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簡直快要瘋掉了
心情就像是飄在海里的酒瓶忽高忽低,讓人捉摸不透,到底他對我有情還是無情?
為什麼我感覺他對我總是若即若離?
無數個問題讓我頭腦發昏,剛剛明媚的陽光在我看來也昏暗起來,我煩躁地跳下保健室的床,在這充滿藥水味的地方,來回踱步。
喜歡我?不喜歡我?
天!我簡直快要瘋掉了。
透過保健室的玻璃我看著校友們快樂地在操場上做各種運動,好羨慕他們成群結隊的活動啊!鼻頭酸酸的,眼眶濕潤,我突然想起遠在美國的明明,她還好嗎?吸了吸鼻子,我離開保健室。雙腿不自覺地朝操場走去,看著人家快樂就是自己最大的痛苦,可是我依舊選擇前來痛苦一下。
低著頭,我再次嘆息。這時,我突然發現一雙白色阿迪達斯運動鞋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這鞋,好熟!突然想起:林峰宇不就有一雙嗎?前兩天剛買的,今早好像也穿了,該死!我為什麼注意他的鞋啊!白痴……
可是,竟然有人和他穿一樣的鞋來上學,真是好笑,這學校還真有不少高品位的人呢。
我順著那雙鞋向上看去,好奇這個與林峰宇有著同樣品位的男生是誰。
面前的人讓我一愣,一時間竟沒回來神來,獃獃地瞪了他半天,才忽然驚覺這樣一直看著他好丟人,忙又低下頭。完全沒有人配合的獨角戲讓我有些羞赧,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尷尬地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訕訕地「嗯」了半天,我才勉強擠出兩個字:「是你?」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林峰宇,自躺到他懷中后,看見他就不自覺地有一種發燒的感覺,看到他的眼神就會臉紅心跳,真是見鬼了!
可是仔細想想如果不是他,今天的爭吵也許就不會發生了,雖然這樣,可我還是沒有理由討厭他,正因為他並不想保護我,所以我才能真正地做到堅強,讓自己勇敢地去面對一直逃避的事情。
本來,心裡對林峰宇失望極了,甚至有些淡淡的恨意。可是,這一刻,我倒是分不出到底該恨他,還是感激他。耳邊靜靜的,回應的只有沉默。
林峰宇兩手插在褲兜里,半是嘲弄,半是不屑地俯視著我,又是這副死樣子,討厭死了。
我皺著眉頭,都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個可惡的他。
「我從來不跟軟弱的女生打招呼。」可惡的傢伙!他竟然只酷酷地丟下一句話,然後完全不理會我的感受,這樣揚長而去。
當我是傻瓜?TMD!第一次在心裡我詛咒一個人。我咒他一輩子找不到老婆。彷彿這樣還不夠。我伸出潔白的手指,指著他的鼻子,更正,等我發火的時候人家已經走了:「你!」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傢伙可知道他剛才的一句話竟能成功地逼出我殘存的怒氣,了不起的傢伙。
身上突然多了一股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勇氣,我快步跑到林峰宇面前,雙手一張,攔住他的去路。
「不許走!你可以不跟我做朋友,可是,你不能不尊重我!」我漲紅了臉,一反平時的淑女形象,沖他大叫。
「我先跟你打了招呼,你就一定要跟我打招呼。這是禮貌!」我的表情臭臭的,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剛剛吼完,我就覺得自己的頭又有一點暈,老天爺!我怎麼會像林妹妹一樣,這麼嬌弱?
我看到他冷冷地望著我,漂亮得如水晶般的眸子里是萬年不變的嘲諷,不因為我的話有一絲的震動。
「訓斥別人也是你所謂的禮貌?」
「我……」我一呆,支吾半天竟說出不一句辯白。
「說完了?下次在教訓別人時先想一想自己!」傲慢地丟下一句話,林峰宇再次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大步走開了。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目送他遠去。
林峰宇,你這個大壞蛋!
眼淚竟有些濕濕的,舉起手背我用力地擦乾,費盡全身的力氣沖向單杠。完了!忘記自己不舒服了,怎麼又有點暈?
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疲憊地不願多望別的同學一眼,直接趴到桌上。他怎麼可以這麼跟我說話?什麼喜歡我,瞎子都看得出他討厭我。
低落的嘆氣,支著下巴,為自己的失敗感到羞恥,突然之間很想爸爸媽媽,或許是因為潛意識的逃避心理,我住到林家之後就沒有給爸爸媽媽打過電話,爸爸、媽媽你們想我嗎?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趙小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聲下氣地說:「徐同學,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嗯?」我沒有心思理會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處於禮貌趴在桌面上的我勉強沖朝他微微一笑。
「我要向你道歉。」趙小飛清清喉嚨很正規地給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被他這麼一說,我反而沒有辦法再責怪他了,只好大度地對他說:「哦。不用了,剛才我也有錯,我的態度太差了。」他不過是倒霉剛巧離我比較近,卻變成了眾人的箭垛,該抱歉的是我才對。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表示自己的友善。
「我現在想好好學習了,能不能請你幫幫我?」趙小飛一臉誠懇地看著我。
「可是我剛轉校過來,學習成績也不穩定!」我抱歉地看著他,真是愛莫能助,就我這水平幫他?開玩笑!
「你不願意幫助我?」趙小飛好像有點著急。
這有什麼好著急的,班裡學習好的同學一大堆呢。
「不是不願意幫你,而是因為……」我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趙小飛的話語打斷。
「書上有道題我不會,你拿出書來教教我吧!」趙小飛一改剛才急切的語調,現在的他又有一點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裡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
脫去剛才凌厲的外衣,我是個很好說服的人。
「當然可以啊。」被他的好學的真誠所打動,我也只有熱情地答應。說實話我的心裡很開心,也有一絲感動,自己總算遇到了第一個願意接納我的朋友。
「還有……我能借你的筆記看看嗎?」他極力表現出好學的樣子,讓我放鬆了該有的警惕。
「當然可以。等我找下哦。」我天真地把手伸進桌洞里開始尋找,卻沒發現趙小飛眼底閃過一絲邪惡的光。
林峰宇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教室,我分神地看了他一眼,他斜倚著身後的課桌,腿蹺在椅子上,如往常般悠閑瀟洒。但是他現在表情卻讓人讀不懂,冷冷地看著我跟趙小飛的互動,唇邊掛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又不知道誰要倒霉了。
我怎麼也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我感覺自己已經苦盡甘來了,畢竟連趙小飛這樣難纏的同學都主動跟我道歉了,看來人就是要強勢一點。
我的手在桌洞里摸了半天,沒有找到我的書本,相反突然握住一個滑溜溜的東西,細細長長的。
我一愣:是什麼東西?書包帶不是這種手感呀。我緊了緊手,想仔細地摸摸這個奇怪的東西,可是就在我手一動時,它就竟然一屈之下纏在了我的手上。天呀,那東西竟然自己會動!
媽媽呀!我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眼珠因為眼睛的睜大而快要跳出眼眶。
「啊!」我驚天大叫,只差沒把房頂震塌,手飛快地從那個陰暗的書桌里縮回。教室內一片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到我的身上,我再次成為焦點人物。我的手高高舉起,因為那個細繩樣的東西還在我手上。
蛇?竟然,是蛇……一條活的蛇!一條吐著紅信的活蛇!
「啊!」比剛才那一聲喊高出兩百倍的尖叫從口中叫出來,差點震翻了整個教室,連自己的腦袋都震得嗡嗡作響。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蛇了,因為小時候曾經貪玩,被小池塘里的水蛇咬過一口,打過好幾針呢。自打那以後,就再也不敢靠近蛇,就算是動物園裡關了籠子里的蛇,我看一眼還要做噩夢好久。
「走開,走開!」我嚇得閉上了眼,拚命地甩著手,想把那條比魔鬼更可怕的蛇甩出去。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再纏了!」我歇斯底里地對著它大吼大叫。可是,那蛇像是找到一個溫暖的好地方,完全不在乎我的尖叫,細繩似的身體在我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我感覺到它冰冷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收緊,越來越緊,並且開始向手臂上方游移,眼裡充滿了邪惡的光芒。不要!人家還沒有談戀愛,還沒有結婚生子,不想死啊!
我的淚水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其實女生哭起來遠沒有書上描寫的那麼美好,根本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才不會出現什麼梨花帶雨的感覺呢。
「啊,不要啊,不要啊!」我繼續尖叫著,感覺自己的嗓子已經快要冒煙了,眼淚已經不知道流下多少了,一邊叫,一邊在心裡狂喊:誰來救救我?驚恐地用力甩動著手臂,我的眼睛四處掃射,依然不放棄希望地想看到一個願意挺身而出的人,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雙雙冷眼。
櫻烈,趙小飛,還有他!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平時不和我說話,也不和我交往的人淡漠地看著我現在的慘狀;而那些被我不久前訓斥的男生女生們更是滿眼的幸災樂禍,嘴角還輕輕抬起。
我的心裡一陣冰涼,絕望感將我埋沒。難道,難道我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嗎?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呢?不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除了已經離開的明明,懼於父親的權威在我面前曲意逢迎的同學外,我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啊,不要過來!」蛇頭突然向上一躥,嚇得我一陣尖叫,我慌亂地拍打桌面,想要將它甩出去,可是無奈它始終堅定地纏住我,絲毫沒有想要離開我的痕迹。
我驚恐地使勁地一偏頭,眼神突然望到坐在牆邊的林峰宇。
他會救我嗎?抱著僅存的一絲希望,我向林峰宇投去乞求的目光,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任你再鐵石心腸也不忍心拒絕。可惜,我失望地發現林峰宇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相救的跡象。他也像在看一場鬧劇,手腿舒展,悠閑地倚在座位上,眼神如往常一樣冷漠,最刺眼的便是他唇角那一抹嘲諷。
他看不起我!他憑什麼看不起我?我感覺渾身上下好像充滿了力量,剛剛還垂頭喪氣的鬥志反而被激了起來。哼,不是覺得我不行嗎?不是覺得我肯定會被嚇得哇哇哭嗎?我今天就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戰勝這條蛇!
我下定了決心,正想使盡吃奶的力氣把這條蛇從手上甩出去。沒想到,那蛇突然一震,整個軟軟的身子猛地挺直,張開血盆大口向我的臉上撲來。好可怕!
「啊——」那尖銳的聲音真的是從我的口中發出來的嗎?我發覺今天一天中我所出的洋相幾乎是有些人一輩子也努力得不到的。
尖叫聲后,我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胸口激烈地起伏,翻騰著強烈的噁心感覺。雖然我的意志還苦苦逼我支撐著堅持下去,可是柔弱的身子卻再也受不了這一波一波襲來的刺激,加上剛剛好一點的暈眩,我第二次昏倒了。
可是,老天爺像是和我開玩笑一樣,在我直直地倒下去的時候,身下偏偏有一把椅子。接近昏迷的我想要將它移開,可是怎奈無力的手根本無法推開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撞上去。
這一撞讓整個倒下去的身子都偏了方向,頭正好磕上自己課桌的一角。
頓時,血流如注。
林峰宇的父親林海天本來是想來學校了解一下兒子的學習情況,並看看徐靜依的。即將走到門外,突然聽到一陣女生的尖叫聲。
那聲音好熟,好像就是徐靜依的聲音。林海天心中一緊,快跑幾步,急急地衝進教室。
在門口,正看到徐靜依被蛇嚇暈的一幕。他一個跨步衝過去,本來想接住往地上墜去的徐靜依,可是,門口到徐靜依的座位有一定距離,等他跑過去已經來不及了。
林海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徐靜依的頭磕到桌上,血流滿地。
那一瞬間,林海天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既想著不好和好友交待,也著實心疼這個柔弱卻文靜、乖巧的小女孩。
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的學生都嚇得呆住了,唇邊原來浮起的冷笑和嘲諷全都凝固住。可是,林海天畢竟是久經商場的老手了,只有那麼一瞬的慌張,他便恢復了冷靜,迅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飛快地按下「120」。
「喂,你好,請問是急救中心嗎?對,我這裡有傷者,她的頭磕到桌子了,正在流血,請你馬上過來。這裡是南華中學,好好,我等著。」
掛了電話,林海天立刻俯身抱起已經陷入昏迷的徐靜依,掏出手帕捂住她不住流血的額頭,口中溫柔地說著:「小依,不怕,有林伯伯在,你不會有事的。」
林海天將徐靜依抱起。一轉身,他立刻看到兒子林峰宇正站在身後,表情僵硬地看著他。很明顯,他也被嚇到了。本來,林峰宇只是想嚇嚇徐靜依,想看看她遇到這種事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像一般小女生一樣嚇得哭鼻子。他心裡清楚,那只是普通的菜花蛇,並沒有毒,只是趙小飛用來嚇小女生的工具而已。可是,他沒想到她會嚇得暈過去,更沒想到,她的頭會正好撞上桌子。看到她流血,林峰宇心裡滿不是滋味,有驚恐,有自責,更有無盡的歉疚。如果不是他的無動於衷,她也不會弄得這麼慘。
「爸爸,我……」
「啪」,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打斷了林峰宇的話。
林海天瞪著兒子,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在徐靜依那樣危險的情況下,林峰宇沒有一絲救她的打算。林海天指著懷裡昏迷不醒的徐靜依,朝林峰宇吼道:「我不是讓你照顧她的嗎?這就是你的照顧?」
因為失血過多,徐靜依的臉色已蒼白如紙,在林海天的懷裡瑟瑟發抖。
我現在的思維很紊亂,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林伯伯來了,聽到林峰宇的聲音,然後就聽到一聲脆響,好像是什麼人被打了。是林伯伯打了林峰宇嗎?我試圖張了張乾澀的嘴,想阻止林伯伯的動作,可是,我的頭好痛,我真的累了,我想睡了……
意識漸漸地模糊,徐靜依在林海天的懷裡徹底地昏迷過去。
林海天將徐靜依抱上救護車,只剩下林峰宇獃獃地站在那裡,一手捂著臉,眼中雜著不可置信,憤怒和更多理也理不清的情緒。
像是做了一個好長的夢,我從熟睡中醒來,慢慢張開眼,感受到外界陽光的刺激,又把眼睛閉回去。
哦,好痛!手一動,牽動到額頭上的傷口,讓我痛得齜牙咧嘴,我敢肯定我現在的臉就像小丑一樣皺起來了。我只能停下所有的動作,適應著外界的光線,緩緩地張開眼。模模糊糊的視線里,只看得見一個好大的黑影。
他是誰?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搜索著可能的答案。
隨著眼睛慢慢張開,眼前的畫面也逐漸清晰起來,我這才看清,坐在床邊的,正是自己的死對頭,那個整天擺酷,對任何事都顯得不屑的林家少爺——林峰宇。
撇撇嘴心理五味雜瓶,一方面不想見到他,因為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是一個這樣冷漠無情的人,但是……
雖說林峰宇一向不喜歡我,對我冷嘲熱諷,甚至默認別的同學欺負我。可是,在我住院醒來后第一個人見到的卻是他,很戲劇性的一幕吧!說實話能看到他,我還是感到一絲喜悅,這使我想起了明明的話,難道他真的對我有點別的意思?
我很快地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事實上這個論點連一個論據都找不出來,肯定是不成立的。
我的眼神停住在他的臉上,觀察著他表情細微的變化。令我意外的是,此時林峰宇的臉色只能用鐵青來形容了。他在生氣嗎?是我得罪他了嗎?我緩慢地思考著。以我現在的狀況,就算平時的智商高達180,腦袋也最多只有60的轉速,更何況,我的智商並沒有高到那個程度。
昏迷前的畫面一點點在腦中清晰起來:我被蛇嚇到了,然後暈倒時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後來,後來,好像林伯伯來了,還叫我不要怕……
想到這裡,我心裡一陣溫暖,林伯伯好像我的外婆哦。他當時那樣溫柔地安慰我,那感覺,就像小時候躺在外婆懷裡撒嬌一樣。可是,諷刺的是我自己的父親卻沒有時間抱我,而小時候最喜歡我的外婆也去世了。
躺在床上的我突然失落起來,心情也跟著沉下去。
「啪」,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我記得我迷迷糊糊地聽到過這個聲音,是在哪呢?是為什麼呢?是什麼聲音呢?
「啪!」
「呀!」我被嚇了一跳,然後突然意識到,那一聲是代表什麼。
林峰宇被林伯伯打了!
他因為我被林伯伯打了!
我心裡一驚: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平時在班裡樣樣都要爭老大,他說一,便不許別人說二,同學們對他連一句指責都不敢有,可是,林伯伯竟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打了他!
那時,他一定覺得很沒面子,一定要氣瘋了!難怪他的臉色這麼難看。我又偷偷地瞧著林峰宇的臉,心想:那一巴掌,一定把他的心打傷了。我豐富的想象力這時候派上了用場,想象著當時的情景,細瞧著眼前的林峰宇,突然覺得他的臉不再像往常一樣令人討厭。
現在的我不僅不反感他,反倒有一絲可憐他。見他鐵青的臉色雖然緩和了不少,可是,臉色仍然不好,橫插入鬢的兩道眉不像平日里那般舒展,反而微微皺著,向中間攢起。
我躺在床上,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像霧氣一般,在兩人之間漫延。
我眨著眼睛看著如雕像一般的林峰宇,突然有一種想要安慰他的衝動,以前的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大膽的,可是經過這一連串的刺激之後,我大膽了很多,於是我善解人意地伸出手去,握住他超級大的手,只希望可以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受傷的心。
看著我們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我突然感覺到有一絲害羞,而我細心地看到林峰宇的表情也是一愣,剛剛說不定也如我一般走神了呢。
他條件反射地向後縮了一下,可是,並沒有將手抽回去。
林峰宇抬起頭,看著我挑了挑眉,像在詢問:你在做什麼?他竟然沒有從我的手中抽出去手。
他竟沒有抽出去手!我的心在狂跳!我沒有回答,只是努力給了他一個微笑,雖然那笑容看起來有些虛弱。林峰宇的表情再次愣住,此刻的他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的——害羞。
我的手現在因為打點滴所以應該是涼涼的,可是不知道在他感覺我現在的手是不是溫暖的?
溫暖,從一隻手傳入另一隻手。我們兩個人不再說話,也不再敵視,整個病房迷漫著寧靜的香,很怡人,很舒服。同時,有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感覺在我們之間搭起了橋。
三天後,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醫生建議我再留院觀察幾天,畢竟傷到的是頭,是人體最重要的部位,但是在我自己卻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我可不希望為這點小事耽誤太多的課。補課是小,如果因為這個讓同學們嘲笑我比林妹妹更嬌弱,我可不願意,畢竟我已經脫胎換骨了,不願再變回以前的那個靦腆的女孩了。
換掉病服,背起書包,系好鞋帶,我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大門口。我望著庭院,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重生。
我有些傻氣地笑笑,突然發現,原來病房外的生活是這麼美好,連空氣都更清新。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後重重地吐出來,再賞給自己一個美美的笑容。
「好了,一切就緒,出發!」我給自己一個打氣的手勢,宣布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
我輕快地走出醫院,正要招手叫林家的司機,突然聽到一聲剎車響,一輛寶石藍的機車停在了我的身前。
「上來。」林峰宇頭也不回冷冷地對我命令道。
「嗯?」我驚愕地瞪大了眼問道:「你……你要載我?」
不會吧,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個傢伙竟然要帶我?我不是在做夢吧。不過,他騎車的樣子還真酷呀!嘻嘻。
「不要露出一臉白痴樣。要不要上來?」林峰宇的嘴巴還是毒得不饒人。
我狠狠地瞪他,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的流淚,還帶了一副上帝的嘴臉,真是可惡!可是,我這個沒有出息的人呀,竟然帶了一臉的白痴笑容,跳上他的車子。我接過頭盔,精神百倍地跨上他的「寶馬」然後俏皮地一拍他的肩膀大叫:「今天怎麼想到載我?」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真是問了一個白痴問題。以他的性格,心情好的時候會瞪我一眼,不再說話;如果心情不好,他會幹脆指責我不要說廢話。
唉,自己還真是笨哪,都清楚就是記不住。我下意識地敲敲腦袋。
「不要再敲了,你已經夠笨了。」冷冷的聲音傳過來,或許是從倒車鏡上看到我的動作,他對我的蠢樣總是這樣嗤之以鼻。
看吧,果然是沒一句好話,我暗暗地吐吐舌頭。
他的飆車技術真不是蓋的,坐在他的後面不但感覺不到恐懼感,而且還會有風馳電掣的感覺。風吹動衣衫呼呼作響,我偷偷閉上眼睛,竟有一種在飛翔的感覺。沉默,一直延續到車開到學校,他的車速實在不快,或許是怕我被嚇到吧!我緩慢地跳下機車,禮貌性地說:「謝謝!」那甜美的模樣,嬌軟的嗓音,真是惹人憐愛,可是我轉念一想,他不會這麼好心吧?哎呀!頭痛的問題不想了。
林峰宇看著我,模樣貌似有片刻的失神。我不明就裡的正要開口尋問他是否不舒服,沒想到他突然之間調轉情緒,一副討厭的高傲樣子?哼,不理我就算!
向林峰宇撇了撇嘴,我徑直走向前去。
「對不起」。低沉遲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的腳步瞬間頓了頓,天哪!我剛才聽到的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嗎?這傢伙還會道歉?雖然只有三個字,我卻感動得無以復加,轉過頭,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林峰宇。
我沒有聽錯吧,他剛剛……他剛剛……他剛剛竟然說「對不起」?他真的說了嗎?不會是我耳鳴或者幻聽吧。我瞪著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看到林峰宇超級不自在的神情,我很清楚剛才自己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他的那一句「對不起。」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他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的。感動頓時充塞我的胸臆,那感覺衝擊著我的神經,眼淚不由自主地便湧上眼眶。
林峰宇的表情此刻看來有些尷尬,他粗聲粗氣地失掉了平時的優雅,然後只能冷冷地說:「哭什麼哭,我有做什麼嗎?真是愛哭鼻子的小女生!」這語調可愛得簡直就如同小學生。
看來我真的有被虐待狂,不然不會在人家說了一句對不起之後就樂得直哭。說罷,林峰宇丟下我向前走去,走出兩步,又轉回來說:「別哭了,長得已經夠丑的了,再哭,將來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說地一愣,終於破涕為笑,說:「誰哭了,我才沒哭呢。沙子進眼睛了嘛。」
「不哭就快跟上。」酷酷地丟下一句話,林峰宇繼續向前走去,兩手插在褲兜里,如往日般悠閑瀟洒。望著他帥氣的背影,我擦乾眼淚,「嗯」了一聲,追上去。
他的步速還真是快啊,我已經努力地小跑追他了,可是還是跟不上。一路衝進教室,他早已坐下,斜了頭不知在看什麼。交作業呀,交作業,才想起來要把作業交上去的,可惡的!
「班長,這是我欠交的作業。」雖然讓自己必須改掉靦腆這個習慣,可是習慣這兩個字像惡魔一樣時刻纏著我,不自覺地我說話的聲音就會自動縮小。
依據我以前交作業的慣例,這個時候被班長大人小小地諷刺幾句算是非常正常的,如果正巧碰上班長大人心情欠佳,那麼,冷嘲熱諷便會接踵而來,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每到這時,我都很有給班長倒水的慾望,並且偷偷地想:班長大人這招是怎麼練出來的呢?連續說了二十分鐘的話,唾沫橫飛,耗水量一定不小,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渴。
不過,我也懶得計較太多,安靜地等著班長大人發話。沒想到,今天倒是風平浪靜,班長大人只是抬著頭看看我,接過本子,「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班長,沒事了?」
「我會幫你交的。」
「哦。」
我默默地走回座位,滿腦子的疑問。班長大人今天吃錯藥了嗎?
下意識地望望林峰宇,可是,他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覺呢,顯然沒看到剛才的事。我無奈地聳聳肩,勸慰自己:不被人挖苦不是一件好事嗎?怎麼弄得不太習慣一樣。也許,班長大人今天的心情實在太好了吧。
拿起書,想惡補一下落下的功課,沒想到一個黑影擋住了我最愛的陽光。我轉過身,卻條件反射般地往後縮。因為那人,正是趙小飛。一看到他,我就想到那條蛇,那條青花白底的蛇,倒是和他今天穿的青花白底的襯衫很像。
「你要做什麼?」我禮貌卻有些膽怯地問,真不知道剛剛的豪情宣言都到哪裡去了?去他的堅強。
如果我是個性實足又性格潑辣的女生,我想一定會撿一本最厚的書,狠狠砸到趙小飛的臉上,以報自己被嚇之仇。可惜啊,我是溫柔的小淑女,報復實在不是我的強項。最多就是見面不打招呼,以沉默應對一切。
「我……」趙小飛遲疑著,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立刻接著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啊?」我簡直要驚叫出來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三天前還想著要嚇死自己的人,今天卻向自己道歉?我是不是今早沒睡醒?我覺得很有可能,用了極大的力氣往自己的胳膊上掐下去。
「嗚,好痛!」立刻發出像小狗狗一樣的嗚咽聲,霧氣也迅速朦朧了雙眼。手好痛,我對自己幹嗎那麼用力?笨,白嫩嫩的胳膊都被掐成烏紫色。一邊揉著傷處,一邊用一雙霧裡看花般的眼注視著趙小飛。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經常欺負你,拿蛇嚇你更是不應該。可是,以後這一切,我都會改的,你,可以原諒我嗎?」
趙小飛說得很誠懇,讓我想不相信都難,皺著眉頭,我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冥頑不靈的他今天卻向我道歉,黃鼠狼給雞拜年,他是不是又有什麼新花樣了?我自然是不敢掉以輕心。
至於這話的真實性,反正一定是趙小飛在說,掐自己試清醒的笨法子,我是再也不會用了。本來我是非常生氣的,不是氣趙小飛拿蛇嚇我,而是氣他拿借筆記當借口。他一定不會明白,當我知道有同學想和我做朋友時,那種開心和喜悅。
可是,想想同學將會給我帶來的歡聲笑語,我的心軟了。我朝著趙小飛點點頭,並用最燦爛的笑容向他宣布: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趙小飛離開后,我趴在桌子上,一邊傻笑一邊想:今天是怎麼了?先是林峰宇那個酷到骨子裡的大少爺放下身價向我道歉,再是班長改變態度,然後又是趙小飛又跑來說要和自己化干戈為玉帛。
是不是老天爺今天沒睡醒,正在做白日美夢,這才讓一切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我雀躍!我歡呼!這個世界難道真的在我一覺醒來后就改變了,老天,這樣的好運還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我不是從此要走運了吧?放了學要去買個彩票去,一定會中大獎的!努力的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飆到一百五的心跳沒有一刻緩下來,唇角也總是不由自主地翹起,壓都壓不住。
今天,我真是太快樂了。
「對不起!」道歉隊伍龐大得真是讓我猶在唇邊的微笑瞬間僵硬。
眼前這一對平時氣焰囂張的女生竟然學習趙小飛,每個人都對我九十度的鞠躬道歉。
我今天出門的時候沒有特意燒高香啊!
納悶地看著她們,我扯著嘴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
「你要我們一直這樣鞠躬?」櫻烈!櫻烈竟然也在她們中間?
「我該怎麼說?」不用說平身吧!哦,記起來了,應該是說:「沒關係!」她們看上去都面帶微笑,可是我看她們的微笑怎麼感覺那麼彆扭啊,好像是硬貼上去的微笑!
她們轉身離去,我捂著嘴咯咯地笑出聲,眼睛不時瞟向一邊同桌。不知怎麼了,我總想把自己的快樂告訴林峰宇,彷彿我的快樂天生便應該和他分享。可是,頻頻轉頭,卻只看到那小子把頭埋在書後睡得正香。
唉,怎麼一直在睡,難道他昨晚做賊去了嗎?
嘆息一聲,我只得轉回頭去,繼續聽老師在黑板前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才想起來原來剛才已經打鈴上課了。老師在上面努力地讓大家集中精力聽講,而我的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突如其來的靈感讓我措手不及,我迅速地掏出筆和紙,然後迅速地完成大綱。
男主角是一個霸道的人,女主角是一個柔弱的美少女,寫著寫著怎麼感覺自己好像把平常跟林峰宇所發生的事情都編進去了,管他的,反正這次的稿子肯定能過!心情大好的手起大綱,卻看到老師銳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樣直射我的胸口,難道這就是江湖上所說的小李飛刀?我自嘲地一笑,趕忙做出一副認真聽講的假象。
心情好果然不一樣,原來覺得長得像是過了一萬年的數學課竟然不知不覺就結束了。那刺痛耳膜的下課鈴在此時的我聽來也格外動聽。
好純凈的天。
好漂亮的雲。
好柔和的風。
好可愛的同學。
去廁所的路上,我心情好到把所有東西都贊了一遍,就連一隻遠遠飛來打算騷擾我的蟲子,都被我好心地讚美了幾句,雖然它聽不懂。我快樂哼著歌進了廁所隔間,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腦子飛快的運轉!是她。
那個大聲叫囂著的是櫻烈的聲音嗎?沒想到她上廁所時習慣大吼大叫,好奇怪的嗜好,不過看著大家都對我很友好的樣子,我心裡下定決心,下一次上廁所一定跟她結伴而行,女生就是這樣幼稚,一起上廁所就是兩個人友好的表現。不過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適合打招呼,人家在裡面下雨,我在外面敲門打招呼,這種丟臉的事情,打死我也不會幹的。
別說真的打招呼,便是想想這種可能性,我也會羞赧得從頭紅到腳。正沉浸於自己的思維里,突然被一句話吸引了注意。
「聽說你和那個徐靜依和好了?」
不錯,今天櫻烈的確跟我說了幾句話,而且每一句都沒有髒字,我高興得嘻嘻直笑。
「消息還挺靈通嘛,可是,你知道那不是我本意。」櫻烈說話的語氣讓我皺起眉頭,本意?
「不是?那你幹嗎那樣做?」
「還不是因為王子嘛。」櫻烈心不甘情不願的聲音,讓我高興的心情瞬間跌落最低點。
「王子?林峰宇?」
「嗯。如果不是林峰宇護著她,要我們向她道歉,不許再欺負她。看我不整死她才怪。跟她做朋友,她配嗎?」
「呵呵,說的也是。」
接著傳來兩人大笑的聲音。我聽得出來,那笑,不是開心,是討厭,是嘲諷。那笑像一個張牙舞爪的魔鬼在告訴我:別人和你做朋友只是一個惡作劇,只是想整你,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相信,才會被蒙在鼓裡。
上一刻還輕輕地飄浮在天堂,下一刻就重重摔落入地獄。我整個人都呆住了。那幾句話,將我的心傷得徹底。心痛,強烈的心痛感湧上心頭,堵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淚水衝進眼眶,沒有醞釀,沒有緩衝,瞬間決堤,像江水,源源不斷。
原來,原來這就是我為之開心了一早上的事,這就是我為之開心了一早上的人!那些人,才真正不配當我的朋友,不配享有我的眼淚。我用手背將淚水狠狠地抹乾,可是,心痛卻並不能這麼容易地擦去。心痛的淚水也不斷捲土重來,可是,思想控制著行動,淚水溢出,我擦乾,淚水再溢出,我再擦乾。
徐靜依,不哭,你已經當了一次笨蛋,不能再讓那些人看笑話,瞧不起!
我默默在心裡告訴自己,只是,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那麼痛呢?
這個時候,我突然異常想念起林峰宇,為什麼我會想起他?為了他的「對不起」那三個字嗎?我不知道!
是什麼一直讓我對他懷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讓我對他一直抱有著絕大的希望?會在這種孤獨的時候想起他?僅僅他在今天下午用車帶過我?我不會這樣容易感動吧!
可是,真的想見到他,至少他所做,所表現是他真實的內心,那麼,今天下午的表現也是他真心想這樣做,而他讓大家都來到我身邊,也是他這樣想的了?
不會這樣幸運吧,讓他為我做這些,還是不要讓自己想得太美好,吃了太多的苦頭,也該清醒下了。
遠遠地看見林峰宇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我有滿腔的感激要說,可是,話到嘴邊,人到近前,我反而無措起來。我到底該怎麼跟他說呢?怎麼表達我心裡的感激?
「你?」想問,又不敢問,實在太怕受到傷害,也實在太怕失去眼前的美好,所以,每次都是這樣輕輕叫了一聲就沒有聲音。
可是他還是聽到了。他看似不經意地低下頭,目光直直地望向我,我捂起那雙哭得紅腫的淚眼。透過指縫,我看到他張了張嘴,模樣彷彿是想說些安慰我的話,可是,最終沒有說出口,從我身邊走開了。雖然他只停了幾秒鐘,可是,他投過來的注視的目光,我感覺得到。
早上還不太明顯,可是現在,我發現林峰宇看我的目光是真的變了,不再有不屑,即使看到我哭成這樣。那眼神,很奇怪,可是到底是什麼樣子,是什麼意思,我卻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