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幸福的瞬間
穿淺藍襯衫男子的身影側坐在桌邊。
襯衣淺藍的顏色好像澄清的海水湛藍清涼。
他低頭看著報紙。
臉上微笑。
他的笑容，
穿透清亮的陽光，
落在顧曦辰的眼裡，
淡淡的，
暈染出朦朧的幸福快樂。
1
初秋的風透過窗欞。
透明的光線，像一層暈然的霧。
房間里，絳紫色典雅精緻的仿古傢具，遍貼著描金的喜字，龍鳳燭台上蠟燭早已經燃燼，桌上一層層薄紅、深紅蠟淚。「少爺，少奶奶。」
「少爺少奶奶，您可以起來了。」
「少奶奶，少奶奶——」
平淡無波的聲音一遍遍在門口響起。
嗚，討厭。
一大早的還讓不讓人活啊。
顧曦辰迷糊著雙眼勉強睜開，捂著嘴巴不算優雅地打著哈欠。遲鈍了N秒終於想起昨天是她結婚的「大喜」日子，今天是她新婚的第一天。
搖晃著爬下床，她看到房間里幾個凳子排成一排縮在桌子旁邊，上面一床涼被搭拉著直接拖到地上。看來那小子還是滿上道的，床都讓給她，就不急著修理他了。
耶？那小子人呢？她目光瞄到桌上，上面一張白紙，粗黑的字體一看就知道是用旁邊的眉筆畫的（可見，洞房中的眉筆不見得都是用來調情描眉的）。
「懶丫頭（旁邊一個醜醜的豬頭），慢慢睡吧。我有事走了，跟我哥說一聲。不要找我，玩過了，我會回來。宗政華耶」
臭小子，欠扁嗎？！張狂的字跟他的人一樣「欠教訓」。
「少爺少奶奶！您起來嗎？」窗外的聲音更加的高亢。
「起～來～了～」她拖長聲音回答，一手撈起涼被扔到床上，咚咚幾腳凳子回歸原位。
哎喲，腳好痛～～她一手撐著桌子擠眉弄眼，腳下卻是晃悠著試圖甩去痛感，「進來吧！」
門咯吱一聲推開，陽光跟著掃了進來，房間里頓時亮了起來。
「少爺少奶奶早！」李嫂的身影隨後出現，亮光跟著少了一半。
她行完禮抬頭，立下瞠目結舌，「少——少爺——，人呢？」她的目光猶如武林高手般嗖的一下毒辣透亮，好像人就是被她「賊」了一樣，「少奶奶，少爺人呢？」
那氣勢好比華山論劍，不分個高低誓不罷休！
顧曦辰拎起桌上的紙片，輕描淡寫地回答：「咯，這裡！」
「這裡？」李嫂皺著眉頭，緊張兮兮地進來，「少奶奶不要開玩笑了。」
「我說的是他留下的紙條。」顧曦辰無辜地眨眼，「我想他的人應該逃窗走了。」
嘿嘿，沒看到窗戶台上的腳印？你家少爺半夜翹家關我什麼事～～
「少奶奶。請您先梳洗一下，隨後跟我來。」李嫂長長吸了口氣，面色鐵青，聲音恢復平淡，跟電腦里的聲音一樣沒有情感。
2
顧曦辰跟在李嫂的身後，無聲地轉過一片樹林，穿過一個院落，拐了幾個迴廊，到了一肅靜的大院。
院子里松柏蒼鬱，一叢叢墨綠、橙黃菊花盛開。
她一個人走進去，透明的陽光照射在潔白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照得好比鏡子般光亮。
硃紅色柱子上雕刻著一副對聯，「龍騰日月光耀山河」，一筆一畫深刻遒勁，磅礴的氣勢一覽無餘。
她正對著主屋走過去。門敞開著。
穿淺藍襯衫男子的身影側坐在桌邊。襯衣淺藍的顏色好像澄清的海水湛藍清涼。
他低頭看著報紙。
臉上微笑。
他的笑容，
穿透清亮的陽光，
落在顧曦辰的眼裡，
淡淡的，
暈染出朦朧的幸福快樂，
屏息——
世界突然變得寧靜無聲。
時間好像剎那間凝固成永恆。
晨風下，花葉輕輕搖擺。她的眼睛彎成月牙，唇邊綻放夢幻的微笑。這樣的場景只在她的夢裡出現。溫暖幸福，寂靜無聲，只聽到她怦怦怦的心跳。
一步，兩步，三步，她輕快地向前走去。
一米、兩米、三米，他們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
佛說，
前塵百次回眸，
換得今生擦肩而過；
前塵千次回眸，
換得今生相知相識；
前塵萬次回眸，
換得今生攜手白頭。
上輩子他們緣淺緣深？
究竟彼此回眸了多少次？
「小曦！」宗政煌一抬頭，顧曦辰的身影走到門邊，陽光落在她的身後，散落成五彩的光暈。
「理事長！」顧曦辰兩眼放光地綻放燦爛笑容，終於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偷偷吐了下舌頭，表情分外俏皮，「早啊——」
宗政煌搖頭，不笑的時候臉部輪廓顯得嚴謹憂鬱，好似貴族的矜持高貴，「小曦，在家裡聽到有人喊我理事長感覺很難受。如果你不習慣喊我大哥，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是，理事長！那我以後叫你煌哥好嗎？」幾秒的時間心思轉了好幾圈，她微笑著建議。心中卻是偷偷打定主意不喊他「大哥」，但是叫他「宗政煌」感覺太過疏遠冷清，「煌」又太親昵生怕打草驚「龍」（對她以後爬牆不利）。嘿嘿，只好取個中庸之道，叫他「煌哥」剛剛好（當然努力撇下「煌哥」稱呼像黑道大哥的不舒服感覺）。
「好。」宗政煌莞爾一笑點頭贊同。看向她的眸中蘊藏了歉疚的水光，「對不起，小曦。昨晚我母親有急事趕回歐洲。小耶又被我母親嬌寵慣了，沒人管束下，出去閑散幾天是常事。他今早留書離家，不是針對你的，不要介意好嗎？我保證他會是個很好的丈夫。」
「沒關係的。」顧曦辰連忙搖頭表示不介意，順便送了他一個燦爛笑容說明她沒有生氣，心情還是很燦爛。
嘿嘿，那臭小子永遠不回來才好呢。
「那就好。」宗政煌放心地點頭，神色溫和莊嚴，「小曦，現在跟我進來給祖宗上柱香。」
朱氏慈炯公之靈？
「朱氏不孝子孫敬上。」
耶！好奇怪啊，他們不是宗政家族嗎？為什麼祭祀的祖宗牌位卻是朱氏呢？
顧曦辰茫然地點了香，仿照著宗政煌的動作磕頭。
一、二、三——`
禮成！
三柱香穩穩地插在香爐里，青煙裊裊，幽幽的檀香頓時瀰漫了整個屋子。
3
寬敞明亮的餐廳，裝飾華麗典雅。輕風吹著白紗，微微飄揚。長長的餐桌上擺著清艷嬌嫩的鮮花，色彩明亮，點點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小曦，有什麼事情嗎？」宗政煌在她好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態下，忍不住開口。
啊？
哦。
顧曦辰先是驚訝然後「哦」的一聲表示明白。
她看著他優雅地切開荷包蛋，一分為四，再緩慢地送進嘴裡吃完，然後放下刀叉，修長白皙的手指拈了一張餐巾紙擦去唇邊油漬。一切的動作完美優雅的好比王子貴族。
「恩，那個～～」顧曦辰看著他吃東西臉上卻不忘表露彷彿經過深思熟慮下定決心打破沉默的好奇表情，「就是我很奇怪，為什麼你們宗政家祭祀的祖宗卻是朱氏呢？」
朱氏慈炯公之靈！
她沒記錯吧。
宗政煌放下手裡的咖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是反問，「小曦，你看到柱子上的對聯嗎？」
顧曦辰點頭。
「那你猜猜裡面的意思！」宗政煌眼中難得綻露神秘色彩，因此他冷肅的面部輪廓顯得柔和。「龍騰日月，光耀山河」裡面的日月光三個字的發音緩慢沉重。
「龍騰日月，光耀山河。」顧曦辰低低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茫然地搖頭，「不知道，什麼日月、光明的。」猛然間一個想法從頭腦中閃過，快的一閃而過幾乎沒有抓住。
宗政煌微笑。
「光明。」日月為明，光也暗示明。顧曦辰驚叫著嘴巴越張越大，傻傻地看著他。
「是，明！」宗政煌的笑容沒有隱去，裡面有驕傲、平和，甚至隱隱的哀傷，「就是你所想的，明朝的朱氏。」
天哪，在顧曦辰少的可憐的歷史知識中，關於明朝的印象只有三樣：朱元璋、陳圓圓、長平公主，全部都是看港台電視劇而不是歷史課堂的「教學效果」。
「啊，難道宗政家是朱元璋的後人？天哪，那不是皇室後裔？」她兩眼發光，閃爍著一個又一個的紅紅愛心。哈哈，那報紙上說她是「宗政家的太子妃」也不算離譜。
「恩，也不算光彩的事。明亡了祖宗改姓出逃。」宗政煌一笑搖頭，繼續喝著黑咖啡提神，壓根沒想到顧曦辰興奮的是哪一朝。
太子妃啊——
「明亡？這段歷史我知道耶。」顧曦辰更加的興奮，腦海中閃現的卻是台灣趙雅芝、葉童主演的《亂世不了情》，還有金庸小說里的武功高強的尼姑～～「那我們宗政家是不是長平公主的後人啊？」
噗的一聲，宗政煌嘴裡的咖啡噴了出來，然後說話不停地咳嗽著，「咳咳，小，咳咳，小曦，咳咳，你電視劇看多了！」說完了也緩過氣，他啼笑皆非地搖頭，手上忙碌著擦拭弄濕的襯衫，一邊簡單地介紹了宗政家族的歷史。
「我們宗政家的祖先是朱慈炯，是崇禎帝的第三個兒子，也就是清朝野史里傳說中的朱三太子。明亡了他帶著忠於明朝的幾個將領改名隱姓東渡日本，本來打算著光復明朝，時間久了後人也就放棄了反清復明的念頭，幾百年間累積了財富，一百多年前轉戰歐洲的商場叱吒風雲，才有了今天的宗政家族。」
啊？這樣啊，顧曦辰不停地哦哦點頭。被他一說一點浪漫神秘的色彩都沒有了，簡直就是「資本主義」的發展史，完全的商場風雲。
「小曦，時間到了，我要去公司了，你慢慢吃吧。」宗政煌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已經8點40，他必須離開了。
「恩，好的，煌哥。」她點頭，附送一個美麗的微笑，「再見」。
宗政煌離位站了起來，對她點了下頭，隨即急匆匆地離開。
那一抹藍匆匆消失。
顧曦辰注視著他遠去的目光卻沒有收回，眼睛里瀰漫著水霧，托腮微笑看著門口。
「少奶奶！您吃完了嗎？」李嫂的腳步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她平板的表情好像沒有情感的超級模擬機器人，「夫人臨走時有話交待我關照您」。
「是。」不知道為什麼，顧曦辰潛意識中就是怕她。「什麼事啊？」
「夫人說有急事回歐洲。這些日子不能親自教導少奶奶。」李嫂重述了宗政華英的話，然後拿出兩本包裝精良的「磚頭」遞到顧曦辰的手裡，「所以夫人讓您先自己看，把裡面的規矩背熟」。
《朱氏遺訓》？《宗政家規》？
天哪，一本就有兩塊磚頭的厚度，燙金的字體，綢緞的封面，都可以拿來睡覺了。頭上枕一個，手裡抱一個～～顧曦辰咋舌，心裡如是想著，卻不敢說出來。她暗暗噓了口氣，刻意揚起燦爛的微笑，「謝謝，我知道了。李嫂，你先放在桌上吧。」
李嫂皺眉看著顧曦辰吃完后狼藉的桌面，平淡地開口：「少奶奶，我先把書送到您今後的卧室。等一下您回去就可以看到。」
平日里住在宗政本家的人不多，宗政夫人時常呆在歐洲，宗政華耶三天兩頭翹家，宗政煌工作忙起來大半個月不回來也是常事，所以真正守在宗政家的是幾十個傭人。
吃了飯，顧曦辰被微胖的女孩小燕，據說是司機的女兒，帶上了宗政家「長住」的主樓，超級漂亮華麗的白色古典與時尚兼具的五層別墅。
地下一層是健身房。
一樓是巨大的會客廳。
二樓是宗政華英的卧室和琴房等等。
三樓是宗政煌的卧室、書房、小客廳等。
四樓是宗政華耶的地盤，現在是她跟他兩個人共同擁有的樓層。
五樓是客房，只有與宗政家關係密切的客人才有資格住進來。
顧曦辰一路上樓，一路聽著小燕唧唧呱呱地介紹著，陽光照在她的額上鼻間，小小的汗珠在她臉上滾落。
「小燕，謝謝你帶我上來。」顧曦辰進了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上下晃動，沁涼的感覺立即涌了上來，固然是頂級的水床。她打斷了小燕依舊不停的介紹，很委婉地微笑，「我想先一個人看會兒書，你跟李嫂說午飯的時間再來叫我好嗎？」
「是，少奶奶。」小燕一路說得興奮，臉上汗濕潮紅，她聽到顧曦辰的話很遺憾地停下，「那我下去了，有事你直接打房間內的電話吩咐一聲就行了」。末了留戀地看了一周房間里漂亮的裝飾，戀戀不捨地關門出去。
呼呼——
總算可以一個人了。
顧曦辰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放鬆地倒在床上，不雅地翹起腿，長長地舒了口氣。「耶！好舒服啊。」
她在床上滾了幾下，開心地笑著，沒想到嫁人也是有好處的，呵呵，可以天天看到喜歡的人，還有美美的房間可以住。
眼睛的餘光瞄到床頭柜上端正擺著的兩本書，陽光下，燙金的字體閃閃發光，耀眼異常。恩，看看裡面寫的什麼。
顧曦辰拽了一本過來，《朱氏遺訓》。
隨手翻看了起來，沒幾分鐘扔在地上，她喃喃自語：「天哪，什麼破《朱氏遺訓》啊！是騙她沒讀過《女戒》、《女則》嗎？裡面亂七八糟的根本就是三從四德古代封建女子壓迫條約之集大成者嘛！」
那本《宗政家規》？她又拖了更厚的「磚頭」過來，嘩啦啦地翻著，看的是眼花繚亂，眼冒金花，沒辦法，整本書的紙張都是用薄金做的，能不眼花繚亂嗎？
第一百條、第二百三十七條？天哪，足足有八百多條兩百多頁！這些都用金子做的要花多少錢啊？
顧曦辰讚歎地搖頭，合上書扔到很遠的梳妝台上，拚命地揉著眼睛，然後打著哈欠。
真變態，還要她背下來，簡直是做夢。她掃視了一下房間，還好，這個超大超級漂亮的卧室很是典雅漂亮，牆壁淺綠色，傢具米白色，有很清爽很時尚很有放鬆神經昏昏欲眠的功效。不是昨天那個沒水準一屋子「死人東西」（咳咳，古董傢具）的裝飾風格。
開了掛在牆壁上的液晶電視，沒幾分鐘輪流著轉了N個台都沒好看的。顧曦辰無聊之餘索性關了電視，去旁邊的書房看看。
看了房間里的三個書架，感覺更是無聊。
除了一書架幾乎都是外語原著的書（對她來說這種東東跟外星人一樣可怕），另外的兩個書架一個放了全部是模型，飛機、賽車模型，最後一個倒全部是中文書架，科幻、旅遊、體育等等書刊雜誌，沒一樣是她感興趣的。
好在書房裡還有電腦。
顧曦辰慶幸地上網，開了QQ。
嘩啦啦地閃動著一個美女頭像。
愛上溫暖的風！是，林小貓，那丫自從說喜歡上溫涵湫后就把自己的網名改成了「愛上溫暖的風」，表示對他的告白（哈哈，溫涵湫的氣質像和風？壓根就是冰冷無情的「得道高僧」嘛*-*）。
她連忙打開看裡面的留言——
「小曦，你到底躲在哪裡？我打你手機怎麼老是關機啊！」
「小曦，很多人在找你，還有今天你爸也找你了！」
「顧小曦，你爸今天又來找你後來不知道想到什麼又走了，別說我不夠義氣沒提醒你～～」
「顧曦辰！！你到底死哪去了？為什麼報紙上說你要結婚？」
「顧曦辰，你不會是玩真的，嫁入宗政家族？你丫愛昏頭了嗎？嫁給理事長的弟弟？以後想爬牆搞不倫嗎？」
最後直接是QQ表情，手榴彈、滴血的匕首，一隻狠狠砸人的大鎚子。
完了，我的手機呢？她陡然想起N天沒開的手機不知蹤影。真是睡糊塗了，都忘了跟她聯絡。顧曦辰吐了下舌頭，咧咧嘴，快速地敲了行字過去。
「一言難盡，稍後解釋，不要生氣。」發送時不忘給她一個討好的笑臉。
「顧曦辰你快滾來見我，不然，哼哼，洗乾淨脖子等我宰吧。」
顧曦辰一路下樓，哼著輕快的調子，心情快樂指數飆到頂點。
天氣很好。
湛藍的天空水洗般的晴明，絲絲煙雲飄逸如霰。
深深的宅院，綠色樹林蔥鬱無邊，寬闊的林道布滿了鵝卵石。一叢叢秋天的花卉綻放，色澤艷麗，點綴得四周景色如畫。
典雅美麗的漢白玉雕飾、石欄、椅凳隨處可見。陽光下，表面光亮閃爍如星。遠遠的，天使造型的噴泉水聲嘩嘩地凌空流瀉，輕薄的水霧猶如細雨，透明細緻，微微散發五彩的光暈。
幽幽的清香飄蕩在空中，顯得空氣愈益清新。景色柔美，如同夢境一樣，穿梭在遙遠時空的古代莊園。
「少奶奶。」
「少奶奶早。」
「少奶奶好。」
如果一路上見到的人不是恭敬地停下對她行禮的話，顧曦辰真的以為自己成了小說、電視里穿越時空的女主角。
「你們好。」她一路燦爛的微笑，揮手向他們道早，一路輕快地向外面走去。（呵呵，當然她完全是靠著感覺走。）
她穿過一片綠藤紫葛交錯環繞的花牆，猛然間一道人影攔在面前。
「少奶奶，請留步。」
「啊」的一下，顧曦辰倒退了幾步，無奈地垮下微笑。拜託，這個老太婆幹嘛老像個幽靈一樣猛不丁地出現嚇人一跳。「李嫂，有事嗎？」
「少奶奶，您出來有什麼事要辦嗎？」李嫂一身黑色的「專業」套裙，頭上緊緊地挽著髻，微微低頭立在那邊，好像標準畫圖的「圓規」。她說話的語氣聽來異常恭敬，「有的話，您只要吩咐一聲，屬下立刻會為您辦好，不需要出門的。」
「哦。」顧曦辰隨口應了一聲，好像漫不經心地看著前面，隱約間好像是大門。「不用麻煩了，我只是想回去一趟拿手機。」
「少奶奶，您一切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打包運了過來，等一下我送過去。」李嫂繼續平淡無波地回話，「少奶奶，現在請您回去。」
「拜託，我跟我朋友已經約好了，拿了手機然後一起逛街吃飯。」顧曦辰忍著脾氣解釋。
「對不起。夫人臨走的時候沒有吩咐少奶奶您可以出門。」李嫂抬頭，目光如炬。
切，什麼人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她嗤笑了一聲轉頭。你家少爺可以留書出走，我就不可以出去見朋友嗎？顧曦辰只當沒聽見繞過她繼續向外走去。
「李忠、李厚，送少奶奶回去。」隨著冷肅的一聲命令，兩道黑色巨影刷的一下擋在顧曦辰的面前。
面無表情的臉，好像殺手一般冷漠地盯著她。
呼呼，什麼嘛？竟然搬出人來恐嚇她？！姑奶奶我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嗎？
兩道人影前進一步。
算了，回去就回去。顧曦辰咬著唇回頭，強忍著怒火噓了一口氣，然後冷冷地挑眉，對上一張「棺材臉」的李嫂，「好吧，就算你們家夫人沒吩咐我可以出去的話，那麼她應該也沒說我不可以出去吧？」
玩文字的遊戲誰不會？
「少奶奶。夫人沒下任何命令之前，我們不敢私自做主。」李嫂面無表情地回答，「不過如果您真的想出去，我們會請示夫人。」
切，狗仗人勢，就知道拿宗政夫人來壓她。不出去就不出去嘛，一群頑固不化的死腦袋。
「是。」想到此顧曦辰有口無心地點頭，聲音拖得很長，「我回去，不過立刻把我的東西都送過來，我有急用。OK？」
4
幾大箱敞口的箱子，滿滿的衣服、包包、書、毛絨玩具堆了半地。
顧曦辰沒骨頭一般懶懶地躺在一個巨大厚實的玩具熊上，手裡還抱著一個摸起來很滑很Q的流氓兔。
窗戶開著，白色的窗紗飄蕩著，淡淡的風穿過窗紗吹了進來。
風暖微熏。
她半睡半醒地躺在那裡。
左邊銀白色組合音響，輕鬆柔和的音樂流瀉出來瀰漫著整個房間。
右邊的矮桌上，一碟碟精緻的夏日點心水果。珍珠白色貼滿了她漂漂大頭貼的手機偶爾閃爍一下。顧曦辰便睜開眼睛，拿著手機快速地回了簡訊，然後吃口東西，繼續懶洋洋地睡覺。
唉，真無聊。
她跟林小貓一來一去手機聊天，簡單地說了她「陰錯陽差」（其實就是她睡的迷糊）稀里糊塗嫁人的全過程。
咚咚咚！
「少奶奶，午餐好了。」
「我不想吃！你們別煩我！」顧曦辰坐起來隔著房門大吼。
咚咚咚！
「少奶奶，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您還是出來吃點東西吧！」
「我說了不餓，別吵！我要睡覺。」她幽幽地發話。
咚咚咚！
「少奶奶，大少爺回來了。」
「我說你們？」顧曦辰N次的冷戰回應，剛順口說「不」，猛然間想起來「他家的大少爺」其實就是她的理事長，連忙轉口，砰的一下站起來，「啊！理事長回來了？！在哪？我要見他。」
丁冬丁冬——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速地從樓上衝下來，高跟涼鞋踏在潔白如玉的樓梯上發出的輕響，好像一首簡單而快樂的音樂。
「理事長……哎喲！」顧曦辰迫不及待地跨下最後三級樓梯，收勢不住很狼狽地跌個正著，狠狠地摔在客廳光滑如鏡的地板上，「痛死了～～」痛苦的表情好像吃了超級酸的梅子一樣緊緊地揪在一起。
宗政煌在客廳坐下，閉目放鬆一下神經，被丁冬的聲音一吵，睜開眼就是顧曦辰「三級連跳」，隨即狼狽跌下樓梯的驚險畫面。
嗚嗚嗚～～顧曦辰趴在地上想哭，可惜她的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幾圈始終沒有落下。
無限的「哀怨」，她完美的風範又被破壞。
「小曦！」宗政煌飛快地起來，跑了過來蹲下，伸手扶她起來，聲音因為緊張而微顫，「有沒有摔著，我叫人過來看看。」
「嗚嗚嗚，不用了。」她靠著宗政煌的支撐一瘸一拐地走向沙發，短短的幾十秒身體接觸，可以聽到彼此嘭嘭的心跳。他身上的溫熱傳遞過來竟是如此的火熱，她的臉離他的肩頭很近，薄荷香皂的清雅淡然味道縈繞在鼻端。
好浪漫啊！假如我可以永遠靠在他身上多好……顧曦辰唇邊傻傻的微笑，她的眼睛彎彎好比月牙兒，純然的幸福快樂一直蔓延到空氣里。
「小曦，小曦？小曦～～」宗政煌扶著她坐下，微微低頭查看她腿上的「傷勢」，膝上微紅，並沒有哪蹭破皮，他放鬆地直起身體，想讓她以後下樓小心一點不要跑的太急。一抬頭入眼卻是她迷濛的傻笑。
「啊？！理事長請講。」顧曦辰心虛地收起花痴笑容，連忙端正地坐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巧聆聽教導的模樣。
宗政煌被她的誇張表現逗笑，疲憊的神情因此一掃而空，就連一向給人感覺憂鬱嚴謹的面容也瞬間柔軟溫和，多了點陽光的味道。「小曦，不用緊張。我只是想說以後小心點不要再摔倒了，不是每一次都幸運地被人接住。」
他說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她從半空中飛落，他反射地接住她的身體。
宗政煌的眼睛里濃濃的微笑。
顧曦辰看著他的眼睛，臉悄悄地紅了。「恩，我知道了。」答應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還有——」他抿著笑容，繼續發話。
「啊？還要什麼？」她意外地插話。
「你忘了今天早上我說好的事情？」宗政煌就知道她會有如此急切的反應。
什麼啊？茫然中她腦中迅速地倒帶回憶。
「哦，知道了！煌哥。」顧曦辰想了起來笑眯眯地點頭。「對了，我可不可以提個要求？從明天起我想回去上課！」
「恩，你還是學生當然要以學業為重！」宗政煌點頭，「這個你不說我也想跟你提的。」
耶！顧曦辰緊張地坐了起來，繼續問：「那你跟李嫂說一下好不好？早上她說沒有夫人，呃，就是媽的吩咐，我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稍微誇張了一點，不過事實跟說的差不多啦。
唉，突然喊別人的媽媽為媽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放心吧，等一下我會跟李嫂說的。你不需要事事聽從他們的安排。」宗政煌眼裡的不悅一閃而過，給她一個放心的表情。
5
「好了，好了，就在前面停下。」顧曦辰看著窗外熟悉的校園，心不由快樂地飛揚。看到校園裡漂亮的噴泉，嘩嘩的水聲彷彿在耳邊輕響，她連忙開口讓司機停車。
「是，少奶奶。」司機停下車。
顧曦辰飛快地開了車門下來，跑了幾步回頭，笑容中有著幾分慧黠，「放學我自己回去，不要過來接我。」
「少奶奶，不可以……」
嘿嘿，沒聽見，她哼著歌一路跑遠。
「來了來了。」
「你說的就是她啊，跟電視上差好多。」
「是啊，看起來也不怎麼樣。」
「誰知道她走了什麼運，竟然能嫁入……」
校園裡，三三兩兩的目光順著她的身影移動，偶爾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里。他們議論的是她嗎？
顧曦辰狐疑地看看擦肩而過的同學、或者其他地方投射過來的視線。可惜，她一看過去那些議論聲和目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名其妙，看什麼看？她今天打扮的很奇怪嗎？顧曦辰第十一次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白色的雪紡上衣，淺綠色魚尾裙，銀白色中跟涼鞋，明明搭配的很好啊。
「顧豬頭！」
一聲熟悉的吼聲，顧曦辰反射地抬頭，一「不明飛行物」嗖的一聲向她飛來。她連忙伸手接住，「百事可樂，天天都有好心情」，她無奈地撇了下唇，看著迎面跑來的粉藍身影在她面前停下，「小貓，想請我喝飲料，也不用砸的嘛。」
林樂嵐嗤笑了一聲，一邊拂著散亂的頭髮，一邊故意酸溜溜地說：「哎喲，我怎麼好意思請您『宗政家的太子妃娘娘』喝便宜的百事可樂？」
「呵！」顧曦辰搖頭一笑，拉她走到旁邊的樹林。兩個美女站在路中間太顯眼。
滿地楓紅落葉。
樹木造型的黝黑石凳分外鮮明。
兩個女生各坐一邊，可愛的包包則放在凳子中間，一邊喝著可樂一邊隨意地交談。
「小貓，你不要生氣啦。」顧曦辰討好的微笑，聲音故意很嗲，「我也是誤上賊船啦」。
「那也太誇張了嗎？你沒搞清楚嫁的是誰就傻傻地把自己賣掉了？」林樂嵐快被她搞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呸呸，她怎麼咒自己成太監呢，都是被這豬頭同化，她瞪了顧曦辰一眼，然後繼續大吼，「你知道有些報紙上把你說的多難聽嗎？什麼愛慕虛榮、貪婪愛財、設計桃色陷阱」。
「小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顧曦辰皺著眉頭分辯。
「不是什麼？」林樂嵐冷冷地介面，嗤笑了一下然後反問：「我知道，其他人都知道嗎？難道你要拿著喇叭一個個地跟人解釋？沒聽過解釋就是掩飾嗎？我都快被你氣死，你丫還沒事人一樣晃悠晃悠。」
「可是，可是，我真的……」顧曦辰心情低落地撤下笑容，茫然無助的感覺涌到了心裡，「我承認我以為嫁的人是理事長的時候很開心，我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是我也得到了懲罰。」
「小曦。」林樂嵐握著她的手，語氣不再強烈，她同樣無奈地開口，「那你以後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頭腦一片空白，沉默幾秒然後抬頭，眼睛中水光顫抖，「但是我只喜歡理事長。」
林樂嵐同樣沉默，頭疼地嘆氣，「那是不倫之戀知道嗎？到時候你會被人罵得更難聽～～」
「我知道。」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風吹落葉在半空緩緩滑落，「無論如何我只是不想放棄我喜歡的人。」
眼淚一點點從眼睛里落下，滴在地上的落葉，微微顫抖。
視線開始朦朧。
素白的手帕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抬頭。
漫天的楓紅下，米白色亞麻襯衫的男子潔白如畫。淡淡的光線穿過樹隙落在他的四周，映襯得他的膚質白皙柔膩，茶褐色的頭髮，總是清遠淡泊的眼神逆光下看來有點朦朧。他在微笑，淡淡的，彷彿有安撫人心的魔力。他的手指纖細修長，素白的手帕疊得整齊，方方正正好像正方形。
「溫老師！」林樂嵐的聲音里有不可掩飾的驚喜。她的面龐瞬間神采飛揚，朦朧的紅暈，熠熠生輝的眼眸。
顧曦辰咬了下唇，只是無聲地接過手帕握在手裡，卻沒有用來擦眼淚。
「好久沒見了，小曦。」溫涵湫的聲音一向淡然清冷，總是有種出塵無心的感覺。其實仔細聽來，淡然的嗓音隱隱有著溫暖的味道。就像他的微笑，淡淡的，卻有寧靜安詳安撫人心的魔力。
「是啊，好久沒見。」顧曦辰不好意思地看著腳下，一片片紅葉堆積在一起。可能是因為她的爽約，也可能是因為他剛才遞來的手帕，一向不喜歡他說教形象的印象好像冰山開始消融。
「小曦，你又不是鸚鵡，幹嘛老是重複溫老師的話？」林樂嵐迷濛地眨著眼睛。
拜託，林小貓你插什麼花（話）啦，顧曦辰瞪了她一眼，天，那是什麼花痴表情，迷濛的眼神好像吃人般的火熱盯著溫涵湫的唇，丟臉死了，回頭一定好好審審。她暗地裡踢了下她的腳，然後站起來對著溫涵湫一笑表示道歉，「對不起，我本來應該親自把衣服送過去的，但是上個星期天我有事，所以……」
「沒關係。」溫涵湫輕輕搖頭，手插入口袋裡微笑，眼神清淡的好似煙霧，「你說的有事是結婚嗎？在報紙上看到你結婚的消息很詫異。小曦，你嫁入宗政家族是自己願意的嗎？」
顧曦辰一愣，她不知道應該回答「是」或者「不是」。他看她的神色澄清透明，風吹拂著他柔軟的髮絲微微泛著紅色光澤，他固執地等著她的回答。
輕柔歡快的音樂聲音突然瀰漫了整個校園。
這是第一節課快要上課的預備音樂鈴聲。
「對不起，我們第一節有課。」她趕緊拉了依舊「痴迷」狀態的林樂嵐站起來，拿了包道別，「再見，溫老師」。
顧曦辰拖著林樂嵐飛快向樹林外跑去。
「再見，溫老師。」兩個人拉著手奔跑著，突然林樂嵐停下回頭朝樹林裡面揮手。
暈，反應真遲鈍。顧曦辰跟著停下，轉身朝著溫涵湫表示她無奈「倒地」狀，看到他的搖頭回笑，朝他揮手燦爛一笑，拖著林小貓，兩個人飛奔而去，就要遲到了。
陽光下纖細的身影單薄透明。
「再見，小曦。」溫涵湫的臉上淡淡微笑，目送著那一道身影遠去，直至消失。他慢慢地走出樹林，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