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以為你真是孤兒。」冷御神回過頭,朝她伸出手。
雲戀紗沒有搭上他的手,只是坐在他面前低聲問:「你願意聽一個故事嗎?一個悲傷且絕望的故事?」
「發生了什麼事?冷御神溫柔的問,抬起手將她散落的髮絲勾到她優美的耳後。
雲戀紗拉著他的手握緊,渴望獲得支持她說下去的力量。「二十幾年前,一個有錢、有地位、有權勢,再加上少見的俊美容貌,優雅氣質的男子,十八歲時,他娶了長老為他決定的妻,但仍有個足以媲美古時皇帝的後宮……他不愛他的妻,不,該說他不愛任何人吧!女人對他而言只是發洩慾望的對象罷了。二十歲那年,他到美國西雅圖巡查旗下企業,見到一名貼身保鏢喜獲麟兒的喜悅神情,一時興起,打算生個孩子來玩,所以他在西雅圖的情婦湊巧被允許生下他第一個孩子。……」
她頓了一下,再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頭的哽咽,「五個月後,日本突然傳來消息,他的妻子為他生了個女兒。又過了五個月,他在西雅圖的情婦也在同年替他生下女兒,而後……他無聲無息的離開美國,壓根忘了他曾一時興起創造出來的小生命!」
決堤的紫眸對上始終溫柔注她的眼,雲戀紗任冰涼的淚無聲地滑下無瑕的粉頰,「那個女人叫雲鵑,在她明白女兒只是她深愛男子一時興起的結晶時,她決定自力更生養大她的寶貝。三年後,不如為何,有人傳出她擁有那至高無上男子的子嗣,他的妻聯合幾個情婦到西雅圖殺人滅口。女孩被保母藏了起來,保母的孫女則被當作男人的女兒活活被悶死……女孩則親眼目睹了她們虐待自己的母親至死!」
冷御神心疼地拭去她的淚,擁她人懷,「別說了。」天!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雲戀紗抓緊冷御神的大手,依在他頸窩,無意識地道:「母親下葬的那天,是女孩第一次見到父親,一個月後他以收養孤兒的名義,將女孩接到他身邊,開始共同生活。她真的以為她找到依靠了,畢竟他是她的親生父親,而後,真正的悲劇才開始。御神,你絕不會相信……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打算殺了她們母女倆!」
「他知道?」冷御神震驚地問。
雲戀紗倏地笑了,笑容里卻有著大多的悲意。「對,他知道,只是不想阻止罷了。他給了女孩生命,但生死卻是她自己的造化……」想起二十年前爺的絕情,她那時真的好恨他!
「戀!別想了,別說了,那都是過去了。」她的淚一滴滴浸濕他的胸膛,那是累積二十年的痛呀!
「你不會知道……三歲前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你也不會明白我有多珍惜『雲戀紗』這個名字,那是媽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而三歲后,我每晚總因母親躺在血海中的畫面驚醒……」她好痛苦,好痛苦!若不是十三年前冷御神要她為自己而活的一番話,她只怕會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到今日。
「不會了,從今而後,你有我,我會保護你。」冷御神鬆開被緊握的手,將她的柔荑圈住他的頸,抱緊她。
「不恨了,我再也不恨他了,我有你就夠了。」雲戀紗吸吸鼻子,努力止住淚水。
也許是時間久了,傷痛自會談去,又或許是冷御神所給予的力量,今日的回想已無從前那般的椎心刺骨了。
「對,有我就夠了。」冷御神放開她,拭去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別再哭了,不是餓了嗎?我們去吃飯,別餓壞了我們的寶貝。」輕撫她仍平坦的小腹,擔憂她再哭下去會傷了身。
孕婦的心理總是特別奇怪,他成功的轉移了話題,而她則不平的嘟起嘴,「你就只關心你的小寶貝?」
他親了她一記,糾正道:「錯!是我們的小寶貝,乖!」
一踏入居處的地下停車場,敏銳的第六感隨即察覺詭異的氣息。
冷御神與雲戀紗心有靈犀的對看一眼,眼角餘光所見,是閃爍不清的紅光與快速移動的黑影。兩人倏地分開交握的手,快速地各找輛車做為掩護。隨著他倆的動作,伴隨而來的是隆隆的槍聲。
昏暗的停車場忽地出現一抹黑光,有如黑蛇般飛躍起來。
黑色的長鞭似有生命般,所到之處皆是哀號之聲。魑魅殺人很少使用槍,因為她的鞭法比子彈更快。她快、狠、準的甩著黑鞭,讓魑魅之名重現江湖,對手一瞬間倒了十人。
冷御神飛快地找到自己的黑色跑車,在坐墊之下取出一把掌心雷,隨手一抓,將車上僅有的兩枝筆當作武器。
拜多年的武術訓練所賜,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一名拿著烏茲槍的黑衣人身後,筆從袖口滑出,在黑衣人察覺有異回頭的第一時間甩出,正中喉頭。身後的細微腳步聲傳入耳,他飛快的跳躍起來,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空翻同時射出另一枝筆,將兩個趕來支援的對手撂倒,尖銳的筆尖穿過第一人的咽喉直入第二人的咽喉處而停止。
冷御神沒有因第一次殺人而發抖,這些人很明顯的是沖著雲戀紗而來,他若不殺人,只會被殺!模糊的紅點可疑地對準他的心臟,他驀地蹲下身,掌心雷從袖口滑出。瞄準他的殺手一見獵物失去蹤影,心的回頭找掩護。
誰知一轉過身,他的眉心正對著槍口,「砰」的一聲,雙眼是乍見槍的恐懼,心裡想的是,他是怎麼辦到的?開槍的御神早已消失,而他再也沒機會問了。
短短的十分鐘,為數眾多的殺手在剎那間少了四分之三。
雲戀紗揮舞的長鞭停了下來,冷冷地環視整個停車場,美艷妖邪的紫眸寫滿嗜血的慾望。
忽然,有個殺手大喊出聲「她會使鞭,快……快逃!她是魑魅!地獄二爺呀!」傳說中的魑魅極嗜血,她殺人絕不留活口,而更令人害怕的是,傷了她之後,惹火地獄至高無上——爺的代價!
話一出口,從黑暗中竄出四、五條人影,倉皇的逃了出去。
「戀。」冷御神忽地現身朝她走去,銳利的眼在昏暗中捕捉到一股欲置人於死地的殺意。
他猛一抬頭,隨即快速地朝她奔去。「戀!小心!」他看見槍枝瞄準器的紅光準確地對準她的額。
雲戀紗發現了,飛快地揮動長鞭,將左側瞄準她的人卷飛至空中,等那名殺手重重的跌至地面時,從左側奔來的冷御神心一驚,迅速地奔至她面前將她撲倒在地……他看見了,紅色的小點是兩把槍同時瞄準!
瞄準她的是兩個人!
在被撲倒的同時,她聽見了槍聲也看見了開槍的人,右手的黑鞭下意識一甩,而後,冷御神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將她壓在身下,霎時,她愣住了。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完全忘了該有什麼反應。
她看見的是冷御神胸口淌血的模樣……
當率領地獄精英的赤炎趕到時,所見到的便是這一幅畫面——
雲戀紗抱著已陷入昏迷的冷御神不言不語,現場另一名生還者正跪坐在地,大口的喘著氣。
女子握槍的右手臂有一條鞭傷,傷口大量溢血披頭散的模樣……
赤炎驀地想起,那是——
香川玲。
「啪」的一聲,是巴掌與肉相擊所發出的聲音。
「你以為你是誰?」雲戀紗狠狠地摑了香川玲一巴掌,怒氣如火山岩漿竄出頭,一發不可收拾。
這是地獄在台北的所屬醫院,手術室的燈緊急閃爍著,一如她的心正七上八下的狂跳著,她決定先解決香川玲。
「你敢打我?」香川玲憤怒的語氣里有更多的不敢置信。
雲戀紗捏緊香川玲的下巴,冷聲地問:「我呼風喚雨這麼多年,從沒人敢如此公然挑釁,你到底以為你是誰?」一想到冷御神淌血的模樣,她的心揪了起來。
冷凡宇和方芸,方蘭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皆心驚膽顫的看著這一幕。
之前那個口齒伶俐但好欺負的雲戀紗真的是眼前這個兇狠的女人嗎?
「我是誰?別忘了你今日的地位是我爸給的,充其量你不過是我爸養的一條狗罷了。」香川玲忿忿地回嘴。
「近四十個殺手埋伏,你倒也盡傳爺的真傳——心,狠,手,辣。」收回掐緊她下巴的手,雲戀紗陰沉的坐下,雙眼燃著風雨欲來的危險火焰。
「我心狠手辣?你又清高到哪裡去了?誰不知道你十八歲那年殺了一個愛你的男人轟動整個組織,心狠手辣遠近馳名,誰狠得過你?」
「她……她殺……殺人呀!」方芸顫抖地縮在冷凡宇背後。好恐怖,殺人哪!
「小姐,請你自重。」始終立於一旁的炙焰開口警告。他是爺的侍從,同理也必須保護香川玲,他怕她再激怒二爺,下場不是他承擔得起的。
「你敢命令我?」香川玲的大小姐脾氣提了上來。「反了,反了,所有的奴才都造反了。」
「焰,如果我殺了她,你也該感謝我。人家只當你是奴才呢!」雲戀紗絕美偽臉蛋掛著絢麗的笑顏,滴溜閃耀的紫眸閃過一抹邪佞。
「你敢殺我?」香川玲大吼大叫。她竟然敢?
「你都敢殺我了,我為什麼不敢殺你?我剛剛才殺了你十幾個奴才呢!」雲戀紗將殺人一事說得輕描淡寫,像是談論天氣一般,更引起冷家人不敢置信的驚詫表情。
一旁的冷凡宇不敢相信的瞪大眼。她剛剛說了什麼?「才」殺了十幾個人?
方蘭怯怯地拉著方芸的手,「好……好可怕喔,好險她那時沒有殺了我們,好險!」想起之前她與媽媽總是百般刁難……她就覺得害怕。
「好呀,你動手呀!我就不信爸爸會放過你!」她香川玲可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地獄唯一的大小姐呢!她才不信魑魅這賤人真敢動手!
「想死就自己去死,我討厭被指揮。」雲戀紗抬頭看了赤炎一眼,他意會的伸手探入口袋,遞出一支煙。
她接過煙點燃,吞雲吐霧起來。驀地瞧見右手無名指上的銀色男戒,心情沉重不已。
御神!御神!手術不知是否順利?
原本她想親自操刀的,但一回想他浴血的模樣,竟顫抖得握不緊手術刀……
該死!她在害怕了!拿著煙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
「不敢動手就說嘛!」香川玲眼中有著不屑。「你最好有心理準備,等爸爸一來,我就要他把你打在我身上的痛楚加倍奉還!」
「她殺了你我也不會介意。」忽然,濃烈的妖氣席捲而來,一身白的男子優閑的踱了進來,妖異的黑眸倨傲君倫的睥睨在場的眾人,野蠻的血唇撇了個好看的弧度。
他優雅的走到雲戀紗面前,但在看到她手中的煙后,黑眸再度轉換為紫,不悅地眯起。
「要殺要剮都隨你,想怎樣發泄怒氣我也不管;但我討厭你抽煙,那對身體不好。」爺拿過她手裡的煙,蹲下身與她平視。
所有地獄的部屬則恭敬地叫了聲:「爺。」
原來他就是地獄的爺呀!方芸與方蘭同時想的是:好帥,好年輕呀!
為什麼最棒的兩個男人都是雲戀紗的?這也是同時在兩人心中響起的不平。
「我很少抽。」雲戀紗對著眼前放大的俊顏淡笑。
「你連笑起來都不快樂。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快樂?」野蠻的簿唇說出極溫柔的話語,只要她開口,他就為她做到?
她嘆口氣,「永遠都快樂不了的,我失去太多太多了,卻永遠都要不回來了……」抬起雙手輕撫爺俊美邪佞的臉。
「一直掙扎在愛與不愛你之間,然而掙扎的最大範圍卻介於太快樂與太悲哀之間……我太像你,同屬寡情之人,所以我無法快樂,無法幸福。」
「你在抱怨了。」爺彈了下手指,「我的確要你像我,但在你日趨相像時卻又心如刀割,我不要你無情,我要你愛我!」他可以不要全世界,但絕不容許他唯一的骨血不愛他!
「爸爸……」香川玲怯懦地喚著。天呀!想要他的愛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而他此時卻在要求魑魅愛他?
「爸爸?你憑什麼這樣叫?」爺倏地轉過頭怒瞪她。
妖邪的紫眸對上同色的大眼,野蠻的抓下她仍在他臉上的手,他壓抑地低吼:「戀,如果讓你快樂唯一的方法是殺了她們母女倆,我會做的!」
「爸爸!」香川玲不敢置信地尖叫。
爸爸要殺了媽媽和她?怎麼可能!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而他剛才又為什麼不准她喊他「爸爸」?
「我真的是你父親嗎?」爺皮笑肉不笑的反問。
任何一個明眼人看了都知道,香川玲一點也不像他,從她那雙深褐色的眼就可明白。。
全世界只有他與美麗的戀擁有獨一無二的紫色瞳眸!
「不,」雲戀紗掙脫他的掌握,拉起他的太手輕握著,「對我而言,殺人的目的在於親自動手的樂趣,我要自己來。我不會說出要她們母女倆陪葬的蠢話,那太沒創意了,如果御神……」她驀地頓住,不出「死去」兩字。她再度撫上他英俊的臉,美麗的紫眸漾著堅決,「我會血洗日本,反正人類繁殖得很快,對於香川家……我非抄家滅族不可。」
緩緩地,美麗甜美的櫻唇貼上下方野蠻的薄唇。雲戀紗親吻爺的唇而後貝齒一咬,她在自己嘴裡嘗到血味。
濃濃的血味在她體內掀起一道莫名的快感,這就是她的本性——嗜血無情!
是到結束的時候了,她與香川家的一切都該結束了。
忽然,她朝門口望去,突兀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爺舔舐著被她咬破的下唇,關懷的問。
「他醒了。我感覺得到,我的御神蘇醒了。」
手術室的燈熄了,門被推了開來,送出來的是已從麻醉狀態蘇醒過來的冷御神。
雲戀紗望著病房的白色牆壁,白色床單……不自覺的攢起眉來。
然後,她看到的是一雙疲憊卻深情的溫柔眼神……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雙唇抵著他的低喃:「一直以為我的靈魂容不下膚淺的情愛……我錯了……」她舉起兩人交握的手,虔誠地印下一吻。「不要離開我,失去你,我會悲傷的。」美麗的紫眸漾著溫柔與需要,她需要他陪她走完這輩子,再也不要孤獨一人了。
「我知道。因為倘若我失去你……那一定是痛不欲生……」冷御神虛弱的回應她,黝黑的大掌輕輕地捏著她的小手。
「對!痛不欲生……痛不欲生!」她再也不要經歷那一幕了,再也不要嘗失去他的痛苦了。
尾隨雲戀紗而來的是冷家人,她鬆開冷御神的手退到一旁,讓他們話家常。
「皇,謝謝你。」雲戀紗對著一旁擦汗的醫生道。
「哪裡,小事一樁。」少皇微笑的回答她。他只不過剛好人在台灣罷了。
「那就請你好好照顧他了。」
「我照顧?那你呢?你要離開台灣?」少皇不解的問。
聽到少皇的疑問,冷御神急急追問:「離開?你要去哪兒?」掙扎的坐直身,錐心的疼痛讓他流了一身汗。
「御神!」冷凡宇擔憂的撐住他。
雲戀紗連忙過去扶他躺下,「我說過,一切都該有個了結。她傷了你,而我絕不原諒任何一個錯待我的人!」
「我和你一起回日本。」冷御神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日本了結,他要陪著她,絕不再讓她孤軍奮戰!
「我不要你陪我回去,自己的仗要自己打。我承諾我一定會回來,你安心養傷就好。」
「你又要走了?就像十幾年前一樣,什麼都沒留下,就這樣拋下我!」冷御神輕輕嘆息。
又要離他而去,他終究……留不住她!
十幾年前?不僅冷家人嚇了一跳,就連少皇也訝異不已。他們十幾年前就認識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留下什麼……」雲戀紗弧形優美的唇瓣貼著他的耳輕聲道:「全世界的人中,認識我的喚我魑魅,不認識我的稱我為二爺,三歲以前我叫雲戀紗,二十三歲的現在……蒼戀——我的本名。幹這一行名字是最隱密的禁忌,你握有我的把柄了,所以我一定會回來。這樣的保證你滿意了嗎?」
「真的會回來?」冷御神像個撒嬌的孩子要求保證。
「真的!我會照顧好你的小寶貝,你也要乖乖的。」在他的額頭輕吻,她轉身離去。
「戀!」冷御神喚住她。
等她回過頭來,他對著她的眼說出一生一世的愛語,「我愛你。」
美艷秀麗的臉蛋揚起一道絕美的傾城笑顏,紫色的眼卻流下一顆顆珍珠。
「我知道。」她頭也不回的迎向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