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了幾天,羽顤私下約了唐sir見面,除了告知自己追查的所有證據,他想聽聽經驗豐富的長官有什麼好建議。
比約定的時間提早到達的羽顤,神清氣爽的出現在唐sir的辦公室外。他嘴角帶笑,心情看來還不錯。
一進門,唐sir便招呼他坐。
兩人在L型的沙發上落坐,羽顤十指交錯置於大腿上,神色泰然自若。
「怎麼,說要單獨跟我見見面,是不是對未來有什麼重大的決定?」
「唐sir,我今天來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麼事?」
聽了羽顤認真道明來意,唐sir也跟著嚴肅起來。
羽顤條理分明地將事情始末全盤托出。他唯一保留沒說的,只有汐雅還活著的事實。
「這實在太荒謬了!」
鮮少動怒的唐sir面對這假設,竟意外失去應有的穩重,斥責起來。
他的出發點自然是為羽顤的前途著想。
「你知道這指控有多嚴重嗎?『關氏集團』是台灣屬一屬二的大企業,在亞洲的地位也不容小覷,它錯綜複雜的政商關係,稍一不慎就可能影響爛嬪系娜耍這後果你想過嗎?」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他揚眉,無所謂的姿態令唐sir不解。
「這我就更不懂了。你急切的約我談這件事,究竟是何用意?拿這漏洞百出的假設,想達到什麼訴求?」
「我要翻案,為我養父洗刷兇手的罪名。」
唐sir不顧面子,啞然失笑。然後將他放在桌上關於案子的分析側寫全扔回他面前。
「你不要浪費時間了。」
他點起一根煙,吐出的濃濃白霧瀰漫在兩人之間。他語重心長的指著羽顤說:
「再查下去只會毀了你的前途。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能賭上國際刑警組織的名聲,所以我以長官的身分命令你,就此停手。」
「不可能。」羽顤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
唐sir對他的執迷不悟感到憂心。
「無論遭受什麼阻礙,我都決定要查下去。」羽顤臉色一沉,堅定的火焰在眼中熾烈灼燒。
「羽顤,你的決心毅力我一直很佩服,但你終究要認清事實啊。葉雲的死無法挽回,你與其執著於悲憤中,倒不如好好照顧芊婷,以慰他在天之靈。」
「唐sir,你的意思是……」
「我一直以為你懂,但三年多來,我發現你只專註於自己的事,壓根忘了芊婷。」唐sir彈彈煙灰,神情凝重的說:「葉雲生前最牽挂的只有這個女兒,將心比心,比起追查所謂的真相,他應該更希望你能跟芊婷結婚,照顧她一輩子。」
聽了唐sir的一番坦言,他意外露出釋然的笑。
「我不能、也不會娶芊婷,這一點,我會慢慢跟她說清楚。但今天我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要請您親自幫我鑒定一下新找的證據。」
「是什麼新證據?」唐sir語帶保留等著答案。
羽顤於是起身,走出門外。幾秒鐘后回到辦公室時,身後跟著一個人。
唐sir看到汐雅,先是一愣,隨即驚懾的從沙發上站起,睜大雙眼瞪著她瞧。即使是身經百戰,經歷無數槍林彈雨場面的他,也會因這難分現實或虛幻的場景而不自覺退後兩步。
「不用我介紹,您應該知道她是誰吧?」羽顤說。
「唐sir,好久不見了。」聽她這麼一叫,唐sir不得不認輸。
「妳……關汐雅,真的是妳?妳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強作鎮定的吐出這個字,然後轉頭望著羽顤,希望能迅速得到解答。
羽顤先不回答,反而自顧自地將汐雅拉到他面前,讓他徹底鑒識一下。
唐sir強作鎮定,從頭到腳仔細端詳汐雅,不時皺眉、搖頭,似乎努力想從有限的邏輯思考中理出一個合理的說法。
汐雅看不下去了,趕忙叫羽顤解釋。
「羽顤,你別再折磨唐sir了,快把事情說給他聽吧。」
羽顤點點頭,等他們都坐在沙發上,才將發現汐雅的細節娓娓道來。
將近半個鐘頭的時間裡,唐sir沒說一句話。他專心聽著,時而閉眼,時而不住的點頭。
「辦了這麼多年案子,這一著……真把我打敗了。看來這案子疑點真不少。」
他又點起一支煙,大大吞吐幾口,穩定思緒才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申請停職。」說著,他便將證件和配槍一起放在桌子上。
「你打算孤軍奮戰?」
「嗯。」羽顤握起汐雅的手,誓死為捍衛愛情孤注一擲。
但旁觀的唐sir非但不覺得這犧牲有何偉大,反而力勸他三思而後行。
「事情的演變誰都無法預測。唯一能確定的是一旦你開始行動,對方也會有所警覺。」他的視線從羽顤轉到汐雅臉上,語氣頓時變得猶豫,「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貿然行事恐怕會……」
「我不怕!」羽顤還沒開口前,汐雅卻搶先回答:「我們大可離群索居,避開這些紛擾。但我不想一輩子躲躲藏藏,我要光明正大的跟羽顤在一起。」
這是汐雅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感情,尤其還是在外人面前。這舉動讓羽顤掩不住感動,將她的手牽得更緊。
唐sir見了眉頭皺得更深。
「接下來每一步都是我倆再三斟酌過,絕非一時衝動下的決定,所以您放心。」羽顤安慰的說。
「唉,你們堅定的感情我很感動,但……對方既決定置妳於死,就絕不會再失手,妳現在有多危險妳知道嗎?」
「嗯,所有可能的危險羽顤都告訴我了。」汐雅揚著下巴,勇敢的說。
「既然知道還……」唐sir用譴責的眼神望向羽顤。「既然你都已經決定,為何還帶汐雅來見我?莫非需要我派人保護她?」
「不,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會假他人之手。」
唐sir不解的看著他。
「我有個不情之請,這要求……可能超出遊戲規則了。」
「說吧。」唐sir嘴角淺笑,等著。
「我停職之後,不管未來有什麼發展都不會連累到你和組織,我只是希望將來若需要上法庭作證,您能……」
「放心,這事我義不容辭。其實當你走進辦公室那一刻,我就跟這案子脫不了干係了。」他按熄煙,坦然微笑說:「就拿這當作退休落幕前的壓軸好戲也不錯。」
「唐sir,謝謝你。」兩人異口同聲說。
「好啦好啦!什麼都不用說,放手去做吧。」他揮揮手,阻止客套的致謝,然後起身將桌上的資料收了回去。「這些東西我會仔細研究,有什麼新發現我會再跟你討論。」
「嗯。」
「還有……」他頓了幾秒,謹慎斟酌即將說出口的話,「我只有一句話,停職只是程序上的做法,真有需要,你還是得開口。」他又加上一句:「無論什麼事。」
「我知道。」
有了唐sir的承諾,羽顤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信心倍增。
暫時撇開惱人的事,三人閑話家常的聊了起來。要不是助理進來提醒唐sir有個會議。,都不知道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該走了。」兩人相繼起身。
走到門口時,唐sir突然叫住羽顤,並用眼神暗示他單獨留下。
羽顤懂了,轉身先將汐雅送出門,再借故忘了件事,快步轉回辦公室。
他一關上門,唐sir就壓低聲音,深怕被聽見似的小心翼翼說:
「汐雅活著的事,芊婷知道嗎?」
「嗯,她們已經見過面了。」羽顤無奈笑笑,坦承說道:「她發了瘋似的要殺她,到現在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嘆了口氣,體諒的說:「這也不能怪她,畢竟……一場車禍讓她失去父親、失去你、失去了一切。」
「我懂,所以在真相沒查清前,我不會再讓她們見面。另方面,我也會再多花點時間開導開導她。」
「嗯。還是那句話,有任何需要,別客氣。」
「我知道,謝謝你,唐sir。」
羽顤欠著身子,恭敬的道謝,隨即轉身離開辦公室。他一走出門,汐雅就憂心的迎上前。
「你們說了什麼嗎?」
「沒。」羽顤搖搖頭,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這雖然暫時安撫汐雅的情緒,卻讓羽顤惴惴不安。
這件事是該解決了。為了不讓這顆不定時炸彈影響將來查案,羽顤決定立刻見芊婷一面。
關於案子或是任何邏輯性的推理、分析,對羽顤都是輕而易舉。但說到感情的處理,他可就沒這麼得心應手了。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用盡各種方法試圖約芊婷出來見面,卻都遭到拒絕。
雖然是意料中事,但羽顤卻不願放棄。
這天,他才剛起床,床頭的電話就響了。
接起之後,一聽是芊婷的聲音,羽顤殘存的睡意立刻被驅除得一乾二凈。
他摀著話筒,望一眼仍在床上熟睡的汐雅,說:「等等,我換支電話。」
他掛上電話,腳步輕盈迅速的離開房間,來到客廳的矮桌旁。
「喂。」他壓低聲音問:「最近好嗎?」
「你找我什麼事?」她漠然的應。
「能不能見一面?我有事當面跟妳說。」
「若是關於關汐雅,就不用說了。」
「這件事很重要。」
她冷笑。「什麼時候她的事已經變成你最重要的事?我跟爸呢?」
「芊婷……」
「羽顤哥,我好不甘心。」她聲音顫抖,帶著些許啜泣聲,任誰聽了都會心疼。
羽顤本來準備好的說辭,在這時候卻派不上用場。
「我很抱歉,我跟汐雅……」
「羽顤哥。」一聽到汐雅兩個字,芊婷立刻打斷他的話,「你不是說想見我?我就在樓下,現在上去好嗎?」
「現在?」
「不方便?」她語氣一轉,失望中帶著些恨意,「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
「嗯,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我必須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這一點……見了面我會解釋給妳聽的。」
「你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何必還要見我?難道你要帶她來我面前炫耀示威嗎?!」芊婷失控的高聲大喊。
這頭的羽顤急,卻還是只能壓低聲音,深怕吵醒汐雅。
「汐雅不是那種人,妳應該重新認識她。」
「不必了!這種邪惡的女人我連看都不想看!今天你不讓我上去,那麼以後也不用再見面了!」她絕決的冷笑,語氣漠然:「既然我們撕破臉,將來要是發生什麼事,你要負全部責任。」
「芊婷!」羽顤喊了一聲,還是阻止不了她掛上電話。
雖然芊婷最後那句話威脅的成分居多,但羽顤還是心有芥蒂。他掛上電話,打算立刻更衣到她的住處去看看。
誰知一轉身,竟看見頭髮微亂,穿著他的睡衣的汐雅,一臉茫然的站在客廳一角望著他。
「醒啦?」
「嗯,你剛剛在跟誰說話?」汐雅雙臂環抱自己,既沒走近,也沒移動步伐。像等他說出答案才決定該怎麼做。
「芊婷。」羽顤坦白,「她在樓下,說想見我一面。」
「怎麼不讓她上來?」汐雅這才緩步走向廚房,打開柜子拿出咖啡罐,準備沖咖啡。
羽顤聽了她的話,一臉狐疑的跟進廚房,倚靠著流理台看她。
「妳忘了上次她是怎麼對妳的嗎?我怎麼可能再讓她上來。」
「看你把她說成什麼,她又不是故意的,每個人遇到那種場景都會失控,我不怪她。」
羽顤心疼的從身後抱住她,雙唇在她白皙的頸后游移。
「妳心胸寬大,但我做不到。不管是誰,再敢那樣對妳,我都會當場讓他好看。」
汐雅轉過來,抬起手撫摸他的臉,感動的流光在她美麗的眼眸中晃動。
「我知道你會不顧一切保護我,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但芊婷不同,她孤苦伶仃的,除了你,再沒有其它親人了,說什麼你都不能棄她不顧。」
「妳這個傻瓜!難道真看不出芊婷其實只是在利用我的憐憫嗎?」羽顤無奈一笑,反手捧著她的臉。「人家明目張胆的跟妳搶男人,妳竟然還大方要我去安慰她?」
「她不是……」
「是,她早就跟我挑明了說。而我從小看她長大,她任何心思都逃不出我的掌握,所以……」他低頭吻她,加重力道,似乎想吻去她多餘的寬厚。「妳的寬大她不會感激,所以別再說那種傻話了,嗯?」
「好。我不說,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去見她,畢竟……」
「我知道,吃完早餐我就去,這樣妳放心了吧?」
汐雅沉浸在他溫柔的親吻中,迷醉而感動。
其實她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寬宏大量,她對深愛的男人也有無法抑遏的佔有和嫉妒。但將心比心,當一段感情失而復得之後,她便時時告誡自己不能貪心。
未來的路還長著,她必須用更包容的心來呵護這得之不易的愛情。
「你來幹什麼?」
芊婷敞開門,語氣雖然極度不悅,但眼底一閃而過的驚喜,還是讓她嘴角浮現一抹淺笑。
「妳想站在這談,還是讓我進去坐坐?」
羽顤才說完,她便退了兩步,歡喜的請他入內。
十來坪大的客廳明顯有刻意收拾過的跡象。窗帘、桌巾都換上羽顤喜愛的藍色,桌上還擺放一束新鮮的鳶尾花,那也是他最愛的。一坐下,芊婷便送上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種種跡象顯示,她正等著他的到來。
「妳最近好嗎?」羽顤啜了口咖啡,問道。
芐婷回答前,先凄然一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才應:「自從那天……我又開始吃抗憂鬱的葯了,醫生說……若失眠的情況一直沒好轉,或許就要住院休養一陣子。」
羽顤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她的情況會這麼嚴重。「妳怎麼不早告訴我?」
「說了有用嗎?你的視線、心思全被那女人佔滿了:心裡哪有我的存在?」芊婷一臉不悅,語氣卻是哀怨而弱勢的。
這一招果然有效!
羽顤進門時決然的態度稍稍軟化了下來,眼神也有了些許憐惜疼愛--那是她所熟悉、專屬於她的情感。
「芊婷,我希望妳明白,不管我將來跟誰在一起,妳在我心裡永遠有一定的份量,那地位……沒人能取代。」
「是啊,我永遠是妹妹,情人那個位置永遠只有關汐雅能坐,對吧?」
「我知道要妳現在接受很殘忍,但事實終歸是事實。我愛她……經過這次劫難,更讓我明白這一點。」
「她為何如此幸運?既沒死又能得到你的愛?今天若換作是我,你也會同樣自責、懊悔,發現你其實是愛我的嗎?」
羽顤祈求的望著她,原本是希望能得到諒解,但當他發現芊婷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怨懟時,他知道說再多都是白費。
「我愛的女人只有汐雅,除非我死,誰也無法改變。」羽顤重申,「我試圖讓妳了解,但顯然這對妳太強求。我今天來只是想說……無論妳怎麼誤解汐雅、扭曲我們的愛,我都不在乎了。」
羽顤放下杯子,泰然自若的起身,作勢要離開。芊婷一驚,立刻從沙發上跳起。衝過去抱住了他。
「羽顤哥,不要走!」
「芊婷,放手。」
「我不放!我要定你了!」
她拗著,雙手愈抱愈緊,彷佛知道自己一放手,就會永遠失去他了。
「你這麼緊張趕來就證明你在乎我,如果你只是因為虧欠而難以啟齒,我來跟她說!」
羽顤實在受夠這種任性且不理智的行為!他大手一揮,急急往大門退了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才開口:
「我不想再哄妳了。今天要不是汐雅聽到我跟妳說話,勸我不能棄妳於不顧,懇求我來看看,我根本……」
「我不要她假惺惺的同情!我沒有輸!」芊婷大喊,企圖湮滅他的聲音。
羽顤本就不期望從她嘴裡聽到什麼感激的話。事實證明,他的推測沒錯。
「芊婷,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羽顤哥!你不要走……」芊婷企圖追上去,卻突然發現那個身影好遠、好陌生。
她絕望的望著,對那即將消失在門后的背影說:「只要你踏出這個門,就永遠看不到我了。」
羽顤沒轉身,只是微微回頭,靜靜地看她一眼。
「我是說真的,反正你不在乎,失去你……與其一個人過,我寧可死。」
她揚起下巴,噙淚的眼倔強的瞪著。
但羽顤已做了選擇,他不能回頭、不能心軟。
愛情中自私難免,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永遠當個好人。若自己再對芊婷仁慈,就是對汐雅殘酷。
他決定保持沉默,悄然離開芊婷的生命。
當他關上門的同時,裡面立刻傳來芊婷凄厲的哭聲。他揪著心走到電梯前,心裡卻有個不祥的預感。
於是他不安的又走回門前,裡面卻靜得出奇。
他側耳,試著聽聽房裡的動靜。才走到白色鐵門前,就可清楚從隙縫裡看到芊婷倒卧客廳地板,手腕全被鮮血染紅了。
「芊婷!芊婷!」羽顤用力拍打鐵門,扯著嗓子大吼,吵雜聲音惹來鄰居的觀望。
確定喚不醒芊婷后,羽顤立刻拿起手機叫了救護車。
羽顤前腳才離開沒多久,門鈴又突然響了起來。
正在收拾早餐杯盤的汐雅站在那楞了一下,心裡納悶著他是不是忘了帶鑰匙?於是她放下手邊的工作,小跑步的來到門后,看都沒看就打開。
「你忘了什麼……是你!」
汐雅一驚,迅速的想再關上門,沒想到元鎧的手早就撐在門上,不但阻擋她關門,更一把將門推開。
「幾天不見,妳這冷漠的態度真讓我心寒。」
元鎧拉拉衣領,大步邁進屋裡。一臉驚愕的汐雅不斷往後退,一直跟他保持約五步的距離。
「你怎麼找到這的?」
他自顧自的坐下,順手點起一根煙,說:
「妳是小看我,還是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從妳詢問關家的事開始我就注意妳了,再加上妳逃走那天,用計算機發了通簡訊給談羽顤,他還堂而皇之的打傷阿傑把妳救走,這些線索還不夠我找到妳嗎?」
「找到又怎麼樣?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汐雅不斷後退,直到沒有退路。
「這可由不得妳。」元鎧突然起身,無聲的拔出腰際的槍對著她。「湛柔,玩也該玩夠了吧,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呢。」
「我說了不走,而且我也不叫湛柔。」她無懼他的威脅,微微挺起胸說。
元鎧聽了眼睛一亮,半信半疑的問:「莫非妳已經恢復記憶?」
「雖不是全部,但……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
元鎧低下頭,莫名嘆了口氣。他沒有表情的臉上頓時染上一層愁容,彷佛陷入困境。
「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走了。」汐雅眼中有股動人的坦白,「我留下來不僅是為查清真相,更為了羽顤。」
「那個國際刑警?」元鎧更驚訝。
「嗯,我愛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汐雅認真的說完后,立刻引來元鎧大笑。
「你笑什麼?」
「我笑妳天真、幼稚,也笑那堂堂國際刑警的大隊長,竟然只知風花雪月、談情說愛,根本沒察覺到妳有多危險。」
「我知道有人要殺我。」
「妳知道?」
汐雅點點頭,表情異常冷靜。
「既然知道,妳還在這等死?」元鎧惱羞成怒,恨不得拿槍敲醒她。
「我能躲到哪?難道要再回去過欺騙偽裝的日子?」
「那有什麼不好?」元鎧反問:「至少過得快樂自在。」
「那時我沒有記憶,偽裝誰都能得心應手。但我現在知道我是誰、我愛誰,那些違心之論我說不出,更做不出來。」
元鎧一時不知該怎麼勸醒她,心一急,只好抬起手往她臉上揮去。
這一巴掌雖然讓汐雅驚訝,卻沒惹她生氣。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要我走無非是怕我被追殺,但我倒希望你能回去勸我叔叔,再這麼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我勸過了,沒用。」元鎧收起槍,語重心長的說:「我今天來,其實就像三年前救妳一樣,只為了那一點點憐憫之心。」
「既然答應殺我,為何還要救我?」
「那時我人在義大利,臨時接到電話要我回來處理這件事。但我當時有任務在身,一時走不開,就給他一個朋友的電話。整個計畫是關峰擬的,我朋友只是依命令在車上動手腳,陷害那個叫葉雲的人,整件事我並沒有參與。」
「可是……你卻救了我?」
「只能說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原本那件任務取消,我提早離開義大利。車禍發生時我已經在台灣了。」元鎧深深嘆口氣說:「為了安全,我朋友在車禍當時已經離開,誰也沒想到妳竟然能在那麼嚴重的車禍中存活。計畫出了錯,關峰著急的找上我。」
「但他不是要你救我,是要……」
「趕盡殺絕。」元鎧誠實的說。「我因為心軟,瞞著他,讓妳活了下來。」
「那他知道后沒有責怪你嗎?」
「當然。不過我跟他保證,失去記憶的妳根本不會對他造成威脅,而且我發誓,絕不會帶妳回台灣,他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想到妳竟會跟談羽顤有這樣的一段情感糾葛。」
「原來如此。」汐雅靠著牆,雙手環抱著自己。
事情的始末終於拼湊完成,但汐雅卻沒有一絲喜悅。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聽不聽在妳,命是妳的,誰也無法幫妳決定。」
「元鎧……」
「妳說妳愛談羽顤,但我卻看到你們正走向死亡之路。妳跟關峰算是兩敗俱傷,跟這個男人卻是玉石俱焚。」
「這話是什麼意思?」汐雅抬眼,驚詫的斜睨著他。
「簡單說……我只能保護一個人,而那人絕不是談羽顤。妳執意留下,只會讓他平白犧牲。離開,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畢竟關峰的目標不是他。」
汐雅心一沉,只覺得胃部像被人塞滿東西,很不舒服。
「叔叔真這麼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嗎?」汐雅無助的喊著。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妳快決定要不要走。」
「我……」
「車子在樓下等,我給妳十分鐘收拾東西,如果要走,就要快。」
「我能上哪去?」汐雅懸念出門沒多久的羽顤,心不在焉的問。
「直接到機場,先到香港住一晚再做打算。」
「香港……」汐雅抓著胸口,陷入抉擇中。
望著元鎧先行離去的背影,她才漸漸想通。
元鎧說的對。自己其實才是叔叔去之而後快的目標,誰跟著她、保護她,都會陷入相同的險境,白白犧牲。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為何一直沒想通呢。
撇開自私的心,汐雅知道為了保護羽顤,她必須離開。
但就這麼走了嗎?
真的連最後一面或一句話都不說就走嗎?
汐雅怎麼也放心不下,至少得再聽聽那低沉嗓音說的深情蜜語,好在往後沒有他的日子裡回憶。
於是她放棄收拾衣服的時間,坐在沙發上撥著電話。
第一通沒人接聽。
汐雅狐疑的重撥一次。這次也是響了好久,才被羽顤接起。
他那兒的背景吵雜喧鬧,空洞的迴音聽得出是在公共場所。
「你在哪?」
「我在醫院。」羽顤一答完,立刻又跟身旁的人說著話。
汐雅聽了很緊張!「怎麼啦?你到醫院幹什麼?」
「沒事,不是我,是……芊婷。」羽顤欲言又止的說。
「她怎麼了?」
「現在情形很難說清楚,等我處理好再給妳電話好嗎?」
「可是……」
汐雅還沒說完,羽顤已經急忙掛了電話。
芊婷,還是芊婷。
她原以為他們已經克服這難題。她也相信羽顤會妥當處理,再也無需她憂慮。誰知到頭來……
她早該相信感情就像一匹脫韁野馬,很難控制。蘋婷愛羽顤不是一年兩年,糾結如此深濃的情感,哪能說忘就忘?
汐雅自嘲的笑笑,若有所思的起身,兩手空空的走出大門。
溫暖的四月天,她卻全身冷顫,不自主的發抖。站在電梯前,兩眼發直的盯著樓層的燈號變換。驀然,她感覺臉頰微涼,手一摸,才知道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