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襲人看著錢雅蓉熟睡的小臉,心中湧起一股愛憐。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的興趣能維持多久,卻斷然否定將她放走的念頭。他只知道自己對她的慾望是立即的,是火熱的。她那張倔強的小臉就像一把小鐵鎚,悄悄在他固若金湯的心牆上敲開一個洞,而這個洞正愈來愈大。
多少年來他無視於女人對他的追逐,在某一方面來說他是殘忍的。他利用女人來滿足慾望,卻不曾對任何一位產生過成親的念頭。他喜歡女人的身體,但僅止於此而已。他對女人很容易感到厭煩,更視她們為麻煩。很多女人在跟他有肌膚之親后就死纏著不放,每當那個時候,他就會覺得厭煩,甚至輕視起她們的自作多情。更莫名其妙的是,一些被搶的婦女,居然還主動巴著他要跟回山寨,教他哭笑不得,只好發起飆來狠狠修理她們一番才得以脫身,這也是他看不起女人的地方。
不料風水輪流轉,眼前這位睡著的小女人,不但無視於他的俊臉,更不屑他的碰觸。他已經很久沒遇到真正的挑戰了,而這挑戰正緊緊的扣住他的心弦,撩撥他前所未有的慾望。
他忍不住的輕啄她的額頭,像是為他的決心封印一般。
錢雅蓉夢見身在「錢家莊」里戲貓,它的舌頭正頑皮的舔她的額頭。好癢啊!這貓兒的舌頭不太安分,此刻又舔上臉頰來了。
「不要舔了啦。」錢雅蓉嬌聲嬌氣的說道,並倏然張開眼睛,準備好好修理這隻不知死活的小貓眯。
「是你!」錢雅蓉一張眼便看見停在她臉頰旁的大臉。她摸摸臉頰,頗邊殘留的餘溫說明了方才並非只是作夢而已,夢境里的情景是真實的,只不過舔她的不是貓,而是眼前這個不要臉的山賊。
「你……你親我,你不要臉。」錢雅蓉紅著一張臉倏然爬起,結果才起身便發現自己只穿著中衣,她的小臉更是著火了。
「親你又怎樣?這還算是客氣了。」以襲人的標準,這還不算開始。
「你一你想幹嘛?」她感到恐懼,抓著被單擋在身前,彷彿那是一件鐵甲護胃。
「你認為那件被單擋得住我?」襲人看著她的可笑動作。
對著她的臉擠給她一個邪邪的笑容。
「你——」
她的話還沒說憲就讓襲人一把壓回床上去,被單則如同雪片一般掉在地面上。
「念在你還沒有康復的情況下……我今天就饒了你。」說罷,他印上一個吻,狂熱而猛烈。
「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有很多事要教你。」首要之務,就是對一個男人臣服。
「去死吧!不用想也知道你想教我的是什麼?」錢雅蓉恨恨的對著襲人離去的背影大聲咒罵。
這是她這一生中,頭一次有罵髒話的衝動。
逃!這是此刻存在心中唯一的念頭。
她已經愈來愈分不清楚自己對那名山賊的感覺為何了。
這些天以來,她在敏兒的威脅利誘之下不得不進食,漸漸的將自己已經夠脆弱的身體調養過來。每當她透食完畢,敏兒就會先行離開,接著那名山賊的身影便盪進房裡,彷彿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她總覺得荒謬,好像自己的下半生已經被敏兒和那名山賊敲定一樣。她也許多疑了些,但敏兒跟山寨里所有山賊相處得很好卻是個不爭的事實。想到這裡,她不禁嘆氣,敏兒也是良好家庭出身,卻絲毫不見她嫌棄山賊,這是她的本性,或是家變后的結果?她也不潛楚。敏兒從不告訴別人她對於家道中落的真正感覺。
只是敏兒和那個叫襲人的山賊,他們之間的默契令人煩惱,她不禁想起方才——
「敏兒,你又要走了?」錢雅蓉拉住敏兒的衣袖,生怕她走掉。
「怕什麼?我走了還會有另一個人來陪你,你不會寂寞的。」敏兒一邊消遣她,一邊輕輕的拉回袖子。
「你是說那個山賊?」錢雅蓉一提到他臉就紅。她這幾天被吻得七暈八素,而且一次比一次還熱烈,一次比一次還持久,她真拍自己早晚會迷失在他的深情擁吻中而無法自拔。
「你不要老叫人家山賊好不好?」敏兒瞪了她一眼。「人家有名字的,而且還滿好聽的。他叫襲人。」
「我知道他叫什麼。」錢雅蓉也回瞪敏兒一眼。
「那你還那麼沒禮貌。」敏兒瞪得更用力。
「他只不過是一名山賊,我不需要對他有禮。」錢雅蓉就是放不下身段。
「你——」
「敏兒姑娘,」襲人鐵著一張臉踏進房間,從推門聲中就可以知道他正處於暴怒狀態。
「你不用再費神教訓她,這工作留給我就行了。」襲人用像豹一般銳利的眼瞎盯著錢雅蓉。錢雅蓉就是再倔強,此刻也不禁雙膝打顫。但她還是裝出一副倔強的樣子,看得襲人更為光火。
敏兒猶豫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小姐的確需要人好好教訓一頓,不過她可不希望襲人太粗暴。她用眼睛詢問襲人,卻只換來他的挑眉。
敏兒不顧錢雅蓉哀求的眼神,徑自離去。就算她想管也沒法管,這兒可是「清靈寨」而他就是這裡的王,她充其量只能盡人事而已。希望他能遵守他的諾言,不會對小姐動粗。
「我的名字很臟嗎?」襲人一腳踢開眼前的小圓椅,一個步伐便跨到床前,他巨大的身軀像座山似的緊緊壓迫著錢雅蓉,令她不自覺的往床裡面縮去。
「我……我又沒有這麼說。」她很想回答「是」,但是她沒那個膽。
「那你為什麼不喊我的名字?」他真的很想從她的小嘴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那會給他一種至高無上的滿足感。
錢雅蓉只是沉默。她怎麼能告訴他,那會讓她自己覺得她已經輸了?輸給他了,也輸給自己的感覺?再怎麼說,她是「錢家莊」的二小姐,怎麼可以如此沒志氣。
「不要不講話。叫我的名字,快!」襲人眼中的怒氣逐漸升高。今天要是沒聽見她喊自個兒的名字,他絕不干休。
錢雅蓉極端害怕的躲避他欺上來的身體,無奈他就像一座山,兩隻手臂像鋼鐵般箍住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就這麼被困在他的懷裡不得動彈。
他粗暴的撐起她的頭,強迫她仰視他。
「叫我的名字。」他輕嚙她的眼角、臉頰。嘴唇的溫柔恰巧跟他手臂的粗暴勁道相反。
「不……要。」她仍死命的抵抗著,同時強迫自己不要對他的碰觸有感覺。
「該死的你!」襲人當真被惹惱了。這該死的小女人!難道她就不能讓他的心好過些嗎?
他生氣的將她推倒在床上,同時用自己結實的身體壓上去,再用一隻手解開她的衣襟,粗暴的將她的夕卜衣扯下,露出雪白的中衣。
「不要!」錢雅蓉恐懼的看著襲人繼續扯下她的中衣,露出最後的白色肚兜。
「我的天,你穿得可真多。」襲人不耐煩的扯下最後那道防線,錢雅蓉不算太豐滿但形狀飽滿高挺的乳房乍現。
「不要這樣!」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粗暴的山賊竟然打算用強的,而且就在此刻。他想用山祿之爪侮辱她的胸部,她一定得阻止。
「求求你不要。」
襲人聞言停住了動作。他的耳朵沒毛病吧?這個自命清高的大小姐居然在懇求他。
「如果我說錯了就糾正我。你這是在求我嗎?」襲人朝她邪邪的一笑,他終於找到了克這小妞的方法。
「我才不——」
「我是。」錢雅蓉差點沒讓自個兒的答話給噎著。她終於明白,牆頭草也不好當。
「叫我的名字。」他非聽到不可。
「我才不要。」
「快叫!」他一把抓住她的乳房,並用食指逗弄她的乳頭。
「襲……人……」她被這股陌生的快感迷住心智,連自己輕聲的呢喃都不自覺。
「再叫一次。」襲人彷彿被電流貫穿全身般的難以自己。
在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從沒有過像此刻這般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迷失了,迷失在這隻小野貓的呢喃中。
「襲人。」她輕輕的說出他的名字。他的眼睛中升起一股情慾的風暴,眼看就要將她徹底席捲。
「大當家,大當家——」
由遠而近的呼喊聲預告著有人將闖人,襲人挫敗的重捶床頭,快速起身幫她拉好被子遮掩。
他悻悻然的翻身下床,不理錢雅蓉已紅成一片的臉蛋,徑自彎身給她一個熱吻。
「乖乖待在床上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襲人戀戀不捨的走出去,瞧見尷尬杵在房外的思珞,便火大的開罵。
「你他媽最好有個好理由。」襲人火冒三丈的瞪著思珞,一副要置他於死地的模佯。
「我——」真倒楣,秋飛哥真聰明,不自個兒惹事,殺頭的事全推給他。
「是長老。長老們回來了。」要不是大當家自己正跟那千金小姐打得火熱,他早就守在大廳等候了。
「四位長老一起來嗎?」這可真稀奇!這四個老魔頭向來標榜個人風格,不屑勾肩搭背,怎麼今日會二話不說的串在一塊兒?肯定事有蹊蹺。
「嗯,不但一起到,還請您……立刻到大廳集合。」思珞邊說邊偷瞄房裡的動靜。瞧大當家一臉不悅樣,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剛剛在幹嘛。
「集合?」襲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立即浮現一副殺人樣。
思珞立刻調回視線,他還想多活幾年。
「回大當家的話,弟兄們現全在大廳。除了看守山寨大門的之外,所有人都到齊了。」
「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弄成這麼大的場面?」最近一次如此大費周章,是三年前老當家去世的時候。
「不清楚,長老們只交代我快點找您過去,似乎要當著大家的面研究一件重要的事。」他沒敢說這件「大事」就是大當家搶了那位千金小姐的事。
「真是煩人的老魔頭。」襲人不悅的皺起眉頭。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四個老傢伙要討論的事情肯定跟他有關。
「還不快走,你眼瞎不想要了?」看看看,遲早有一天他要挖了思珞的眼睛。
「是。」真小氣,他不過是好奇,大當家犯得著一副「誓死保衛國土」的忠烈樣嗎?
「大當家,你不派人看守那位千金小姐嗎?」他難道不怕她會逃跑。
「找誰看?你嗎?」襲人溫怒的開口詢間。無端被他打斷好事已經夠嘔了,竟然還有膽提醒他不周到。
「不,不,當我沒說。」開現笑,這種苦差事惟想干啊!
「你倒提醒了我。」襲人丟給思珞冷冷的一瞥。「這個差事就交給你吧!」
「大當家,這千萬使不得呀!」完了!今天一定是他倒楣的日子。
「再羅唆就調你去柴房管柴火。」襲人祭出弟兄們最怕的職務。
「就當我沒提過。」
思珞欲哭無淚的看著遠去的襲人。狠心的大當家,要他守著這麼一個大美人卻又不能碰,真可謂人間最大酷刑啊!
不但這樣,等會兒大廳要上演的「大會審」也沒他觀賞的份。
唉,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恨起房裡頭的大美人來了。
「你們要弟兄們集合是什麼意思?」襲人一臉陰沉的踏進大廳,豹眼銳利的掃向站在兩側的四大長老。
「什麼意思?呸!」太平長老滿臉不屑,年紀雖大卻絲毫不減其火爆,說話和小夥子一般沖。
「你這是什麼意思?」四位長老中襲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太平。」
「呸你還算是客氣了,你身為『清靈寨』的頭頭,卻自己先壞了規矩。」太平長老呸聲連連外加兩道嚴厲的目光。
「我壞了誰的規矩?」襲人忍住怒氣,低聲的問道。
「你這渾小子還敢裝蒜。」太平長老撐著他那瘦小的身子,拉開嗓門大罵襲人。
「太平,你先別激動。」天佑長老在一旁當和事佬。他可不希望事惰還沒開始談,襲人和太平就先開炮了。
「是嘛,你這樣吼來吼去,襲人就是有再好的脾氣也全給你吼光了。」更何況他的脾氣稱不上「好」,說是「恐怖」還差不多。吾朝長老暗暗在心中想道。
「襲人,不是長老們要說你,你好端端的幹嘛沒事找事干?咱們『清靈寨』素來以不槍女人聞名於各山頭,好歹也是一種名聲。你沒事搶了個女人,不要說是壞了名聲,就算是為了避免麻煩你都不該這麼做,搶了女人就一個人獨佔,那其他的弟兄怎麼辦?難不成要他們用分的?」永保長老向來是最深思熟慮的一個。
「誰敢動我的女人。」襲人聞言馬上回應永保長老一聲巨吼。
「你看這個小王八蛋根本沒有半點悔過之心。」太平長老又是一陣激動,衝上前就要給襲人一拳。
「太平,你冷靜點。」三位長老不約而同的拉住太平長老,深怕他闖禍。
「我何需悔過。」襲人投給眾人一記令大家頭皮發麻的眼神。「當初規矩是我定的,現在扌了破規矩的人也是我。就算是壞也只是壞了我自個兒的規矩,跟『清靈寨』有何關係?」襲人才不甩那四個老傢伙的叫囂,他愛怎樣就怎樣,他是「清靈寨」的大當家,誰能奈何得了他?
「你這個混蛋!只顧自個兒的快活,可曾想過你搶到的女人是什麼身分?萬一是達宮貴人的女兒,她老爹不將山寨夷平才怪。」太平長老掙開其他三位長老的箝制,氣憤的指責襲人。
他的確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不管她是什麼身分,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都不會放她走,至少現在還不能。
「後果我會負責。」襲人射出一記冷冽的眼神,掃視著大廳里的弟兄。
「我呸!你能負什麼責?寨里七十幾條人命你賠得起嗎?要女人還不多嗎?整個益州的山寨加起來少說也有百來個,哪個不是追著你跑?你幹嘛非要那個女人不可?」「凶匪寨」里的段雁舞聽說就長得不賴,只可惜人粗魯了些。
「我就要她!」襲人一拳捶爛椅子旁的小方桌,木頭的裂聲清脆嚇人。
「長老們,這件事情咱們日後再說。」秋飛一見苗頭不對,為了防止襲人和太平長老演變成全武行的局面,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你們不是另有事要和大當家商議嗎?像是麗清的事?」
秋飛趕緊拋出麗清這顆煙霧彈,以免大廳真的演變成戰場。
「你倒提醒了我們。」永保長老聰明的接住秋飛拋過來的話。
「祥叔那傢伙真的跟在麗清的背後到京城去了。」永保長老跟在祥叔的身邊觀察他已經好一段時間了。
「要不要告訴麗清?」太平沒好氣的問襲人,畢競他還是「清靈寨」的大當家。
「先不要。」襲人立刻指示大伙兒。「咱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觀察一陣子再說。更何況麗清與祥叔情同父女,若是讓她知道祥叔就是十年前殺害她全家的兇手,我怕她會受不了。」
「襲人說的對。」秋飛也贊同。「況且,這份揭露真相的討厭差事,還有一個人比我們更適合。」
「尹律楓。」眾人異日同聲喊道。那傢伙舌粲蓮花,又懂得哄女人,這樁苦差事非他莫屬。
「但不管兇手是不是祥叔,讓麗清那丫頭一個人在京城獨自查案,我總是不放心。」太平長老平日最疼麗清,她就像他從未曾擁有的孫女。
「那哪能叫獨自查案?尹律楓、李少允都在幫她不是嗎?
還有她老公,那個外號叫『玉狐』的傢伙。」襲人雖然也袒心小妹似的麗清,但他可不會像太平長老那般祀人憂天。
「哦!」這倒有趣了,襲人心想。
「廢話少說。你不是答應麗清要和幾個弟兄到京城去接應她嗎?什麼時候出發?」太平長老打算趁他離開山寨的太好時機,送走那位千金小姐,以免事態嚴重,一發不可收拾。
「我晚點再走。」襲人悠悠哉哉的坐在大椅子上蹺二郎腿。想把我調走再趕那隻小野貓?門都沒有。
「倒是你,先帶幾個弟兄趕到京城與麗清會合,我晚些時候再過去。」襲人面帶微笑的將一面竹簡——清靈寨老當家的令牌一丟給太平長老,接到此令牌者不得抗命。襲人早就料定太平長老不會輕易投降,只好請出老當家的法寶。
「你這渾小子。」太平長老氣得吹鬍子瞪眼,老當家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才會將大當家的位置傳給襲人,而非秋飛?
「你不用走得太快,可以邊走邊搶,過你的愜意生活。」襲人涼涼的丟下這一句嘲諷,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留下一陣愕然的弟兄及長老。
「你這回是玩真的?」太平長老難以置信的問秋飛,滿臉不屑。
「恐怕是。」秋飛無奈的答腔。他這反常的表現,不只長老們擔心,連他都開始感到不安。
「依你看,那位千金小姐沒什麼問題吧?」永保長老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擔心她的出身會給山寨帶來麻煩。
「這點我不敢說。咱們到現在為止尚未套出她們的姓名,更遑論出身。」秋飛一臉苦笑,算是服了那兩位小女子的堅持。
「秋飛,你還能算是山賊嗎?」太平長老最看不慣秋飛文質彬彬的模樣。真不知道當初老當家是怎麼教這些蘿蔔頭的?個個脾氣怪裡怪氣,沒個山賊樣。
「秋飛,我知道你向來風度好。但這攸關大家的性命,你就多費點心,打聽打聽她們的出身吧?」吾朝長老拍拍秋飛的肩膀,表示這任務就交給他了。
「我會儘力。」
秋飛看著逐漸暗下的天色,心情也跟著沉下。為什麼大家都不放過他,讓他過一個快樂、清閑、優雅的山賊生活呢?
唉!
錢雅蓉豎起耳朵仔細聽房門外的動靜。奇怪!除了送飯菜的山賊、守門者,還有敏兒及那個英俊的山賊之夕卜,平日難得有人敢走近這個房間。但再怎麼罕無人煙,多多少少也會山賊們活動的聲音,怎麼此刻卻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到?
該不會是山寨里有什麼突發事件,大夥全上大廳報到去了吧?
她努力壓抑逐漸湧上心頭的興奮,放輕腳步一步步的踱到門口,用手指沾了些口水,穿破窗欞的糊紙。
當地看見在房門外頭搖晃著的腦袋時,心中的失望感幾乎擊垮了她。
這是她唯一逃跑的機會,再怎麼說她也要捉住它。
她再度由小洞往外頭窺伺,站在門外面的是思珞,太好了!思珞的性子跟大哥的死黨尹律楓有點像,都很喜愛女人,只要她施點小計謀,包準他會不疑有他而上當。
她露出一個狡黯的笑容,隨即在房間裡頭四處張望。有了!牆角擺著的那個大花瓶看起來份量十足,只要她搬得動它,至少能敲他昏睡個把鐘頭。
她努力將花瓶搬到床角,同時一溜煙縮回被單里裝出哀嚎聲。
「來人啊!我的頭好痛哦,快叫敏兒來……」本來快睡著的患珞一聽見嬌滴滴的哀嚎,嚇得睡意全無。開玩笑,那女人可是大當家的寶貝,出不得差錯的。
「姑娘,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嚇歸嚇,思珞還是沒敢接近錢雅蓉,就怕被襲人斷了一條胳臂。
「我好難過……」錢雅蓉一手按住喉頭,裝出一臉痛苦樣。
「我去請敏兒姑娘過來。」思珞提起腳來就要去搬救兵,錢雅蓉連忙出聲阻止。
「待會兒再去,先給我一杯水。」她裝出更痛苦的表情,可憐兮分的向思珞討水喝。
思珞果然不疑有他,馬上倒了一杯水向錢雅蓉走去,錢稚蓉見良機不可失,抓起床角的大花瓶猛力一揮,思珞果然應聲而倒。
她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探他的呼吸,還好,他還活著。她再檢查他的頭部,亦沒外傷。真不知道要說他的運氣好,還是自個兒的力道不夠,竟連個小傷都敲不出來。
她沒敢猶豫,立即連拉帶翻,將思珞搬到床上去,弄好后再蓋上被子,看起來就像有人在床上睡死了一樣。
她花了點時間整理好衣著,並確定藏在裙帶裡頭的銀票沒有遺漏,這是她逃亡的盤纏,也是跟「錢家莊」唯一的連繫,畢競她家是開錢莊的。「錢家莊」的信譽卓越,它所開出的銀票可以在任何一家錢莊兌現。
她考慮著要不要去找敏兒。不成!一來她不知道敏兒被關在哪個樓房,二來她也怕敏兒會擔心她的安危,進而阻止她冒險,這麼一來反倒會誤事。只好對不起敏兒先行逃走,日後再回來救她。反正她深諳諷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懂得怎麼跟那班山賊相處。
她依稀記得逼往山寨門口的路。怪了,沿途上不見有人出人,莫非這是老天所賜的大好飢會?
她沒敢聲張,沿途偷偷摸摸的向寨門走去。倒榍!似乎她的好運用完了,守大門的兩名山賊,她見都沒見過。
她緊貼著岩石站立,連大氣都不敢吐一下。
「大刀,我想去方便一下,你先守著。」海文實在是快憨不住了,只得央求大刀。
不巧,大刀也急得很。
「咱們一道去吧,兄弟。我也很急呢。」大刀用他那細如女子的聲音說道,著實將錢雅蓉嚇呆了好一會兒。他……他分明是個粗獷的男子漢啊!
「那怎麼成?咱們若一起去的話,這寨門不就空了嗎?」
海文愈說臉色愈難看,眼看著就要忍不住了。
「只空一會兒無所謂啦。哪有那麼巧的事,咱們去方便一下就出岔子,安啦。」
「可是……。」
「你再羅唆小心要憋不住了,走吧!」大刀硬是將海文拉開寨門,朝茅房走去。
錢雅蓉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大門口的兩個山賊,她連費心都不用就自個兒落跑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提起小腳就跑,往下山的方向直直衝去,不管她是否走對方向逐漸變冷變暗,一味慶幸著自己逃脫成功。
襲人擺脫了四位長老的興師間罪之後,悻悻然的回到房間。
混帳!他心想。
為什麼身為大當家,卻連自身的戀愛自由都沒有,還得讓那四個老魔頭來干預?
戀愛?這個字眼大大的撼動了他的心靈。
這是戀愛嗎?還是慾望?如果只是慾望,他為什麼至今還沒要了那小野貓,反倒是對她溫柔異常,百般呵護?恐怕他是陷進去了,愛上了一個連姓名都不清楚的女子,而且這名女子輕視他、憎恨他。
上天真會跟他開玩笑。自他被老當家撿回山寨以來,他從不認為自己的山賊身分有何不妥,這個聽起來不甚名譽的身分從來不曾影響女性對他的觀感,直到這隻小野貓出現,徹底擊垮了他的信心,讓他不得不重新檢視自己的出身。
他配不上她嗎?答案很明顯一是。
她看起來、聞起來都很高貴的樣子。驕傲的態度彷彿是個公主,不屑與他這個山賊為伍,更別提是讓他碰了。
生平第一次,他憎恨起自己的出身。如果今天他是一位王公貴族,那她的反應會不一樣吧!必定是笑臉迎人,態度謙遜。
說起來,他從未見過她的笑臉。她總是對他怒眼相視,或是滿臉畏懼。這份認知深深的刺傷了他。他想要看見她的笑臉,想要看見她嬌媚的洋子,並且只為他綻放笑顏。
該死!如果她對他的身分有仟何不滿意,那隻能怪自己的運氣不好。他要定她了,而且打算關她一輩子,永遠都不放她走。
他突然迫切的想看看她的容顏,想對自己煩躁不安的內心證明,她依然在他身邊,就算她依舊對他怒眼相向。
他穿越中庭走向客房,悄悄的扌丁開房門。房內一片靜悄悄,昏暗的光線隱隱約約的勾勒出床上人兒的影子。
她睡著了嗎?還是別進去打擾她吧!想到這裡,他轉身就要離開房間。
不行!怎麼可以任自己變得如此軟弱?最近他變得連自己都快不認得了,再這麼下去,他這「清靈寨」大當家的位置還要不要坐?
他堅決的倏然轉身,踏進房間關上門,往床的方向跨去。
才走近床邊,他便感到不對勁。這碩大的體型絕非一個弱女子所有,再加上斜躺在床角的花瓶——他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一定是逃走了。
那麼,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會是誰?他一把掀起被單。
「思珞!」
一聲巨吼,差點沒把剛從昏睡中清醒的思珞給吼下床。
「大……大當家。」思珞臉色發白的看著襲人那張鐵青的臉,有那麼一會兒的時間,他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一會兒之後,他才記起所有發生的事。
「她人呢。」,他的狂霸架式彷彿在警告思珞別說「不知道。」
「逃……逃走了。」思珞緊張的猛吞口水。這句直接的回答令襲人更覺惱怒。
「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讓一名弱女子給打昏了。」這麼丟臉的事他也做得出未?
「對……不起。」直接認錯大概還有活命的機會。大當家最討厭手下跟他狡辯。
「等我找到她以後再跟你算帳。」襲人抑住怒氣說道。
「去給我問敏兒姑娘,務必從她緊閉的嘴裡套出那女人的真實姓名,快去。」
「是。」思珞趕緊跳下床往敏兒的房間疾奔。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他是否有辦法套出那位大小姐的姓名。
「該死。」襲人一拳打垮桌子。
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她,並且永遠關住她,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他看著外頭黑暗的天魚。她走了多久?榆山的山賊出沒囂張,她一個弱女子,難保不會遇上其他山寨的搶匪。榆山一帶,除了「清靈寨」之外,尚有「凶匪寨」「山烏寨」。若是遇見了「凶匪寨」的人還好「清靈寨」與之有點交情,要是遇著了他們的死對頭「山烏寨」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更是焦急。大步跨向大廳,召集兄弟宣布這個消息。看守大門的大刀和海文一陣愕然,話還來不及說就被襲人各打一拳,雙雙倒在大廳的地上。
「帶去地牢!」
襲人鐵著一張臉發布命令,弟兄們個個鐵著一張臉回看襲人。他們怎麼也不相信,大當家竟然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對海文及大刀做出如此嚴厲的處罰。
「把馬備好。」襲人不理會眾兄弟的不滿。他心中只掛慮著逃走的錢雅蓉。
「把思珞找來!」
襲人的一聲巨吼,讓安靜了好半晌的大廳再度熱絡起來。
在另一方面,思珞一腳踹開麗清的房間。
「你他媽最好將那位千金小姐的名字說出來!」
「怎……怎麼啦?」正在分類藥草的敏兒被他這駭人的架式嚇著。
「你還敢裝蒜。」思珞是氣瘋了,根本顧不得禮貌。「你那位小姐跑了,大當家此刻正在大廳等著要我的命。」
「小姐……小姐跑了?」再沒有人比她更驚訝,她競然丟下她逃走了。
「你少裝出那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快告訴我她叫什麼。」
思珞今天要是得不到答案,就算是要死也要找她當墊背。
「錢雅蓉。」敏兒太驚訝了,一時間忘了她該保密。
「錢雅蓉。」思珞重夏一次這個害死他的名字,恨恨的將它記在腦子裡,拔腿就要跑去向襲人報告。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敏兒連忙自柜子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跟去。
涯葛跑到一半,差點跟,思珞、敏兒撞成一堆。
「大當家找你。」他那副樣子彷彿思珞死定了。
「我知道。」準備去領死吧!
「等等我。」敏兒在他們身後喊道。
於是奔跑者變為三人,全往大廳的方向跑去。
此刻,清靈寨大廳中,襲人忍不住內心的焦急,又是一聲狂吼。「思珞!」
「大當家,我在這兒。」思珞邊跑邊回應襲人的狂怒。當他跑到大廳,倏然站走後,跟在他身後的涯葛、敏兒止不住的撞在一起。
「那女人的名字呢?」襲人邊說邊走近他們,準備得到答案后立刻出發尋人。
「她——」
「她叫錢雅蓉,是長安城『錢家莊』的二小姐。」敏兒從捱葛的身後走出來,走向襲人。
「你願意鬆口了?」他有些意外。
「我能不說嗎?在這種時候?」敏兒邊說邊將手中的小瓶子遞給襲人。
「大當家,小姐素來體弱,您也清楚這一點。這瓶藥粉請帶在身上,若是回程的途中她有任何不適,請務必讓她服下這葯。」否則他帶回來的恐怕是具屍體。
襲人鄭重的接下藥瓶,並且頷首表示意會。氣溫正逐漸下降中,而且又一副快要下雨的樣子。別說敏兒怕,就連他也怕自己找到的錢雅蓉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小姐就拜託您了。」敏兒真心的說道。
襲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回應敏兒的祈求,隨即走入昏暗的夜色之中。
小姐,你可千萬別出事!
敏兒不禁雙掌合十,祈求老天爺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