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須陀的確是不負我的期盼。三月初,王薄、孫宣雅、石??、郝孝德等組成十餘萬聯軍,一同殺向齊郡屬下的章丘,被張須陀大敗,剿殺兩千餘人,歸降者卻有八萬之眾。就在張須陀的主力追擊王薄等人時,另外一個變民領裴長才率領兩萬人突然在背後襲擊章丘,也被擊敗,殺八百人,歸降萬餘。
張須陀在奏報中沒有提到的是,裴長才兩萬人來襲時,正在章丘城外的張須陀身邊只有五個人,而就是這六個人,卻向兩萬人動了主動攻擊。幸虧章丘守軍出城支援……
我是從送信的使者口中聽說這件事的詳情的,激動之餘,我還是些了一封信批評他:「……朕將大事盡托於愛卿,如何可以如此逞匹夫之勇,卿家如有不測,黃淮之事,朕可托何人……」對於他的十萬戰俘,我囑其仔細甄別,為匪渠者,可押解東都交刑部和大理寺議處,一般匪,按「靈武之役」的方式,配遼東,脅從者一律不究,有家者可歸家,無家者,在黃海邊擇地屯墾,由官府撥給耕牛、農具、種子並提供生活用品,不使其因流離失所「再為匪患」。並命其:「由其中挑選忠厚可靠且勇武有力者三千人,分置官軍各隊,唯需使可靠佐領統轄。」我還讓他趁著此番大捷,對農民軍展開「政治攻勢」,以政治招撫為主,軍事進剿為輔。
三月底,洛陽的牡丹花開了。
二十九散了朝,我和皇后以及十幾個妃嬪到御花園賞牡丹。德妃說御花園的牡丹數量太少,不如西苑的牡丹艷麗,且自我回東都以來,西苑已經很久未去了。其他幾個聽了,也齊聲附和,我禁不住她們央求,應允四月初二去西苑(這天沒有朝會)。
夜裡,我卻和許安再次來了御花園。許安早已經打聽清楚,沈鶯是三月二十九出生的,今天正是她十七歲的生日。
十七歲的年紀,在二十一世紀,也是情竇初開的時候了(或者更早些),不過還是會被視為早戀。古人成婚的早,比如楊廣的老娘獨孤伽羅,嫁給楊堅只有十四歲,而蕭皇后成為晉王妃只有十三。許安是知道我心思的,曾偷偷對我說過不妨納她做嬪,我卻搖頭,只覺得她是一朵含苞的花蕾,摘得早了,實在是種傷害。這番心思卻是不便對許安說的,我只是笑應:「如此九嬪成了十嬪,豈不亂了規制。」
我特地命許安在御膳房做了幾樣小菜和點心,用食盒裝了,提到御花園來。沈鶯見著,自然是喜出望外,紅紅的小臉,在紅燭的映襯下,分外艷麗動人,若不是許安輕輕扯了我的袍袖,我幾乎是痴了。
沈鶯小心地問我,可不可以叫杜鵑一起過來進食,我今天興緻很好,欣然同意了。
這幾樣小菜和點心,對我實在尋常,不過每日山珍海味之外一些佐餐的小物件,而對於兩個深宮中最底層的小宮女,卻不啻珍饈美味。我來前本已用過膳,又見她們吃的香甜,只是陪著小嘗幾口,好盡量多的留給她們。
吃過小點,杜鵑很知趣地告退了,許安也站到門外,小屋裡只有我們兩個。我細細端詳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又用牙齒輕輕咬了咬嘴唇,這該是她無意識的習慣動作吧。她的牙齒很是潔白,我也一直奇怪,古人既無牙膏也無牙刷,連牙粉都沒有,富貴人家也不過有牙線,或者鹽水漱口而已。或者皇宮中到底富貴,凡我所見,個個牙齒潔白,如同用了高露潔似的。古人常講明眸皓齒,看來是「果不欺我」,我原本是戴三四百度的眼鏡,而今看十米開外來人的面目卻清清楚楚,還是該拜這副皮囊的前任主人所賜。
而沈鶯的牙齒,又要潔白的多,我自來到這個時代所見,也只有皇后和少數幾個妃子堪可比擬,再配上她未加修飾的淡淡紅唇……
大業九年的三月底換做陽曆,已經是四月底五月初了,其實牡丹業經開了有些日子,我因為掛記黃淮,遲到這時才趕著來賞牡丹―再不看就看不到了。洛陽雖然比起我過去所生長的江南是北方,卻還是黃河以南,此時若是晴日,氣溫也是略有些溫熱了,沈鶯的衣著,較之我前兩次見她,自是少了許多,愈襯托出少女的玲瓏體態。
我唯恐自己失態,雖然此時只有我們兩人,我卻不想她覺得我是好色,可以憑藉皇帝的身份攫取自己看中的任何一個女子。
「你的生日,倒是很好,正是這牡丹花開的日子……只可惜今日是月末,沒有月色,若不然,這憩靜之時,在月光之下,賞著牡丹,聽你唱一曲,當是何等的風花雪月……」我說道此,突然覺得「風花雪月」未免太過直白,立時打住。
沈鶯臉上又是微微一紅,輕聲說道:「不知皇上今日想聽什麼曲子。」
「便這牡丹如何。」
沈鶯臉上有些難色:「奴婢家鄉,牡丹只是大戶人家可以養著,不多見的,唱花的曲兒奴婢聽過不少,只是這唱牡丹的,奴婢委實不知。」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我念的,卻是唐代劉禹錫的《賞牡丹一》,還好我身邊並無人記錄,否則,不免是「侵犯知識產權」之舉,又或者後人竟以為劉禹錫是抄襲我的,豈不是千古奇冤?我突然想起另外一詩,便對她說:「朕若是現在賦詩一,不知道你可能唱成曲子?」說過才覺得自己唐突,她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宮女,未免太難為她了。不想沈鶯卻很鎮定:「奴婢可以試試。」
我於是只好搬出詩仙李白的《清平調》:「一枝紅艷露凝香,**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官誰得似,可憐飛燕倚紅妝。」
只見沈鶯沉吟片刻,果然唱了起來,自己配的曲子,確實恰到好處,歌聲婉轉,如泣如訴,我暗自感嘆,即使楊貴妃在,想也不過如此。她把詞曲重複了三遍,才算唱完,我撫掌笑道:「此曲在你口中唱出,才是最最相宜,調也配的好,叫樂官譜了傳唱,必也是傳世之曲。」
沈鶯又是含羞一笑:「皇上抬舉奴婢了。」我看她的笑容,幾乎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