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逐漸昏暗的天際透著幾分詭譎,浮動、聚散不定地變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狀。
火紅的夕陽逐漸沒入地平線,在都市霓光燈觸不到的陰暗角落,人性的黑暗面得以邪肆地伸展。
一幢搖搖欲墜的五層樓公寓矗立在老舊市區里,隨著夜色的降臨,增添幾分莫測的危險氣息。
三名神情猥瑣、衣衫不整的男子,遮遮掩掩地摸進銹痕斑斑的大鐵門,看上去似乎隨時會傾倒的大門,競無聲無息地闔上。
在他們進入后,一名身形修長的金髮男子悠悠地轉出街角,無視路人好奇的打量和欣賞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踱到大門附近,不動聲色地牢記附近的巷道與建築物的分佈。
十分鐘后,他緩步走到街邊,習慣性地擺出溫和爾雅的笑臉,然而,眸底若隱若現的寒芒卻陰鷥、冷沉而凝肅,敦行經他身邊、眼睛盯著他不放的眾多女子抖了下身子,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不然怎麼會在春陽般和煦的笑容里,看到比死神還恐怖的森冷眸光?
伸手招來計程車,上車后,他偏頭瞥了眼燈光亮起的危樓,優雅的笑容滲入一絲冷意,旋即消失無蹤。
維多利亞式裝潢的客廳里,德弗札克的E小調第九號交響曲「新世界」,在傍晚略帶涼意的空氣中飄揚,曲調時而輕緩、時而激昂,與沙發上的男人瞬息萬變的眸光呼應著。
他一會兒露出隱晦莫測的幽深眸光,一會兒對著緊閉的大門露出摻雜擔憂的期待眼神,一會兒又往牆上的時鐘看去,一副心事重重,心煩意亂的樣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神色添上幾分焦急。已經七點半了,王嫂是通知過他她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可再等下去,他今晚的行動——
由遠而近的汽車引擎聲打斷了他的冥思,他再度往門邊望去。
黃苡玦拎著一隻沉重的大紙袋走進屋內,正好對上他的眼,不免有些驚訝。這還是她頭一回在這種時間見到他,王嫂說他都兩、三點才回來,怎麼今天這麼早?
「你今天不當夜貓子啦?」她一邊將紙袋放上桌面,一邊問著。
「我回來拿點東西。」諾頓微微一笑,盯視她的眸光有著顯而易見的欣賞。
一襲剪裁俐落的銀灰色長袖襯衫下,是合身的黑色絲質長褲,搭配細跟的高跟鞋和濃淡得宜的冷色系彩妝,整個人洋溢著明快乾練的中性氣息,卻掩下去她與生俱來的嫵媚風情。
「恩。」她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從劍眉飛揚的角度,到眼窩的深淺、鼻粱的長短……一處不漏地重複溫習,認真且慎重的態度恍若正在進行研究的科學家。
見她又拿出評鑒兼垂涎的雷達眼,仿彿他是具屍體,而她正拿著手術刀解剖他。
他無奈地在心中一嘆,既然她這麼欣賞他,為何眼中卻沒有絲毫愛慕?
「你去看過醫生了嗎?」他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被心儀的女子當屍體看的滋味可不好受。
黃苡玦盯著他的喉結,漫應,「看什麼?我又沒事。」
沒事?他不信地審視她襯衫下的高領衫,開始懷疑她「包」成這樣的用意。
初到黃家的那天,她也是一身長袖衣褲,尤其是她頹然倒卧、痛苦喘息的模樣,他不知在腦海里複習了幾次……難道她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傷痕,才在炎熱天氣下,硬是穿上不合季節的衣服?
「怎麼可能沒事?你那時都快窒息了。」他施了多少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就怕不只瘀青,還傷了其他組織。
聞言,她忿忿地瞪他一眼,「知道就好。對付一個女人競使出那麼大的力氣,要不是我命大,只怕早上社會版的頭條了。」
諾頓只能苦笑。在他所處的世界里,多得是殺人如麻的狠辣女殺手,半夜在自己床上發現一名女子,他當然直覺地認為事有蹊蹺而出手攻擊對方。
「對不起,我沒想到是你。」他當下採取的行動沒有錯,但傷了她卻是事實。
聽出他的自責,黃苡玦漾出一抹詭笑,明媚的大眼直眨,眨出一臉的陰險狡詐,「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她臉上明顯的惡意與算計神色,像極了電視劇里滿肚子詭計的壞女人,可他競覺得她壞壞的樣子好可愛,趁機要脅的小手段使得妙!
「洗耳恭聽。」他微笑著說道,感覺手心因興奮而沁出薄汗。
然而她卻臉色古怪地噤聲不語。
雖然他仍是平易近人,像杯不起漣漪的溫開水,但她就是知道,他不是兩秒前那個無害的男人!
打從初次見面,她就是一個十分盡責的觀察者,而且用力、用心地看,不只是看他的身體,連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舉手投足問的姿態、神韻,也全看進去了。
她對自己的觀人術深具信心,幾次的相處后,她的觀感是——這男人內在是杯。。嚴哪溫開水,而杯子是極品,優雅、美觀、養眼,以最精緻的漆料彩繪而成。
此刻,他端坐沙發上,褐眸一如往常的清澈,俊臉帶著溫暖宜人的笑意,跟之前沒什麼兩樣,可她心裡警鈴大作,讓她立時警覺起來。
「你的眼睛在冒火。」極微渺的星星之火,隱藏在清澈之下。
褐眸眯了下,「你看錯了。」憑他多年來的修身養性,她不可能看得出來。
她雙手抱胸,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我很確定。」隨即又補上一句,「你剛才那一眯是在滅火。」
諾頓一怔,隨即展開招牌的溫雅微笑,「我下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看穿了他的習慣動作……他太小看她的雷達眼了!
如果他決意裝傻,她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吧,沒必要跟他爭。
「你明天有空嗎?」他的電腦燒掉了,她今天下班後去買了一部新的,打算明天再教他使用方法。
見她不再追問,他反倒不安起來。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撇撇唇諷笑,「放心,是我一時眼花看錯了。」眼兒一轉,她嬌媚地笑了,「不過呢,我倒覺得那把火很順眼,至少比溫開水順眼多了。」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心動,雖然他眼中的火苗只出現了一秒,但在那一秒,他仿彿注入強勁的生命力,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下再是溫到令人乏味的白開水,而是口感香醇濃烈的威士己i,輕啜一口便滿嘴酒香。
諾頓一臉愕然,腦袋已經糊成一片了!
因為被她看穿,他便隱匿所有的情緒,而她竟然又看穿了刊他在她面前是無所遁形的嗎……
還有,她的意思是她不喜歡溫開水?所以才對他興趣缺缺?才將他當具屍體般的研究?
太多疑惑在腦海里打轉,令他頭痛欲裂。
「就跟你說放心,你皺著眉頭想嚇唬誰啊?」她倒了杯茶,邊喝邊笑地將他的愕然收入眼底。
他皺眉?習慣了控制情緒,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微笑的表情!
這女人有透視眼不成……
「你的眉心有條細線。」她好心地替他解惑。
Shit!不用多想了,她根本是把他看透了!
他慍怒地伸手抹了把臉,「話題扯太遠了,我們從頭來過,你要先解決哪一個?」口吻惡劣而冷硬。
「噗!」一口茶噴得老遠,飛過兩人中間的矮桌,直接濺上諾頓的褲襠。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她瘋狂大笑,全然不顧被害者的心情。
「你笑什麼!」他氣急敗壞地抓了面紙吸去褲襠上的茶漬。
「哈哈……哈哈……」一見他怒氣橫生的關公臉,笑聲不知死活地加大聲量,「哈哈!哈哈哈……」
他滿臉通紅地怒聲命令,「閉嘴!不準笑了!」雖然她笑起來很美,但也很欠扁!因為她擺明了在笑他!
彎月眼覷覷了那張怒紅的臉,忍不住笑得更大聲、更欠扁。
「我叫你不準笑!」他火冒三丈地低吼,俊美的臉龐霎時猙獰得恍若地獄使者,卻隱含一絲無措。
「你到底在笑什麼?」他以為自己的修養足以讓他心乎氣和、從容不迫地應付任何狀況,但碰上她,似乎再多的修養也不夠!
「呼……肚子好痛,我會被你笑死!」她笑得滑下沙發,兩手抱著肚子,一副快虛脫的樣子。
「所以我問你在笑什麼!」他狠瞪著她,怒氣、心動、慾火在眼中肆無忌憚地蔓延,迷濛了他的雙眼。
她此時的模樣像極經歷一場激烈的歡愛,俏臉泛著迷人的紅暈,媚眼晶燦水亮、氤氳蒙眬,性感的紅唇不住輕笑與喘息,渾圓的胸峰也跟著一起一伏——
體內的慾望陡地高漲,偏偏她還用水光瀲濫的眸子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打轉——
「因為你突然硬起來了嘛!」見他氣得發紅的臉,她又嗤嗤發笑,「都充血了,呵呵!」
他下意識地住下一看。
「你在看哪裡?哈哈哈……」粉拳猛捶沙發,爆出一陣大笑。
「啪」!最後的一絲自製,應、聲、斷、裂!|
「黃以玦!你最好給我識相點!」他把手指扳得喀喀作響,步步逼向她。她鐵定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考驗!天曉得他已經有多久沒起過暴力的念頭了!
「打女人的男人最差勁了!」呼!她快喘不過氣來了!這男人真逗!
她從沒在男人面前笑得如此開懷過,他有種讓人放心相處的魅力,令她不知不覺地放下對男人的防心……這是好現象嗎?
來不及細想,另一波笑意襲來,她又笑得細肩亂顫。
他冷著臉一把抓起她,俊臉威脅地逼近布滿笑意的俏臉,一字一字地慢慢說:「我不打女人,你再笑就不一定了。」她笑嘻嘻地把額頭靠上他的,「哈哈……騙人!你才不——嗚!」他是沒打她,可是——他竟然親了她……他什麼時候對她有興趣了?還是他都用這招讓人閉嘴的?她就是相信他對自己沒壞念頭,才放大膽子撩撥他,怎麼他——哇!還在親……「嗚嗚!」討厭!他的臉好臭啦!她猛推他,一脫離他的臉便連聲叫,「走開!走開!」叫他走開……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一臉厭惡的樣子。
他從來沒有被女人嫌棄過!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可惡!碰上她,一切都失控了!
他陰鬱地鬆了手,見她立刻拿手擦嘴,褐瞳射出冷沉的銳芒。
「該死!」他雙手成拳地大步往屋外走去。
黃苡玦一愣,連忙追過去,「喂!你去哪裡?我們還沒說完!」
他突地一停,背對著她硬聲道:「我明天就搬出去。」她的厭惡很明顯,他沒必要留在這裡惹她嫌惡,讓自己心痛。
「嘎?」怎麼會這樣?她愣了兩秒,見他又往外走,連忙跑到他身前擋住他,「不行!」
他避開她,瞪著色彩鮮艷的地毯往外走,「我會叫醫生和律師過來。」雖然生氣,他還是無法放下她的傷勢不管,至於他該負的責任,就讓律師去處理吧。
「你停一停!別走了!」
他仍是不理她,走得飛快。
「我叫你別走了!」她伸出兩手頂住他的胸膛,「你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呀!」
他身子一側,擺脫她的手,繼續往外走。
「你到底在氣什麼?」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後拖,「被強吻的人是我,我都沒生氣了,你——」
察覺手下的肌肉綳了下,顯然不喜歡這個話題,她瞪著他的後腦勺,語氣轉為怨懟,「我爸媽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你這一搬會害我被罵的!」
他一僵,這就是她留他的原因?她……唉,乾脆拿根針往他心窩裡扎算了!
「這不是你的錯,我會跟他們解釋。」錯的是他,是他不該被她輕易挑起怒火,更不該強吻她、對她動心!
「解釋什麼!你不要搬不就沒事了!」爸媽才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她逼走他的。
他停下步伐轉過身子,一見她唇邊的口紅印,搬走的決心更加堅定,「改天找會跟你父親說清楚,不會讓你為難的。」
「真的?你跟我爸很熟嗎?」她狐疑地挑高眉頭。看他說得篤定,再對照父親的慎重,她不得不懷疑他們的關係不單純。
「不熟。」他稍嫌急促地回答。只不過黃慶堂很想跟他「變熟」,甚至變成自家人,不過,依眼下的情況看來,他恐怕要失望了。
他垂下眸子,輕柔而堅定地拉開她的手,「再見。」說完,便像陣風似的跑出客廳。
見他迅速沒入屋外的夜色中,她氣惱地猛跺腳,「不熟還說得這麼篤定,爸媽絕對不會相信的,這下麻煩了!」尤其不久前,她才將表達愛意的世伯之子踢出門外,一想到此,她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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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月芒斜斜地穿過窗子,為漆黑的室內添上一縷詭譎的浮動。
黃苡玦半睡半醒地窩在別人床上,腦袋想的都是如何說服他留下來。
房門一動,她就清醒了過來,有了上次的經驗,她聰明地先出聲,「諾頓?」
「你又跑來我房裡做什麼?」他低聲問著,嗓音有些低啞乏力。
「等你,我怕你跑了。」她打開燈,堆出一臉假笑,「你別搬嘛,我保證以後絕不隨便笑你,也不會在你強吻我時推開你。」因為她會改用踹的。
諾頓半側過身子,不願再談這個話題,「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瞄了眼牆上的掛鐘,快五點了,「明天?你今天就要搬出去了,明天我去哪裡找人?不對,等你今天搬出去,明天我還找你幹麼?」她邊爬下床,邊說。
找你幹麼?她可真會打擊他!他不由得苦笑。
鈴聲響起,兩人同時望向書桌上的手機。
他小心地拉過外套遮掩腰部,而後走到書桌邊接起電話,一聽對方的聲音,他馬上走進浴室,並鎖上門。
刻意壓低音量的談話聲透過浴室門板傳出來,她拉開嗓子對他喊話,「反正我對英文是鴨子聽雷,你不用|!」尚未說完,目光便被地毯上從房門延伸到浴室門口的幾點腥紅吸引過去。
她猶豫了會兒才蹲下以手指沾點可疑的液體,湊到鼻間一聞,心臟倏地一縮,接著劇烈跳動——是血!他受傷了?難怪他的臉色白得像雪,動作也不太自然。
英語交談還沒停,雖然她聽不太懂,但由急促的語氣,也知不是什麼輕鬆的話題。
抹去指上的血,她站起身踱到床邊坐下,試著將凌亂的片段拼湊起來。
一個自稱旅行作家的人,取材到快天亮,受了傷也不上醫院,怎麼說也不合常理,加上他昨晚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與質問,加上眼前的點點血跡……此刻再說他是旅行作家,只怕沒人會相信吧?
昨晚回房后,她上網查了他的名字,的確查到他出版了兩本旅遊札記,但如果真要騙人,只要花點錢請人代寫就行了。
難怪爸媽要她多花點心思,他根本就是個大麻煩,讓她勞心又勞力的。
可是……這個麻煩還挺夠意思的。他走後不久,醫生和律師同時找上門來,前者幫她檢查傷勢,後者則是問她如何補償。
她才明白他說的「解決」是指什麼,也才知道他走前雖是怒氣沖沖的,卻還挂念著她的事。
想著想著,薄抿的紅唇勾出一道溫柔的弧線,譏誚的眸光也放柔了。
「醫生怎麼說?」諾頓氣色不佳地站在浴室門口,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聞言,她回過神,綻開一記甜笑,「只是瘀青,沒什麼大礙。」
諾頓卻無心領受她甜蜜的笑臉,更無心探究她的轉變,只想趕快打發她走,好立刻著手止血,「那就好,我有點累了,麻煩你離開。」
她也不啰唆,爽快地一點頭后,便像陣狂風似的卷出房門。
她一離開,他便虛軟地跌坐馬桶上,輕喘幾下緩和暈眩后,吃力地抬手拉高襯衫下擺,露出僅以布條草率纏繞的精實腰桿,布條已被血液浸潤得濕軟,連褲頭部染上一片暗紅,而這一切卻是他活該自找的!今晚,他隻身潛入那棟危樓,果真發現被毒梟拘禁的孩童。
五層樓的公寓,以廉價木板隔出一間問陰暗狹窄的房間,房間內空無一物,連張床都沒有,那些平均年齡不超過十歲的孩子就被關在埋頭,幾十張唯幼的小瞼上,表情一致的空洞。這就是他願意接下這件委託的原因——毒梟利用孩童運毒。
近半年來,英國警方發現輸入境內的毒品數量增多,於是動用了大批的警力循線追查,終於在上個月查出毒品來源和運毒方式。
毒梟以台灣為據點,用口吞或塞入肛門的方法,將高純度的海洛英夾藏於孩童體內,利用海關人員對孩童戒心較低的心理弱點,屢屢闖關成功。
據估計,這半年來輸入英國的毒品超過五十公斤,總值逼近百萬英鎊,足見那些無辜的孩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海關人員雖覺孩子的神色不對勁,身體也孱弱得可疑,卻在陪同孩子的「家長」技巧性的掩飾下,以為孩子是不耐長途飛行或天生帶病,只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放那「一家三口」過關。
但長久下來難免令人起疑,這才讓警方掌握到追緝的方向,從而追到台灣,卻因為證據不足,讓英國和台灣警方束手無策。
身為毒品輸入的受害國,英國警方自是十分看重這個案件,因此委託他到台灣冠集毒梟把罪的證據,以期早日終止這場浩劫。
但他卻在執行任務時犯了嚴重的過失,競不時想到刺人不嘴軟的黃苡玦,一個不小心便泄漏形跡,才會被留守的人傷了,雖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子彈,還是不免皮肉傷,最後還是靠著台灣警方的幫助,才順利擺脫的追兵。
他忍著痛楚解開被血浸濕的布條,只見腰際一道將近十公分的細長傷口,所幸傷口不深,只是出血量驚人。
他一手壓住傷口,一手扶著洗手台慢慢站起身,打算回房裡自行包紮——
「諾頓!」遽起的聲響害他手一滑,差點摔倒。
他反應極快地穩住身體抬腳一踢,將浴室門板關上,還來不及上鎖,門板又被踢開,一張飽含惡劣笑意的俏臉隨後出現,「你還有力氣使出無影腳啊!」
「你……」剛才一踢扯到傷口,痛得他直冒冷汗,幾次試著張口說話,卻只能發出短促的喘息聲。
「我什麼我,你的血快流光了,大俠。」黃苡玦上前扶他在馬桶上坐下,嘴裡還不忘諷刺他。
好不容易疼痛感梢退,他不領情地想推開地約手,「麻頃你離開,我——」
「你省省力氣吧!」她瞪他一眼,拉開他壓在腰間的手,一看到傷口兩側平整、細長如鞭般的傷口,神色微變,心知這個絕非一般利器造成的,表面上卻故作驚訝地低呼,「哪個女人這麼狠?好厲害的抓痕!」
「你……」他怔仲地看著她。抓痕?太扯了吧?她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裝傻?
「坐好,我還是第一次幫人處理傷口,不保證不會弄痛你。」她凝著瞼審視傷口,「喂,我的縫紉技術很差。」傷口不深,但看這流血的速度,傷口不縫合恐怕會把他的命也流掉。
「扶……我出……去。」他喘息著說道,氣色差得嚇人。
「你最好不要給我在半路上昏倒。」她一面叨念著一面放輕力道攙起他,一手繞過他腰后,正好壓住他血流不止的傷口。
諾頓被她這麼一鬧,僅存的力氣也流失殆盡,他只能咬著牙,忍痛喘息地靠在她身上,讓她扶著移往床邊。
可老天似乎覺得他這一天受的苦還不夠,眼角瞥到的自嫩胸波和飄人鼻問的馨香,教他呼吸更加急促,頭也暈眩起來,幾乎快支撐不住。
什麼樣的女人會在半夜裡,沒穿內衣便跑到男人的房問來?
是她太大膽,還是壓根沒拿他當男人看?
慾火加上鬱火,讓他臉色匆青匆白,彷似大啖麻辣火鍋后,狂瀉三天三夜的人,渾身虛軟無力,心裡侮不當初。
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他絕對會無視愛德華的強力建議,另擇落腳處。
姑且不論他的任務有多危險,單就他的假身分而言,本來就該排除有礙行程、工作的因素,而她,無論是個性或身材,都嗆辣得今他火氣叢生,再相處下去,只怕他培養多年的紳上風度會毀於一旦,不是失去理智撲上她,就是像傍晚那樣抑不住怒火。
「呼……」他滿腦子想著旅行中不宜吃辣,直到靠坐床頭才發現她拎了個醫藥箱。她早發現他的不對勁,所以才爽快地答應離開?
「說吧,我該做什麼?」她蹲在他腳邊壓住傷口,一臉冷靜地問。
諾頓一嘆。這回具的要任她擺弄了。「衣櫃里有——」
黃苡玦抓來他的手壓住傷口,「壓好。」眼一眨,她已經從衣櫃中拎來一隻黑色小箱子,等他發出下一個指示。
「紫色!|」她拿出紫色小瓶子,用沾滿血跡的玉手俐落地開瓶、上藥。
「黃——」黃色胖瓶子脫箱而出,三秒,上藥完畢。
「紗——」玉手將紗布拆封,折好適當的形狀。
兩人完全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下一會兒,傷口已敷上一層藥膏,在他腰問形成一道深色的彎月。
「你確定這樣就可以了?」看著不再淌血的傷口,除了驚奇藥膏的神奇效力,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取過她手中的紗布覆上傷口,「傷口不深,止住血就不礙事了,繃帶。」幸好她挺機靈的,省去他下少疼痛。
她扯開繃帶,在他腰問繞了起來,「太緊就說。」
見她冷靜且鎮定的舉止,他的心情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了。
他很感激她能臨危不亂地幫他包紮,也很慶幸她不是那種只會哭哭啼啼的膽小女人,但她的冷靜又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具屍體,被她摸來摸去,而且他能感受到她趁機多摸了好幾下。
他薄慍地瞪著前方,「你摸夠了沒?」他沒多餘的血氣再往下半身集中了!
「你這是對擔驚受伯的人說話的語氣嗎?」她轉到他身前,開始脫他的襯衫,「我能撐到現在,討點獎賞也不為過吧?」
撐?他訝異地挑眉,「我以為你很冷靜。」而且還很佩服她呢。可仔細一聽,她的嗓音里的確有絲顫抖……難道她只是在逞強?
「不冷靜行嗎?還是你要我哭幾聲?」小手輕顫著解扣子,不忘吃兩塊豆乾。
他垂眸瞅視那雙因他而染血的小手,她真是……令人心折又心痛,若她不說,有誰會察覺到她強作堅強下的脆弱?
想細心呵護她的柔情湧上心頭,他遲疑地拾起手,輕撫她微翹的發梢,「謝謝。一太多的情緒梗在喉頭說下得,只能化作一聲道謝。
黃苡玦瞄瞄他的手,雖然有些彆扭,卻不改愛捉弄人的本性,將頭頂湊近他的手心,「乖孩子的拍拍?」
孩子?她要真是孩子就好辦了,也不會弄得他心緒大亂、情緒失控。
望著她戲譫的俏臉,他淡然地收回手,也收回滿腔的柔情,「麻煩你離我遠一點。」他不想再因為失控而惹她厭惡。
她橫睇他一眼,「遠一點就辦不了事啦,現在才要逞男性雄風也太遲了。」說完,還故意瞄了眼他胯問隱約的鼓起,本想調侃他,可話未出口又讓那個可恨的強吻回憶給堵了回去。
想到就有氣!她的初吻競給了一張臭瞼!
言情小說里說的柔情蜜意、溫柔綰卷,心醉神搖的感覺,她一點兒也沒感受到,倒是嘴角被咬破了個洞,而這傢伙從頭到尾也沒有道個歉,虧他還是英國紳士哩!
氣上心頭,她粗魯地扯下襯衫,再從衣櫃翻出一件寬大袍子,然後等他送上遲來的道歉。
「我很抱歉。」他垂下眼睛,懊惱地說。一時衝動之下強吻她是他的不對,可是他不曾後悔,甚至還偷偷回味她唇上的柔軟芳香。
他是該慶幸她並未當他是色狼,還願意接近他,還是該氣惱她毫不扭捏的態度?
要是其他女人,早攀著他要他負責了,而她是要他負責,不過是為了傷口。
「我會再請醫生過來。」他嘶啞的嗓音里隱含著挫敗。
他的道歉讓她感覺氣消了些,這才抖開袍子幫他穿上,「不用啦,過兩天就好了。那個醫生你熟嗎?不方便上醫院的話,不如叫他過來幫你看看傷口?」他帶來的藥膏神奇是神奇,但不免讓人覺得不踏實。
他拾眸瞟她一眼,轉移話題。「快六點了,你今天不用上班?」
她好笑地站離他幾步,「你放心在這裡養傷,我會吩咐下讓人來打擾你。」連醫生也叫不得,看來他受傷是最高機密。
諾頓張口欲言,卻被她先一步截住了話頭,「別說要搬出去了,你現在連走路都有問題,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你被女人的爪子傷了。」
早知道她很聰明,只是他沒想到她明明有所察覺,卻沒多問,為了讓他放心養傷,還找了個爛借口。
「就這麼說定了?你會待在這裡?」她要一個明確的答覆。
「恩,麻煩你了。」她說得沒錯,以他的傷勢,搬出去只會旁生枝節。
「那好。」她笑了笑,爸媽就——啊,她緊張地問:「你還沒跟我爸說吧?」
「恩。」他傍晚離開一這裡后,便直接去那棟危樓,後來又發生這些事,根本沒時間打電話。
心懸了大半夜的事總算確定下來,她鬆了口氣,轉身走向房門,「那就好,你休息吧,我回房去了,有事就打我房間的電話。」看來她得請幾天假來照顧他了。
房門無聲地闔上后,諾頓立刻癱軟在床,勉強踢掉沾染了鮮血的褲子后,便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暈過去前,下身止不住的緊繃在警告他——旅行中不宜吃辣,搬走、快搬走!在他還沒完全陷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