第一節:悲涼
一個落魄的男人,手裡拎著一瓶二鍋頭,一口口的仰脖灌著,似乎那是白開水,平淡無奇。步履蹣跚略微搖晃的向前挪動著,一片墳林,一片安逸,一片消寂,一份落寞伴隨著一份滄桑。墳林,這裡的管理員偶爾看到有些人孤寂的穿梭於此,但是對這個拎著二鍋頭,口袋裡一直放著簫的男人早已習以為常了,整整一年半時間天天如此,無論颳風下雨,天寒地凍,酷熱天炎,他手裡永遠拎著一瓶二鍋頭,口袋裡也插著一根簫笛,經常一來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關門了才晃晃悠悠的的離去,乍一看他的眼神是空洞寂寞的,可仔細一看又是讓人畏懼的猙獰,透著殺伐之氣。剛開始管理員覺得這人是個酒瘋子,趕他走,可是管理員就是被這樣一個酒瘋子的眼神給嚇走了,那是怎麼的一種眼神他不得而知,只是那渾濁的眸子里飽含著凌厲,讓人恐懼,讓人心顫,讓人退縮。自那以後管理員再也沒有管過他,心想只要不破壞這裡就行了,他省得心煩。
他靜靜的來到一塊墓碑前,顫巍巍的撫摸著這塊他永遠愛不釋手的墓碑,只因為那上面刻著的名字:愛妻,許晴之墓。他一遍一遍的擦拭著墓碑,小心翼翼,像是怕驚動了裡面睡熟的人兒,眼睛充溢著眼淚,倔強的沒有流下來,嘴唇顫動著,艱難的剋制著自己,緩緩的開口,又似自言自語,「小晴,我回來了,我說過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的,現在我們是夫妻了,呵呵,我好開心有你這樣一個老婆,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給你花的,以後你別為我省錢了,衣服就應該買好的,以後別買那種寒磣人的路邊貨。」說著他彷佛看見了許晴靚麗的身影,活潑的在他身邊跳躍著,嬉鬧著,可是淚水卻模糊了雙眼,他使勁的擦拭,想看清楚許晴的樣子,但淚水卻越來越多,流淌著,敲打著墓碑,似乎滴落的是愛戀,流淌的是不舍。沒有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沒有拼死拼活的大吵大鬧,只有壓抑的淺泣和哽咽,令人神傷。他頹然的坐到地上,拚命的灌酒,淚水與酒水相容,傷感與落寞交融。
而今天,墳林似乎多了些人氣,一排的高檔轎車戛然停滯在墳林的大門口,讓管理員看的是眼花繚亂,他看著這些他一輩子都開不起的車子羨慕著,但是他又想肯定是某個大人物掛了,可是又沒有靈車,似乎有點奇怪,但他還是不敢怠慢的走出去迎接了。
此時車門開了,一群黑色西裝眼袋墨鏡的彪形大漢走下了車,準確的站位,迅捷的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底子的,其中一個黑衣大漢跑向一輛讓管理員瞠目結舌的豪華轎車門前,打開了車門,「將軍,墳林墓場到了。」從車裡走出來一位鶴童顏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微微的朝這個黑衣大漢點了點頭。
管理員小心翼翼的帶著一臉阿諛奉承的笑容走向了那位老人面前,剛準備近一步靠近,卻被站在老人身邊的彪形大漢攔了下來,管理員愣了愣,隨即笑道:「呵呵,那個我是這裡的管理員,不知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對這一帶比較熟。」
那老人看了看他笑容可掬的說到:「呵呵。。。我想在這買個墓地,聽說這裡風水不錯,比較安靜,所以來看看。」管理員識時務的說道:「一看您老就是跟我開玩笑,您起碼還能活個幾十年。不過要說這風水啊還真的沒話說,雖然我不知道什麼風水好壞,但是別人也都說這裡風水好,兒孫享貴福。」那老人笑了笑也不說話,徑直朝前走去了。旁邊自然伴隨著喋喋不休的溜須拍馬的管理員,後面尾隨著二十幾名大漢。在管理員的眼裡,自然是上輩子積德深厚,碰上這麼個大人物,看著身後的跟班要多氣派就有多氣派,一個字爽。所以口水也是格外賣力的往外噴射著。
一路上,管理員把道聽途說的風水周易什麼的一股腦倒了出來,有時候還自編自演,可是旁邊的老人依舊笑而不理。老人突然停了下來,看著一個滿嘴鬍鬚的邋遢男人輕輕的擦拭著眼淚滴落的地方,似乎再用眼淚來洗刷自己的罪。老人看到他低聲的抽泣,而不是嚎啕喧天的大哭,那是怎麼一種悲傷,讓久經沙場,闖蕩多年的他也為之動容了。
管理員望著老人看去的方向說道:「哎,他是個酒瘋子,一年半了天天來這裡,剛開始那幾天幾乎是睡到墓地里,趕都趕不走,後來知道晚上要走了,而且整天帶著酒和簫來,喝完酒,還時不時的會吹一段簫。不過,您還別說他還真的沒過酒瘋。
老人饒有興緻的點了點頭沒有詢問什麼。只是繼續著自己前來的目的。
而趙路華此時掏出了簫,靜靜的說道:「小晴,我不怎麼會唱歌,但是別人說簫聲能穿越時空,無論心愛的人在那裡都能聽見,所以我就笨拙的買了一隻,我吹了那麼多次,你耳朵也出老繭了吧,今天我就吹一新的曲子。有什麼不好的地放就告訴我啊,呵呵。我改。」
他安靜的吹著,人生如浮萍與我何義那種淡漠。曲意淵源而流長,抒情而達意,舒緩而輕柔,不溫不火,不急不躁。那是一凄涼的旋律,但卻很美,讓人不禁落淚,讓人悵然若失。老人聽到嘯聲又一次停了下來,閉著眼,頭微抬,似乎在感受曲意,他身後的人也在感受著這樣的旋律。驟然間,原本舒緩的旋律變得急促而尖銳,似乎瀰漫著衝天的殺氣,誓與天斗的狠勁。老人微微皺了皺眉,但隨即卻笑了,笑得與眾不同,自言自語道:「殺伐臨間,神鬼皆滅,與天齊鳴,落日無邊。好一個落日殺伐。看來中國乃至世界的地下世界又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了。」
他勾了勾手。身後一個黑衣男子走了上前。「幫我查查這個人資料。順便去買幾瓶上好地二鍋頭來。我想和這個年輕喝上幾杯。其他人都回車裡等我。有那個年輕人在。我還不至於有危險。」說完撇下眾人和一臉不可思議地管理員走到了那個邋遢青年地身邊。
那青年完全沉浸在旋律當中。沒有留意身邊已經來了人。老人也不顧自己地一身價值連城地衣服。坐在了離青年人不遠地地方。犀利地眼神打量著這個落魄青年。淚痕殘留在臉上。那雙原本明亮地眼睛卻顯得很昏暗。但是老人卻看地真切。那不是空洞地眼神。一雙很複雜地眼睛。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有地是無盡地愛意。是對這塊墓碑主人浩瀚無邊地愛意。但是更多地卻是通天地仇恨與怒火。
而這時黑衣男子跑了過來。遞給老人三瓶二鍋頭說道:「將軍。這附近只有這三瓶了。」老人點點頭示意他離開。一曲完畢。青年男子習慣性地仰頭喝酒。可是酒壺裡地酒早已沒了。他使勁地倒了倒。只有可憐地幾滴落入口中。
「呵呵。。。我這還有幾瓶。你拿去喝吧。」老人笑眯眯地扔給那年輕人。也不管他要不要。自顧自地哼起了揚州小調。落魄青年接過酒。看也不看老人。不管不顧地扭開酒蓋就望嘴裡倒。
那老人停止了哼唱。輕輕地開了口。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地。還是說給他聽地。「在我年輕地時候。也有過一個摯愛地女人。愛地根深蒂固。愛地死去活來。後來我們結了婚。婚後依舊開心美滿。小日子也是舒舒服服。我和她都不是那種有野心地人。能過日子就行。沒有那麼多要求。後來她懷孕了。她懷孕地那段時間我本應該留下來照顧她地。可是公司卻臨時喊我去出差。我再三地請求。老闆還是沒能同意我。要求我必須出差。要不然就辭職。我只能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她當時笑著說:『哎呀。你把我當成小孩子啦?我挺著肚子照樣洗衣做飯。逛街買菜。你就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地。』我執拗不過。只能去出差了。臨走地當晚我還聽見孩子在老婆肚子里亂動呢。激動地想以後就多了個跟屁蟲了。想象著孩子地樣子。憧憬著未來。可是厄運卻不期而至。她在逛街過馬路地時候被一輛闖了紅燈地小轎車撞倒了。」說到這。老人似乎有些哽咽了。而青年男子還是無動於衷地喝著酒。
「等我接到噩耗地時候。立刻趕到了醫院。可是她們卻走了。我再也不能等到孩子地出世。不能聽見孩子喊我爸爸。更不能再陪著老婆一起逛街買菜了。我暈倒了。我承受不起那種痛。我想到了自殺。一次次地割腕都被現了。其中有個同事實在看不下去了。跟我吼道:『難道你就不想為你地老婆孩子報仇嗎?你這個樣子怎麼行?』是啊。我被這句話驚醒了。於是找到了那個肇事司機。質問他。為什麼要闖紅燈。問他知不知道撞死了是我地女人和孩子。可是那人只是推開我。輕蔑地說道:『撞了不就撞了。你說吧。要多少錢。』我聽到他地話當時氣瘋了。隨手拿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可是他卻輕輕鬆鬆地擋了下來。一腳把我踹倒在地。踩著我地頭說道:『像你這種人我想殺幾個就幾個。不會有人來管你。更不會有人來抓我。你知道我爸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不過像你這種廢物當然不會知道地下世界地事情。你給我老實點。今天就饒過你。下次你要是再給我亂來。老子讓你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說完撒了一把錢扔到我臉上。」
老人又自顧自的笑了笑繼續說道:「當時我爬起來,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我居然笑了,呵呵,但我心裡卻誓讓他們全家都下去幫我老婆洗衣做飯。呵呵。。。我調查過他的家世,他的父親就是中國的地下皇帝。而我只是一個賤民,但我經過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我跌倒過,失敗過,跪過,怒過,忍過。呵呵。。在十年前當我再一次來到那個人面前時,他嚇得尿褲子了,呵呵。。。我讓他當我的面把他的親人一個個殺死了,總共六十三口人,全部被他殺死了,呵呵。。最後我砍斷了他的雙手和雙腳,把他扔到了垃圾堆里。」
老人看了看青年,說道:「可能你覺得我太殘忍,呵呵,可是你錯了,當我們一直在維護世界和平的時候,又有多少畜生在破壞我們的心血,只有剷除了那些人渣,才能活的自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她是怎麼死的,但我只想說的是,你這樣頹廢,在九泉之上的她也會跟著心痛的,難道你想讓她離開的時候也為你心疼著?只有好好的活著,在上面的她才能安心,無論你對她多麼的依戀,都要像個真爺們一樣放下,不是叫你放下愛,而是放下悲觀。放下,短短兩個字,十一畫,但包含了多大決定和毅力。我是個垂暮的老人,說出這些話,也只是想讓你明白。男人要頂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為了已逝的親人,更為了你的仇人好好的活著,讓愛你的人欣慰,讓你的仇人恐懼。」
那落魄青年終於放下酒壺,迷離的看了眼說話的老人,嘴角卻浮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他緩緩的起身走了,走過老人的身邊他輕輕的說了句:「我不喜歡欠人情,這酒我會還你的。」
老人聽到這句話笑著搖了搖頭,看著走遠的青年,似乎背挺直了些,頭抬起了些。但是老人依舊坐在那,喝著剩下的二鍋頭,看著墓碑,落款:丈夫,趙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