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圓,風輕。
陳之默幹完一天的活,從「黑白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那個古怪的超級BOSS出現的時候,之默還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生怕那人賊心不死,又想搞什麼花樣。好在幾天下來平安無事。想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應該也是公務繁忙,忙著賺錢還是做亂姑且不論,但也總不會天天閑著和他這種臨時工糾纏不清。不是人家常說比爾·蓋茨,地上有一美圓都不會低頭去揀么。人家在低頭這個時間裡賺的錢要比一美圓多多了。時間就是金錢啊。
「路上小心啊。」和同行的小林打了個招呼,之默騎上車拐向另一個方向。
月光足夠明亮,照在地上像鍍了層銀一樣,白花花的讓人有點眼暈。之默照勉強就著看了看錶,估計時間已經很晚了,之默快蹬了兩步,轉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這是近路,雖然大半夜的時候,沒有任何燈光的崎嶇路面顯的很嚇人,但一來,陳之默是一個無神論者,二來,他好歹是警察出身,膽子比一般的人稍微大了點。
可惜,陳之默還是高估了S市的治安狀況。才騎進去沒多遠,就看見巷子的正中橫擺著一個偌大的麻袋,鼓鼓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月光下,石板路上幽幽的反射出銀白的光線。陳之默放慢了車速,很想繞過麻袋直接走開,卻又開見這麻袋居然自己滾了起來,發出低低的,異常粗啞的聲音。
猛的一剎車閘,跳下車,那麻袋已經滾到了車輪下。之默覺得自己的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用車輪碰了碰那個不明物體,又有低低的**傳出。不過,至少可以肯定是人。
陳之默立刻把車子推到一邊,蹲下身子,稍一猶豫,還是解開了封住口袋的麻繩。抓住兩邊往下一拉,露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來。陳之默嚇的頓時鬆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個人的臉已經被人打的變了型,鮮血從五官里緩緩流出,模糊了整張臉。月光下,那張臉白里透青,更是說不出的詭異。然而,他還活著。
陳之默湊過去,把他扶起來,「喂,你沒事吧。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那人掙扎著搖搖頭,嘴裡模糊的吐出幾個音節。「救……救……」
「你說什麼?」把耳朵貼近些,聽見那人越來越微弱的聲音。
「我……女兒……」
陳之默一愣,「你女兒?在哪裡?」
那人艱難的抬起胳膊,指了一條更深更窄的小巷。
「你再堅持下。我去看看!」當正義感升起來的時候,是怎樣也攔不住的,就像喝了興奮劑一樣,渾身是膽,有使不完的力量。在他邁開步子衝進小巷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曾經泛起過諸如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會不會有惹上麻煩,會不會有危險這樣的問題,但這些東西完全影響不了天性中的某種本能。人類自保是天生的本能,而正義感則屬於後天培養的本能。至於像陳之默這種出身的男人,衝上前管閑事的機率是百分之一百。
一個廢棄的倉庫,照明燈把的整個倉庫照得亮如白晝。一個男人雙手被縛,高高的吊起,只有腳尖微微著地。旁邊另有兩個男人,各自舉著兒臂粗的木棍輪番抽打在那個男人身上。而在他們對面,一群顯然訓練有肅的男人整齊的站成一個半圓靜靜的看著,倉庫里除了被打那個男人的慘叫和棍棒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再沒有半點聲響。
到是坐在半圓正中的一個男人突然不耐的開口,「叫的再大點聲!媽的,連**都這麼難聽。」
他身邊站著的另一個男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先停下來吧。小心弄死了。」
「死了也活該。」坐著的男人摘下墨鏡,赫然就是陳之默老闆的老闆。遠雲集團的老總——朱昀庭。
「阿遠,你說,之默怎麼還不來?難道他沒走這裡?」
周震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應該不會。不過……」他看了看錶,「已經這個時候了,如果他還沒有來的話,說不定是換了路走,或者看到路上扔的那個人乾脆逃走了。」
「你覺得第二種猜測有多大的可能性?」朱昀庭瞥了他一眼。
周震遠自己也是一笑,「很小。那種單純的動物。」
「算了,不等了,收工收工。」昀庭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立刻有人走上幾步把一件風衣給他披上。
「那,這個人怎麼辦?」震遠指了指扔被吊著的,打的奄奄一息的男人。
「打死好了。」套好大衣,朱昀庭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周震遠得到指示,好無意義的對手下的人做了個處理乾淨的手勢。那個男人眼看大勢已去,嚇的尿了一褲子。「朱老闆,朱老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凄厲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讓他閉嘴!」朱昀庭顯得極為不耐煩。
拿棍子的二人把手臂高高舉起,棍棒馬上就要落到那人的頭上。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倉庫的門口,「住……住手!」氣喘吁吁的一個聲音,「你們想……想幹什麼!」
朱昀庭看了一眼身旁微笑著的周震遠,也笑了。「在……殺人。小孩子晚上不睡覺,在這裡遊盪什麼呢?」
一個眼神,身後的人立刻過去把闖進來的陳之默包圍住。
「朱昀庭!是你!」之默又驚又怒的瞪著他。
周震遠不緊不慢的開口,「見到自己的老闆不是這麼問好的吧。」
陳之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片刻,「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犯法!」
朱昀庭呵呵的笑起來,從兜里掏出一個什麼東西來,然後突然做了一個極其經典的動作,「我代表月亮消滅你們!」一把手槍指著陳之默的額心。「吶,是不是下面就應該接這樣一個動作。」
陳之默驚的動彈不得。朱昀庭又突然把手槍收回來,砰的一聲丟到陳之默的面前。陳之默迅速的彎腰……而已經轉過身的朱昀庭就像背後有眼一樣,「裡面沒子彈啦。」
陳之默的動作一僵。下一秒,又有東西落在他的眼前,這次,陳之默連同槍一齊揀了起來。手開始不可抑制的抖。
「這……是什麼?」
「奶粉,洗衣粉,白粉。三選一,答對沒獎。」朱昀庭笑的無比燦爛,像個正在做遊戲的孩子。他皺了皺眉,似乎是忘記了台詞,「遠,該什麼了?」
「你已經看到了我們在做壞事,那麼你只有死了。」周震遠提示他。
朱昀庭立刻接上,「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不會說話。」
陳之默的臉色從黑到白,從白到青,咬著牙終於崩出一句話,「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沒想幹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個傢伙真奇怪,為什麼總是撞壞人家的好事呢?」朱昀庭走過去,歪著腦袋一臉無辜的看著之默,「你已經不是警察了,在監獄里呆了五年,可惜還沒有變成一個乖孩子。」
上去揪住昀庭的脖領子,之默咬牙切齒,「你到底想幹什麼!」下一秒,陳之默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突然被人架到半空,然後狠狠的一拳砸到他的肚子上,誰還在他的后膝跺了一腳。「嗚……」一聲痛苦的**,之默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朱昀庭整了整被弄亂的衣領,然後蹲下身來,一手揪住他的頭髮,猛的扯起來。「我只是想知道,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而已。」他無比認真的說。
這個時候,之默反而笑了,對著昀庭的眼,有幾分嘲諷。「廢盡心機把我騙到這裡,到底想讓我做什麼,你們就直說了吧。能做我會做,不能做,你直接殺了我好了。」
昀庭站起來,走到周震遠旁邊,扯住他的衣角。震遠略略低下頭來,昀庭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
此時,陳之默已經被人從地上拖了起來,手反縛著。周震遠走近他,「其實很簡單。成為我們的人吧。」
之默並沒有意料中的驚訝,到像是早已想到,「問一句,是字面的意思,還是……」
周震遠回答的也很乾脆,「兩種都是。」
「變態!」狠狠的罵了一句,然後一口啐了上去。周震遠並沒有躲開,銀灰色的西服上,一塊痰跡格外的明顯。
「自己舔回去。」周震遠面無表情的說。
陳之默當做沒聽到。
重重的一拳打在臉上,半個臉頰頓時高高的腫起。
「自己舔回去。」絲毫沒有動怒,冷靜的看不到一點感情,「我不想重複第三遍。」
陳之默只是輕輕的笑了一下,笑出了聲。
壓抑的空氣驟然又降了幾度。周震遠再度伸起手,卻被身後的朱昀庭一把拉住,「夠了。」聲音竟是充滿嚴厲的。周震遠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昀庭掏出手帕,幫震遠把衣服上的痰跡擦掉,「請別傷害他。」低下頭,低低的聲音,隱含著幾多委屈。
呆掉的人是陳之默。
「喂喂喂。你們這是演的哪齣戲啊?我告訴你們,違背我良心的事情我絕對不做的。」
「那喜歡我呢?」朱昀庭突然問,睜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著他。長長的睫毛,精緻的五官,漂亮的不像個男孩子。漆黑的眼睛里,單單純純的反映著渴望,期盼,眼波蕩漾的是點點的猶疑和動搖,對自己的不自信和對結果的恐慌。帶上墨鏡時的那種陰狠的表情完全無法想象,嘴角噬血的微笑也被一絲所憂鬱代替。
陳之默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男人,究竟想要什麼呢?
「如果你不能答應我們的條件的話。」昀庭稍微頓了一下,接著伸出雙手,「那就帶我去警察局吧。」
「昀庭!」周震遠皺眉,「又亂來。」
「我沒有!」撥開陳之默周圍的手下。朱昀庭表情認真,一點不像是玩的樣子。
「現在你和我……呃,你帶我去警察局吧。」
周震遠一臉被他打敗的表情,而陳之默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你……你毛病吧。」雖然知道這話說出來很找死,去仍是無法抑制心裡的好奇。更何況,有一點陳之默還比較肯定。如果真的是想他死的話,根本用不著這些。
看到已經傻掉的陳之默,周震遠好心的提醒他。「哎,你聽清楚了。要麼成為我們的人,要麼送他去警察局……」
話音剛落,之默一把抓住昀庭的手,「好,我送你去警察局喝茶。」
昀庭呵呵的笑起來,轉過頭沖震遠揮了揮手,「別擔心,我走了。」
周震遠也只能無奈的苦笑,「這個傻孩子。」
***
夜很涼,朱昀庭的手更涼。拉著昀庭一路跑出來,之默一眼也沒有回頭看,聽著身後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終於帶動自己耗盡了最後的力氣。鬆開昀庭,雙手扶在膝蓋上重重的喘氣。
「你……你還好吧。」朱昀庭伸過手來想拍拍之默的背,卻被一巴掌拍開。「別動我!」
昀庭抿了抿嘴,沒吭聲。
之默四下看了看,這是還他剛才過來的小巷。月光依舊明亮,他的車子倒在一旁,路中央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人呢?」陳之默指著地問。
「我剛才讓人處理了。」
之默瞪起了眼睛。昀庭立刻又補充解釋,「我沒有殺他。」
「為什麼要和我回警察局?」之默對著他,倚著牆站著。
「嗯……你忘記帶證據了。」昀庭看著之默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從身後掏出東西來,一把槍,一包白粉。「剛才你把它掉地上了,我想,到了警察局,你可能需要這個。」
陳之默頓時有了吐血的衝動。衝上去把東西一把搶過來,在兜里放好了,又過去把車子扶起來,騎上就走。
「喂。你不是說帶我去警察局的么?」昀庭抓住車把。
「你當我傻子啊。警察局裡從上到下哪個不是你的人?再說,那裡若真能治住你,你會這麼老老實實的跟我走?讓開!」
「可是你答應我的。不然我就讓人殺了你的。」
「少廢話,讓開!」
昀庭倔強的抓住車把死都不肯放。陳之默有點急眼了,掏出剛才那把槍來就照著昀庭的手砸下去,「放開,放開!」
昀庭卻仍死都不肯。手指敲出血來,眼圈也一點點的紅了。「阿遠說,威脅你你也不會答應的。我知道,不然你就不是我喜歡的陳之默了。可是,我只是想讓你喜歡我,我不是壞人,我想讓你喜歡我。」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看著之默,只是不肯鬆開自己的手。
啪。槍掉在了地上。陳之默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把手放上昀庭的臉龐。他的眼淚,一點一滴,純粹的讓人看不到任何的被污染的痕迹。映著銀色的明月,像一彎泓水。
「你……你別哭啊。」想沾去他的淚水,卻不想讓他的淚水越流越急,「你不是壞人誰是壞人?難道剛才是我看錯了?拿槍,拿毒品,還有殺人。」
昀庭哭個不停,爭辯道;「我只走私,絕不走毒品的。他們……他們趁著我的船,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之默仰頭苦笑,「啊,這叫好人。」
「已經是很好了!」昀庭紅著眼睛發脾氣。表情可愛,之默想罵回去,話又憋回肚子里。
天下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皮的人多的是,這樣算起來,朱昀庭應該還不算十惡不赦吧?至少和他自己比,他自己也是殺過人的人呢。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他的初衷是多麼的好,殺了無辜的人,「殺人犯」這個名字他永遠也抹不掉。陳之默不知不覺把自己的評判規則放寬了些,有些無奈的看著哭得兩眼紅腫的朱昀庭。
「你別哭了。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我有哪點好,你又是第一次見我。」
「不是第一次。」昀庭小聲的說。
「啥?」
「以前,以前就見過。在你進監獄以前。」
之默一愣,卻又懶的追問下去。那時候他英雄年少,上了電視也上了報,在S市不認識他的人估計也少。
「算了,懶的跟你說。我跟你說好了,第一,我喜歡女人,對男人沒興趣,所以請你以後不要來糾纏我了,更不要像今天這樣耍什麼花招。」
昀庭委屈的撇撇嘴,剛想哭。陳之默立刻綳起臉來教訓他。「大男人哭什麼!」
昀庭使勁的抿住嘴,表情扭曲。
之默嘆了一口氣,「說吧。現在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昀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提醒他,「還有第二么?」
之默仰頭看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他知道他一定會死在這個人看起來聰明,其實就是一個白痴的傢伙的手裡。不管是有人拿槍爆了他的頭,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被他活活氣死,他都不會太驚訝。
「第二。我可以當我沒看到你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也別想把我拉下水。」
「當朋友也不可以么?」
之默看著他不說話,一臉你問的問題很愚蠢的表情。昀庭看著看著,直到完全絕望。
「你現在要去哪裡?快說,天都快亮了。」看朱昀庭神情恍惚不知道又神遊到了哪裡,乾脆自己替他做決定。「我送你回家好了。」
指了指后坐,「上來吧。」
昀庭緩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要帶我?」
「你自己要走回去我沒意見。哦,也是,你打個電話叫你手下來接你好了。」說完蹬了幾下,騎上車子。昀庭立刻緊跑兩步跳上后坐,一把抱住之默的腰。「你送我回家好了。」
陳之默看了看緊環著自己的手臂,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心異常的軟,扭頭看著那傢伙一臉幸福的表情,想發的脾氣又收了回去。
算了。就讓他這一次好了。
***
在早上六點的時候,陳之默從夢中驚醒,直直的從床上做起來,兩眼看著已經有些班駁的牆壁發獃。一陣低低的咳嗽聲喚回了他飄忽的神智。
「媽!」迅速的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母親的房間。看起來已經十分蒼老的母親正半倚著床背咳嗽個不停。
「媽,你沒事吧。」坐過去輕輕撫摩著母親的背部,看咳嗽稍緩又跑出去端了杯水進來,重新做回母親的身邊。「媽,好點沒有。」擔心母親的身體,卻無能為力,之默知道母親的病是當年因為擔心他而引起的,所以一直愧疚不已。
「我沒事,老了,不行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今天周二。可以休息的。」喂母親喝了些水,然後扶著她慢慢的躺回床上,自己也把頭枕在母親的胸口,「媽,我好久沒有陪你了。」
感覺母親溫暖的手掌在自己的頭頂摩挲,之默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自己的母親兩個人了。他不是一個好兒子,不僅沒有讓母親幸福的度過後半生,甚至讓她永遠在鄰裡面前抬不起頭來。
「媽媽。再睡一會兒吧。」
「之默啊,我睡不著了。你昨天晚上又工作到很晚吧。」
眼前混亂的場景交替著閃過,之默只覺得一陣頭痛,忍不住**出聲,縮進母親的懷裡。幸好今天不用上班,不然萬一再遇到周震遠和朱昀庭,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怎麼了,之默?」母親溫柔的拍著自己孩子,像她年輕時抱他時的樣子,時間很快,他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雖然一路走來不那麼順利,但他畢竟還年輕不是么?而且她知道,他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善良的,總會替人著想的孩子。
「沒什麼。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早上空氣新鮮,對你身體有好處。」
母親微笑著點點頭。之默迅速的跑去換衣服。然後小心的扶著母親出門。母親的腦溢血曾經犯過一次,結果左半身癱瘓,後來慢慢做復健,好了許多,但是走路仍是不太方便。
之默扶著母親走到街心花園,找了一張長椅坐下。正是早上最好的時候,晨練的人很多。老頭老太太們一群群一隊隊在成片的草地上或做操,或舞劍,一片萬民健身的熱鬧景象。
剛剛太陽,光線明亮而溫暖。之默仰起臉,隱約看見一個人影向他走來。呃,半長的頭髮,小小的臉蛋,看不清楚面目,但感覺挺像朱昀庭的。
朱昀庭!?之默猛的反映過來,做直身子睜大眼睛。老天不是故意在折磨他吧,居然真的是那個變態!
「阿姨,你好。」展現出和這旭日一般迷人的微笑,朱昀庭看著這位老人,絲毫瞥一眼他身邊每一根尖刺都已經豎起來了的陳之默。
「你來幹什麼!」之默擋在母親身前,一臉的防備。看到昀庭衣服和昨晚的一樣,眼下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心想這個白痴不是一晚上都在這兒呆著吧。微微有點怒意,轉念又一想,這人大腦構造和常人有異,擔心他幹什麼!
「我是之默現在工作公司的老闆。」
「原來是之默的老闆,快請坐,請坐。」母親橫了一眼之默,「你堵在那裡幹什麼?讓你老闆坐下來啊。」
「媽,他……」之默說不出來,只好惡狠狠的瞪著朱昀庭,恨不得此刻就撕吃了他。可惜對方不僅毫無感覺,還心情很好。
「阿姨。不用了,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說。」
「說吧說吧。有話直說。是我們家之默在公司又惹什麼麻煩了么?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不過,他一直很孝順,還算得上善良……」
「阿姨,不是的。之默是一個好人。」昀庭咧開嘴傻笑,就像在誇他自己一樣。
陳之默湊進了在他耳邊低語,「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昨晚我不都跟你說清楚了么?」
笑容變的有點勉強,昀庭卻沒有扭頭看他一眼。看著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老人,昀庭有些羨慕。如果自己的母親還在的話,大概也會像她這樣白髮蒼蒼,卻依舊精神頭十足。清晨的時候在公園裡鍛煉身體吧。
「阿姨,我喜歡你們家之默。是真心的。」
母親呆住了,陳之默也一時間不知所措,他,他竟然說出來了!他居然好意思說出來!趁陳之默還沒有反映過來,昀庭接著說,「我知道這件事情很不容易接受。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之默的。之默可能不喜歡我,但是沒有關係,感情是慢慢培養的。我沒有父母,很羨慕之默有您這樣一個好母親。所以,我想把這件事情說給你知道。希望你能支持我們。」說完深深的鞠了一躬下去。
「你有毛病啊!還沒完沒了了!」之默沖他大喊,一張臉漲的通紅,手忙腳亂的解釋,「媽,媽。你別聽他胡說。他腦子不正常,你兒子可是很正常的人。還準備過兩年給你個白胖的孫子抱抱呢。」
母親沒有看他,斜了頭看著他身後那個始終低著頭沉默不語的男人。她活了這麼大歲數,自認一個人眼裡有沒有愛,還是看的出來的。
「我知道了。我不反對你們。但是,這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
昀庭驚喜的抬起頭,「阿姨……」
「有空常來家裡玩吧。我就這一個孩子,還經常不在家。挺無聊的。」
昀庭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裡面全是興奮。「好的。謝謝你阿姨。」
「媽!你在胡說什麼呢!」
「阿姨,謝謝你,我要先回去了。」再次鞠躬,昀庭默默的離開。之默的聲音太大,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往這裡看了,他並不想惹麻煩。
「之默,去送送你們老闆。」
「媽!」
「之默,不管你喜不喜歡對方。但是請你尊重每一個愛你的人。」
之默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些懊惱,更多的是對現在這種奇怪局面無能為力的煩躁。「媽……」
「去送送人家。」
咬了咬牙,之默緊追兩步跟在昀庭身後。左腳,右腳,竟是緩緩的配合上了某種韻律一般。
沿著公園緩緩往外走,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之默停住。昀庭多走了兩步,也停住。
「我有話跟你說。」之默悶著聲說。
昀庭轉過身來,眼神閃爍。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了么?」
昀庭咬著嘴唇一句話都不說。
之默氣惱的舉起手,一巴掌扇過去。沒打算能打到他,畢竟這個傢伙比自己厲害許多。所以,當清脆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之默和昀庭都愣住了。
「你……你……你怎麼不躲啊!」有些心慌的去責怪對方,卻忘記了是自己伸出的手。
昀庭看著他的眼,直直的盯著,直到眼睛里的水氣逐漸泛濫,之默下意識的避開眼。
然而轉瞬,昀庭又恢復了正常。「我過一會兒會派個保姆過來。」
之默顯然跟不上他思維的速度,「你說什麼?!」
「阿姨走路不方便,你工作又多,我派個保姆來。」
「這關你什麼事!我自己會找。」之默一激動又抓住昀庭的肩,不過這次他顯然沒有剛幸運。昀庭一記勾拳,重重的打到他的肚子上。「我給我阿姨找保姆,關你什麼事情。你若有意見,每月保姆的工資你出一半,我在你工資里扣。」
「你……」之默被打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時而暴力時而又裝成無辜小綿羊的傢伙為什麼每次都喜歡打別人的肚子?!
昀庭看著蹲在地上的之默,輕輕的一笑,「好了,咱倆扯平了。心情舒暢,回家睡覺。果然晨練是有好處的。」說完,瀟洒的離去。
***
在陳之默第二天上班之前,一個背著大大行李袋女孩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是朱老闆讓我來的。」她這樣說。
陳之默給她的回答是直接把屋門砰的一聲關掉。
然而女孩子似乎並不意外,行李袋往門前一放,就坐在了上面。清晨,上班的高峰時刻。鄰里們從陳之默家門前走過,都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裡,東看西看,怡然自得。
於是幾分鍾之後就有新版本的流言傳出,說陳之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那姑娘正坐在陳之默家門前鬧事呢。於是一來二去,竟是整個住宅區的人上班前都要從陳之默家門前「順路」走過,見證一下。
「小姑娘,你坐著兒是幹什麼啊?」路人甲一號忍不住問道。
「我等陳之默。」
立刻就有從剛才起就在陳之默家門口守侯的大娘爆料,「陳之默還沒有上班走!他母親也在家!」
「對啊。可是他不讓我進去。」女孩子無辜的眨眨眼睛。
周圍頓時一片抽氣聲。
陳之默從家裡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無數雙目光探過來,大有他今天不解釋清楚就再送你上警察局的架勢。可憐陳之默仍然對現狀毫不了解。
「你怎麼還在!」
「那你讓我去哪裡?」
「從哪來回哪去。我不想看到你!」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陳之默,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一個姑娘家說話。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讓人家找上門來?」
陳之默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什麼叫人言可畏?他算是見識到了。怒火在一瞬間爆長。他這一輩子就做過這一件壞事,難道這個壞人的標籤就永遠貼到他臉上了么?
「你給我進來!」一把扯住女孩,把她拉進屋裡。砰的一聲,大門再次被狠狠的關上。陳之默喘著粗氣,看著她不說話。
女孩到有些緊張起來,「呃,我叫離離。對不起,跟你添麻煩的。不過請相信我,我會做好的。請不要趕我走。」
「姓朱的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來我家當卧底?」
「哎?不是這麼回事。朱老闆是好人的。我打工被人家騙了,朱老闆不僅救了我,還介紹工作給我。嗯,朱老闆說了,工錢他出一半,你只要給我一半就好了。」
之默衝天翻了個白眼。想把這個女人罵一頓也覺得開不了口。她竟然說朱昀庭是好人!那,他就是壞人了?壞到鄰居看到他家門口坐了一個女人就會懷疑他又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亂搞男女關係讓人家找上門來了?鬱悶的,有想找人打架的慾望。
「我媽剛吃完葯,還在睡覺。你不要打擾他。我中午,晚上都會回來做飯……」
「我來做就好了。不然要我做什麼呢?你還要工作吧。」女孩子溫柔的一笑,之默心裡的火氣不知不覺降了幾分。還是女孩子好吧。溫柔,體貼,笑起來的時候也是可愛非常的。比起那個朱昀庭,裝可憐的時候還好,翻起臉來六親不認。胡思亂想發了片刻的呆,突然自己回過神來,看到離離一臉迷惑的看著他。頓覺的有些尷尬。
「那個……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朱老闆說,你如果今天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拿不到了。」話音未落,之默就以光速沖了出去。心底把朱昀庭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那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其實今天是陳之默拿工資的日子。每到這個時候,周震遠都會來他手下的各個單位視察一遍。也就是說,陳之默今天至少有兩次機會見到他。
匆匆忙忙換好制服的陳之默衝進大門,發現所有的保安都已經列隊站好,此刻正齊刷刷的看著他。
「對不起,我遲到了。」拚命的平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陳之默看見周震遠回過頭來,竟然沖他微笑起來。他不是眼花了吧。那個從來就是殘忍無比的男人。
「陳之默,怎麼搞的,本來這個月你還算是全勤呢!」值班經理瞪著他,嚴厲的訓斥道。在頂頭上司在的情況下,誰不想多表現兩下,只有陳之默這種要遲到也不會看日子的人。
「對不起。」低著頭站回隊伍里,全勤獎沒有了。至少少拿了100多塊錢,就當……就當丟了好了。想著,卻還是覺得心疼。
「我的表,好象剛剛8點,不算遲到吧。」周震遠微笑著開口。
「啊?是么?哦,那可能是我的表不準了。沒遲到沒遲到。」經理立刻改口。
陳之默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領情。本來就是他們害的,現在又來充好人。但是不能不承認。周震遠現在的樣子才是他最初在心底留下的印象。在那個他走投無路,被受屈辱的時刻,他也是這麼笑著替自己解了圍。當然,那時候他還覺得這個人是個好人來著。可惜,他已經知道了這些人的多重性格。這不過是他偶爾心情好時給你的一點點恩惠。你若感激涕零,他不知道會怎麼嘲笑你。
還好,令陳之默感到渾身不自在的早會並沒有持續很久。30分鍾后散會,一直精神恍惚的陳之默剛要走,卻又被人叫住。「陳之默。你過來。」
一看是周震遠,之默心底有無數個不樂意。可惜眾人面前無法翻臉,再或者是因為,他還是懦弱的人,並不敢瀟洒的炒了老闆的魷魚。
「有什麼事情么?」故意裝做漫不經心,眼神放的高高的,一臉的傲氣。
周震遠倒也不在意,笑了笑。「來外面說吧。」
公司很大。從後門出來還能看到一片花園。是名副其實的公園式企業。晨光中,周震遠站定了,看著他似乎也不知道從哪裡說才好。「離離你見到了么?」
「嗯。」
「那女孩子挺不容易的,被人販子拐到這兒來,差點給賣了。讓她回家,她也不願意再回去了。她家裡太窮,不如在外面干點活。你別太刁難人家。」
陳之默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喜歡她?」
周震遠被他逗笑了,「你的聯想力真豐富。」
之默撇撇嘴,不以為然,「是你們太多變,多少重人格啊,虧你們也能習慣。」
周震遠的臉沈了下來。陳之默以為他又要變臉,誰知過了片刻他只是扯出了一絲苦笑。「昨天,昀庭回來哭的很厲害。」
陳之默把臉別向一邊。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我們一直就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昀庭脾氣不是太好,但他為你已經忍了很多了。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想看他現在這個樣子。」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應該誠惶誠恐的趴在地上吻他的腳尖,感謝他大少爺看上了我?憑什麼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呢!我討厭那種變態!」
「你!」周震遠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勉強抑制住自己不發脾氣。「我只是希望你能試著去接受他,體會他的好。你現在根本是對他有偏見。」
「我當然有偏見,自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沒有看到他好的一面。」
「雖然他的做法有時候看起來非常荒唐,但至少他沒有瞞著你!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希望你能愛上他的全部,他不過是想得到一份純粹的感情。」
「他要的還真少。」陳之默不無諷刺的說。
周震遠看著他,銳利的眼神似乎能看到他內心的最深處。末了,放過已經被盯的渾身不對勁的之默,說;「陳之默,你即使再想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也無法改變你在周圍人心目中的印象。你同樣是個社會的異類,你應該知道的,甚至,比我們來說讓人更加難以容忍的異類。」
陳之默身子猛的一震,呆住了。
周震遠有點嘲諷的笑起來,「本來就是一個殺人犯,如果再是一個同性戀,那就再完美不過了是么?」
「你住嘴!」之默氣的渾身顫抖。他是說中了他的心底最深處的那層恐懼。他渴望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他渴望能把所有的一切抹去重頭開始,可是,這已經不可能了不是么?手握緊了又鬆開,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打不過,罵不得。人間最悲哀莫過於美人遲暮英雄末路,話說回來,他並不是英雄呢。自嘲的笑了笑,眼裡的落寞與不甘並不沒有隱瞞。「你說的沒錯,我想做一個普通人,所以,請不要來招惹我了。」
轉身離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若他了無牽挂該多好,或者,他足夠的強,能夠帶著母親遠走他鄉,再也不留在這裡。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安份份的好好工作,就當以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首先,他要掙夠足夠的錢,仰瞻著這個男人的鼻息,在他的恩惠下才能勉強把日子過下去。
「陳之默……」周震遠突然喊住他,那樣悲傷而無奈的笑容,一如他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這個男人終究是變了呢,和五年前相比。「我不是那種拿錢讓人就犯的人。金錢唯一買不到的就是一個人真心。」
陳之默頭也不回,「你知足吧。不是萬能的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能的。不就是買不到真心嘛。」語氣輕快,稍稍帶著點戲謔。
周震遠沉默了。這樣的一個男人難道真的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么?
***
一天無事。明明知道那個叫離離的保姆會把母親照顧好,卻還是忍不住擔心。下班的時間突然閑了下來,之默突然覺得非常不適應。站在「黑白灰」門口好一會兒,終於掉轉車頭,向家裡騎去。
「媽。我回來了!」之默興高采烈的推開門,看到屋內的人全都像石化了般立在那裡。
離離在廚房做著東西,油煎的食物發出滋滋的聲音,香味四溢。自己的母親披著毯子坐在沙發上,正在和旁邊的人興高采烈的聊天,而那個人赫然竟是朱昀庭!
陳之默的突然出現顯然給了所有的人不小的衝擊,每個人都呆住了,看著他半天不說話。
到真是幅合家歡樂的景象呢。之默不無感觸的想。自從他回到這個家,就忙著找工作而不能隨時陪著母親,再來,他也怕看到母親憂鬱的眼神和沉重的嘆息。這對他來說,都是太過沉重的負擔。而現在,母親竟會在外人面前露出這樣愉快的表情。他這個當兒子的實在是有夠失敗。這幅美滿的合家歡圖他竟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的外人呢。
「啊,對不起。我就是想回來看一下。」略有些慌張的把門帶上。轉過身,卻又突然想起,這明明就是我的家,我的母親,為什麼我要走?砰的又把門打開,正撞上衝出來的朱昀庭。
「對不起對不起。」揉著被門撞痛的額角,昀庭忙著道歉。「我來看看阿姨,離離已經做好飯了,你晚上還有班不是么。我……我先走了。」慌慌張張的走出去,很像是在逃。
之默抓住他的胳膊。「留下來吃飯吧。」
「哎?」昀庭驚訝的轉過頭,卻看不到背沖著他的之默的表情。
「昀庭。就在這裡吃飯吧。你也忙了一下午了。」母親也在此時出口挽留。
昀庭只是看著之默。他並沒有放開自己的手,只是……他的手異樣的冰冷,冷的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溫度。
「進來吧。」把昀庭拉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離離手忙腳亂的把桌子收拾好,之默洗手去廚房幫忙。卻不想把剛端起飯碗的離離嚇了一跳。啪,一隻碗摔碎在地上。之默覺得太陽穴跳著很疼,臉色有些難看。昀庭立刻接過飯碗,「我來吧。」
無事可做的之默只能看著兩個人默契的收拾好一切,然後自己扶著母親坐到一張椅子上。而在此之前,昀庭早已把一塊厚厚的羊毛墊放了上去。之默瞪了昀庭一眼,昀庭卻沒有看見。幫著離離盛好了飯。
這一頓飯吃著異常的辛苦。至少在之默看來是如此。「媽,多吃點。」他把飯菜夾給母親,母親卻又轉給只顧悶頭吃飯的昀庭。「昀庭,別光吃飯,吃些菜。」
之默氣結。卻又故做輕鬆,想說些話讓氣氛不這麼沈悶。夾了塊豆腐嘗嘗,然後對著離離微笑,「離離你手藝真的不錯,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豆腐。」
離離微笑看他,「這是朱大哥做的啊。他教我好多菜的做法呢。」
準備再下去的筷子尷尬的停在半空中,母親撲哧笑出聲,替他夾了豆腐放在碗里,「昀庭做飯真的很有一手,吃吧。」
之默此刻卻只想去買塊豆腐自己撞死。恨恨的瞪著昀庭,而昀庭只是把頭越來越深的低下去,恨不得能全埋在碗里。
「我吃飽了。」之默喪氣的放下碗筷。看見昀庭驚慌的抬起頭來。「媽,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的。」套上外套,拿了鑰匙出門。最後一眼瞥見昀庭站起來不知道對離離說了些什麼。
出了門打開車鎖,就見離離抱著一個飯盒追出來,「大哥,大哥!」
皺了皺眉,看著離離把一個包好的飯盒放在他的車筐里。「晚上回來的晚,帶著當夜宵吧。是我做的一些點心。」
想拒絕,又看著離離一臉的期待,心理一軟,嘴上就答應了。離離興高采烈的跑回去,之默重重的嘆了口氣。亂了亂了,一切都亂套了。家不是原來的家,母親不是原來的母親。突然拿想到紅燈記里的兩段唱詞。「奶奶不是你的親奶奶,爹也不是你的親爹!」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呸呸兩聲忘掉。騎上車突然又看到勻庭躲在窗帘後面偷偷的看他,眼光一碰,倏的就看不見了。
之默心情複雜,滿腦子亂亂的絞成一團。突然又想起晚上可能還會碰到周震遠,只覺得已經不堪重負的腦袋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