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心地將商缺月放在坐椅上,韋治倒了杯茶遞到她嘴邊。
「韋大哥,我自己來。」商缺月伸手接茶杯,韋治卻固執地按下她的手。她只好以口就杯,啜飲茶水。
莫言吩咐船家儘速返航。這一場亂,弄得幾個人衣衫盡濕。雖已是初夏,但風吹來仍有一絲涼意。
「啊嚏!」商缺月被涼風一吹,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韋治急忙搓搓她的手臂,又平掌抵住她的胸口。「啊!」
商缺月低聲驚呼,下意識地一縮身子,雙手抱胸。
那柔軟的觸感使韋治一怔,急忙縮回手來,看著商缺月布滿紅暈的臉頰,腦子裡豁然一亮:她是個女孩子!
該死,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不知被人看出來沒有?韋治從震驚中猛醒,轉身道:「莫言,快把你的外衣脫下來。」
梅修文等三人聽了,七手八腳地解下外衣。
「侯爺衣服濕了,穿我的吧。」
「穿我的。」
韋治不理三人遞來的衣服,接過莫言的外衣,給商缺月披上,拉在身前裹住。
商缺月低著頭,雙手環胸。初夏的天氣,只穿了兩件單衣,不知露餡了沒有?雖然換裝時在胸前已裹上一層布,但萬一被看出來……偷瞄韋治一眼,他的神色如常,也許沒發現吧?
韋治的內心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他的手上還留著那柔軟豐盈的感覺。回想將她抱在懷裡時的感覺,她的身體那麼輕盈、柔軟,怎麼會是男人呢?仔細地凝視她的面容,她的肌膚那麼柔嫩,睫毛秀氣地撲閃著,臉蛋的線條那麼柔和,一點也沒有男兒的剛硬。
她的唇不是櫻桃小嘴,優美的弧線勾勒出上薄下厚的唇型,泛著淡淡的粉紅色澤,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品嘗……
「啊嚏!」韋治急忙拋開綺思,伸掌抵住商缺月背心,運氣為她驅寒。一股熱氣從掌中傳出,溫暖漸漸散布她的全身。
曲江這一游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
韋治又將商缺月送到商府後門。
「你和商丞相有什麼關係?」韋治突兀的問題嚇得商缺月手中鑰匙差點拿不穩。只用驚疑的眼睛望著他。
「這裡是丞相府。」韋治指指高高的院牆。
「哦,是這樣。」商缺月又搬出那一套說詞,「我是商大人的遠親,從家鄉來投奔他,暫時寄居在相府。」
她不敢抬頭看韋治那穿透人心的雙眼,匆匆道聲再見,逃命似地閃進門。
商缺月還是受了寒,渾身無力,眼淚鼻水直流。
商夫人和晴月探望時問起緣故,商缺月忙說是看書入了神,吹了一夜冷風,綠意也幫著掩飾,才矇混過關。
商士軒忙到晚上回府,得知缺月生病,匆忙來看。
「綠意,扶我起來。」商缺月一見父親,掙扎著要起來。
「好生歇著,不要起來。」商士軒見女兒面色蒼白,心疼不已。「怎麼會受寒呢?」
「不小心落入江中了。」想起今天游江的一場混亂,不由莞爾一笑。
「你呀,幸虧沒弄丟一條小命。」商士軒慶幸。他早已知道女兒今天游曲江的事。
「有貴人相救嘍,是韋治救了我。」商缺月用輕鬆的口氣安慰父親。「雖說浸了個冷水澡,但也不無收穫。我見到了梅修文和杜立平。」
「哦?怎麼樣?」商士軒興緻來了,想聽聽女兒的評價。
「梅修文嘛,為人如何爹大致也有個了解。不過此人見識守舊,大談男子應三妻四妾,恐怕不是個體貼、尊重妻子的好丈夫。而且他少年得志,聽不進逆耳之言,只怕日後在仕途上也會有波折。雖然才華不錯,但浮躁有餘,穩重不足,恐非良配。」
「杜立平呢?我見他謙和有禮,似乎不錯。」商士軒對女兒的評價完全信任,已自動把梅修文排除在外了。
「他倒是個性情中人,可惜早有意中人。」
「意中人?哪家千金呀?」商士軒有些好奇,不知杜立平看中的是誰家小姐,比自己的女兒如何?
「名妓花想容。」
「名妓?」商士軒詫異。「我看他不像浮浪子弟,怎麼也尋花問柳?」
「爹,不是你想的那樣。這花想容性格率真,不喜巴結權貴;難得的是樂於助人,散盡千金也不吝惜。
市井人稱『俠妓』,是個不多見的奇女子。她對杜立平有患難相助之恩,杜立平一心想娶她為妻。」一口氣說了許多,商缺月有些氣喘,靠著床頭深呼吸。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商士軒點頭,「這麼說,就只剩下定遠侯韋治了。」
「爹,你忘了柳尚書公子。」商缺月提醒他。
「罷了,此人也不予考慮。」商土軒搖搖頭,「我與柳尚書同僚多年,對他的家事一向不了解。近日才聽說,柳尚書繼娶之妻,兇悍潑辣,稍不如意便吵鬧不休。怪不得常見他面有傷痕,問他,他總說是不小心撞的,其實是柳夫人傷的。誰家女兒敢嫁到他家?怕不要受惡婆之虐待。所以此事作罷。」
「那就選定韋大哥了。」商缺月輕聲道。韋大哥和姐姐,一個俊美無儔,一個美麗無雙,是多麼相配的一對。可不知怎麼,她的心裡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
「不過韋治性情太冷,我擔心他不會憐香惜玉。」
若是他對妻子也這麼冷冰冰,晴月怎麼受得了?商士軒仍有猶疑。
「才不是呢。韋大哥內心是很溫柔的。他只是對不相干的人冷,對他在乎的人卻很好。他一定是個對妻子忠誠、體貼的好丈夫。」商缺月急著為韋治辯解。
「既然你這麼說,想必是個很好的人選。」商士軒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我和你娘商議一下,再作決定。」
「娘不會反對的。」商缺月的語氣里有她自己也未察覺的鬱悶。母親所注重的家世、人品,韋治都堪稱一流。
窗外,黑暗中一個人影將一切都聽在耳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喃喃低語:「原來小妮子在選夫呢。」
一聽到商士軒起身離開的聲音,黑影飛身而起,如一隻飛鳥在夜色的掩映下消失。
商缺月這一病,足有好幾天才痊癒。
夜裡睡夢中,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道黑影立在床邊,用灼人的黑眸看著她。她努力睜開眼睛,卻又什麼都沒有,只是面頰上有濕熱的感覺。大概是夢吧,商缺月笑自己疑神疑鬼,又沉人了夢鄉。
當均勻的呼吸聲又響起,一個高大的黑影從樑上輕輕躍下,默默立在床前。
韋治在黑夜中炯亮的眼睛注視著酣睡的面容,好一會兒,俯下身湊近商缺月的耳邊,喃喃低語:「小丫頭,你既已選中了我,我等著你的追求。快點好起來。」用食指輕輕撫摸她的面頰,緩緩地,輕輕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你是我的了,丫頭。」
睡夢中的商缺月露出嬌憨的甜笑,似乎作了個好夢。
定遠候府。
較武場上,莫言與韋治比試了一場,正拭著汗水。
李慕然在一旁觀看。
「最近晚上在忙什麼?」莫言飲口茶,隨口問道。
韋治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晚上來找過你,你不在。」
韋治的眼神有一絲幽遠,一絲溫馨。「時候到了,自然告訴你。」
李慕然的耳朵早已豎起了,卻聽得沒頭沒腦。急忙追問:「你們在說什麼?快告訴我。」
「不關你的事。」韋治冷冷的。
莫言笑笑,「你的教訓還不夠么?哈,斷袖之癖!」
李慕然臉色發紅,「不告訴我算了,哼!」他不會自己查嗎?摸清表哥的一舉一動可是母親大人交代的任務,當然,也是他的興趣。
「韋大哥!」商缺月興沖沖地走來。「莫大哥也在呀。」一看到李慕然,臉一沉不理睬他。
李慕然神色尷尬,訕訕地不知說什麼好。
「病好了嗎?」韋治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你怎麼知道我病了?」商缺月不解。
「猜的。」
「哦。」商缺月沒有一絲懷疑,任誰落入江中都難免會生病嘛。「我已經好了。我不知道莫大哥也在這兒,沒將你的衣裳拿來。我已洗凈熨好子。」
「一件衣裳,不必掛在心上。」
見商缺月只顧與韋、莫二人說話,理都不理他,李慕然不自在地乾咳一聲。
「你幹嘛?嗓子眼裡塞了鵝毛啦?」商缺月故意瞪他,「你眼睛怎麼啦?難道這是最新流行的半面烏眼妝?果然帥得很,帥得姑娘見了一定尖叫昏倒。」
「我的商兄弟,噢不,商大哥,你就別諷刺我啦。
總之是我誤會你,是我愛胡思亂想。看在我下水救你的分上,就原諒我吧。」李慕然苦著臉哀求。
「你救我?是韋大哥救我的。」商缺月依然板著臉。
「我下水也是為了救你呀,只不過沒來得及嘛。那天兩次落水,我回來還病了兩天呢。」
「活該!」商缺月嗤之以鼻。
「總之你不能怪我誤會你,誰叫表哥對你比對我還好。」
「這麼說是我活該嘍?」商缺月假笑著看著李慕然,看得他心裡發毛。
「不是!」一看錶哥眼睛里又閃起利芒,李慕然慌忙否認。「當然不是。不過,表哥已經教訓過我了。你看,」指指烏青的右眼,「這幾天我賴在這裡門也不敢出,家也不敢回。我的紅粉知己們都害相思病啦。你再不原諒我,我的左眼也保不住,就成了名符其實的熊貓啦。」
商缺月仔細端詳他的臉,嚴肅地點點頭,「據我觀察考證,結論是:熊貓眼左右對稱,比較好看。所以,韋大哥,請你成全他。」
「你、你——」李慕然氣得跳腳,聽到商缺月卟哧一聲笑出來,才恍然大悟,「你耍我?可惡!」有什麼辦法?人家靠山硬,動不得,只有自認倒霉。
接下來的日子,李慕然被商缺月逗得跳腳的場面幾乎每次都會出現。莫言笑他超級厚臉皮加賴皮遇到了剋星。李慕然口口聲聲說自己得罪小人,卻又天天到韋府報到,一進門就問商缺月來了沒有,連去青樓逍遙的時間都少了許多。喜得李夫人韋氏還以為風流兒子轉了性了。
商缺月每兩三天就會偷溜出府找韋治,和以前一樣,讓丫環謊稱她在讀書。不讓人打擾。家中的人都知道她是個讀起書來就不顧東西南北的人,也都不去打擾她。但她以前從未這麼頻繁地外出,連商晴月都抱怨她最近總是讀書,不陪她。天知道,這一段時間她連一本書都沒讀完。
有時韋治不在家,管家就讓商缺月先等候著,然後韋治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
和韋治相處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有時商缺月忍不住想問一問韋治對婚事的看法。
「韋大哥?」
「嗯?」韋治倚著樹坐在石凳上,拉她坐在他身旁。
「那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韋治看她一眼,從石桌上拿起一串荔枝。
「美貌?」商缺月猜測著,一面打量他的表情。
沒有表情。
「嫻淑?」
「多才多藝?」怎麼還是沒表情?
韋治剝好一顆荔枝遞到她口邊,「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嘛。」商缺月吐出核。她近來已經習慣了韋治對她寵溺的小動作。
「那些都不重要。」韋治又遞上一顆荔枝,「順眼就行。」
「啊?」商缺月張口含住荔枝。這算什麼回答?什麼樣的他才看得順眼?晴月人見人愛,他應該看得上。
也許該設法讓他們見上一面,以他二人的出色,一定會彼此中意的。
韋治伸手撫平商缺月微蹙的眉心,「別想那麼多。」
意味深長的目光閃著他心中的疑問:丫頭,你什麼時候才對我說實話?
他們曾去拜訪莫言,在衛國公府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韋治和莫言興緻一來,上場比劃起來,你來我往,天上地下。商缺月看得興高采烈,拍手叫好。
「韋大哥,教我武功好不好?」商缺月拉著韋治的手央求。
「我教你。」李慕然自告奮勇,他總算有一樣可以在商缺月面前炫耀的長處。
「你?」商缺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會武功?不會是騙人的吧?」
「是真的。」李慕然差點沒賭咒發誓,「不信你問表哥和莫言。」
莫言笑著說:「你那點功夫,恐怕連我妹妹都打不過。」
商缺月趁機笑他,「想也知道嘛,成天只知道尋花問柳追美女,一定只有點三腳貓功夫啦!」
「胡說八道。功夫好不好,比劃比劃就知道了。」
「好!」商缺月道,「你一個人比劃可看不出水平。
不如你和韋大哥比試,或者莫大哥也行,你可以自由選擇,別說我欺負你喔。」
李慕然苦著臉,「我怎麼敢跟他們比嘛!」
「這裡除了他們就是我了,你不會要跟我比吧?」
商缺月指著自己的鼻子故作驚訝。
「跟你比?我更不敢了。」李慕然咕噥,他要是不小心傷了商缺月,表哥不拆了他的骨頭?
莫言看著李慕然沒轍的樣子,朗聲笑了起來。
李慕然突然像發現奇觀似地指著韋治,「你、你、你笑了。」雖然那笑容很淺很淡,可是除了冰塊臉,他還沒見過韋治的第二種表情哩!
笑容瞬間消失,韋治又是一張不動聲色的面孔對著他。
「那有什麼稀奇,韋大哥本來就會笑啊。他笑起來很好看。」商缺月一副「你少見多怪」的表情。
莫言也驚奇地直盯著韋治看。從韋治長大后,他就沒見過他的笑容。剛才的笑容雖然很短暫,也不燦爛,卻很柔和,如一縷春風。
「臉變得那麼快,多笑一下會死啊。」李慕然一臉嫉妒地嘮叨,「對人家就那麼好,對我就總是一張冰塊臉,我真懷疑誰才是他的兄弟。」
「怎麼?吃醋啊?」商缺月得意洋洋。
「哼!」李慕然孩子氣地扭頭不理。
商缺月笑如銀鈴,拉住韋治:「韋大哥,咱們去射箭,讓他在這兒把醋吃個飽。」
離開衛國公府第,一路上商缺月腦子飛快地轉著,怎樣安排韋治和晴月見面?她心中已有了譜,就等時機到來了。
回到相府,還沒來得及換下男妝,綠意就慌慌張張地喊:「大小姐來了。」
商缺月急忙躲人屏風后脫衣,聽到商晴月喊道:「缺月,你又在讀書嗎?」
「沒有。姐姐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來。」一邊答著,一邊將脫下的衣服掛在一旁,解纏胸布。
「你在哪裡呀?」商晴月循聲到屏風后,看到還來不及穿衣的妹妹。「你脫衣服做什麼?」拎起那件男衣,狐疑地問,「這是什麼?」
「呃,我——」商缺月急中生智,「我和綠意在演戲玩兒,演梁山伯與祝英台。」
「哦。」單純的商晴月立刻就相信了。「那你演梁山伯還是祝英台?」
「祝英——噢,不!我演梁山伯。」商缺月瞥見翠衣翠裙的綠意,急忙改口。
「啊?」商晴月奇怪地問:「綠意怎麼不穿男妝?祝英台不是女扮男妝嗎?」
「我們在演樓台會,祝英台已恢復女裝了。姐姐,你找我有事嗎?」好險,差點圓不了謊。
商晴月把穿好衣衫的商缺月拉到梳妝台前,按她坐下,一面拆散她的發束,一面道:「過些日子又是千金會了,梁王府的清和郡主請咱們到她城外的別苑去賞荷花,那有個小湖,聽說荷花已開了。」
「荷花都開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商缺月有些怔忡,姐姐和韋治的事,她竟還沒理清。「姐姐,上次我問你的事,你考慮得怎樣?」
「什麼事啊?」商晴月拿著梳子梳理著妹妹的秀髮。
「韋治啊,你究竟願不願意。」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他好不好。反正,爹要我嫁我就嫁。」使勁拉住頭髮,挽了幾轉,用簪子固定。「不過,聽說他脾氣不好。」
「不是的,他對人很溫柔的,只是話不多,有點冷淡而已。」哦,頭皮好緊。
「你怎麼知道?」商晴月奇怪地問,她並不笨,只是單純而已。
「也是聽說的。」
商晴月沒有追問,雖然覺得這個答案似乎還有問題,但她已習慣相信妹妹的每句話。
「姐,你想不想見見他?」端著菱花鏡,商缺月從鏡中窺視姐姐的表情。
商晴月手一頓,雙頰浮上兩朵紅雲。「我怎麼會見到他呢?」
「也許有機會哦。命運的安排誰知道?」就由我來安排命運嘍。
「好了。」商晴月終於給缺月梳好了髮髻。「瞧瞧好不好看?」拉她起來轉一圈,前後左右地看。
「姐,我今天把你的八字拿給相士算命了哦。」商缺月摸摸頭髮,緊得難受。
「相士說了什麼?」商晴月果然十分關注。少女們誰會不在乎相土對自己未來的預測呢?
「他說你今年會遇到一門好姻緣,若是錯過了,以後的姻緣就不好了,今生很難有幸福。」商缺月一本正經地說。對不起,姐姐,只好騙一騙你。
「啊!那……」商晴月緊張起來。
「若要不錯過,必須去城外慈岩寺求菩薩保佑。今年已過了快一半,不能再拖了。」
「那……」商晴月低頭沉吟。
「姐,明天就去慈岩寺上香好不好?」
「我們一起去。」
「不行,」商缺月忙否定,「相土說只能你自己去,而且要在辰時三刻,上三柱香,磕三個頭,將許的願在心中默念三遍。否則不靈驗的。」
第二天一早,商缺月迫不及待地換上男妝,溜出門去。
「韋大哥,」韋治正在書房看賬冊,商缺月闖了進來。「你在看什麼?」她現在進出韋府不必通報,僕人直接把她帶到韋治在的地方。
韋治從書冊中抬起頭,嘴角微微上勾,伸手將綉墩拉到自己的椅旁。
商缺月挨著他坐下,隨手翻翻桌上的書冊,「賬本、米庄、布莊、珠寶行,咦,大哥,你做生意嗎?」
韋治點點頭。
「你的生意做的很大喲。」商缺月看書冊堆積如山。
「這麼多要看多久啊?」
聽她語氣中有一絲失望,韋治放下手中的賬本。
「有事?」
「是啊。人家今天特地來約大哥出去走走。這麼多賬冊,反正今天看不完啦。要注意勞逸結合,過度勞累會英年早逝的。走吧,咱們到城外去。」反正今天她無論如何都要把韋治帶到慈岩寺去,只好對不起這些賬冊了。
韋治笑笑站起身,「如你所願。我們去哪兒?」
商缺月歡呼一聲,撲上來抱了韋治一下。「大哥,你最好了。」本來還以為要費一番唇舌呢,想不到如此輕鬆就說服了他。
軟玉溫香一下子又離開了,韋治只覺得懷中一陣空虛,望著商缺月的目光更深邃了。
不是廟會日的慈岩寺雖然不是人山人海,但也有不少遊人、香客。
商缺月估算著時間,晴月應該已經進了寺,才拉著韋治走到廟前。
廟前停著的,果然有商府的馬車。商缺月看看差不多辰時三刻,放下手中的香包,向小販示意不買,對韋治說:「大哥,我想到廟后樹林里去一趟,那個……你知道的……」故意做出有點不好意思說的樣子,「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韋治一點頭,商缺月立刻向廟后的樹林走去。心中盤算著:一會兒晴月上完香出來,一定會碰上韋治。
他們兩個人才如此出眾,肯定會彼此留意的。剛才在人群中,人們不都盯著韋治猛瞧,眼睛都看直了嗎?
她沒料到的是,韋治不放心她一個人到幽僻的樹林,悄悄地跟在她身後。
商晴月準時在午時三刻跪在神台前,手持三柱香,閉著眼在心中默默許願:一願父親官途坦蕩,事事順利;二願父母身體康泰,長命百歲;三願自己能有美好姻緣,永遠幸福。默念三遍,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把香插在香爐中。
「小姐,你許的什麼願啊?」紅情扶起小姐,好奇地問。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驗了。」商晴月臉上泛著可愛的紅暈。她怎麼好意思說出第三個願望呢?那多羞人呵!
「我知道,」紅情扶著商缺月跨出廟門,「一定是請上天給小姐賜一位如意郎君。」
「胡說!」商晴月臉上的紅暈加深了,「才沒有呢,你亂猜。」
「我猜中了!小姐的臉紅了。」紅情笑嘻嘻地逗著怕羞的小姐。
「你,壞丫頭。」商晴月揮動手絹打紅情。一陣風吹來,商晴月手一松,手絹被風吹走了。
「手絹!」兩人的目光看著手絹在風中飛舞,越飛越高,最後掛在了一棵樹上。
「怎麼辦?」商晴月仰望著樹梢的手絹,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找廟裡的和尚借把梯子。」紅情自告奮勇要爬上去。
「不行,摔著了怎麼辦?」商晴月不希望為一張錦帕害人受傷。「算了吧。」
「小姐需要幫忙嗎?」一個清朗的聲音吸引了商晴月的注意。一個俊挺的青年男子正望著她微笑,黧黑的皮膚,雪白的牙齒,睛眼帶著溫和的笑意。商晴月忽然覺得呼吸發緊,心兒怦怦亂跳,臉上熱得像要燃起來了。
「我們小姐的手絹被風吹到樹上去了。」紅情指指樹梢。
「哦。」莫言仰頭看了看,足下一蹬,騰身而起,如一隻飛鷹,取下樹上的手帕,輕巧地落在地上。
「啊!」商晴月和紅情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小姐,你的手絹。」莫言將手絹遞給商晴月。
「哦。」商晴月這才從剛才那令人眩目的一幕中清醒過來。伸手觸及手絹,停了片刻。手絹上有他的體溫,通過手指直傳到她心裡。她的臉又慢慢紅了,貝齒輕輕一咬下唇,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縮回了手。
「你,你收著吧。」商晴月鼓起勇氣說出口,轉身跑開。
「小姐,等等我。」紅情也急忙跟上。
莫言目送著佳人的倩影,看她在登上馬車時最後往這邊望了一眼。馬車轔轔,帶走了她。
輕輕展開錦帕,上面綉著一朵百合花,還有兩個字:晴月。
「晴月。」莫言聞著錦帕上的淡淡幽香,「名字美,人也美,像百合花一樣美。」二十多年,他第一次在心中反覆念著一個女子的名字,腦海中反覆出現她的容顏。
馬車載著商晴月向城內行進。她的臉上浮現著夢幻般的微笑。慈岩寺的菩薩真靈驗啊……
商缺月找了一棵大樹,坐在樹根上,雙手托腮。
此時姐姐大概出了廟吧?他們該碰面了吧?
一個人在她身邊坐下。
「啊!韋大哥,是你。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前面等我嗎?」
「等你在這兒發獃嗎?」韋治輕輕敲一下她的額頭。
「唔。」商缺月傻笑,「一時忘了嘛。對了。你在廟前有沒有見到什麼漂亮姑娘?」
「怎麼,對姑娘感興趣了?」韋治斜睨她一眼。「有沒有嘛?」商缺月搖著他的手臂,十足撒嬌的口氣。
「沒有。」韋治看著她無意中流露的嬌憨,心中的溫柔幾乎滿溢出來。
「哦。」商缺月掩飾著失望,看來他們沒碰上面。
「你怎麼跟著我來了?」
「我擔心你。樹林里有爬蟲、蛇類。」
「真的?」商缺月最討厭蛇啊毛蟲什麼的,想起來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你背後……」
「啊!「韋治話還未完,商缺月尖叫一聲,撲到他懷裡。
「……有一簇蘑菇。」軟王溫香滿懷抱,韋治輕輕擁住她,才慢條斯理地把話說完。然後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