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劇社金大牙的房子糾紛

位於上海外灘的十六鋪的碼頭自打有的那一天開始，就總是熙熙攘攘的，尤其是日本投降的1945年，更是繁忙如許。

九月十號那天，陽光充沛，氣候宜人，從抗戰陪都重慶過來的輪船一艘接一艘的，載來了當年出逃的人群，和一批批腦滿腸肥的接受大員們。

從「江寶二號」客輪也隨著靠上了十六鋪碼頭。舷梯緩緩放下后，人流開始湧上了甲板，碼頭。上面下來的人群里，有一幫書生氣打扮的的男女比較引人注目。他們都是原上海雲水話劇社的班子，也都是些來自原各藝術表演院校的俊男靚女。

劇社社長是個四十四，五的男人，叫謝長林。此人文質彬彬，口音聽上去象是北方人，應該是河北保定地區的。

謝長林的整個劇社演職人員大約有3o幾號人，其中有的還是夫妻。

謝長林記得劇團日本人進攻上海的時候，他接到文化局的指令轉移，帶著他的班子及時離開了處在徐家匯利園弄堂16號的劇社原來的處所，上了江漢輪去了重慶。當時走的時候，劇社把老房產交給鄰居的一位大爺代為看管，還付了那位大爺兩年的費用。

劇社於是雇了輛拉貨的卡車，大家你幫我拉的上了車，直奔了徐家匯的利園弄堂。

掛著十六號門牌的門洞是個連排的石庫門法國式建築和中國建築的結合物。進門就是個不小的院子，當年遇見天氣好的日子，演員們常常在院子里排練，一是空氣好，清心爽肺，二是院子里周圍圍廊上寬敞，大家圍觀時可以邊看邊提出整改意見。遇見天氣不好，或者太冷太熱就進大廳去排練了。劇社的同僚們一看見這個院子，不僅的都歡呼了起來，彷彿是找了自己家的感覺。

但是此刻十六號卻是大門緊閉。

劇社的青年編劇成山上去按了門鈴，半天後，開門的是一個保姆打扮的中年婦女。她問道：「你們找誰啊？」

成三答說：「我們不找誰，這裡就是我們原來的住處和工作的地方，現在我們從重慶回來了。請問你是誰啊？看門的阿三師傅在那兒？」

「誰啊？什麼阿三阿四的？」

保姆還沒回答，一個尖聲尖氣的女性聲音就從門裡傳了出來。這是一個闊太太打扮的妖艷的年輕女人。

「哎呀，那裡來的一群小白臉和公主妹啊，找我們有事嗎？」

「哦，先生，這是我們三太太。」

「哦，三太太好。我們是上海雲水話劇社的，抗戰時離開這裡搬去了重慶，現在日本人投降了，我們就又回來了。我想請問一聲三太太，你怎麼住在我們的房子里啊？是誰租給您的？」謝長林上前禮貌的說道。

「你們的房子？沒搞錯吧？現在這裡是國民政府，上海接受處金紅強、金副處長的住處，房子是從日本人手裡接受過來的，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啊，要找你們找日本人要去。要不你們就請另找地方去吧！」

年輕的太太說完傲慢的對保姆說道。「劉媽，關門！」

成山趕緊攔住道：「呵呵，那您一定是金太太了。請您稟告一下金處長，這裡的確是我們劇社的房子，我們有上海文化局的指令，讓我們回到原來的處所。金處長權利極大，一所房子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疊而已。對我們可就是天大的事了，還是懇請金處座另換寶地，想辦法搬走，給我們這些老百姓一點容身之處。」

「搬走？儂當阿拉是瘋子咯？你們想走就想來就來啊，想的老好咯，儂阿是趕緊給阿拉滾遠點去，別給臉不要臉啊。」

成山年輕氣盛，拉住門不讓保姆劉媽關上，他還想具理力爭，金太太揮手喊來了兩個打手保鏢樣的漢子。謝長林不想和他們生衝突。一把拉住了成山。

謝長林道：「這樣吧，我表哥也在上海，他家房子大，我們今天先去他那安頓下來，明天我們去市政府申述，務必讓他們給個說法就是。」

幸好還沒從卡車上往下搬行李，於是大家就都又上了車，往朱家角謝長林的表哥家而去。

路上成山說：「看看，這就是國民政府的接受大員們，不僅要拿日本人的，連國人的財產也要侵吞。這樣下去，民憤要上來的。」

青年實力派演員許軍說：「**就是國家走向消亡的最好的工具。」

許軍的新婚妻子，劇社裡最有知識女性氣質的漂亮女演員於潔說：「好了，好了，沒看見牆上的標語嗎：莫談國事！」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一行人終於人困馬乏的到了謝長林的表哥家。

謝長林出面和表哥說明來意后，表哥的表情並不是很樂意，但還是不得不接待了這三十多位青年男女。

直到謝長林說明臨時住他這裡是一定付房租和飯錢的，他表哥才露出了笑容：「不是我要你們的錢，眼下上海的物價太他媽貴了，房子也很緊張，前天還來人高價要租我這兒的房子那，我都沒肯，這還不是看在親戚的面子上才租給你們的嗎。」

演員黃曉河不由的鄙視的一笑，他的太太演員張晨曦趕緊拉了他一把，讓他別管人家家裡的閑事。

二十六歲的張晨曦是劇社裡公認的一號美人。

表哥安排劇社一行吃了簡單的飯後，騰出了西屋的二間房子，房子又小又舊。床鋪也不夠。只好男女混居，男的打地鋪，女的都去擠在大床上。

黃曉河住這間屋子裡有方錦州，趙明起，許軍，王黑頭。女的是黃曉河的妻子張丹晨，孫雁，還有許軍的太太於潔。另一間屋子大點，謝長林帶著其他演員住，也有兩張大床，所以多數女的演員都住在了隔壁。

夜裡大家都因為一天的奔波，都擠在一起熟睡了。三更十分，突然外面隨著狗吠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表哥惶惶張張的去開了門。

開門后，來了一群便衣警察，表哥驚慌的問道：「警察先生，有什麼事嗎？」

「廢話，沒事我們吃飽了半夜三更的到你家串門不成？有人檢舉你家來了不少可疑人員非法聚會，我們是來檢查的。」

為的是國民黨上海警察廳偵緝隊的隊長吳八。

他一身的短打扮，黑衣黑褲。此人是原上海日偽警察局的刑事科科長，專門對付地下黨的部門。但日偽投降后，他用收刮的民財行賄了接受處的副處長金滿堂后，搖身一變，成了上海徐家匯警察局的偵緝隊長。這一階段，由於從各地返回上海的各界人士不少，很多還沒辦理合法的上海居住手續，吳八的上司趙副廳長覺得這可是個斂財的機會，於是到處查夜，藉以勒索財物。

今天由於謝家大院來的人多，風聲到了趙副廳長的耳朵里，於是他指令親信吳八，讓他趁夜帶著一個小隊的便衣警察來謝家查夜了。

偵緝隊的便衣警察們分別打開了謝長林表哥家所有的房門。

「你們全都別動啊，原地呆著，把身份證都拿出來。」警察們拿槍指著大床上的女人，和地鋪上的男人說道。

表哥在吳八後面巴結的直遞香煙，「吳隊長，這是我表弟的話劇社的演員，原來上海的雲水話劇社啊，小有名氣的。他們才應上海文化當局的邀請，從重慶回來，下午才過來，都是黨國的大大良民，因為住處易主，所以臨時在鄙人這住幾夜就搬走，您老辛苦啊。」

吳八道：「你***少廢話，我看他們就不是什麼良民，這男男女女的混居，有傷國民風化。」

這時候，劇社負責人謝長林和成山也被喊了過來，謝長林把大家集中起來的身份證遞給了吳八，吳八看了說。「你是劇社社長啊？不懂上海是個文明世界嗎？怎麼讓你手下男女混居啊，這是有傷風化的。不好意思，要交納罰款。」

謝長林解釋道：「隊長，我們今天才回到上海，本來是去我們劇社自己的房子的，可是房子已經被接受處的金副處長霸佔了。沒辦法，才臨時搬我表哥這借宿的，房子不夠，所以湊合一下。明天我們會去接受處協調此事的。還請吳隊長多多原諒。」

吳八一聽，不樂意了，用槍抵著謝長林說「什麼？你敢說黨國的政府要員霸佔你的房子？！這是給國民政府抹黑，我可以以漢奸罪論處你。」

黃曉河一看苗頭不對，上前來打圓場「我們社長沒那意思，他是說話不大中太直言了，房子是金處長借用，是借用，呵呵。吳隊長要罰款，請開個價吧，我們會照辦的。」

吳八正等著這話那，就說「還是你這小白臉會說話，這樣吧，念你們是才回上海，時間匆忙，就少罰你們一點吧。1oo大洋，很照顧你們了吧？」

成山一聽急了：「什麼？一百大洋啊？我們這些演話劇的，一晚上整台一場戲下來也就2o大洋左右，你不能這麼黑啊！再說我們身上全湊起來也拿不出來啊。」

謝長林倒是不慌不忙，他說道：「吳隊長，真是得請您高抬貴手了，兄弟我們實在是沒有啊。給您十塊大洋，請您手下弟兄下個老酒菜吧？」

吳八一聽火了起來：「怎麼，你以為是在菜市場啊，罰款是有政府法令依據的，還能和我討價還價的嗎。算了，今天不和你們這幫書生談了，來人，把這些人統統給我帶回警察局去審查，帶走。」

表哥一聽連忙說「吳隊長，別啊，他們真不是壞人，就是沒那麼多錢，這樣，過兩天，我讓他們給您把錢送的局子里去，您看行嗎？」

吳八說「你***少和我來這套緩兵之計，人今天我是非帶走了，你明天給我送錢來。不然過了明天我就給他們用刑了，我看他們八成是**的地下黨。就算不是的老子我也讓他們招成**，到時候我一樣是有獎勵。」

成山也上火了，大聲說「你這上海還有沒有王法了。你這是明目張胆的敲詐。我們去市政府告你們去！」

「告我？哈哈哈哈，好啊，市政府他敢不聽接受處的話？我看你就是個**，給我綁上，抓起來。」吳八喊道。

幾個女青年看不好，連忙上前拉。謝長林也跟著說好話。但吳八還是不依不饒。大喊著「帶走，全帶走。」

謝長林攔住說：「吳大隊長，您看不然這樣吧，我們男的全跟你走，女士小姐留下休息好嗎？」

吳八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指著張丹晨，於潔，孫雁說「可以留下幾個，但這三個最漂亮小姐要帶走。等交上罰款后再放。」

雲水話劇社的八個男性和三個女士被押上了警車，其中就有於潔和她的新婚丈夫許軍。

其實許軍對今天生的事很明白，他是我黨的地下黨員，這次奉組織之命和劇社一起回上海，是要執行一項特別任務的。而他的接頭人正是這個警察廳的偵緝隊長吳八。

因為組織上事先交代，雲水劇社裡潛藏著國民黨的軍統特務，代號「外婆」，但不知道具體是誰，所以吳八不得不採取這樣的非常手段和自己的同志許軍接頭。

許軍心裡暗暗的為吳八的演技叫好，差點沒笑出聲來。

黨的這一招，不僅使得自己避免暴露，弄不好還能順帶的查出潛藏的特務「外婆」。

車開了一個小時，到了許家匯警察局看守所。男女被分別關押在兩間牢房裡。

關押好雲水話劇社的人後，吳八對著牢房嚷嚷著說：「委屈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們在這委屈一夜吧，明天不送錢過來，還有你們好受的。」

謝長林道：「你這樣做很沒道理，他們這些人里還有夫妻在，你把他們關起來很不人道。我想和你吳隊長單獨談談。」

吳八說；「哈哈，看看，還是當頭的有眼色，可以啊，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