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說什麼？竟然敢要求我每一筆出差費都要附上單據，否則就不給我申請費用？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婂婂正要到管理部送一份急件，腳步才經過它隔壁的會計部門口，就聽到爭執聲響起，那高傲的音調聽起來很熟悉，因此她好奇地走過去，站在一旁觀望。

「……羅經理，這是公司的規定——」會計主管也出面打圓場。

「我管你什麼規定！」羅達明顧不得維持形象，氣焰囂張地打斷對方的話。「我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去附上一張張的單據，反正我申請多少就是要多少！」

「可是……」

「跟我計較這區區幾萬塊錢？你去查查看，我每年幫公司做多少生意！」羅達明再度搬出自己的豐功偉業。「就連總裁都不敢砍我的費用，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會計，竟然敢扣我的錢，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早已聽聞羅達明在公司「走路有風」、氣焰高張，但這還是婂婂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連總裁都不放在眼裡，果然很囂張哪！

「羅經理……」

「我不管你們要怎麼做帳，反正該給我的錢，一塊錢也不準少就對了，否則我就讓你在公司待不下去！」

撂下狠話后，羅達明不理會背後的叫喚聲，說完就走。

「羅經理，我無法忍受員工遭受威脅。」

一座山驀地堵住羅達明的去路。

「連湛？」又是這個煞星！「你不待在你的管理部，跑來這裡做什麼？」

婂婂一看到連湛，一顆心彷彿要飛起來，差點興奮地衝上前，她就是要上來找他的！

「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連湛冷冷地反嗆。

他的部門跟會計部是「隔壁鄰居」，剛剛他在座位上隱約聽到了爭執聲，因此立刻出來查看。

「我……我要走了，讓路！」

在連湛面前，羅達明的氣勢自動矮了一截。

「你的事情解決了，我還沒。」

連湛讓也不讓，繼續擋人。

「你事情沒解決是你的事，幹麼擋我的路？」羅達明也不爽了。

「我接到幾件關於你的申訴案。」

但都是些沒有實證的申訴，很難做出懲處。

「那又怎樣？」以他對公司的貢獻，幾件小小的申訴，能奈他何？

「我必須警告你，公司有公司的相關規定，就算是大老闆都必須遵守，你也不例外。」連湛將話說得很明白。「如果讓我知道你拿職務壓人，不管你對公司的貢獻有多大，我都會秉公處理。」

「你——哼！」

羅達明恨恨地瞪了連湛一眼后，忿忿地推開他走人，卻差點撞上婂婂。

「哎呀……」羅達明愣了一下，馬上換上另一張笑臉，施展魅力。「這不是新來的櫃檯小姐嗎？竟然追我追到這裡來了，我就知道你也是很哈我，只是欲擒故縱啊！」

「羅經理，你想太多了。」他的「自作多情」讓婂婂失笑，總算見識到有人的臉皮比牆壁還厚。

「我今晚有空，一起去吃個飯吧！」一副他說了算。

「我不——」

「別假仙了，再裝就讓人討厭了！」羅達明伸手想要攬住她的肩，卻被一隻鐵掌抓住，當場動彈不得。「痛……誰抓我？」

「不要對女同事毛手毛腳！」

連湛將婂婂護在身後，讓她遠離登徒子的魔掌。

當他看清羅達明伸出魔爪的對象是誰后，手的動作比腦子還快，抓住魔爪的同時，竟然還有股想折斷這隻毛手的衝動。

他不準羅達明這個惡棍染指到單純的「棉花糖」！

「你……」又是連湛這個討厭鬼！

可惡，連湛這傢伙就不要犯在他手上，否則……

哼，走著瞧！

羅達明走後，連湛跟會計部的人員了解狀況后，表示他會留意後續狀況，接著就轉身走回自己的部門。

婂婂見狀，也快步跟上。

「你幾句話就制住他了，好厲害喔！」眼神充滿崇拜。

他深深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教她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他一些。幾次想從其他櫃檯小姐口中套問有關於他的資料，誰知她們全都噤口不言，就連提到他的名字都會發抖，看得出來被他嚇得不輕。

所以呢，當她看到有一份要給連湛的急件，便自告奮勇當個「送貨小妹」，決定親自探「虎穴」，乘機製造跟他相處的機會，沒想到卻看到羅達明仗勢欺人的一幕，也見到了連湛的仗義執言。

他不只會管訓下屬，更會保護員工，是個大好人哪，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兩天，她聽到很多人都說羅達明是公司裡頭的黃金單身漢，但剛剛在見識到他們兩人的表現后，她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傳聞不一定是真的！

「你自己要小心一點。」看出羅達明對她的慾望，擔心單純的她受騙，連湛忍不住出聲提醒。

明知不該對她特別關心，但她看起來好單純、好嬌弱，讓人忍不住就想保護她，不希望她受傷害。

昨天他特別去人力資源處查她的「底細」，想知道是誰錄用這個「天兵」的，結果李處長竟然用「極機密」三個字答覆他，還說是上頭交代「不可說」，滿臉神秘兮兮的表情。

上頭？難道是「大老闆」？同樣都姓唐，難不成是……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切實際的猜測。

若說她是集團千金，就算她能力再怎麼不濟，都可以安插個「特助」的職位，既稱頭又不必扛責任，很多集團的二世祖都是走這條捷徑的，沒道理安排她去坐門口。

那麼，她的身分到底是……

「我昨天跟你說你是我的『老公候選人』之後，你竟然轉頭走人，很沒有禮貌耶！」

她嘟著嘴抱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拿後腦勺回應她的話。

是說……他的反應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啊？

她已經相過公司一半以上的男同事了，保守估計超過五百個人吧，而他，依然是目前唯一一個讓她看上眼的人。

「禮貌？你沒問我的意願，就替我作了決定，這才叫做沒禮貌吧？」他冷冷地反嗆回去。「我喜歡擁有自主權，尤其是感情。」

「咦？」她的大眼寫滿震驚和失措，整個人跳起來，焦慮不安地問：「你不願意嗎？為什麼？我長得不好看嗎？還是哪裡不好？」

爸比希望她從公司里選一個老公人選，所以她還以為全公司的單身漢都是她的口袋名單呢，從沒想過他們或許不願意當老闆的女婿！

這一刻，她徹底慌了、亂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打從她出生起，從來就沒聽過「不」的回答。

出身富裕家庭，無須開口，所有的東西都會自動在她眼前出現，因此養成了她無欲無求的性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另眼相看，她第一次這麼想要一個人。

她想要他，真的想要他！

「你並不認識我——」

「我知道你叫做連湛！」她急忙搶答。

聽到她天真的回答，他差點失笑。「小姐，光知道我的名字，並不代表認識我。」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樣的人？」她急切地問。

「我說，你就信？」這麼好騙？

「嗯，我相信你！」她慎重地用力點頭。「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你……」她未免天真得離譜！「如果我是感情騙子，不就可以輕易將你騙得團團轉了？」

「你不是。」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絕對不是什麼愛情騙子。

當他看進她澄凈的眼眸時，突然發覺自己什麼罵人的難聽話都說不出來，心靈彷彿被洗滌了一番。

他看見她澄凈的眼底閃著智慧的光芒，她只是想法單純，並不是愚蠢。

無法否認，自己的確被她吸引了，不管是她甜美的外表，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怪異行徑，全都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她是一個怪咖，更是一個很吸引人的女生，只不過，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一旦沾惹上她，麻煩就會跟著來。

他現在只想專心在工作上，麻煩的感情暫時不想碰，就算對象是個會讓他心痒痒的「棉花糖」也一樣。

「對不起，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想談私事。」給她一個軟釘子后，轉頭走進辦公室。

「不能在上班時間談啊？那要什麼時候談呢……」她苦惱地望著他的背影。

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為什麼她覺得這層紗比長城還難攻破啊！

☆☆☆☆☆☆

中午十二點半過後，用餐人潮稍緩，陸陸續續有人用餐完畢離開，可容納上千人的員工餐廳不再座無虛席，位子一個個空了出來。

偌大的用餐空間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員工，分散在各個長餐桌聊天，獨獨有一張長桌擠滿人，而且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婂婂，工作還習慣嗎？」

「你今晚有空嗎？」

「喜不喜歡這裡的食物？如果不喜歡，我明天請你去外面吃。」

身為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唐婂婂，帶著淺淺的微笑以對，沒有特別鼓舞眾男子的熱烈追求，只是被動地不予以回應。

「需不需要我替你介紹公司？我在這裡十年了，幾乎認識所有的人喔！」

「你認識連湛嗎？」唐婂婂總算有所回應了。

雖然跟連湛實際接觸沒多少時間，她卻對他懷有特殊好感，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但又不想問爸比，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關切，所以只好自己想辦法了，不料過了好幾天，她還是沒有得到多少關於他的資料，只知道他是管理部的經理和他的分機號碼，其他的一概不知，真讓人沮喪！

這幾天，她已經見過公司大半的男性員工了，但還是只有連湛佔據她的心思，尤其在昨天看到他和羅達明之間明顯的差異后，她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歡面噁心菩的連湛。

「連湛？」

聽到那兩個字，原本喧鬧的餐廳突然安靜無聲，二十幾個人全部定住不動。

那名自稱認識所有人的男子吶吶地問：「你是說……管理部的連湛？」

「公司還有其他人叫連湛嗎？」

這倒要問清楚，要是找錯人就糟了。

「不……只此一個。」一個就夠多了。

「那就好。嗯？說啊，他是怎麼樣的人？」

大眼燦燦，期待著。

「他啊……該怎麼說呢……」公司里的人只要說起「連湛」，全都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沒人敢背著他說閑話。「他……很嚴厲，但絕對公正，是個非常公平的『判官』。」

「判官？」她滿臉納悶。

「他負責管理公司員工的紀律和訂立考核制度，若是讓他抓到有人偷雞摸狗，殺無赦。」有人開頭后，另一個人緊接著講。

「沒錯！」又有另一人舉例說明。「像去年採購經理收回扣被他查到確切證據后，他馬上要求開除，還將人扭送法辦呢！」

「他誰的面子都不賣。」

「對呀，他甚至連羅達明那隻當紅炸子雞都敢當面糾正咧！」

「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難怪他們處得不好。」

「處得不好？拜託～～他們兩個根本是王不見王好嗎？」

唐婂婂努力吸收八卦消息，希望能多知道一些關於連湛的訊息，尤其是他跟一隻「雞」為了一個女人處不好，更是讓她拉長耳朵認真聽。

那個女人是誰？很漂亮嗎？他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女人？

沒來由的，她的心情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就連圍在她身旁的人潮哄地散去了也沒發覺，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緒里，喃喃低語著。

「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女人……一定是的！那麼，他算是有女朋友嘍？怎麼辦？我要橫刀奪愛嗎？那不就變成壞女人了……不行不行，我不要做壞女人啦……」

這個女人又在耍什麼寶？

連湛早已習慣眾人看到他便一鬨而散的情景，所以都會故意錯開用餐時間，免得眾人把飯噴出來，嚴重影響消化。

今天當他再度看到一長桌的人倏地消失不見時，早已習以為常，但他原以為會一個都不剩，沒想到還有一個人坐得好好的。

仔細一看，不就是那個要求要跟他交往的怪怪櫃檯新人！

明知該敬而遠之，但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走近，想看看她在做什麼，卻發現她紅嫩的小嘴嘟嘟嚷嚷的，不知道在念什麼。

「你在做什麼？」

「啊啊——幹麼突然出聲嚇人？嚇到我了……呼呼，不怕不怕……」她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嬌嗔來人一眼，當她發覺眼前的人是連湛后，一張臉立即笑得如春花綻放。「原來是你呀！我才剛在念你，你就出現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

「你念我什麼？」

為了可以近看她嬌憨可人的笑顏，他再度做出不該做的事——坐在她對面的椅子，陪她閑扯。

「你喜歡她嗎？」她脫口問出心裡頭最在意的問題。

「喜歡她？誰呀？」

沒頭沒尾的，誰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她也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他們說你為了一個女人跟一隻『雞』不合，那個女人是誰啊？」

他為了一個女人跟一隻「雞」不合？什麼跟什麼啊？

「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他不置可否地回答。

有了跟她交手的經驗后，對於她沒條理又沒邏輯的說話模式，他已經漸漸能適應了。

只要不奢望她的每句話都有答案，就不會陷入迷宮，被她耍得團團轉。

「可是……」

「你還沒吃完，吃不下嗎？」

不想再跟她胡扯瞎說，他直接轉換話題。

他自認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善心人士，也知道避開她才不會惹麻煩上身，但卻莫名地無法放下她不管，身體會自動往她靠近。

「太多了，我吃不下。」

她的食量不大，餐廳的定食分量又太多，她吃了三分之一就很撐了。

「浪費。」從小被教育要勤儉的連湛無法忍受任何浪費的行為。「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餓死嗎？」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嘛……」她俏臉苦惱地皺成一團，突然，她想到一個點子，開心地將盤子推到他面前。「你還沒吃飯吧？你可以幫我吃，那就不會浪費了啊！」

她是故意整他嗎？懷疑地看向她的臉，沒有任何得逞的跡象，只有單純的快樂。

她的腦筋運作真的不同於一般人，難道她不知道就算親如家人，也不一定會共用餐盤嗎？更何況是分食。

「啊，你怕吃到我的口水嗎？」看他動都不動，她這才想到原因。「嗯……這些肉我都沒動過，飯呢，我只吃這一小塊，我把我吃過的地方舀起來……」她拿起乾淨的湯匙，想動手舀起吃過的部分，卻被他阻止了。

「不用了。」

他拿出自己的環保餐具，大口地吃起她的剩菜剩飯。

以前跟其他女人交往時，他並沒有吃她們剩餘食物的習慣，甚至有些排斥。

但是對象換成她，他竟然不覺得噁心，還暗暗心喜著能跟她分享食物的這份親密感，甚至忘了自己不想跟她有太多牽扯的原則。

一時之間，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種不合邏輯的心態，只好拚命進食，暫時不去想其中的原因。

她雙手支著圓潤的下巴，圓圓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

他的眉毛又黑又濃，內雙的眼睛細細長長的，鼻子很高挺，嘴巴寬寬厚厚，平時都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有點凶。

可是，他現在的臉部線條放鬆，看起來柔和許多，很合她的眼。

「你目前有交往的對象嗎？」

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應該可以談私事了吧？

「唐小姐——」

「叫我婂婂。」

「OK，婂婂。」他順應她的要求。「我目前沒有交往的對象，因為我還沒有遇見想定下來的人。」

「我不行嗎？」

好不容易看上一個人，她不想錯過他。

她的心第一次發出渴望，對象就是他。

是不是他若即若離的態度讓自己渴望他，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讓她非常感興趣，心裡想的念的都是他。

她想認識他，想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她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們才見面兩、三次，完全談不上認識……」

「多見幾次面就可以認識了呀！」她努力動腦，過了將近十秒鐘，雙眼乍亮。「啊，對了！你有缺助理嗎？我去當你的助理好了！」這是接近並認識他的最快捷徑！

「你對工作的態度太輕忽了。」他立即沉下峻臉。「我討厭不將工作當一回事的人。」

才剛當上櫃檯小姐，就因為男人而想換工作，這樣的工作態度實在不可取。

說完，他不再搭理她，再度轉身走人，留下一臉錯愕的婂婂。

她泫然欲泣地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腦子裡一直回蕩著他的話——

他說他討厭她……

他討厭她、他討厭她、他討厭……

她每想一次，她的胸口就縮痛一下，而且越縮越緊，好像快喘不過氣來了，好難受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