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難想像，這世上會有人可以在兵荒馬亂的餐廳廚房裡始終維持優雅、從容不迫，完全不被柴米油鹽醬醋茶搞得灰頭土臉。但是，朱光西就可以辦得到。

只見他一身雪白地站在廚房中央，舉止閑適，彷彿正在演奏樂器而不是料理食物；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縱使經過一整天的烹煮，他依然一身清爽，一滴油漬都沒沾上。

跟在他身邊幾天之後，黛玉才知道，原來朱光西曾經到法國三星級的餐廳學藝，是業界頂尖的名廚。雖然這裡的用餐費用超級貴，但是排隊等著吃他料理的人還是有那麼一大堆，要在這裡吃頓晚餐，起碼要在一個月前預約！

每天晚上出完所有的主菜后，朱光西都會在前場現身，親自詢問顧客的滿意度，藉以加強餐廳與客人之間的互動。今晚當然也不例外。唯一不一樣的地方是，他的身後多了一個小跟班，也就是臨黛玉。自從兩天前當上他的保鑣之後，她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朱光西首先來到某科技公司老闆的桌旁——

「陳董，歡迎您今晚再度光臨。」陳董是店裡的常客，每個月的家族聚餐都在店裡舉行。「今天的菜色您還滿意嗎？」陳董很信任朱光西，每次都把菜色交由他全權安排。

「很好，這道桔汁烤鴨非常好吃，肉質很有嚼勁。」

「這是在野地飼養的法國鴨，所以肉質很結實……」

此時，店裡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看到朱光西出現，而女客們更是顧不得身處高級餐廳，紛紛低聲驚呼，竊竊私語地討論，字裡行間是絕對的仰慕——

「哇……是朱光西本人耶！」

「他真的好帥喔！本人長得比電視上還好看……今天能看到他，花這些錢就值得了……」

「他的皮膚看起來好好喔，好想摸一把！」

黛玉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些對話，當然都入了她的耳里。

奇怪？她們是來吃東西還是看人的？花了幾萬塊錢吃一餐，就只是為了看他一眼，有沒有搞錯？這裡是餐廳，不是牛郎店吧？

突然，一個過度熱情，年約三十歲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直往朱光西沖——

「朱光西，你真的好帥喔！」

「等等。」他及時伸出手擋住魔爪侵襲，有恃無恐地朝身後的黛玉吩咐——

「喂，你的工作上門了。」可惜，等了好幾秒，應該立刻出手保護他的「保鑣」，卻完全沒有動靜。

朱光西納悶地轉過頭，竟然發現她雙臂環胸，動也不動。他向來悠閑的表情終於多了一絲詫異——

「你……怎麼不過來幫我？」她是他付錢請來的保鑣吧？竟然在他的「貞操」有危機時，還一臉興緻盎然？她是來看戲的啊？

「反正你不是喜歡『森林』嗎？多一棵樹不是更好？」黛玉涼涼地拋出這句他自己說過的話。

「別鬧了……」他可不喜歡被人當眾霸王硬上弓。

「朱光西……你好帥喔，我好想吃了你……」那個女人使出蠻力，硬是湊上一張塗滿口紅的厚嘴唇，看得朱光西直反胃……

天哪，好噁心！

就在他猶豫是否要當場打昏她，以解救自己免於狼吻時，他的保鑣終於「盡責」地救下只差一公分就會被吃了的「金主」。

看到朱光西差點被生吞活剝，黛玉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忍不住先出手相救，一把將他護在背後，這才又轉頭對那女人吼——

「拜託，你在幹麼？！女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你……」無法順利一親芳澤的女色狼，惱羞成怒地發飆起來。「你說什麼？！」

「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對一個男人性騷擾，很難看耶！」

「你……胡說……」因為心虛，女客的音量自動縮小。「我……哪有性騷擾？」

「他都差點被你吞了，還不叫性騷擾？」難道要剩下骨頭才是嗎？

「我只是想親他……」

「可是他並不想讓你親！」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下虛，黛玉「民主」地回頭問了他一聲。「你想讓她親嗎？」

「不！」朱光西立刻狂搖頭。

他識相的反應讓黛玉滿意地轉回頭。「你看吧！」

「可是我愛他！」那女人惱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大聲嚷道。「為了見他，我幾乎每個星期來這裡吃一頓……」

「什麼？你瘋了啊？！」黛玉驚愕地瞪著她。「為了一個男人花這種錢，你真的是有錢沒地方花耶！你如果嫌錢太多，可以分一點給我嘛！我可是很缺錢的耶！」

「你懂什麼？」那女人輕蔑地回瞪她。「朱光西是我的偶像，為他花再多錢都值得！」

「哪裡值得？他有什麼優點？也不過是長得好看一點點吧！」

「什麼才好看一點點，是好看很多！」偶像被人嚴重矮化，女客很不高興。「跟他一比，其他男人根本不值得一看！」

此話一出，餐廳里用餐的「其他男人」，紛紛發出不滿的抗議聲——

「款，這樣說就太過分了吧？」

「我們有那麼差嗎？」

為了避免災情擴大，朱光西向黛玉示意，趕快把犯人帶到無人的包廂，以免男客人都被氣壞了。

他的男客人本來就已經夠少了，可禁不起得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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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坐下，我分析給你聽。」一進包廂，黛玉立刻開始進行遊說工作

「你只看到他漂亮的外表，其實，他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缺點耶！」

「騙人！」女客一臉不信。

身為當事人的朱光西也很好奇，湊近身子，想聽聽自己「不為人知」的缺點。

「他有潔癖，一天洗兩次澡……」

他更正。「對不起，是最少三次。」外加早上起床那一次。

「你看，跟他在一起，你隨時都得神經緊繃，連屁都不能放。」

「這倒是真的。」朱光西同意地點點頭，由於嗅覺太過敏銳，他一點點臭味都無法忍受。

「款……」女客心慌地想到自己的排氣系統似乎太好了，一天要排很多次氣耶！

「除了這一點以外，他還超級弱。」

「喂！」朱光西提出嚴重抗議。「我哪裡弱了？」他的女伴可以證明他很「強」的耶！

「我在說話，你別插嘴！」黛玉回頭瞪他一眼。「他連逃命的能力都沒有，別說要他英雄救美，你不用救他就不錯了。」這女的「汗草」看起來比朱光西還好，到時一定是她要扮演救人的角色。

嗯……女客猶豫了。她比較喜歡「小鳥依人」耶！

「還有，他的愛美程度超越常人的想像，你能忍受跟他走在路上時，別人對你指指點點，說他比你『漂亮』嗎？」任何女人跟他站在一起，完全被比下去，若是沒有相當的自信，誰敢跟他在一起亮相。

「嗯……」女客的執著這下嚴重動搖了。這點她倒沒想過……

對她而言，朱光西就像個真實版的王子，俊美無儔、氣質優雅又多金，可以說是大部分女人的理想對象，可是她卻忘了許多現實考量。

這種男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黛玉點點頭。「總之，他只是個好看的繡花枕頭，不值得你花心思。」

他再度出聲抗議。「喂……」說他是繡花枕頭，太過分了吧？

「你閉嘴！」她狠狠地瞪了猛攪局的他一眼。「再吵就自己解決！」沒看到她正在幫他解套嗎？竟然還在一旁作亂？

「可是……」朱光西委屈地說：「就算如此，你也沒必要故意把我貶成這樣啊！」

「我哪有故意貶低你？」黛玉淡淡地說。「我只是說出我這幾天來的觀察。」

「嗄？」他還以為她是為了替他解套，才編出這些誇大之詞，可是看她認真的表情，顯然她是實話實說？

原來自己在她心目中，是這麼不堪？！個發現嚴重地打擊了他旺盛的自信心……

「『小弟』，你說得很對耶，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女客想了想，茅塞頓開，當場很感謝黛玉的提點。「謝謝喔……」

「沒關係，你現在知道就好了。」

「小弟，你有沒有女朋友？想不想跟姊姊交往？我很不錯喔！有沒有興趣？」女客的心變得很快，馬上將目標轉向清秀可愛的黛玉——

「他」看起來很像傑尼斯藝人，長得很可愛溜！

「對不起，我沒興趣。」黛玉側身避開她的毛毛手。

「我可以養你喔！」女客曖昧地拋來一個媚眼。

「喔……可是……我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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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朱光西的每日一笑再度出籠。

打從那個女客被黛玉所說的實話嚇跑之後，他就一直狂笑到現在。

幾次經驗之後，她已經知道該如何「治療」他的狂笑症，那就是對著他的背用力拍打，直到他告饒。

「噢……你就不能輕點嗎？」痛到笑不出來了啦。

「如果以後每次遇到這種情形你都要笑成這樣，那你有得笑了。」這類誤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有你在身邊，我每天都可以開懷大笑。」

「開懷大笑？」她忍不住納悶。「真奇怪？像你這麼注重形象的人，為什麼一笑起來會那麼誇張？被人看到不就形象全無了嗎？」

平常看他一副優雅的貴公子模樣，非常注重形象，可是一笑起來就完全失控，她真想讓他那些親衛隊看看這副失態的德行。

「對喔……」經她這麼一提醒，朱光西才發現，雖然才認識幾天，但自己在她面前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呈現出最自然的一面，簡直是把她當成自家人了。

「反正我只會在你面前大笑，別人又看不到。」他也是最近才發現自己對她有太多的例外，多到讓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在別人面前都不會大笑？」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不會嘍！」他向來是以「貴公子」的優雅形象出名的耶。

「為什麼？」

「嗯……」他想了一下。「因為他們沒你好笑。」跟她在一起，心情輕鬆，自然就會開懷大笑。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你的意思是說，我比較好笑嘍？」

他不怕死地老實回答：「對啊！」

「……」黛玉的手發癢，拳頭握了又放，不停地猶豫，到底要不要把他打昏。

難怪有這麼多人想找他麻煩，他真的很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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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你跟老闆是什麼關係啊？」休息時間，趁著朱光西進行例行的梳洗，餐廳里的人將黛玉團團圍住，由品酒師查理首先發問。

「他」既不是來拜師學藝，也沒擔任任何職務，只是成天跟著朱光西轉來轉去，實在太讓人好奇了。

「朋友。」黛玉簡單地回答道。

由於她的「身分」特殊，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和驚慌，朱光西只用「朋友」簡單帶過，沒有特別澄清她的性別，結果卻引來更多的想像空間。

「什麼樣的朋友？」服務人員小楨緊接著問。

「就……普通朋友嘛。」下善說謊的她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普通朋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顯然對於這個答案很不以為然。

說得也是，一個普通朋友怎麼可能跟前跟後，視線緊跟著朱光西不放？更奇怪的是朱光西竟然願意讓這個小鬼跟，這才真正跌破眾人眼鏡。

「他」若是女的倒還說得過去，因為朱光西對女性非常紳士，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但問題是——「他」是男的啊！

「『你』……跟他是不是情侶啊？」小楨大膽地問出大伙兒心中的疑問。

「朱光西是同性戀」的傳聞甚囂塵上，但他從不承認也不否認，如今突然蹦出這麼一個俊秀的小男生，怎不教人懷疑？

「當然不是！」黛玉的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死命否認。

她怎麼可能喜歡那個娘娘腔？雖然她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特別的好感，但應該不是喜歡吧？

「是嗎……」看黛玉臉上那抹可疑的紅暈，眾人更加確信小楨的猜測無誤。

「他」跟朱光西之間，果然有曖昧！

「你們怎麼都聚在這裡？」洗完香噴噴的澡，精神抖擻的朱光西好奇地走近聚在一堆的員工。「聊些什麼？」

「沒……」眾人一鬨而散，沒人敢當著老闆的面討論關於他個人的隱私，除非想回家吃自己。

「款……怎麼看到我就全跑光了，我有這麼可怕嗎？」他只好轉頭問唯一留下來的黛玉。「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他們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

「嗄？」他愣了一下，大笑出聲。「哈～～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雖然她也不願意遭此「不白之冤」，但是他的反應讓她更不舒服。

跟她是對情侶，有這麼好笑嗎？

「他們跟我老爸一樣，把我們當成同性戀啦。」從頭到尾，他沒有特別介紹她的性別，而餐廳里的人又一直喊她「小弟」，所以……

「原來如此……」她這才想到，在外人眼中她的性別是男性，有此誤解是很正常的，但朱光西的大笑反應還是讓她有點小小不爽……

「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女的，但仍誤解我們的關係，你還會覺得可笑嗎？」話一問完，黛玉不禁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回答。

「不會啊，男女相戀很正常啊。」

她喘了一口大氣，又緊接著問：「就算對象是我？」

他專註地看著她認真的眼，看得她的臉頰自動泛紅，看得她的心跳沒來由的亂跳，看得她差點停止呼吸，他才終於給了答案——

「你是個可愛的小女人，跟你傳緋聞，是我的榮幸。」這是他的真心話。

幾天的朝夕相處，他發覺自己很喜歡她的陪伴。

她的話雖然不多，但總能讓他發噱；跟她在一起，心情特別愉悅，這幾天為了跟她多相處，他竟然推掉好幾個主動送上門來的約會。這對他來說，是很不尋常的舉動。

他對女人一律平等對待，不會大小眼；如今卻對她另眼看待，不但讓她跟前跟後，還為她推掉不少約會。

這情況不曾發生在其他女人身上！

除此之外，就連家人都鮮少看到他大笑，但他卻能在她面前開懷大笑……

她，果然是個特別的存在。

「喔……」明知他善於哄女人，但是聽到他的話，黛玉的心底還是冒出喜悅的泡泡……

他說她是可愛的小女人耶！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