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恬霏毫不遲疑地跑向魏氏航空大樓，雖然時間已接近五點半，正值附近上班族的下班高峰時間，但她知道魏子又一定還在公司，因為他前陣子提過有重要的公務要辦，所以會比較晚下班。

她哭喪著一張臉走向接待櫃檯，一個顯然是新來的接待員被藍恬霏一身不像來洽公的服裝嚇了一大跳，反觀旁邊的老鳥根本對那身奇裝異服視若未睹，依舊穩重地將一張特製通行卡遞給藍恬霏。

這張直通重要樓層的通行卡僅提供少數魏家親友使用，藍氏姊妹亦名列其中，所以不管藍恬霏的打扮多奇怪，受訓精良的老鳥接待員都不會攔下她。

「總經理還沒下班，請藍小姐直接上樓即可。」

藍恬霏默默接下通行卡，癟著嘴沒吭聲，轉身踏進專用電梯刷了卡片，任由快速電梯載著她直達魏子又所在的樓層。

眼淚逐漸在眼眶裡打轉，在知道自己非常接近魏子又的同時，藍恬霏幾乎要被安心感淹沒，甚至想放任自己大聲哭泣。

「叮」的一聲，電梯門安靜地滑開，先一步得到通報的魏子又早已站在電梯門口等候。

「子又、子又……」藍恬霏哭著撲進魏子又的胸膛，模樣令人心疼。

魏子又有些意外，因為他一直認定藍恬霏與凌聿璽的交往順利，所以他近來的心情指數亦直直往下跌落，正當他摩拳擦掌準備與凌聿璽一較高下之際，卻沒想到藍恬霏會先哭著來找他。

雖然方才接待員已經告知他恬霏心情不穩，但他可沒想到會是一副標準失戀的模樣，她甚至還穿著工作服吶！

會說是工作服，是因為那些衣服雖然是藍恬霏一手設計、製作，但這類衣服的實用性較低。與其說是外出服，倒更像是Party專用裝扮，因此除了在店裡工作，藍恬霏鮮少會穿著這類衣服趴趴走。

今天她卻完全沒換裝就出現了，是發生什麼緊急事態嗎？

「恬霏，怎麼了？」魏子又的語氣中揉入較以往更多的關切，因為他完全不似以往可以輕鬆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只因藍恬霏這一次戀愛並不是他操弄的。

「嗚嗚……子又，我失戀了啦！」藍恬霏哭得肝腸寸斷。事情太過傷人，讓她幾乎無法承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原來他們的交往竟是一場錯誤？

第五十一次的失戀，卻也是最痛苦的一次，以兩人連連碰壁的交往狀況而言，藍恬霏並不認為自己對凌聿璽有多深的感情，但凌聿璽一發現自己弄錯人就立刻與她分手，並轉而追求姊姊，他神經未免太大條了吧？！

她這個「前女友」都還沒搞清楚狀況，他就已經蓄勢待發準備追求新戀情，這這這……真是太可惡了！就算她自認寬宏大量，也吞不下這口氣！

藍恬霏雙手環抱著魏子又，在哭泣之中依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紊亂，既快又急的心音就像她此刻紛亂的情緒。

不過，光這樣擁抱著子又，她就覺得好安心、好安全，因為全世界就只有子又待她最好、永遠不會傷害她。

聽到藍恬霏的答案，魏子又不可說不吃驚，因為事前完全看不出半點跡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們說分就分？

「恬霏，別站著，我們坐下來慢慢談。」說完，魏子又扶著她在接待用的舒適沙發落座。

他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聽她傾訴，因為方才一接到電話時，他就已經先遣退秘書，除非有他通知，否則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雖然兩人移動到沙發上，但藍恬霏仍是緊緊摟著魏子又，片刻不願鬆手，就像只小無尾熊離不開屬於她的尤加利樹。

她的頭靠著魏子又的胸側，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她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氣味，那是某年生日時她送給子又的褸物，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使用那款古龍水，每每擁著他時，就能聞到她喜歡的味道。

藍恬霏微微合上眼，熟悉的氣味及體溫平撫了她躁亂不堪的情緒。

她就知道來找子又是正確的決定，光是這樣抱著他，她就覺得那種被耍弄的討厭情緒也慢慢遠離。

「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藍恬霏賭氣似的癟癟嘴。「我只曉得我去買個便當回來之後，凌聿璽就決定跟我分手，因為他發現我不是他最初遇到的女孩。」

她現在腦袋還是很混亂，雖然凌聿璽試圖解釋過，但聽在藍恬霏耳里卻只是越聽越混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凌聿璽是因為弄錯人才會追求她，現在他發現這項錯誤，就立刻決定補救，而補救的第一步就是跟她分手。

有沒有搞錯？！

藍恬霏懷疑自己臉上是否寫著「分手快速、無後遺症」的字樣，否則她怎麼不管談幾次戀愛，都走上分手一途？

大致聽完事情經過，又見到她生氣了，魏子又反而安心下來。畢竟這麼快就會生氣就代表凌聿璽對她沒那麼重要，這段感情大概很快就會隨風而去。

「彆氣了，我這裡有冰淇淋，要不要吃？」魏子又問道，隨即從辦公桌後方的小冰箱里拿出一小盒藍莓冰淇淋遞給她。

雖然魏子又也喜歡藍莓冰淇淋，卻沒有喜歡到非得在辦公室里放上幾盒。會有這些冰淇淋的存在，自然是為了藍恬霏，但她卻從來不曾發現，只道他和她一樣愛極了藍莓冰淇淋。

「當然要！」藍恬霏接過冰，拿起附在盒上的小湯匙泄憤似的大口大口挖著、咬著冰淇淋，沒一會兒工夫就吃光光了。

冰淇淋似乎冷卻了她怒氣翻騰的腦袋，讓藍恬霏可以稍微冷靜地思考這件荒謬絕倫的事。

如果她願意換個方向思考，凌聿璽的快刀斬亂麻未嘗不是減少對她的傷害，既然她不是他一見鍾情的對象，又何必勉強繼續交往？

不過，他的做法實在是太糟了！藍恬霏恨恨地咬著湯匙，幾乎要把膠塑小湯匙咬裂，就算她能理解，卻無法原諒他，否則她的立場何在？

哼哼，雖然被甩的傷痛很快就會過去，不過凌聿璽應該也會很快就遭到報應。

他該不會以為甩了她之後，就可以輕鬆追到她姊吧？

想得美！

想到接下來凌聿璽肯定會在姊姊那兒大吃閉門羹，藍恬霏的心情就好多了。

即使她和姊姊是雙胞胎，但面對感情時的態度卻大大不同。像她，是看到喜歡的就勇敢去追，姊姊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所以啊，如果凌聿璽有本事追到她姊的話，那她就認了，還會誠心祝福他們，只不過，追不追得到，還得看凌聿璽有沒有這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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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恬霏想象凌聿璽追求碰壁想得愉快，魏子又卻逐漸擰起眉頭。

雖然這回的戀愛一如以往失敗是很好，但在經歷了這次事件后，魏子又對於繼續放任藍恬霏追求新戀情一事卻有了全然不同的觀感。

過去，他可以認為她還是小女孩，對感情的事認真不來，但隨著她踏出社會，以後將會接觸到更多成熟的男性，那些男性肯定不如她在學校時認識的男同學那般單純好搞定，甚至可能出現像凌聿璽一般優秀、並對恬霏真心真意的男子。

到那個時候，他還得繼續頂著青梅竹馬大哥的面具一一擊退那些追求者嗎？

繼續隱藏自己的愛意，只為了等待她發現自己的感情，那是正確的嗎？

如果哪天她遇到一個真心喜歡她、她也喜歡的男子該怎麼辦？

難道他要等到那時來臨才做反應嗎？

到那時還來得及嗎？

雖然先前他就曾考慮過這些事，卻不像現在的感受這麼深刻。

他有預感，如果他再繼續放任恬霏不斷追求新戀情，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

所以，他決定了，他不要再坐著等待，而是該先一步行動！

藍恬霏放下手中的空盒子，冷靜許多的她開始環視辦公室。

其實她已經來過這間辦公室無數次了，以前還在念大學時，就曾好幾次因為失戀而在上班時間哭著闖進來。

但奇妙的是，不管她是什麼時候闖入，魏子又總是在第一時間見她，並耐心地聽她哭訴，就好像他的時間永遠為她保留一樣。

這樣的舉動當然很貼心，但在經營「天使魔鬼」之後，藍恬霏發現自己當老闆還真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無數的雜務待辦，還要面面俱到，如果連她這家小店都能累死人，那麼經營魏氏航空這麼大家的公司肯定更累人。

藍恬霏注意到辦公桌上有大堆的檔案夾，一本攤開的厚實資料端端正正地躺在桌上，顯然是讀到一半有人打擾。

不消說，打擾的人正是她。

雖然她還想繼續黏在子又身邊，直到徹底忘懷這次失敗的戀情，但看到他還有這麼多工作，她就覺得自己不該再這麼任性了。

「我該走了，突然從店裡跑出來，一定嚇壞我姊了，不回去不行。」藍恬霏依依不捨地站起身。其實她還不想離開啊，凌聿璽也不知離開了沒，她可不想回去時又與他碰上，那種感覺一定很尷尬。

但魏子又輕輕拉住她。「不想走就別走，我會一直陪著妳。」

聽到這麼體貼的話語，藍恬霏險些放棄方才的決心，只想繼續待在他身邊，但理智叫她不要那麼貪心，等子又工作結束之後就會回魏家，到時沒有工作的妨礙，她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害他延誤工作。

「不好啦，你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吧？」而且把姊姊一個人丟在店裡也不好，店不是姊姊一個人的，她這半個老闆也得負起責任。

「那些工作跟妳比起來，一點也不重要。」魏子又柔聲道：「我希望能多花點時間跟妳在一起。」

「厚，你這個總經理想偷懶喔？小心我跟魏爸告狀，說你沒有專心經營公司，只會甜言蜜語哄騙小姐！說，剛剛那句台詞哪裡抄來的？」藍恬霏半真半假地威脅咧著笑容道。

聽到子又想多跟她在一起，讓她覺得好開心，幾乎忘了自己剛剛失戀。

「不是抄來的，我是真的想跟妳永遠在一起。」魏子又小心斟酌著字眼，不想太快表白，以免嚇跑了她。

「我們是一直在一起沒錯啊！」藍恬霏眉開眼笑。「我想，就算哪天我嫁人、你娶老婆了，我們也還是會一直在一起。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比一般的兄妹感情還要好上一萬倍！」

魏子又沒想到親耳聽到藍恬霏說他們只是兄妹之情，對他的衝擊會如此大，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殊不知他還是感到一陣錯愕。

「不是兄妹之情。」魏子又面色凝重地回道。

「啊？」

「我對妳從來就不是兄妹之情。」再次重申。

但藍恬霏只是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看著那雙眼，魏子又有些絕望了，卻也有些憤怒，對他自己憤怒。

「恬霏，我喜歡妳。」魏子又鄭而重之地告白。

「我也喜歡你啊！」藍恬霏笑瞇瞇地應道。「全世界我最喜歡你了！」

沒有人比子又更疼她，當她傷心、難過時，子又總陪在她身邊，即使她任性，子又也會全然包容她，所以她當然喜歡子又了。

「我對妳不是家人式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妳了解嗎？」魏子又輕聲解釋道，如果他不解釋，一定會被誤會，而他已經厭膩了那樣的誤會。

僅僅做她的家人已經不夠，他想要獨佔她，不讓她的目光溜到別的男人身上，那樣的事已經太多了。

「咦咦咦？！」藍恬霏驚呆了，除此之外她別無反應。

「妳的確不暸解。」魏子又的口氣有些哀傷，即使明知結果，但證實的感覺還是很痛，即使他做盡一切，她仍是無感嗎？

「我、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所以、所以我不知道啦！」藍恬霏好慌亂，她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崩潰。

先是失戀，然後她最喜歡的子又哥哥竟然說愛她？

「我並不打算逼妳，只想讓妳知道這份感情，也希望妳能夠好好想一想，妳是否願意接受我。」

雖然魏子又口氣溫和，但看在藍恬霏眼裡卻讓她無比慌張。

一向笑著對她說話的子又不笑了，嚴肅的表情讓她覺得好陌生，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大哥哥，而是另一個人，一個她不認識、甚至說喜歡她的男人。

認識了二十二年，藍恬霏頭一次覺得魏子又這麼陌生，她完全不曉得子又喜歡她。

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我只把你當成哥哥，你的要求……讓我覺得好奇怪。」藍恬霏非常困惑，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哥哥要求和妹妹交往，除了亂倫兩字，藍恬霏腦子裡擺不進其他的詞，別說是接受了，她只覺得怪！

「所以妳拒絕我？」魏子又語氣淡然地問。雖然他覺得自己的心擰成一團，但他的表情依然不變，就好像未曾受傷。

藍恬霏怯怯地點頭，但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事、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決定。

她覺得自己還被子又拉住的左腕好熱、好燙，那熱度順著血液傳到她腦中，把她的腦筋燒得沸騰，無法思考。

魏子又深深吸了口氣，將紛亂的心情暫且平定。

即使做不成情人，他也不打算傷害她，所以他拿出最佳風度送她走。

「謝謝妳的回答，妳可以走了。」輕輕地，他放開她的手。

藍恬霏只能瞪著自己的左腕，頓失熱度的左腕上有一圈紅痕，那是曾被子又緊緊握住的證據。

都出現紅痕了，應該會疼的，但藍恬霏卻感覺不到半絲疼痛，只覺得失去溫度的手腕好冷，冷意令她全身發寒，像突然被人扔進冰天雪地之中。

藍恬霏像個木頭人似的僵直走向電梯，按下下樓鍵，還停在這層樓的專用電梯立刻打開。

她踏進電梯，在按下一樓鈕的同時，看到魏子又的背影，孤寂的身影讓她忍不住想說些什麼。

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藍恬霏壓住門板，阻止電梯關門。

她衝動地喊道：「子、子又，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但他只是轉身對她悲愴一笑，雖然沒有回答，但藍恬霏從他的眼神中讀得出答案──他們絕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

「我以後還能向你撒嬌嗎？」她再問，不死心。

她不想失去子又！

魏子又仍沒開口，僅是畢步走向電梯，輕輕將她推進電梯內，讓門可以順利關上。在門關上的瞬間，他輕聲開口道：「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然後，電梯啟動，把她送出他的世界，從頭到尾，他沒再對她笑過。

這樣就算結束了吧！

魏子又閉上雙眼，為自己逝去的戀情哀悼。

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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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恬霏呆站在電梯中，看著指示燈快速跳動，直到抵達一樓，她還呆愣著。還是一樓的接待員先注意到她，過來詢問是否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藍恬霏無法回答，她的腦袋一片混亂。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有啊，有一大堆不對勁的地方，這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因為子又居然向她告白，說喜歡她……這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她對接待員關切的問話聽若未聞，僅是失魂落魄地把通行卡交還給接待員，然後踏著虛浮的腳步離開。

回到「天使魔鬼」時，凌聿璽早就離開了，店裡只有藍雪惟一人，見到妹妹回來，她立刻迎了上去──

「恬霏，妳回來啦，沒事吧？我已經把那個人趕走了。」

「嗯。」

藍恬霏輕輕應了聲，沒再說什麼，藍雪惟也不敢多問，畢竟眼下情況尷尬，她總覺得自己多說多錯，所以乾脆轉移話題。

「對了，房東剛剛打電話過來，他說公寓已經整修完畢，隨時可以搬進去，只不過要重新買傢具。」

公寓原本配有傢具，但是火災的關係幾乎都損壞了，因此火災的最大受害者不是房客，而是房東本人。

「我剛剛已經打電話給其他四人，她們都說最近就會搬回公寓，妳覺得呢？我們什麼時候搬回去？」

雖然魏爸、魏媽一定會歡迎她們繼續住，不過藍雪惟等人早就把公寓當成自己的家，所以雖然有些對不起他們，但搬回公寓早就是決定好的事。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魏子又的話像雷殛再次敲進藍恬霏腦中，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動動唇，試了幾次才能順利開口。「我今晚就搬回公寓。」

「什麼？！」藍雪惟嚇了一大跳，就算妹妹再怎麼喜歡公寓，也沒必要今晚就搬回去吧？她們可以先去打掃一下、再買點新傢具啊，為什麼要這麼急？

「我先回去整理行李，店就拜託妳了。」

做這決定雖然讓藍恬霏感到難過，可既然這是子又的希望，她怎麼都該為他做到。畢竟，這輩子都是她求他做東做西，難得他對她提出請求，她至少要為他做到一次。

就算是她對他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