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線索
屍體是卡在兩塊人工疊成的假山石的縫隙間,縫隙下面就那個坍塌下去的地道入口,入口很窄,狼籍不堪的殘骸從髖骨以下全沒入其中,上半身卻扭曲成了怪異的姿勢,就象個被啃了一半的燒雞,蜷縮在縫隙間,胸部朝下,順著斜坡耷拉在土坡上。此時那顆頭顱爬到了假山石上,面部向上反接在屍體的脖子上。
辛明這時了瘋似的尖叫著,他手腳並用地摸爬著向坡下翻滾,由於他劇烈的肢體運動,一隻胳膊打在了人頭上,那顆人頭又「吱吱」叫著,被他從屍身上掃了下來滾到了他的懷中,一起滾落到坡下,正好停在周景山的腳邊。幾乎就在同時,幾隻半灰半紅的東西從頭顱中竄了出來,一溜煙地散開鑽到草叢石縫中,原來藏在頭顱中的竟是幾隻大耗子,怪不得這人頭會動。
人頭就落在周景山腳邊,那副呲牙瞪眼的表情猙獰已極,但大周就象忽然間撿了個寶貝似的,他蹲下身子用雙手把這顆噁心的人頭捧起來上下左右翻轉著端祥了能有十幾遍,隨後象現了什麼似的向辛明招了招手。
這時不但是他,也有幾個警員及遠在隔離線之外圍觀的人也認出了這顆人頭,這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雖然這頭顱內鑽進了幾隻老鼠,面部還是沒受多大損傷,因此可以清楚地從面部判斷出他的年齡,即使死了有一段時間了,還是能看出這人的臉上橫肉成贅,滿是暴戾之氣。這顆頭顱赫然正是潘文德!
辛明這時也回過神來,他跟大周共事了十幾年,對於周景山這個人,他自信大周媳婦也未必能有自己了解的多,現在看大周的神態他就知道這條「老獵犬」肯定又是嗅出了什麼氣息,正想過去,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望了望馬隊——且住,目前帶隊的可不是「犬隊」啊!想到這裡他猶豫著,不知該是過去好呢?還是裝傻賣瘋?
馬行風走到周景山跟前,他強忍著噁心,皺著眉掃了眼大周手裡的人頭,若有所思地說:「什麼野獸這樣兇殘?嗯,這八成不是老鼠乾的。」
「當然不是,這是一起人為兇殺案。」周景山的語氣斬釘截鐵,就象他曾親眼見過案當時的情景。
馬行風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心裡卻是相當的不痛快,他又瞅了瞅了大周手裡的人頭,沉吟著說:「先別急著下結論,還是讓法醫檢查下吧。」他說著向辛明招了招手。
辛明總算鬆了口氣:兩位領導都讓自己過去,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他一溜小跑地趕了過去。
法醫的工作性質必竟就是跟死人打交道,剛才辛明至所以那麼狼狽,完全是被突然出現的異常現象給嚇懵了,現在恢復了常態,對於屍檢這套業務自然是純熟無比的,他從周景山手中小心地接過人頭,只一打眼就瞧出了門道,他「咦」了聲,把人頭翻轉過來,隨後輕輕扒開了人頭後腦勺上的頭。
馬行風見他神色有異,趕緊問:「怎麼?有什麼現?」
辛明皺著雙眉,一邊思考一邊說:「目前還不能肯定,但是這顆人頭的後腦有被鈍物擊打的創傷,」他說著又用帶著塑膠纖維手套的手按捏了會兒人頭的后顱骨,「傷勢很重……這兒的顱骨幾乎是一小塊地陷進下去,看來下手的人不但力量極大,動作也是非常快的。」
「人為創傷?」馬行風吸了口涼氣,不禁側過頭瞥了眼身邊的周景山:這個周大個子,還真有他的!
大周看來是早就現了這一點,他根本就沒聽法醫辛明的分釋,只是擰著濃重的黑眉,若有所思地盯著老榆墳上的那棵半枯老樹。老樹半枯的那一面零星抽出了幾條嫩芽,樹桿上老皮裂紋密布,上面還有幾個黑乎乎的樹洞。
那幾隻大耗子雖然個頭不小,但要把一顆人頭拖到樹上去似乎不太可能,而且沒聽說過老鼠有把食物拖到樹上進食的習慣,那麼這顆人頭是怎麼到了樹枝上?如果是人為的,這個兇手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周景山一邊思索著一邊在樹下搜尋起來,隨後他又蹬著枝叉攀上了老榆樹。樹桿上皺皺巴巴的老皮駁落了不少,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血漬,再往上爬,大周現有些細枝被折斷了,也有些較粗的枝叉上有明顯被重物壓過的痕迹。看來自己的推斷沒錯,一定有個比耗子重許多的動物或是人曾爬上過這棵榆樹。
上面的樹冠枝葉茂密,周景山一個不小心頭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他以為是根樹枝,下意識地伸手向上一撈,觸手卻是冰冰的涼涼的,似乎有種金屬的質感。他抬頭向上看,現在上方的枝葉間探出把泛著黝墨亮光的鐵鏟子。鏟子是卡在兩根枝叉間,很牢固,大周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把它取下來。
鏟身呈半橢圓的流線型,在後端有兩個對稱的圓孔,鏟鋒是開過刃的,很鋒利,透著一股寒意。鏟把和鍬頭是用兩根木螺絲固定在一起,由於年代久遠,鏟把上的油漆早已駁落,烏黃烏黃的,給人以古典厚重之感,在把的頂端有一個圓疙瘩,也是磨得油光鋥亮。
周景山一打眼就認出這是一把五十年代生產的工兵鏟,這種鏟子不僅可以用來修建工事,如果遭遇肉搏戰的話,用在戰場上也是很凌厲的武器,尤其是開過刃的,其威力不在大刀之下,甚至遠比大刀更為靈活。
它的上面不僅有斑斑的血跡,上面還掛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皮肉。這些是逃不過辛明的眼睛的。
看來果然不出周景山所料,這八成又是一起殘忍的兇殺案,工兵鏟可能就是兇器。正當辛明要把鏟子收入到證物袋中時,那個胖保安忽然神神密密地在人群中向周景山招手,說他有重大線索要提供。
「你有什麼線索?」周景山問。
「關於樹上的那把鐵鍬……我好象見過……」胖保安壓低聲音說,他還向四周瞄了幾眼,那架勢讓人不由想起了電影中地下黨對暗號的情節。
周景山心中一動,他剛要喊辛明把工兵鏟拿過來,想了一下,領著胖保安來到了隊長馬行風面前。馬行風一直在注意著大周與個胖子在小聲嘀咕著什麼,他見大周把這個證人領到自己面前,陰沉的臉色有了幾份緩和,但還是沒好氣地對胖保安說:「你確認見過這把鐵鍬?你說過的話可是要做為第一證供的!」
胖保安經他這麼一說,馬上就嚅嚅地搓著一雙多肉的大手,不知該怎麼回答。周景山拍了拍他的肩,鼓勵地說:「你先看下再說。」然後讓辛明把工兵鏟拿了過來。保安大概是被馬行風的話給震住了,他看得十分仔細,翻過來複過去瞅了好幾遍,這才長出了口氣,肯定地說:「沒錯,這把鐵鍬我見過,你們看這把上的疙瘩有一處磨痕還是我在石頭上蹭的。」
「你蹭的?這東西是你的嗎?」馬行風警覺起來。
「不是,不是,」胖保安忙不迭地擺著手,「我哪有這東西,這是韓長生的,以前在填上面那個洞時我見他用過這東西。」
「那你怎麼說上面的磨痕是你弄的?」
「是這樣,在填那個洞時韓長生去了趟廁所,他不在時我就拿他的鐵鍬在洞口鏟了幾杴土,當時覺得這鍬把上的疙瘩有點兒硌手,就按在石頭上磨了兩下,沒想到韓長生回來后還跟我急了,哎,你們說不就是把破鐵杴嗎?用得著這樣?……」
馬行風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話,他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月前吧,俱體哪一天我也記不清了。」
「那後來你有沒有再見過這把鐵鍬?」
「見過見過,他每天到工地上班都帶著這把杴的。」
「帶鐵鍬上班?他為什麼帶這個?工地上沒有工具嗎?
胖保安摸著腦袋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馬行風本來是覺得這其中很可疑,他無意中問出這句話,話一出口也感到問得太沒水平了,尤其旁邊還站著個周大個子,倍覺難堪,他乾咳了一聲,轉身對旁邊一個警員說:「去查下韓長生工作的那家建築公司的情況。」
周景山倒是沒有留心他的這些細微變化,他接著問胖保安:「你最近見過這把鐵鍬是在什麼時候的事?」
胖保安想了想說:「就是翠屏山隧道出事的那天晌午吧,當時我看到他就是拿著這把鐵杴去上班的。對了,當時麵條也看到了。」
「麵條?」
「麵條就是我的一個同事,他叫李德安,由於長得又高又瘦我們都叫他麵條。」保安解釋著,為了證實自己說的話他給正在休息的麵條打了電話。
看到李德安周景山就忍不住想笑,「麵條」這名字起得太恰當了,這個人又高又瘦,確實能讓人想起麵條。李德安的話基本跟胖保安差不多,以後張秀菊家附近的鄰居也證實這把鐵鍬的確是韓長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