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結束邊界的巡訪,烈火風塵僕僕地回到赤焰城。在聽完幾位重要大臣的報告之後,他即迅速地返回自己的寢宮。

彷彿在期待什麼似的,在步入寢宮的那一剎那,他的目光環視空藹的四周,卻意外沒有看見他要搜尋的那抹身影。

該死!

他壓下心中那抹期待著什麼的意念,心想堂堂一個火族之王怎麼可能對一個女奴、一個風族女子抱有什麼企盼?!

反倒是這膽大妄為的女奴,只有在服侍他的第一天好好地在寢宮裡等他回來,第二天晚上,她就大膽地睡在他那張心愛的獸皮上,而這一次,她竟連人影都不見了。

一把怒火從腳趾開始延燒直竄頭頂,盛怒中的烈火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進了寢宮:而且就站在他身後。

「王……」

從洛特城快馬奔回赤焰城的馥柔兒一聽說烈火已經回來便急著奔往寢宮。如今,他是她惟一的希望,除了再求他一回,她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自己的族人。

「你到哪裡去了,你不知道你的主人已經回來了嗎?」

烈火轉身,緊蹙著濃眉,一對火眼直瞅著在他面前屈膝的馥柔兒。

「王!我求您,求您千萬別下令燒了我的族人,求您救救他們,求您!」

這時的馥柔兒精神有些渙散,抬眼仰望烈火的眸子似乎失去了焦距,整個人就只剩下一股意念。

「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忘了你該做的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洛特城那邊的消息尚未傳到赤焰城,烈火當然聽不懂馥柔兒的話。

「王——」馥柔兒喚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輕飄飄的,跟前王的影子也變成了好幾個,她伸出手,想抓住其中一個,卻怎麼都摸不到。

「你怎麼了?」

烈火也開始覺得馥柔兒有點怪異,以往蒼白的臉頰此時竟是透紅的,她的眼神空茫而失焦,走路的腳步極為不穩。

「王——求……您……」.馥柔兒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一股強大的黑暗向她直撲而來。

「馥柔兒——」

根本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烈火,也只能及時接住馥柔兒癱軟下滑的身子,並一把將她抱起。

這……昏倒在他臂彎里的身軀怎會滾燙得像團火?白皙的雙頰更透著不尋常的潮紅,而她昏過去之前所說的話又是什麼含意?

將馥柔兒安置在床上,烈火急急召來宮內的御醫。

就在這個時候,奧菲爾將軍從洛特城派來的信差也正抵達赤焰城。

★★★

「啟稟王,這名女奴染上的是沙毒。」

醫者在診視過後向烈火察報。

「沙毒?」

烈火的視線掃過御醫落在馥柔兒的臉上,她臉上異常的潮紅和全身的高熱,正是這種熱病的癥狀。

對這種殺傷力十分嚴重的沙漠傳染病,是歷屆火族之王都必須關注且研究的課題。

可是,為什麼她會染上沙毒呢?

「是的。王,這女奴的身子非常虛弱,加上風族人的體質原本就沒有我火族人強悍,她身上這沙毒似乎來勢洶洶,恐怕!」

「不許有什麼懼怕!快去拿葯來,我命令你把人救活。」

見王為了一名女奴發怒,御醫顯得有些錯愕,然後便急忙退下,準備藥材去了。

此時,塞恩領著由洛特城前來的信差,他們早在寢宮外等侯了。

「進來吧。」

烈火安坐在卧榻上,準備接見塞恩和有要事求見的信差。

「王,這麼晚了還來驚擾您,請王恕罪,實在是……」

塞恩領著信差行完禮后,便急著向烈火報告剛由信差口中所得知的消息;但話才說沒兩句,他便注意到躺卧在王床上的馥柔兒,頓時諸多訊息在腦中交會。或許因為適才知道洛特城所發生的事情過於震驚,他完全忘了這三天馥柔兒也待在那個正被熱病肆虐的地方,莫非……

此時,塞恩心裡的擔心越加擴大,而他的停頓引來烈火質疑。

「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

烈火深知塞恩是個相當有分寸的人,他認定是重要的事,而且還必需立即向他察報的亭必定非同小可。

「奧菲爾將軍派人來報,在洛特城裡的風族人已有上百人染上沙毒的熱病。這三天以來確定死亡的人數已經超過二十個人,目前駐守洛特城的軍醫完全束手無策,沙毒的疫情正在擴大中。」

「該死!這是怎麼一回事?」

烈火回望昏睡在床上的馥柔兒,方才在接見塞恩和信差之前,他心中便隱約感覺到她的病一定和洛特城有著某種關連。果不其然——

只是,他實在想不通,她明明待在宮中,怎麼也會染上惡疾呢?

「王,馥柔兒姑娘她……」

塞恩問著,忍不住向前趨近。他心中的疑慮在看見馥柔兒臉上的潮紅時便有了解答。

「剛才御醫來看過了,也是染上了沙毒。」烈火審視著塞恩,他想要一個合理的解答。「塞恩,或許只有你能告訴我,我不在的這幾天,她該不會……沒有好好地待在城裡吧?」

「請王降罪!」塞恩忽地跪下。「是我放她去洛特城的。她因為思念自己的族人,所以我讓她前去,我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哼!」烈火怒哼,這已經是第幾次塞恩為了這女孩兒擅自作主了?

他並沒有立即讓塞恩起身,塞恩這傢伙真該好好受點教訓,烈火有足夠的理由把心裡的怒火轉移到他的身上,更可以幫助自己掩飾心底那簇恐懼的火苗o

「王……」

一道輕柔的低喃轉移了烈火的注意力。

「馥柔兒!」

「王……」馥柔兒喘息著微睜雙眼。「我……好

……熱……」

她覺得彷彿置身在噬人的烈焰中,她夢見自己和族人一起陷入赤紅的熊熊火海,灼熱的焰火正恣意地吞沒一個個被燙得幾乎蒸發的人影。

烈火傾身握住馥柔兒的手腕,從她身體透散出來的熱度高得嚇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正是沙毒的癥狀,一兩天之內就足以致命。

「王……求求您……救救……我……的族人……求……您……」

馥柔兒痛苦地沉吟,除了熾人的熱度,她還必須耗盡所有的力氣去對抗一波波懾人的暈眩。

「該死的!你現在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力氣想著別人!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都快要不保了。」

這愚蠢的女人竟然還有力氣替別人求情,烈火真的火大了。

「我……不要……緊,我……不怕死;可是……您……一定要……救……我的族人……求……」

「你閉嘴!」烈火惱怒地死扣住馥柔兒的皓腕,將她虛軟的身子扯向自己。「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死去,我一定會讓所有留在洛特城的風族人一起陪葬!」

「不……」

驚懼地睜大了眼;縱使全身教高熱燒得幾乎沒了力氣,馥柔兒卻害怕烈火真的說到做到。

「我不會讓你死的。記住!不想你的族人陪你一起下葬,你也別輕易地想到「死」這個宇我命令你撐下去!」

「我……」

不明白他話里的含意,昏亂的意識不敵黑暗的暈眩,馥柔兒再度癱軟昏去。

鬆脫盛怒下的手勁,烈火的目光停留在馥柔兒身上的紅疹上,心緒也立時被扯得失去分寸。

烈火的反應讓塞恩也瞧呆了。原來他當初單純的「第六感」竟能如此左右向來在他心目中不動如山的火族之王。

「王,依臣之見,也許我們必得火速處里洛特城那邊的情況。」

即使冒著被烈火盛怒波及的危險,塞恩也必須盡到一個做臣子的職責。

果然,兩道暴怒的目光直向他掃來。

「王,所幸先前您的一道指令將風族人全都集中在洛特城,否則讓染病的風族人在無炎目彎各處亂竄,即使我們有可以扼止沙毒的醫料,也避免不了我們的族人因為這次的疫情而有所傷亡。所以,王,為了不讓沙毒的傳播更加擴散,我們必須即刻採取行動。」

言下之意,塞恩就是要他再出手救那群他恨之人骨的風族人。

「好吧!塞恩,我就任你帶著你的火炎令暫時接管洛特城,帶領宮內所有的御醫,除了布洛留下。洛特那邊就交給你全權處理,直到疫情控制住,你再回來複命。」

烈火簡潔地下達命令。布洛是赤焰城內首席的御醫,留下他是因為馥柔兒需要他的醫治;

「是的。王。」

塞恩雖然應答著,臉上卻露出几絲游移。

「還不快去?」

見塞恩還伏在地上,烈火感到不解。

「王……」塞恩支吾著,失去一貫從容的態度。天曉得,他實在是有天大的難言之隱。

「還有什麼事?」

「火炎令……三天前,我把火炎令交給馥柔兒。」

硬著頭皮,塞恩不得不從實招供。

「什麼?」

對於塞恩的擅作主張,烈火已經不怎麼覺得驚奇了,只是他不曉得塞恩竟玩得有點走火人魔。

烈火回望馥柔兒,發現她腰間正露出一小截紅色令牌的光端,烈火迅速將火炎令抽出。

塞恩知道這下完了,他就是有再強的第六感,也想不到厄運會這麼快就落到他頭上。

「先去把事情辦好,回來的時候所有的賬我再跟你一起算。」

這已經是天大的通融了!接下王丟來的火炎令,塞恩馬上落荒而逃地退出烈火的寢宮。

★★★

「王,恕臣直言,我們應當立即將該名女奴移往奴僕居住的北城。以王的尊貴,實在不宜讓此女留在這裡;更何況沙毒是種可怕的傳染病,萬一王被傳染了,那……」

御醫布洛取來湯藥,在檢視過馥柔兒的情況后,他語重心長地向烈火提出建言。

「先別多說,把葯給她喝了吧!」

沙毒曾經是沙漠中人人聞之喪膽的疾病。烈火的父親——火族前任的國王就是在八年前出巡的途中染上沙毒過世的。

自此,烈火即大肆延攬群醫,在赤焰城內組織了一個可說是冥界中實力、醫術最堅強的御醫群,開始致力於對沙毒的研究。八年下來也算努力有成,面對頑強的沙毒惡疾雖沒有絕對救治的妙方,但至少對於輕微的病症患者治癒率相當高;也就是說,火族的御醫們已經掌握了扼止沙毒擴散的方法。

雖然至今只要一有沙毒的疫情傳出,仍會有一些重症病患喪命,但至少不像以前每每都有上百上千百姓死於沙毒,王室還必須被迫燒毀整個部落來斷絕沙毒的蔓延。

「王,她現在的惰況根本無法吞……」

布洛已經連續嘗試數次,馥柔兒還是一味地把喂到嘴裡的湯藥吐了出來。

「把葯放下,你先退下,吩咐幾名侍女在外頭候著。」

「可是……王,您……實在是不能把她留下,您不能冒著被傳染的危險將她留在您的寢宮。這名女子只不過是個身份卑賤、微不足道的女奴。」

布洛仍堅守著為人臣子的職責,讓王冒這等風險實在是太不適宜了。

「住口!我命令你退下你沒聽見嗎?下去之後別忘了準備其他的湯藥。」

烈火暴躁而強硬的口氣立即斥退了寢宮內所有的人,面對著被高熱及病魔折魔得奄奄一息的馥柔兒,他的心竟波濤洶湧地起伏者,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這種感覺,甚至對於將他強留在自己寢宮而斥退忠諫的布洛這樣的舉措,他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於是,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說服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身為火族之王的他自從父王因染上抄毒被奪走寶貴生命之後,他就不願見到有人因沙毒而亡的事再度重演使然。

沒錯,就是這個原因。

端起葯汁,烈火仰頭含了一大口,扶起馥柔兒的頸,然後以口就口,一點一滴地將湯藥全喂進她的口中。

喂完了葯汁之後,烈火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只要馥柔兒能吞下這些葯,或許她就還有一線生機。

她會活下來的,她一定熬得過去的。

朦朧的倦意里,烈火伴著床畔,枕著這股意念而沉沉地睡去。

★★★

「布洛,怎麼樣?」

布洛從床側退開,幾個待女正手忙腳亂地清理著馥柔兒吐出來的穢物。

守了一整夜的烈火沉著一張怒容,他不信天神能.如此任易地奪走一個人的性命。

「王,依臣看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灌下去的葯她又全數吐了出來,這高熱也已經是第二天了,恐怕……」

「我不是說過,不許有什麼恐怕!」

烈火的胸口一陣刺痛,彷彿有一口氣堵在心口教人窒息難受。

「王,您是知道的,雖然我們現在已經可以控制沙毒的疫情,但是,對染病的重症病患仍是束手無策的。」

布洛不得不實話實說,眼前這名女子是熬不過今天的。

「都退下吧!」

烈火重重地嘆口氣,宛如戰敗似的揮揮手。

「王——」

布洛還想說什麼,但烈火臉上肅穆、堅定且不容截駁斥的表情讓他將話又咽了回去,悄然地退下。

「熱……好熱……」

床榻忽而傳來一聲聲如蚊吶般細細地低吟,神志陷入昏亂的馥柔兒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濃濁地喘著氣。

「馥柔兒——」

烈火拍著那雙燙紅的臉頰,只想將她喚醒。

「火……火……我好……熱……」

「該死,你醒醒!你聽見沒,我已經下過令,不准你死,你死了,我會要所有風族人一起陪葬的!」

烈火的話似乎起了些許的作用,馥柔兒微微地睜開雙眼,那雙紫瞳在迷濛間漾著一泓稍縱即逝的清澈。

「王……王……」

「為了你的族人我命令你撐下去,不準放棄,更不準死。」

烈火的口氣飽含著他一貫言出必行的冷冽。如果她敢死在自己面前,他絕不會心軟,必是要那些風族人一起償命的。

「不……王……求求您……救……」

也不知道馥柔兒這是囈語,還是意識已經回復,此時此刻,她竟然還有心挂念著她的族人。

烈火簡直怒不可抑,他恨風族人,但,眼前這個風族女子卻教他感到心疼。

「我……不……」

一口氣堵在胸臆間,馥柔兒只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整個人已經即將化為灰燼。

「馥柔兒——不准你——」

就在這危急的剎那間,慌亂的烈火快速地攬起馥柔兒的身子,他俯首將雙唇抵上她艷紅的檀口。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口中源源地溢出,然後緩緩地傳達到馥柔兒的唇齒間。

「嗯——」

原本喪失意識的馥柔兒被那股熟悉的精氣震開了雙眼,她死扣住雙唇,虛軟地搖晃著棘首,不想讓那股精氣溢入自己體內。

她不可以讓他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如果他把封印之石給了她,這會給火族帶來不幸的;就像她當年一樣。

「不要違抗我,乖乖地聽話,你不會想拿你的族人的性命來跟我對抗吧?」

此刻,烈火的周身泛著一層層熾烈的強光,他的體內蘊融著兩股神聖的力量,而這兩種來自於風、火兩族的神力早在十年前便在他體內合而為一。

「別……」

趁著馥柔兒不備,烈火撬開她的貝齒,將源源不斷的精氣送進她口中,就像當年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小女孩一般。

「不——」

馥柔兒仍想抗拒,卻在這綿長的唇舌相纏下,逐漸地失去力氣。

從口中竄進一道道清涼舒暢的氣流,一點一滴地驅散長久以來焚燒著她身體的高熱。

馥柔兒怔怔地睇著烈火,在體內奔竄的精氣讓她一時癱軟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他竟為了一個平凡的風族女子做出這種事,以他三者之尊,太不該了!

霎時,有股花香飄蕩在寢宮之內。

四目交望的兩人都屏著氣,那是一股濃烈的玫瑰花香,是從馥柔兒的身上散發出來的玫瑰花香氣。

時光交錯,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風之谷——那個光線幽暗的洞穴內飄散的就是這股馨香。

「你是——」

烈火立即意會到這女孩特殊的身份,是命定吧,她是他惟一不會記恨的風族人。

所有的風族人都欠他一筆債,但,惟獨他卻——欠她。

當年,身為火族之子的他在風之谷時,要不是那個小女孩,他今日根本沒有機會成為火族之王。

馥柔兒輕搖著頭,眼角墜下一滴悸動的淚珠,空氣濃郁的花香顯示風印之石的神秘力量又回到她身上了。

依附著風印之石的氣流,她還感覺到另一股奇異又陌生的力量——莫非是人印之石?

他不該,她實在不願火族也步上風族的後塵。

當烈火几絲倦容的臉上揚起一抹平和的笑時,馥柔兒發現這竟是她住進赤焰城后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溫柔。

他的笑和她小時候的記憶一樣溫暖柔和,燦爛得有如冬日的陽光,彷彿可以將人暖化似的。

他的手指柔緩地撫過馥柔兒的髮絲,馥柔兒只覺得眼皮愈來愈沉,呼吸愈來愈沉,最後終於安穩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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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君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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