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歸到生活的軌道里,霽柏表面上仍舊冷靜沉著,進退應對方面也顯得低調許多。雖然他把這種改變解釋為對案子的投入,但只要多些時間跟他相處,就能輕易的感受到他微妙的改變。
一個星期過去,他的心不在焉愈來愈明顯。
他不止一次的在例行會議上恍神發獃,發言時也常常不知所云,更嚴重的一次,就是在法庭上漏聽了檢察官的說明。要不是身旁有個能幹的助理——季磊,早就捅出大婁子了。
霽柏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夥子,他清楚自己應守的份際,更知道任何一個小疏忽都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
就算他不時警告自己、提醒自己,必須儘快找出讓他心緒不定的根源。但七天過去了,他卻像個陀螺不斷在原地打轉,沒有任何進展。
這天上午剛結束了一場公聽會。他跟助理坐在庭外的休息區討論下一個案子的細節。
沒多久,有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人在面前來迴繞著,似乎在觀察兩人。霽柏機警的抬眼,他先是轉身,裝做沒事似的走開,幾次之後,他主動趨近,怯怯的向霽柏點頭。
「請問你是冷律師嗎?」
「我是。請問你是……」
他眼中露出欣喜的神睛,在旁邊的空位坐下。
只見這人黝黑的臉上泛起尷尬的笑。點點頭,必恭必敬地伸出手。
「律師您好,我姓王,我叫王松林。」
他眉宇間的風霜、手心的厚繭,讓霽柏猜到他是屬於中低階層的人。而他那深邃又滿布紅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有原住民的血統。
他停頓了一下,怕霽柏沒猜到他的身份,於是又加了一句:「我是牡丹村王村長的兒子。」
「喔,你好。」霽柏點點頭,記憶瞬間被拉回第一天去牡丹村的情形。
「我到事務所找過您,他們說你今天出庭,所以我就過來了。」他打量助理一眼,低聲說:「和冒昧的打擾你,能不能私下跟你談談?」
「當然可以。」霽柏毫不遲疑的起身,把手上的資料全交給了季磊。
「那……下午的庭訊?」他抱著厚厚的資料問。
「放心,我會準時回來的。」說完,就帶著王松林快步走出法院。
霽柏開著車載他來到市區一間優雅安靜的咖啡廳。眼務生一點好餐離開,霽柏就迫不及待的問起山上的情形。
「王村長他好嗎?」他嘴邊收住一個名字,沒有貿然的說出口。
「很好很好,托你的福了。」
接著王松林興緻勃勃說起村子的事,霽柏點頭應和卻心不在焉的只想問問築月的事。於是在無心跟他閑扯之下,他主動將話題轉回他的來訪。
「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開發案的事嗎?」霽柏十指交錯放在胸前,有點審問案子的味道。
王松林有點不自在的挺直背,低頭說:「我知道這麼拜訪很冒昧,但我想知道你有把握打贏這場官司?」
「雖然土地的變更案有許多疑點,但是只要理清,勝算應該很大。」
「你的意思是……」他充滿期待地望著霽柏。
「我沒有任何意思,對我而言,任何案子都有贏的機會。」
「那有幾成把握?」
霽柏一察覺到他急切的神情,態度立刻趨於保守。「理論上有五成的勝算,不過任何事不到最後,還是有變數。」
「這是什麼意思?」他似乎不大能接受這種說辭。
「這件案子的變數是人,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霽柏靠回椅背,左手輕輕放在嘴唇上,目光沉穩地看著他。
「你指的是辜築月?」他一臉憤怒的指名道姓。
霽柏突然聽到築月的名字,心不由得狂跳了一下。
為何只要他一提到案子的阻礙.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築月,卻又不在任何文件上記載關於她的事呢?
「就我所知,村長也沒有意願賣地。」霽柏試探的問。
「哼,我爸年紀那麼大哪有什麼意見,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女人從中搞鬼,要不是她,這塊地早就賣成了。」他輕捶桌面,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但我知道村長很支持辜小姐的研究。而且還說除非他不在,否則這塊地絕不會賣。」他幫築月辯護說:「把原因全歸咎到辜小姐身上,有失公平。」
王松林壓抑住心頭的憤怒,試著轉達其他兄弟的意思。
「不知道我爸為什麼這麼相信她,寧願把地拿來種那些不值錢的野草,也不管我們幾個兄弟在外面舉債度日,說起來就一肚子氣。」
霽柏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除了村長之外,根本沒人支持築月的研究,這兒年來都是她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就在霽柏在為築月的處境擔憂時,王松林突然一掃陰霾,面露喜色的說:
「冷律師,只要有把握打贏官司,那些旁枝末節交給我來收拾就行了。」
霽柏突然有種不樣的預感,於是追著問:「你打算怎麼做?」
王松林露出詭譎的微笑,故做神秘的說:「我有我們的解決方法,你不用操心。」
聽他這麼一說,霽柏更擔心築月了。
「現在情況都在掌握之中,你不要節外生枝。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跟我商量,免得……」
「我知道,我知道。」
因為有了霽柏勝訴的保證,王松林高興地說起山地開發成遊樂區后的美麗遠景。對面的霽柏只是聽著,一句話也沒應。
※※※※※※※※※※
半個小時后,霽柏借口法院有事先行離開了。但他並沒有回法院而是開車在台北街頭閑逛。
不到半個小時的談話中,築月的名字只出現了一次,但為何他的心卻像經歷了一場突來風暴,波濤起伏,久久無法平息。
對築月的記憶,就像電影預告片一樣,是破碎而且毫不連貫的。儘管如此,每一個浮現腦中的影像,卻都定格了好幾秒,異常的清晰分明。
逛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把車開回法院。
下午的庭訊很快就結束了。
季磊抱著出庭的資料,緊緊跟在霽柏身後,在兩人步出法院時,他忍不住憂慮地問:「冷律師,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很好,幹嘛這麼問?」霽柏腳步不停的走向停車場反問他。
「因為……剛剛在庭上,你好幾次都沒回答檢察官的話,而且準備好的問題也都沒問,我以為你……」
「我沒事。」
霽柏打開車門,先將公事包扔進後座,然後坐上駕駛座。他手握方向盤,開始深思自己繼續逃避的嚴重性。
「季磊,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他突然轉移話題問。
「要說一見鍾情,我還比較相信緣份。」
「你這是摒除理性,全然向宿命妥協了。」霽柏深有同感地說。
「嗯,學法律的人一向講求證據和合理的邏輯,但是愛情這東西偏偏背道而馳,所以談起來格外辛苦。」季磊說完,看著他竟意有所指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原來你是為愛情在煩惱。」
「什麼?你別亂猜。」
「哎,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一切的疑惑都有了解答了。」
「你愈說愈離譜了,我只是……」霽柏望著擋風玻璃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找借口。
季磊沒把他的否認放在心上,自顧自的說:「可是我不懂,嚴老從來沒反對你跟嚴小姐在一起,事業愛情都很順利,還有什麼好煩的?」
「嚴小姐?不……我不是為她的事在煩心。」
「不是?」季磊面露驚訝之色,但是回想起上回她急著找霽柏的模樣,又是有跡可循。「難怪……她上次找你找的這麼急。」
「你是說傳真那件事?」說起這樁事,霽柏心裡就升起一股無名火。「別再提了,以後如果再有這種情形,就算是嚴老出面,你也不用理會他。」
季磊聽了點點頭。霽柏隨即發動車子,準備回事務所。
一路上兩人雖然沒有交談,但是心裡想的卻都是同一件事。當車子駛近事務所時,季磊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那個……」
「你是想問那個女孩子是誰?」霽柏打斷他,直接挑明。
「嗯……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能諒解的。」
「這不是什麼秘密,沒什麼好隱瞞的,只不過連我自己都還沒確定。」這時車子剛好在事務所門前停下,他拉起手煞車說:「回去之後你立刻把所有的行程往後延,然後訂一張到高雄的機票,我要到南部去一趟。」
「這麼突然?你是說明天嗎?」季磊打開PDA,查看接下來幾天的行事曆說:「延後行程沒問題,不過你明天走了,那晚上的壽宴怎麼辦?」
「什麼壽宴?你知道我從不參加那些應酬的,推了它吧。」
「這不是普通的壽宴,是嚴老的六十大壽耶。」
霽柏一聽,懊惱地拍拍額頭,這才想起彤雲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提醒過他了,只是他精神恍惚,該忘和不該忘的全都攬不清了。
他嘆了口氣,面有難色地說:
「好吧,明晚的壽宴我會去,但是記得幫我訂後天一早到高雄的機票。」
季面立刻低下頭記下他交代的事。
或許是事情開始有了新的進展,霽柏本來浮躁不安的心,不知何時竟已經沉靜下來。
他望向窗外,午後的艷陽灑滿了整個街道,他眯起眼,感受著這暌違已久的喜悅。當心底再次浮現出築月的身影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根本還留在山上,在那與世隔絕的木屋中和它美麗的女主人身上。
※※※※※※※※※※
隔天晚上壽宴準時在六點開席。
本來不想聲張的嚴老,卻因為在法界崇高的身份地位,和廣闊的人脈,身不由己的必須配合了。
在陸陸續續抵達的賓客中,除了法界德高望重的菁英份子外,政商各界的名流仕紳當然也不會缺席,因為誰也不想錯過這個建立人際關係的好機會。
一走進宴會廳,宜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鑲花地板上映著的增熠光彩和天花板上昂貴的水晶吊燈,再往裡走,經過圓形拱門就看見玫瑰木的裝飾柱,在精心設計的雕花壁飾旁,掛著一幅幅嚴老珍藏的名貴畫作。而特別訂製的紅水櫃里,除了書籍外擺放著許多珍貴的古董玉器。
走一圈下來,儼然像逛了一個小型的博物館。
除了傲人的收藏外,晚宴的美食也是讓人讚賞不已。
嚴老這些令人咋舌的品味和享受,早已是這些後生晚輩努力追求的目標。
六點不到,霽柏就從容緩步的走進了大廳。
他一出現,立刻引起眾人的目光。誰都知道他是嚴老中意的女婿人選,因此對他的注目自然多了些。
摒棄以往沉重深色西裝的他,今晚特意挑選了一件發綠色的上衣內搭一件質感極好的苔綠色襯衫,讓他的氣質更加顯耀。而層次分明的中長發隨意抓出的線條,不羈中又帶著些許優雅。
他才走進宴會廳,彤雲立刻飛奔過來。
她那件粉紅色的細肩帶長禮服,拖曳的裙擺讓她步履輕盈的像只蝴蝶。胸前水晶圖案讓她賽雪的肌膚更顯晶瑩剔透。
她笑意盈盈的挽上霽柏的手臂,彷彿在對所有人宣示她的地位。「怎麼這麼晚?我等你好久了。」她拉著他住餐台走去:「一會兒你跟爸那些朋友應酬起來一定沒完沒了,趁現在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吧。」
「我下餓,你吃吧。」霽柏放下她送來的瓷盤,順手端起一杯酒。
「你怎麼會不餓?在哪吃過了?她懷疑的問。
「中飯吃的晚,所以不餓。」他顯得有些急切。「我是來打聲招呼,不打算待太晚。」
「什麼?今天是爸的生日耶,難道你另外還有約?」彤雲挽上他的手臂,不安的追問。
「不,我明天一早要出差,所以得早點回去休息。」
「又要出差?這次要到哪去?」見他只是喝酒不回答,彤雲厥起嘴,生氣地說:「又是那件非你不可的案子嗎?」
霽柏沒有否認。彤雲一看,又耐不住性子了。
「這案子到底有什麼重要?自從接了它,你不是幾天看不到人,就是心不在焉的,再這樣下去,乾脆叫爸爸把案子交給別人去辦。」
「你別無理取鬧,這案子對我很重要。」
彤雲沒有察覺他的加重語氣,只是忿忿不平的說:
「再重要也不能影響生活吧,搞得連身邊的人都不顧了,這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霽柏不理她的氣憤,只是淡淡的說:「如果我真不顧身邊的人,現在就已經上飛機了。」
霽柏說完,轉身走到一個靠近陽台的偏僻位子坐下,彤雲理所當然的跟了過來。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問,但是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爸可能會問我們的事喔。」
霽柏保持原來的姿勢,目光不移的直視大廳中穿梭的賓客,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彤雲捱近他,搖著他的手臂問:「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嘛?」
「什麼?」
「我說——爸等一下要是問起訂婚的事,你要怎麼回答啊?」
「實話實說。」他面無表情的應。
「什麼實話?」彤雲緊張起來,不敢妄加揣惻他的意思。
霽柏別過頭,再次從她的眼睛里看到另個女人的身影。他好想立刻起身飛奔到機場,飛到她的身邊。
「雖然我答應你不談,但嚴老既然問了,我是不會說謊。」
「這……好,那你還是別說,讓我跟爸解釋。」彤雲攬下來說。
因為隱隱感覺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為了驅散這莫名的恐懼,彤雲拿著酒杯一口將酒飲盡。
「你這麼喝會醉的。」霽柏說。
「有你在我不怕醉。」她皺著眉笑笑,見他杯子也空了,於是起身說:「你等我……我再去拿酒來。」說完,彤雲立刻起身朝吧台走去。
※※※※※※※※※※
站在吧台前,彤雲心裡正反覆想著該怎麼說服父親將訂婚的事緩一緩,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她的肩。她一轉頭,立刻驚訝的輕喊:
「表哥!你來了。」
「嗯,我說了要來看你和姨丈的啊。」風生微笑地接過她手上的酒杯,先於為敬。
「你真壞!要來也不先打電話,就愛製造驚喜嚇人。」她發出嬌嗔。「跟爸打過招呼了嗎?」
「嗯,剛聊了一會兒,他這個壽星忙得很,我就不打擾他了。」
「那好,今晚就當我的護花使者吧。」彤雲勾起他,撒嬌地說。
「這哪輪得到我,你那個東床快婿呢?」他捏捏她的鼻子說。
「你在說什麼呀?」彤雲心裡五味雜陳,既甜蜜又無奈。「你別聽爸胡說,才不是呢。」
「你害什麼躁啊。」風生故意向四下觀望著:「姨丈可是對他讚譽有加啊,連他這個眼光比顯微鏡還細的人都說好,我倒真想看看嘍。」
彤雲嬌羞的低下頭,這反常的舉止讓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風生,一下子就嗅出了其中的詭異。
「看看你,說到他臉就紅了,說不是誰相信啊。」風生故意追著她說:「沒想到我一回來就碰上你的喜事,看來我們還真有默契啊。」
「婚事是我爸在急,我還沒這個打算。」彤雲紅紅的臉蛋透著些許尷尬,她低下頭不敢看風生。
「這是什麼話,哪有女人不急的?」
「我們都還年輕,他也想多花點時間在工作上,所以……」
「別說了,告訴我他在哪?讓我當面問問他。」風生左顧右盼,惹得彤雲好緊張。
「介紹可以,但先說好,別提訂婚的事。」
「為什麼?」風生感覺她緊張神情的背後隱藏著什麼難言之隱。「這是喜事,為什麼不能提?」
「哎呀,總之你先答應我,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好嗎?」
風生敷衍的點點頭,準備一會兒見機行事。
彤雲拿了兩杯酒,緩步朝牆角的座位走去。
坐在沙發上的霽柏,還在想著明天見到築月時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所以當彤雲領著風生走過來時。他根本沒瞧見。
「霽柏。」彤雲的聲音突然將他拉回現實。
霽柏看到風生的剎那,整個人呆愣了兩秒,腦子一片空白。
「霽柏,這是我表哥風生。風生,他是冷霽柏。」
彤雲熱絡的介紹著,完全沒察覺兩人異樣的神情。
「冷律師,久仰了。」風生先禮貌的伸出手,但不善掩飾的他,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
霽柏雖然頓了幾秒,臉上的表情卻控制的非常好,絲毫不顯露。
「彤雲從來沒提過你。」
「喔,因為我們幾年前移民澳洲,待在台灣的時間很少,這一次還是因為工作才有機會長住。」
「我表哥是有名的攝影師喔。」彤雲驕傲地說。
「別聽她的,我只是在一家有名的雜誌社工作而已。」
霽柏點頭應和,卻不主動攀談。
風生見他超乎冷靜的神情,似乎故意要讓外人覺得兩人非常疏離,於是心底有股莫名的衝動想立刻拆穿他的假面具。
於是他坐下,刻意盯著霽柏的臉瞧。
「冷律師有點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風生以為他會極力否認,誰知道霽柏只是冷冷一笑,從容坦然的說:
「如果我沒記錯,幾個禮拜前我到南部去了一趟,好像是在那裡見過面。」
風生愣了一下,一臉錯愕的回應:
「對對……你記性真好,就是在屏東的山上嘛,難怪我覺得面熟。」
「什麼?你們認識啊?」彤雲一聽又驚又喜的說:「世界真小喔。」
「是啊,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面了。」風生意有所指的看著霽柏,卻不敢再輕舉妄動。
「袁先生這次回來有沒有計劃開個展?」霽柏問。
「目前我沒有這個計劃,我想先將手邊的工作做好再做打算。」
「袁先生真不簡單,年紀輕輕就游遍世界各國,生活的閱歷一定很精彩。」霽柏搖晃著酒杯,心裡開始盤算怎麼抽身離開。
「我這種生活,說好聽是自由自在,其實是四海漂泊,如果親身體驗就一點樂趣都沒有了。」他望了彤雲一眼,是感慨也是暗喻的說:「所以我打算過了三十就找個地方定下來。」
「真的?你打算待在哪?」彤雲挽著他的手問。
「應該是台灣吧,我很多朋友都在這裡,而且我是在這裡長大的,吃住都習慣些。」
「好啊好啊……那你就換來跟我們一起住。」彤雲像個孩子似的撒起嬌來,讓風生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工作的時間沒個准,我怕會打擾你們。」
「哪會啊,不管,就這麼說定了。』彤雲高興的起身,開心的笑彎了眼。「我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爸爸。」
「喂……」風生來不及阻止,只能任由她去。
他轉頭瞥了霽柏一眼,略帶警告的說:「彤雲雖然任性,有時還會耍點小脾氣,但她的心地善良,人也天真,我想你也清楚我姨丈有多縱她。」
「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霽柏輕輕搖晃著酒杯說。
「既然我姨丈中意你,我無話可說。但你最好好自為之,別再三心二意的在外面占惹是非。」
霽柏一聽立刻笑了出來。
「你還敢笑?」風生憤憤的瞪著他。
「你跟彤雲真是千真萬確的一家人,不但個性像,就連談戀愛時的言行舉止都一模一樣。」
「你……」雖然話里沒一句罵人的字眼,但是風生聽得出其中隱含諷刺的暗示。「捱了那一拳還沒讓你得到教訓啊。」
「不管你怎麼想,我可以告訴你,我絕不會娶彤雲的。」
霽柏這話等於間接承認他的心另有所屬,一想到築月那天的反應,風生糾結的情緒立刻又燃起了憤怒之火。
他握起拳頭,一臉憤慨的說:「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我萬萬沒想到你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
「從頭到尾我沒騙過任何人——包括築月。」
「你那些漂亮話我不會相信,彤雲對你一往情深,她才是你的理想伴侶。至於築月……我還是那句老話,你給我離她遠點!」
「你這是威脅還是恐嚇?」霽柏一瞼微笑,語氣是毫不在乎的。
「要是你再不聽,除了威脅恐嚇,我還會狠狠揍你一頓。」
「難道你看不出來,就算沒有第三者,築月也不會選擇你。」
「你還說,」風生被他這麼一激,立刻伸手揪起他的衣領,慢慢地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霽柏看看四周,深知這不是個挑起戰端的好場所。
一來他不想破壞嚴老的壽宴,二來在情勢尚未明朗前實在不宜衝動行事。於是拉下他的手,不再激怒他。
另一邊的彤雲聽到人群議論紛紛,立刻趕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她看著神色有異的兩人,緊張地問。
「沒有,可能我們討論事情太大聲了,所以引起誤會。」霽柏輕拍被抓皺的衣領,敷衍的解釋。
彤雲隨即轉頭看看風生,他立刻用慣有的笑容掩蓋臉上未消的余怒。
霽柏放下酒杯,從容的起身說:「我去跟嚴老打聲招呼。」
「霽柏。」彤雲不放心的跟上來,主動牽起他的手說:「真的沒事嗎?」
「嗯,打完招呼我會先走,你好好玩。」
「那你路上小心。」
彤雲旁若無人的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吻。霽柏眼角的餘光瞥見風生正死死的盯著他們看。
「去陪陪你表哥,我過去了。」霽柏拍拍她,轉身朝人群走去。
※※※※※※※※※※
剛剛還穿梭在人群中的嚴老,這會兒竟然不見了,一問傭人才知道他進了書房。於是霽柏轉上二樓,朝書房走去。
「叩、叩、叩。」
連敲幾聲都不見裡面有人應門,他便轉開門把直接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嚴老伏在桌上,手中的杯子滾落在地毯上。霽柏立刻衝上前去將老人家扶起,正要叫人幫忙,嚴老突然睜開眼睛阻止他。
「沒事沒事,我只是暈了一下,不礙事的。」
「這樣還說不礙事?」霽柏堅持要叫人。
他滿布皺紋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抓著霽柏的手卻充滿力量。「唉,休息一下就好了。樓下客人這麼多,我可不想引起騷動啊。」
「那你答應我明天得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就是老了嘛。」他拍拍霽柏的手,感慨的說:「我活到這把年紀也不求什麼,將來公司和彤雲有你照顧,我就放心了。」
霽柏聽出他活中的隱喻,就算要反駁也不能挑嚴老身虛體弱的時候,所以只有沉默以對。
「霽柏,我們爺們也算挺有緣。你知道我一向不求人,但是現在……我要拉下老臉求你一件事。」
「嚴老,有事你儘管說,只要是做得到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你跟彤雲……」
「嚴老,這不用您說,我會好好照顧彤雲的。」
「好……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就放心了。」
看著嚴老灰白的發和蒼白的臉色,就算是心意再怎麼堅定的人,恐怕也無法挑這時候表明心意吧。
休息了一會兒,嚴老坐直了身體,準備起身下樓。
「剛剛的事,就我倆知道行了,千萬別說出去讓彤雲瞎操心。」
「嗯,我知道。」
嚴老欣慰地點著頭。
在老人家殷切的注視下,霽柏只覺得心裡那塊石頭不但沒放下,反而變得更沉重了。
他知道事情拖下去對誰都沒好處,「選擇」似乎成了他往後必須經常面對的課題。但最後是誰要妥協?誰又該讓步呢?
陷入兩難的他,決定暫時拋開這些,等見了築月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