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用膳時，永蠪和芷柔之間的氣氛有明顯的不對勁，但是除非他們兩人肯說，否則誰也無從問起。

芷柔心中仍然掛懷著昨日的事，她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主動了些？

會不會讓永蠪覺得反感呢？可是今早永蠪卻一句話也沒說，她真的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正當芷柔滿心疑問時，樁兒發現她一直在發愣，沒有動筷。

「小姐，你怎麼都不吃呢？」

「呃……我……」

芷柔像是作賊心虛般，趕緊收回凝視永蠪的目光，隨便扒了幾口飯。

忽然，她的碗內從天外飛進了一塊熏肉，令她感到絲微訝異，她抬頭一看，發現竟是永蠪挾給她的！

「多吃點，瞧你瘦成這樣。」

「嗯。」芷柔點點頭，忽然覺得胃口大開。

「呵！真是體貼的好丈夫呀！福晉真好命！」

扶洛揚聲揶揄道，讓芷柔的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永蠪想掩飾心情，但是又覺得麻煩，反正不管他怎麼做，扶洛橫豎都是會大肆調侃一番，他又何必掩飾？

「快吃你的飯！」永蠪睨了他一眼。

扶洛朗聲笑道：「是是！我一定會吃飽喝足！你不必擔心。」

「不要在意他的話。」永蠪在芷柔耳際低聲道。

她笑了笑，覺得好幸福，心情又開朗起來，永蠪對她這麼溫柔又體貼，她要更珍惜！

看著十一爺和小姐之間氣氛融洽的情景，樁兒心裡慢慢產生了些許不愉快的變化……

她低頭吃著飯，思緒又飄遠了，然而，小姐絕對不會知道她心裡的痛苦！她只能自己承受。

一路上，永蠪、扶洛和樁兒三人各懷著心思，只有芷柔爛漫天真地在遊玩中度過，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加悠閑自得了。

他們來到風光明媚的溪邊，看見明清透澈的淺溪里竄游著小魚，芷柔一顆好玩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呃……永蠪，我能不能到溪水裡撈魚？」她問著他的意思。

只見他微蹙著眉心，看似要不答應的樣子，芷柔立刻撒嬌道：「這裡的溪水好乾凈！又淺得見底，應該沒什麼危險！人家難得出來遊玩，真的好想好想嘗試抓魚的樂趣！如果你不答應，我當然就不會下去玩，只是真的好可惜，錯過了機會……」

他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她就一連串地反駁了一堆。

聞言，不僅永蠪由衷想笑，連扶洛也覺得賀芷柔單純可愛，就像永蠪所敘述一般。

「小姐，你就別任性了。」樁兒低聲對芷柔說道。

「我……」

看她一臉興緻勃勃的模樣，永蠪實在不忍心讓她心情低落，於是答應道：「我陪你一起下水抓魚。」

「嘎！真的么？！」

芷柔開心地看向永蠪，一股腦地撲到他懷裡，想表達難以言喻的興奮之情。

永蠪怔了怔，隨後露出了笑容，兩人脫下鞋襪，他帶著她小心翼翼地走進溪水中。

「哇！這溪水好冰哦！」芷柔大叫著。「永蠪！那裡有條小魚！快！快幫我抓住它！」

他長臂一伸，立刻替她撈起她手指所指的那條魚兒。

「給我！給我！」芷柔興奮地想從永蠪手中抓過魚兒，但是她又哪裡抓得住全身滑溜的小魚呢？一下子就讓那條魚給跳回溪水中了！「啊！討厭！跑掉了！」

看著她多變的表情，永蠪不禁莞爾。

「沒關係，看你想要哪一條魚，我再抓給你。」

「嗯。」芷柔笑了，可是心裡存著一丁點疑惑。「我這麼貪玩，你會不會討厭我？」

「不會。」

相反地，他倒是很欣賞她這麼活潑的個性，和溫柔嫻靜的千金小姐比起來，她好動的模樣更吸引他！

「真的么？」芷柔像是鬆了口氣，笑道：「這樣一來，我就不必那麼辛苦的演戲了！」

「演什麼戲？」他忽然覺得敏感，憶起了那日在景安宮裡無意間聽見她和樁兒的談話。

「呃……」芷柔支支吾吾地說：「其實上次我在宮中失足落水，不是為了拾手絹，而是……」

「而是什麼？」他問。

「說了你不能生氣哦！」她張大盈盈的雙眼望著他。

「我不生氣。」

有了他的承諾，她才放心地說出實情。「那是我貪玩，為了抓湖裡的魚兒，所以才——」

她瞟瞄了永蠪一眼，想看看他有沒有生氣，沒想到卻看到他在一臉怔忡的表情之後，竟是燦爛的笑容！

原來如此！她撒謊，只是怕被他討厭、被他責罵罷了！她的心思仍然如此單純可愛！

「你笑什麼？怎麼笑得這麼開心？」她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

「是么？」她正狐疑著，突然腳底打滑！整個人差點往水裡跌去！幸好永蠪即時將她攬進懷裡！

「小心一點！」他緊緊地摟著她，低聲道：「你總是迷迷糊糊的，難怪你說你從小就容易受傷。」

「呃……被你發現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永蠪定定地凝視她的笑顏，心中忽然有股想吻她的衝動！

他伸手輕撫著她的唇角，用指腹勾勒出她那柔美的唇線，不自覺地將臉龐移近她，溫熱的氣息吹灑在她臉頰上，頓時讓她感到一股酣然……

芷柔不安地看著永蠪，她不知道他想對她做什麼，直到他緩緩地低下臉來，用他的唇瓣覆住了她的

「唔……」

一股酥麻的感覺迅速竄遍她全身！由他挑逗的舌尖泛開來，魅惑了芷柔所有的意識。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逐漸癱軟，漸漸無法站住腳，幸好有他強力的臂彎可以倚靠，讓她不至於無助。

這是吻么？他是在吻她么？

老天……扶大哥和樁兒都還在旁邊看著他們呢！

當永蠪放開她時，她整張臉早已經像熟透的蝦子！還拚命地喘著氣，身子也忍不住顫抖著。

「喲！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既激情又大膽啊！」

扶洛忍不住鼓掌叫好，冒著被永蠪五馬分屍的危險也要大大調侃一番！

「我……」芷柔羞怯地偎進永蠪的懷裡，緊閉雙眼不敢看向別處，小聲地表白道：「我真的好喜歡你！」

永蠪猛然一震——

此時，他才清楚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舉動！

該死！他竟然衝動地吻了她？！

樁兒佇立在原地，看著他們倆人深情濃濃的背影，心裡不禁泛起陣陣酸楚，她似乎沒有辦法再忍耐了！

夜涼如水，與白晝初暖的氣候不同。

客棧內，長廊的轉角處，樁兒正鬼鬼祟祟地和身旁一名男子談著陰謀的交易。

「這是五兩銀子，事成之後，我會再給你十兩銀子。」她將幾錠銀兩交到男子手中。

「可是……」男子面有難色地猶豫著。

「怎麼，嫌太少么？」

「不、當然不是！」男子又露出貪財的嘴臉。「你給的算多了！我在這間客棧里洗碗的薪俸都比不過你給的酬勞呢！」

「既然如此，你還在躊躇什麼？」

「我只是很疑惑，你怎麼會選上我呢？」男子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無意間聽到你向客棧的掌柜借錢，說是你兒子生病急需要錢，但是我直覺認為，並不是那麼回事。」

「嘿嘿！姑娘真聰明！其實是我欠了賭坊一筆債，三日內非還不可，要不然就沒了手腳！」

果然不出所料，樁兒早已經看透了眼前的男子。

「那這件事兒，你是做？不做？」

「做！當然做！我正需要這筆銀子呢！」男子一口答應了。

聰明的她，要下一個決定或是一樁計謀，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要陷害的人是她服侍多年的小姐，心裡難免感到一絲不安！

但是又豈能怪她什麼呢？她只是無法控制自己地愛上了十一爺，看到十一爺和小姐恩恩愛愛，她倍感痛苦啊！所以，她只能使計謀狠心拆散他們的姻緣——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進來。」永蠪出聲應允道。

樁兒一手推開房門，一手端著茶盅走了進來。「十一爺請喝茶。」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他隨口問著。

樁兒沉默了會兒，開口說道：「十一爺今晚還是要冷落小姐一人么？」

永蠪移開茶蓋的動作忽然停止。

「奴婢知道自己這樣問是冒犯了十一爺，還請十一爺恕罪。」樁兒將臉壓低，不敢正視永蠪。

「自從小姐嫁給十一爺之後，一直都是獨守空閨，這對小姐來說，實在是一種侮辱。」

「是芷柔要你來告訴我這些話的？」

「不是，這完全是奴婢自個兒的意思，請十一爺千萬別誤會。」樁兒露出緊張的神情。「奴婢只是希望爺能對小姐好一點。」

永蠪仔細地想了想，覺得自己因為外頭的謠言而故意冷落芷柔，確實是過分了些。

他怎麼能因為一些流言流語就想傷害她呢？這是不對的。

深思之後，他笑道：「走吧。」

他起身往門外走去，沒看見樁兒臉上閃過一抹既詭譎又不安的表情。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往芷柔所居住的客房，月光灑過樑柱，泄了整條長廊，兩人的影子被愈拖愈長，樁兒心裡真的很高興，因為此時十一爺和她正獨處著。

或許接下來將面臨一場風波，但是既然是她一手設下的陰謀，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了！

正當他們的腳步接近芷柔的房門前時，忽然乍見一抹鬼祟的身影從芷柔的房內竄出，見狀，永蠪當下就要追上前去，卻被樁兒攔了下來——

「讓開！」

「不！請十一爺別追！」她一臉緊張的神色。

「那人舉止鬼鬼祟祟，分明有問題！為什麼不追？」

「這……」樁兒小聲忖道：「糟糕！小姐怎麼又……」

「你說芷柔又怎麼了？」他可是將樁兒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嗄？！奴、奴婢沒說什麼呀！」她趕緊否認。

「有什麼話你說清楚！不要打馬虎眼！」永蠪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甚至產生不好的猜測。

樁兒露出一臉為難，期期艾艾地，最後終於低下頭垂淚道：「請十一爺原諒小姐吧！就算您心裡憤慨，也請您千萬不要把今晚看見的事說出去！小姐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如果這件事再被渲染，往後小姐該如何在宮中立足呢？奴婢求您！」

永蠪怔了怔，由齒縫迸出冷冷的話。「我不懂你話里的意思。」

樁兒突然筆直跪下，臉壓得低低的，哽咽道：「相信爺一定聽聞過有關小姐的一些輩短流長，奴婢不敢隱瞞爺，那……都是真的！」

轟地，猶如平地一聲雷，震驚了永蠪的思緒，他幾乎不敢相信他親耳所聽見的事——

樁兒是芷柔的貼身丫環，她親口證實的事還會是假么？

倘若芷柔真的是個素行不良、行為荒誕淫亂的女子，那麼剛才從她房裡鬼鬼祟祟出來的男子，豈不是與她有姦情？！

「荒唐！」

永蠪大聲一喝！忍不住氣地要往芷柔房裡衝去！樁兒慌亂地拖住他的步伐，低聲泣道：「公子！請您原諒小姐吧！奴婢會跟勸告小姐的！求您別懲處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他冷漠地看著樁兒一疊連聲的哭求，心裡的衝動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更憤怒的情緒！但是此時此刻的他，無法和芷柔將事情攤開來談！因為他壓根不想去面對芷柔素行不良的事實——

於是他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頎長的身影燃著熾熱的怒焰！

樁兒抬起盛滿淚水的眸子看著十一爺離去，一顆心開始忐忑不安……

「樁兒，你怎麼跪在這裡呢？」

「嗄？！小、小姐！」

芷柔突然出現在樁兒身後，著實嚇了她一跳！

「天哪！你怎麼在哭呢？」芷柔緊張地扶起樁兒，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關心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樁兒心虛地搖著頭。「沒、沒事！」

「騙人！我剛才就是被一陣吵鬧聲吵醒的！一定是發生什麼事吧？你別瞞著我呀！」

「呃……剛才有一對夫妻在吵架，我、我因為好管閑事被他們罵了幾句，所以就下跪向他們賠不是——」

「真可惡！你好心要當和事佬，他們不領情就算了，怎麼還能罵你呢？他們人呢？我替你找他們理論去！」

「不用了！小姐！」樁兒及時拉住芷柔往前沖的身軀，破涕為笑道：「本來就是我不對，沒事就好！這麼晚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可是你……」

「我真的沒事了。」

「嗯。」見樁兒露出了笑容，芷柔才放心。

為什麼小姐要對她這麼好呢？她陷害了小姐，豈不是要更加良心不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