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樣做真的妥當么？」不是她故意要懷疑大哥的處事能力，只不過這次大哥提出來的法子實在欠妥！聽起來太嚇人了！

「有何不妥？」東方皇宇安安穩穩地喝著茶，隨時留意著隱的變化。

「如果鬧出人命呢？」想蓉倒希望大事化小。「剛開始，我不曉得蝴蝶跟我要隱，是為了替她妹妹醫腿，所以不肯贈她，現在我知道隱的重要性、也知道蝴蝶的目的，哪裡還能怪她無禮呢？」

南宮焱拉過妻子，將她抱在腿上。「就放心把一切交給皇宇處理，他自有分寸。」

東方皇宇放下茶盅，對南宮焱露出算計的笑容。「是！我的確自有分寸。」

他的分寸就是嚴懲華蝴蝶、順便治好華惜秋的腿、成為隱的主人、再將一切爭端推給焱、讓沈默和焱反目成仇、砍砍殺殺、最後想蓉受不了決定搬回東方府陪他這個用心良苦的大哥！

呵！好完美的分寸呀！

「唉！你別這樣笑著看我。」南宮焱靈敏地感覺到不對勁。

連想蓉也覺得有問題。「我知道做妹妹的不該這樣問。大哥……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麼餿主意？」

「嗚……妹妹——」東方皇宇一臉受傷的模樣，痛心地捧著胸口。「大哥處處為你著想，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你好！你怎麼可以說大哥是在打餿主意呢？大哥好傷心呀！」

南宮焱與想蓉對看一眼，又一起看向假泣的東方皇宇，異口同聲道：「一定有鬼！」

「鬼？在哪裡？！」東方皇宇左右張望，裝傻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鬼，期盼見上一次！」

「呵！如果你敢亂耍花樣，我保證讓你立刻下黃泉去大開眼界！」南宮焱拳頭一縮，咯咯作響。「想見多少鬼就有多少鬼！」

「呃……」東方皇宇忽然感覺口乾舌燥，又端起茶盅輕啜一口。

「大哥，若你真的太胡來，那……」想蓉暗暗說聲對不起，竟然威嚇自己的親兄長。「我就把你的惡行告訴缺月大哥和嫂嫂！」

「別！我的好妹妹！別告訴他們！」

缺月是聞名的正氣凜然！要是知道他用這種手段奪得寶物、欺侮女流之輩，天！他肯定不得好死！

也狗硯視娘子就更不用說了！當初，他也是用殘忍的手段傷害過娘子，要是他嚴懲華蝴蝶被妻子知道，哦！他會沒老婆的！

「那……大哥真的『自有分寸』么？」想蓉心想，也許自己也有欺人的本事。

「有！當然有！」他瞟見南宮焱在偷笑……不！是光明正大仰天長笑！

真是嘔死他了！

一早，沈默陪著蝴蝶來找惜秋，走到門前，蝴蝶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

「我想單獨和惜秋說幾句話，你能不能先到前方林院稍候？」

「嗯。」他應聲，在她額際留下輕吻才離開。

蝴蝶怔愣一會兒，恢復過神后，伸手敲了敲惜秋的房門，推門而入。

「卿卿我我，真是濃情蜜意。」她的語氣仍然是冷嘲熱諷，絲毫不感激蝴蝶幫她找著治腿的良醫。「來炫耀么？」

「惜秋——」

碰地一聲！惜秋怒拍桌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阿默之間的姦情么？！」

蝴蝶抿著唇，沒有說話，任憑惜秋在她耳邊咆哮！怒吼！

「你這樣做對得起我么？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要從我身邊搶走阿默么？還口口聲聲說你是我姐姐！不要臉！」她揚掌欲重摑蝴蝶，出乎意料之外，蝴蝶居然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你——」

「你還當我是姐姐么？」蝴蝶格開惜秋要摑她臉頰的手掌，痛心看著惜秋。「如果你真心愛阿默，當初就不該設計他！」

惜秋往後退了一步，極度心虛地在臉上掛著各種表情。

「誰叫他不愛我！」惜秋痛首錐心地飲泣著。「我恨老天爺不公！恨義父偏心，恨阿默愛著你！如果不是你害我瘸了腿，我可以逃跑！若不是義父不肯教我武功，我又豈會毫無反抗餘地任人擺布？！失去清白后，我只希望得到阿默的撫慰，只要他不嫌棄我……願意娶我！我一定可以擺脫噩夢！」

蝴蝶絕對心疼妹妹的遭遇，但是她不能明白她的心機！

「你可以怪我，但是你不該撒謊！如果你愛阿默，又怎麼忍心讓我殺他呢？」

「因為他愛你！既然我得不到他的心，你也別想得到！既然我痛苦，更不可能成全你幸福！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下！」惜秋哭倒在地，好不狼狽。

蝴蝶顫抖著雙手，替惜秋拭淚，憐惜她種種糾結的心情，也懺悔自己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她不是一個善盡職責的好姐姐！她不是……

「我會帶著所有過錯離開，等你腿傷痊癒，就嫁給阿默吧！」

惜秋驚訝地看著蝴蝶，似乎從未見過她有這麼美麗的神情。

「你……胡說什麼！明知他愛的是你，你還故意——」

「相處久了，就能日久生情，何況你對他而言是重要的人，他會愛上你的。」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心情說出這些話，不過倒是非常平靜。

惜秋甩開她的手，生氣道：「別耍我！如果你想報復我，直接一刀殺了我還比較快！」

「惜秋！我是你的親姐姐，我不會報復你！只要你的腿傷能夠痊癒，犧牲什麼我都願意！」

「謝了！」

蝴蝶黯然地垂下頭，無論她說得再多，惜秋也不會心平氣和待她。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的腿傷治不好呢？」她才沒有那麼天真的希望。

她從小腿就廢了！經過十幾年，要再痊癒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既然有方法可試，她當然會試試看，不過愈逼近最後一步、愈是可怕！

如果她的腿好不了呢？」輩子都註定當個瘸子？

她好恨——恨蝴蝶給予她希望！她對她做出這麼多報復的事，她為何不還手？！

「相信東方爺吧！」師父說過，她的病是一般大夫抓不出的，但是東方爺卻能探得透徹。「在一切還沒試驗前，先相信他吧！」

相信是希望的開始——所以她相信。

一進堂廳，沈默不禁面色凝重，見了東方皇宇擺下的陣仗，他有股想直接以下犯上的衝動！若不是蝴蝶暗地拉住他的衣袖，現在已是一片廝殺場面。

府里上上下下嚴肅著沉悶的氣氛，男僕女婢全退聚在外頭，無不想目睹究竟，多事是不被允許的，但是有關於沈默總管的事，大家冒著生死危險也要看個明白！

南宮焱和想蓉坐於上位，出餿主意的東方皇宇則坐於側位，一旁還有莫離佇立。

廳堂之下，鋪滿破碎、尖銳的瓦瓷，恐怖且猙擰地向蝴蝶招手。

「這是在做什麼？！」惜秋震驚地執問著堂上三人。「莫非你們要動用私刑？！」

人心險惡，有人更險更惡！惜秋摸不著對方的主意，一股涼意直上心頭。

「惜秋姑娘，別怕！這玩意兒不是要針對你。」東方皇宇看向另一人。「蝴蝶姑娘，請吧！」

蝴蝶想也不想便要撲地跪下，幸好沈默即時攔住她的身子。

「你不必受這等刑罰！」

「誰說不必？」東方皇宇收起扇子，針對沈默說：「沈總管，焱可是你的主子？想蓉可是你的夫人？」

「是。」

「你說是，可你的夫人受威嚇，你的主子勃然大怒要懲戒惡徒，你卻率先反抗，這……沒道理啊！」

南宮焱瞪向東方皇宇，氣他一張信口開河的賤嘴。「我勃然大怒？怎麼不說是你私心甚重呢？」

「唉！我『自有分寸』。」東方皇宇悄聲地打著暗示。「放心！放心！」

真是小氣，借用一下名義也計較成這樣！虧他平時都上南宮府來陪他練功呢！

「我先警告你，沈默看起來溫文儒雅，但是他發起威來可不好惹。」

「我了解、我了解！誰不知道你家沈默總管人面獸心……」

東方皇宇胡亂犯著嘀咕。

「讓我向夫人賠歉吧。」蝴蝶不自覺地抓緊沈默的手，像是尋求最後的勇氣提慰。「我冒犯夫人在先，賠歉是必要的。」

想蓉多想衝口原諒蝴蝶，但是大哥不準、焱又不許，為了化解他們三人的情怨，還是聽大哥的話行事吧！於是悲憫的話全數吞回口中，不敢多言。

「既然如此，讓我代你賠歉吧！」無論如何，沈默都不肯讓她受罪。

「這與你無關！」

「只要是你想一肩扛起的責任，就是我義不容辭之處。」他的堅決，不容撼搖！

蝴蝶將他的心意真真切切感受在心頭，失去隱也等於失去未來——她和他沒有未來！但是走在這人生已所剩無幾的一段，還能擁有他不離不棄的愛，上天對她算是仁厚了！

「你們有完沒完？！」惜秋拉過沈默，自私自利道：「本來就是蝴蝶不對！你又何必替她道歉？如果她不認錯，我的腿豈不是沒得醫！你不要阻止她——」

「惜秋！」沈默生氣道：「她是你的親姐姐！現在她可以不計一切為你求醫，為什麼你還要如此憎恨她呢？憎恨將你徹底醜化了！你曉得么？」

如雷貫耳般的震撼捲去惜秋的聲音，漸漸地，她恢復了清醒。

「啟稟爺和夫人，屬下願意拋舍大府總管一職，請兩位高抬貴手，也請東方爺仁心仁術施予德惠。」沈默提出請求。

「我不答應。」東方皇宇一臉閑然自得，毫不猶豫地回絕了。

「若是東方爺不肯答應，就得獻出隱。」

「呵！沈總管是想對我不客氣了？」

「沒錯。」沈默的回答出人意料，看來他是吃了秤鉈鐵了心，決定在此一拚高下了！

南宮焱搖頭嘆道：「當初從深谷中將你救回南宮府的恩情，是白費了。」

「爺對屬下有恩有義，但是蝶兒待我有恩有義也有情，更是沒齒難忘，請爺恕罪。」

南宮焱對東方皇宇蹙眉道：「他快發火了，你好自為之。」

沈默跟他這麼多年了，他豈會不清楚沈默石破天驚的殺傷力！

「我會自己找台階下，放心吧！」東方皇宇揚聲道：「你的確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但是如果你要和我較量，便是不智之舉，他許像我這樣卑鄙的小人，會想出玉石俱焚的方法，恐怕任何人都得不到好處。」

言下之意，就是將稀世珍寶隱當作威嚇的工具，而且肯定奏效！

「懇請夫人大人大量，原諒我糊塗冒犯！」蝴蝶雙膝一曲，朝破碎的瓷礫跪下——

「蝶兒？！」沈默驚喊，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想蓉倒抽一口氣，嚇得彈起身子，南宮焱和東方皇宇一臉欽佩的神情，而惜秋則慘白一張臉……

「是我的錯！請你們原諒！」蝴蝶忍痛跪走刺銳之上，血絲牽連成河。

沈默咬牙一跪！決心和蝶兒共患難！

「沈總管——」

蝴蝶忽聞錯愕，回頭看向沈默，不禁百般心疼。「你快起來呀！何苦呢？為我而跪……值得么？」

沈默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審視她膝頭血紅的傷口。「你是我這一生唯一想守護的人，偏偏我老是錯過保護你的機會，既然不能保護你平安無事，不如讓我陪你一同浴血！」

有太多東西，不是憑靠權勢就能得到，即使花盡心思，不屬於自己的仍是空。

他以為不再見她，悸動會淡去，事實卻並非如此！多年後，心甘情願的付出絕不曾少過！

「你好傻……」

「在我家破人亡時，是你救了我，不顧一切陪我四處尋仇，為我挨傷、擋劍，你這樣做是不是更傻？」他淺露微笑，俊逸迷人。

「我……」

「那不是你應該付出的，但是你卻無怨無尤地犧牲，在我墜崖之際，我還是好想對你說聲感激！」他抱起她，手中沾著她的血，心底品嘗她的淚。

惜秋忽然衝上前，一手指著東方皇宇大罵道：「你這卑鄙小人！竟然這樣欺負我姐姐！醫術一定也爛得可以！」

「惜秋？！不可以冒犯東方爺！」蝴蝶嚇得想捂住惜秋的嘴，但是沈默將她橫抱在懷中不肯放她下來！

「哼！他可以為他妹妹出氣，我又為何不能替你罵他？」

蝴蝶睜大雙眸，欣喜道：「你……願意再當我妹妹？！」

「我們、我們一直都是姐妹——」惜秋扭頭轉身離開，尚不能適應自己吐露的心聲。

蝴蝶依偎在沈默懷中，有股強烈的感動！漫長的仇怨生涯，終於可以獲得休止……

「我這個主意很棒吧？」東方皇宇可是非常得意。

南宮焱和想蓉互覷一面，道：「很差勁。」

「太殘忍了！沈總管和蝴蝶都受傷了！大哥！這實在有些過分，我還是告訴大嫂一聲吧！」

「不要啊！妹妹——」

沈默細心地幫蝴蝶敷藥，扶她到床頭歇息。

「還疼么？」

「不疼。」蝴蝶拉他一同坐下。「你呢？」

「一點皮肉傷，不礙事。」他一手輕摟住她瘦弱的肩膀，感到非常安心，彷彿一切已是雨過天晴。

「我好開心，原來東方爺、南宮爺和夫人都是好人，他們早看出我和惜秋之間的情結，才設法替我們排解，現在，只希望東方爺遵守承諾醫治惜秋。」

「他一定會。」沈默笑道：「因為四大爺都是君子。」

「四大帝爺？」

「以後再慢慢告訴你有關他們的事。」

以後？會有以後么？

她黯然地垂下眼瞼，掩蔽了心事。

「蝶兒，嫁給我，我會用風風光光的方式娶你進門。」之前，他讓她孤軍奮鬥，往後他會好好善待她。

「這事……等惜秋的腿傷治癒再說吧。」她不著痕迹地拒絕。

可是沈默心裡卻開始盤算要如何嚴督東方爺，好讓他早日明媒正娶蝶兒。

蝴蝶怕他想得太精細，會看出她的破綻，於是展開粉臂抱住他，阻止他繼續思考下去。

「你腳上有傷……」

她還是漲紅著臉，緊緊抱著他。「我只是想抱你而已，和腳上的傷沒關係吧？」她抱他是用手、又不是用膝蓋。

「誰說沒關係……」他溫柔地將她放倒在床褥上，笑道：「太激烈或不小心都可能碰到——」

「你、你……我是想抱你而已！沒有、沒有那個意思……」

他解開她的衣襟，吻過她的唇瓣。「可是我有那個意思。」

「呃？！」

她只是想阻止他的思考，沒想到最後連自己的思緒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