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的小腹好痛,就像有一千萬隻螞蟻在叮咬一樣,咬得她疼痛難耐,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詠賢咬牙忍受一波接一波的抽痛,額頭上的汗水不斷地湧出,自她的額角潸潸流下,她連舉手揮掉的力氣也擠不出來。
天哪,真好痛。猛然而至的抽搐侵襲著她的腹部,她這一生從沒像此刻這麼憎恨自己身為女人過。為什麼女性就必須忍受這般要人命的疼痛,實在太不公平了。
又來了!她困難地咽下口水,口乾得像十八年未曾喝過一滴水一樣。她好想喝水,但又沒力氣下床。
「Shi……t……」就連詛咒也像嘴巴上了封條般難以發音。這種天殺的癥狀就只會發生在女性身上,那一波接一波的抽痛簡直難以言喻。
不行,她快渴死了,一定要想辦法喝到水不可。她支起僵硬的身軀,像具埃及木乃伊突然復活般起身,朝床下邁進。
人一倒霉,就連身體也跟自己過不去。
邊移動身體邊忍受疼痛的詠賢這下無人可罵,只能詛咒自己悲慘的命運。
掉到西晉已經算是慘絕人寰,更絕的是平日不怎麼讓她困擾的生理問題偏偏蹺頭到古代來發作,彷佛她還不夠倒霉似的。算了吧,她安慰自己。相信號稱「頭號女煞星」的自己必能撐過這個難關,反正頂多三、四天。
如果有止痛劑,那該有多好。
詠賢好不容易將自己弄下床,此刻最想念的就是那一顆顆的白色藥丸。現代科技的奇迹能在一個鐘頭內解決她此刻的窘境,而不必像只衰弱的老狗,眼巴巴的看著桌上的茶水發獃。
她一定要回去,她發誓。她再也受不了西晉,受不了這該死的不便。她絕對要想辦法弄到那塊牌簡,回現代去接受文明的洗禮。
不過,此刻最實際的還是古時候的茶水。望著僅僅幾步之遙的木桌,詠賢有種自己正在穿越銀河的錯覺,感覺桌上那隻青綠色的陶壸恍若牛郎,拚命對她這個半掛的織女招手。
牛郎,我來了!
原本不太了解為何男性公關會被稱作牛郎的詠賢瞬間大澈大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男性的作用即在於此,就能解實際的乾渴又能解某方面的饑渴。
嗯,這學問頗大,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不過,這條銀河未免也太寬了些,似乎游不到盡頭。
嘴唇乾裂得猶如龜裂的大地,腹部又不停地抽痛。彷佛集天下不幸於一身的詠賢一步步地緩行,額頭上的汗珠也不停地滴落,一步一腳印。
她痛苦的前進,眼看著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好不容易讓她走到盡頭,碰到桌子的時候,又好死不死的絆倒,砰一聲的跌在地上,連帶打破她親愛的牛郎。
完了,她沒水喝了!
沮喪得快要尖叫的詠賢抬起軟趴趴的手臂,像是在演慢動作影片般痛捶地面,一下,兩下……就連泄恨也和遭天譴沒兩樣,一切都無力得教人發瘋。突然間,房門被打開了,仍舊塗著一張死人臉的展裴衡適時沖了進來,手上還拿著托盤。
「Shit姑娘,你沒用午膳,人家好擔心喲!」既嗲且高的音量驟然而至,聽在詠賢的耳朵里可比死亡時的嗚鍾,拔尖得教她想揍他一拳。
但很不幸的,她沒力氣揮拳,而且極有可能讓他送葬成功,她的小腹愈來愈痛了。
「哎呀,Shit姑娘,你怎麼啦,幹嘛趴在地上?」而且渾身濕答答的。
「你……你沒長……眼睛嗎?」她像跑馬拉松般的把話說完,眼睛恨恨地瞪著地上那一攤水。她的牛郎!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茶壺是破的?」連忙放下托盤的展裴衡心疼不已的彎腰撿起青綠色的碎片,眼帶淚光的撥動心中的算盤。這隻上好的陶壺最起碼值十兩銀子哪。
「我……我想……想喝水……」不行,她沒力氣說話了,她的口乾澀得猶如撒哈拉沙漠,而且下腹絞痛不已。
「想喝水也別砸茶壺呀,這隻陶壺很貴的……咦,Shit姑娘,你的臉色是怎麼回事,你今兒個也上妝了嗎?」沒仔細看還真難發現,平日總是紅光滿面的臉頰似乎蒼白不少。
「笨……笨蛋。」她費儘力氣吼出這兩個字,發誓自己就算不被腹痛折磨死也會被他的駑鈍氣死。她是造了什麼孽?掉進這天殺的時代也就算了,竟還遇見這更該殺的白痴。「我……我肚子痛……」說著,她的臉色更顯蒼白,和展裴衡臉上的白粉沒多大差別。
「肚子疼?!那可不得了啊!」白面公子叫得跟殺雞似的,可比現代擴音器。「你上過茅房沒有?要不要我帶你去?」
他連一桶水都提不起來,哪來的力氣帶她上茅房?更何況她的腹痛跟茅房八竿子打不著,去了也沒用。
算了。她耗儘力氣想辦法撐起身體,結果只是白搭,反倒像只時日無多的毛毛蟲,在泥地里緩慢的蠕動。
她一定是被詛咒了,否則不會這麼慘。
慘白著一張臉的詠賢忙著自立自強,而摸不著頭緒的展裴衡則努力提出下一個揣測。
「Shit姑娘是不是吃了孫府送來的雪花糕?」很有可能哦。「我就說嘛,那家子個個居心叵測,沒一個好東西,就連送來的東西也不幹凈,嘖嘖!」
她真希望展裴衡不要再叨念下去,拚命敲響使人發瘋的喪鐘。她的腹部不斷地痙攣,頻頻抽痛的頻率和他發出的音波一搭一唱,比教堂里的唱詩還來得整齊。「我不是吃壞肚子,而是另一種痛。」只要能阻止他繼續嘮叨下去,就是教她馬上進棺材她也願意。
「不是吃壞肚子,那不就是——」
接著詠賢的身體倏然騰空,她還以為自己直接上了天堂,連躺棺材都省了。
「放我下來,我不需要——」怎麼搞的,他何時變成大力士了?
「閉嘴。」寒冷至極的口氣自她的頭頂上方傳來,她愕然的抬頭,又愕然的發現他緊閉的雙唇正隱隱傳送出怒氣,和平日好脾氣的他完全不同。
「你……你怎麼突然不一樣了?」他是發了哪門子的瘋,居然比她還凶。
「啊,我有嗎?大概是心急的緣故吧。」他立刻又變回原先的嗲聲嗲氣,音調提得老高。
「還有,你何時變得這麼有力,平時你不是連一桶水都提不動嗎?」她的體重可是一桶水的好幾倍。
「真的耶,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我何時變得這麼有力?」不小心露出本色的展裴衡只得裝瘋賣傻,誰教他一時心焦,犯了這麼大的錯誤。「可是——」
「你就別再可是了,快躺下來休息要緊,我去給你拿瓶藥油來。」不給她再次懷疑的機會,他一溜煙的跑得不見人,留下痛得無力再想的詠賢抱著肚子打滾。一會兒后,他手上拿著一瓶藥油,眉心深鎖的看著一臉蒼白的詠賢。
很顯然的,詠賢犯了女人家的毛病,可是她又倔強得不肯講。她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她曾提過那是個不同於此的世界,但他懷疑那世界真有她說的那麼好嗎?單單不懂得求饒這一項就足以讓她人間地獄來回闖好幾趟,更別提她那要命的倔強。
這瞬間,他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弄不好她成不了他的幫手也就算了,自個兒說不定還得想辦法騰出好幾隻手來救她哩。
他苦笑搖了搖頭,在踏進門檻的一剎那又換上一張截然不同的臉。剛剛的疏忽差點讓他露出馬腳,這回得更謹慎才行。
然而當床上那張痛苦至極的小臉倏然映入瞳孔之中,反映出赤裸裸的痛楚時,他立刻忘了謹慎,更忘了偽裝。
她一定很痛,否則不會慘白著一張臉,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連忙大步一跨,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頭,心疼不已的翻過她的身子。
「你……要……干……嘛……」她有氣無力的把話問完,驚懼的看著他的下一步動作。這個一天到晚強調男女授受不親的傢伙不但主動碰她,而且還像個登徒子般解開她的腰帶,眼看著就要春光外泄。
展裴衡不理她的叫囂,反正軟趴趴的聲音聽起來跟叫春沒兩樣,沒什麼好值得理會的。倒是她的臉色愈來愈差,他的動作最好快一點。
「我不需要……你幫忙……」詠賢咬牙看著他的動作,明白他是要幫她。
「你當然不需要,你只會像只沒用的蟲子趴在地上幻想你還是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不客氣的批評和他溫柔的手勁呈對立狀態,分別落在她的心口及腹部上,弄亂了她的思路和呼吸。他的口氣怎麼和龍蟠那麼像,甚至連搓揉著她小腹的大手也很類似?
她感到疑惑,因為這不是展裴衡應有的語氣。時而催緊時而放鬆的力氣更不是人妖公雞能掌握的,說句不客氣的話,他連一個西瓜該由那邊下手剖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能夠如此精確地掌握好推拿的力量?
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的腹痛真的減輕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按摩技巧太高明還是藥油太有效,她漸漸覺得舒服許多,眼皮也逐漸沉重,折騰了她一夜的絞痛逐漸緩和,抹去強烈的陽光,送她進入她渴望許久的黑暗之中。
倔強的小白痴!
望著她平靜的面容和漸趨平穩的呼吸,展裴衡伸出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對她的好強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太好強了,而且不懂得屈服。她再這麼逞強下去,遲早有一天要闖下大禍,連帶害了他,說不定連龍蟠也會受到影響。
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正是打這個主意吧。
你不喜歡你的工作嗎?
展裴衡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曾說過的話,當時他的反應是驚訝,是不可思議,如今想來卻不見得這般難以理解,他的確對龍蟠的身分漸趨不耐煩和無奈。
不知從何時開始,龍蟠的本質變了,變得愈來愈複雜。當初的滿腔熱血至今猶在,只不過在熱血中摻雜了更多難以理解的狂熱,再也無法像剛成立時一樣單純。
他還記得在某次的任務中兄弟們瘋狂的模樣,原本說好只劫財不殺人的約定,卻在被害人屢屢反抗中超出了界限,個個成了嗜血的殺手。
他從來不是個冷血的殺手,也不打算是。在龍蟠日漸擴大的名氣背後隱藏著更大的危機,他真怕遲早有一天他再也無法控制潛藏在他們血液中的殺戳,若真有那麼一天,也將是龍蟠解散之日。
他希望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臨,更不希望親手解散這個由他一手建立的組織。
「龍蟠……牌簡……」
詠賢無力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彎曲的十指彷佛想抓取些什麼。
展裴衡連忙伸出十指與她交握,穩定她的情緒。
他明白自己沒有權強留她,硬要她待在這他鄉異地,但翻攪於心中的渴念卻是波濤洶湧,教他不得不昧著良心背道而馳。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他告訴自己。或許再過些時候,他便能適應沒有她的念頭,再回頭過以往的無聊生活。
***
人妖公雞又不見了!
無聊到快數米缸里的米粒過活的詠賢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找個沙包出出氣,否則真會悶死。怪得是一向無所事事,成天忙著鬥蟋蟀、斗蒼蠅,斗一大堆稀奇古怪玩意的公子哥兒竟比他斗的蟲子還忙,老是天一亮就不見人影,真是勤快得教人生疑。
事實上,最近他的一切動作都很可疑,比方說她鬧腹痛的那一天。
一想起那日的衰弱,她就羞憤得想一頭撞死。沒想到外號無敵女金剛的身體會跑到古代來犯病,還像只失去行為能力的小蟲在地上爬行,且被人逮個正著。
「我警告你哦,你千萬不能將我腹痛的事說出去,要不然就扒了你的皮!」
第二天,女夜叉立刻恢復她叉人的本事,提起展裴衡的衣襟又是一陣猛吼,邊吼邊臉紅。
他照例點頭。
「我跌倒的事也不準說出去,聽見沒有!」他還是點頭,不明白她到底在臉紅些什麼。
「還有,你為什麼知道我是……我是那個痛,不是拉肚子?」支吾了半天,扯了一大堆毫不相干的威脅,她終於說出心裡的疑問。
「這個簡單呀。」重獲自由的展裴衡整平了被扯亂的衣襟,然後像作賊般東張西望,要詠賢把耳朵附過去,她立刻照做。「其實我一直想當女人,所以對女人的問題頗有研究。不怕Shit姑娘笑話,我甚至買了姑娘家戴的耳墜子,你看。」
兩個晶亮的黃玉墜子當真攤在他巨大的掌心之中,看得她的眼珠子突爆不已。
「要是我能戴著它們上街不知該有多好,鐵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Shit姑娘,你說是嗎?」接著兩粒晶燦的玉石就這麼掛在他的耳垂上面,外帶他那對跟墜子一般光亮的眼睛。
這還象話嗎?
砰砰兩聲,詠賢不假思索連著就是兩拳,展裴衡立刻應聲而倒,她也跟著奪門而出。
她一定是神智不清了才會感謝這不男不女的笨蛋。被他的「雄心壯志」氣得快嘔血的詠賢登時無語問蒼天,腦海中倏然浮起另一個影子——龍蟠。
她想起他那對眼睛和低沉的聲音。總是不正不經的言詞中卻流露著一股不屬於現世的悲哀,一種融和著現實與理想,不知該如何平衡的無奈感,那是一向自信的她無法體認到的感覺。她一直以為自己除了無法踹下丁胖子外,並無其它特殊阻力存在。換句話說,她的日子過得太順了,良好的家庭背景不知為她剷除過多少障礙,她卻一直以為那全靠自個兒的勤奮,一點也無法體會父親的苦心,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使不上勁的感覺有多痛苦。
說來奇怪,她漸漸能了解上天的安排。或許上天看不慣她的日子過得太平順,故意安排她有這番奇遇,藉以磨磨她的銳氣,讓她體會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她不敢自大的說她全懂了,但漸漸能體會,也漸漸看清自己老愛吹噓的面容。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最優秀的女警,任何人都比不上她,然而西晉的一切卻打亂她自以為是的論調,她發現自己在這混亂的年代一點用也沒有,她在二十世紀所學到的一切技能在這裡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少了槍又不善打鬥的她根本無法應付這個帶刀帶劍的奇異世界,尤其在她又改不了衝動的個性之下,更是寸步難行。
但是坐在這裡自怨自艾也不是辦法!
感傷不到三秒鐘的詠賢立刻恢復英雄本色,決定上街溜達,順便看能不能逮到展裴衡。
那個傢伙最近真的很怪,老是半天不見人影,回來的時候又一副很累的樣子。問他,答案一定是摻雜著高分貝的慘叫聲,「我今天又斗輸了,輸了一大把銀子耶!」
她才不信!詠賢總覺得他並不若表面上來得這般無用,也許還有另一面也說不定。她愈想愈覺得可能,尤其最近老覺得他和龍蟠是同一個人。每次她一出事,龍蟠就會跟著出現,比唱雙簧還准。雖然他總有辦法編出理由或藉其它事打亂她的懷疑,但心中那份荒謬的熟悉感一直揮之不去。她始終記得展裴衡那對清澈的眼睛閃著慍怒的氣息,十分男子氣概的命令她閉嘴,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他。
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是不同人呢,她該如何自處?自己焦慮不安,如同鐘擺的心又該歸往何處?
混蛋!她狠狠的罵了自己三百六十五次,恨自己又發花痴。她忘了不管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她遲早都要回去,怎麼可以對一個古人留戀不已?
對,就是這樣,要振作點!
為自己心理建設一番之後,詠賢突然發現到自個兒已走在大街上,耳邊正傳來一波接一波的議論聲。大夥高談闊論,興奮得不得了。
「你有沒有聽說陳家的事?」一個小販叫得震天價響,吸引了一大票圍觀的人潮。
「聽說了!」賣胭脂的小販興奮得半死,好似故事中的主角便是他一樣。「據說被劫走了五千兩銀子、一百兩黃金和一大堆珠寶,這下子陳家再也笑不出來,個個哭喪著臉啦!」
「這就叫作報應,誰教他們平時仗勢欺人。」
接著是一陣大笑,一掃往日的悲情,整條街道熱鬧不已。
他們在談論些什麼,為何每個人都笑逐顏開,七嘴八舌像個說書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詠賢忍不住好奇走了過去,跟大夥擠成一堆。
「聽說現在城裡的世族人人自危,緊張得不得了,就怕龍蟠下一個找上門。」賣胭脂的小販眼神閃閃發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跟龍蟠有親戚關係,惹來眾人的一陣注目。
「你怎麼打聽得這麼清楚,莫非你有門路?」其中一人提出疑問,大夥一致點頭。
「這你們就不明白了,別看我王二麻子其貌不揚,賣的水粉可都是高檔貨,專門賣給世族府上的丫鬟,要打聽些消息根本不是啥難事。」
這倒是,王二麻子平日生意做得勤,經常挑擔子四處兜售,到處串門子搜集情報,有什麼事問他就對啦。
「敢情你已經打聽出龍蟠下次會在何時行動?」說話的人滿臉不信,他就不信一個賣胭脂的小販有這麼大本事。
「有,就在今夜,目標城南孫府。」王二麻子不甘示弱的脫口而出,結果沒人信他。
「去!」眾人異口同聲作鳥獸散,王二麻子也氣得收攤就跑,唯一立正站好的只剩詠賢。
龍蟠今夜會出現?可能嗎?
仍舊站在街頭的詠賢眨了眨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可能性,並用力消化剛剛聽到的消息。龍蟠今晚出任務,也就是說,她今晚將有機可乘啰?她愈想愈興奮,彷佛已經看見牌簡落入她手中的模樣。一個卑鄙的計畫在她腦中成形,她幻想當他看見她背著弓箭,騎著馬等在城南攔截他說要幫他的情形。當然,剛開始他一定會不相信,說不定還會嘲笑她無聊,畢竟從一剛開始她就戰敗連連,像個專打敗仗的白痴,但她有把握,等她開始發揮騎射功夫和驚人的腳力,一切便能改觀。等他同意之後,她再趁他忙著幫別人搬家時掏他口袋,一舉扒到他那塊牌簡。
對,就這麼決定,她一定會讓他明白何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真義。
她發誓!
***
只不過大白天的誓言到了晚上卻如喜劇一般可笑,原先不可一世的英姿演變到最後竟成了一個沒馬、甚至沒驢騎的笨蛋一個人的站在城南郊外,而且還冷得直打哆嗦。
「哈……哈啾!」背著巨大弓箭的詠賢抵擋不住刺骨的寒風,強烈的溫差可比玩蹺蹺板,搞得她鼻水直流。
又感冒,又沒阿司匹林可吃,管大小姐這一生中就屬這個時刻最狼狽。她恨恨的注視著圓圓的月亮,發誓回去之後再也不吃任何一個月餅,像這樣的月圓月缺,她已經看過整整四次,也就是說,她掉入西晉足足有四個月之久。
忍耐點,事情若順利的話,她在今晚就可跟西晉、跟這一切不幸Saygood-bye,再也不用忍受這一連串噩夢。只是,為何在慶幸的同時,她的腦海中會浮現出龍蟠那雙眼睛和展裴衡欠揍的臉?難道她真的對他們動心了?
不行!她必須慧劍斬情絲,千萬別忘了今晚的目的。做了第一千零一次的心理建設之後,詠賢定下心來聆聽四周的聲音。過於空曠的原野有的只是沙沙的樹葉摩擦聲和呼嘯的冷風,哪來龍蟠的影子?
難怪大夥會笑成那樣,也只有她這個心急的傻瓜才會相信那個胭脂小販的話。等了有三個時辰的詠賢決定打道回府,甩了甩背後的巨大弓箭,想趁自個兒的肩膀還沒被壓垮之前回去洗個熱水澡,然後泡在浴桶中好好詛咒龍蟠的缺席一千回。
正當她想立正站好向後轉的時候,隱隱傳來的馬蹄聲立刻教她停住了動作。
她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睛,龍蟠真的出現了,那胭脂小販並未胡謅!
「是你?」展裴衡連忙勒住手中的疆繩,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像是在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是我。」他幹嘛這麼驚訝啊,她只不過想幫忙。「我來幫忙。」
「幫忙?」他忍住怒氣,不知道該不該打她的屁股。「我不需要你幫忙,現在立刻給我回展宅去。」自樹林深處射出的一道道寒光其實才是他害怕的原因。他雖不清楚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但她的倏然乍現肯定會惹來殺身之禍。該死,今晚的行動又要泡湯了。
「誰說你不需要?」她努力遊說,把早上想好的那一套統統搬出來。「你只有一個人,就算武功再高也只有兩隻手,多一個人就多兩隻手,你忙著搬金銀珠寶的同時我可以為你把風,而且我騎射的本事很高哦。」
「我相信。」展裴衡冷冷的回答,對她肚子里的蛔蟲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我也相信你乘人之危的本事更高。」
他的弦外之音一下子正中目標,詠賢立刻臉紅得像關公,壓根忘了先前的計畫,一個勁的和他卯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好象我別有用心似的。」
「你是不是別有用心你自個兒心裡有數,要我說出來就太傷感情了。」笨蛋,心事全寫在臉上了還不知道。
「你這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嗎?那你拚命瞄我的腰際又該怎麼說?」白痴也知道那是放牌簡的地方。藏身在樹林中的一群人看著前頭的一來一往,個個露出無奈的表情。
「魏兄,事情不妙,咱們得想個辦法。」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們的首領戀愛了,對象還是眼前這位只懂得闖禍的女孩。
「我明白。」魏豈詳眉頭深鎖,若有所思的打量前方的情形。展裴衡一向冷靜,極少有人能戳破他的偽裝,但不夠冷血則是他的致命傷。照這個情形看來,他的缺點又要增列一項——陷入盲目的戀愛之中。
「要不咱們把那姑娘解決,以免事端擴大。」許重仁一不做、二不休的建議道,他最恨拖拖拉拉。
「不,用不著咱們動手,我自有除掉她的辦法。」只要能將她調離展裴衡身邊就可以,非到必要時他不想動手,尤其對象還是個女人。
對付一個從天而降、不請自來的闖入者,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魏豈詳鬱郁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