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暇望了望小鳳三跳兩跳遠去的背影,暗自鬆了口氣,看來,這回她還認了個好侍候的主兒。
主子雖然有些靜的怕人,但也不像為難下人的主子,而目前這院里小鳳來看,也是個單純的丫頭,恐怕這以後的日子,還真能順利下去。
想到這兒,她欣喜的揚起唇。
然後利落的拿了柴去劈,再到小廚房裡燒水。
這些活兒她每日里不知做過多少次,但她和其他人不同,一般女孩因為嫌臟怕弄得一臉灰都不喜歡燒水,更別說這些大府里的嬌氣丫頭了,也難怪小鳳看到新來的她會喜氣洋洋。
無暇對這種活兒毫不厭煩,反而覺得,看著火苗在自己手中燒起,一點點大起來,像生命的源源不斷,讓人有振奮的感覺。就像那時候,她每次看著火苗竄起來,帶著生命的力量,都在心底暗暗祈禱李郎能夠好起來,可惜……
想著想著,無暇鼻尖一酸,眼睛又蒙了上來。
雖然李郎最後是那樣凄慘的死去,但她也不得不安慰自己,她並不是大夫,沒有能力去救一個病入膏肓的相公。於是她暗暗告誡自己,這一次,她侍候的是蕭家的二公子,他那樣如仙謫般的人兒,卻也是身體不盡人意,雖然還不知道他是哪裡不好,但她一定會用心儘力的服侍他,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這樣,她的生活才能夠繼續。
燒好水好一會兒,才見小鳳姍姍來遲,吩咐她去吃飯。
於是這般過了一日又一日,無暇每日里也就按小鳳的話,包攬下後堂里所有的雜事,燒水,洗衣,打掃庭院。只有幾次遠遠的看到過二公子蕭玉郎的身影,平日里,全是小鳳和亭兒去他身邊侍候,端茶送水,無暇幾乎沒有機會再一次和二公子說上話。
這種日子久了,無暇突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過得毫無生機。
也許,她的骨子裡並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好幾次,她遠遠的看到二公子挺拔頎長的身影,心中總會湧出一股莫名的衝動,使得她久久不能平靜。
一天傍晚,小鳳又來到正在燒水的無暇身前,問道:「給二公子泡腳的水好了嗎?」
「剛燒好,我還沒有冷一冷呢。」無暇忙碌著。
「哎,現在燙的正好,前幾次你端來的水都有些溫了。」小鳳皺起眉,拿起盆要去盛水,無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道:「不行的,小鳳姐,泡腳的水不能過燙,會適得其反的。」
小鳳一挑雙眉,眼中露出疑惑,「你說什麼?你是大夫嗎?」
無暇訕訕的收了手,道:「我是聽大夫說的。」
小鳳不悅的白了她一眼,「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說完不理她,顧自繼續打水。
無暇頓了頓,看著小鳳打好水就要出門,終於忍不住問:「小鳳姐,二公子他是哪裡不適?」
小鳳直起腰,轉頭看了看她,冷冷地答:「二公子身體偏寒。」說著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嘟嚷:「所以要用熱點的水嘛,你懂什麼。」
無暇怔怔的望著小鳳端著水走出門,半天才緩了一口氣。
回到睡房,無暇有些疲憊的坐在床榻上,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回想著一些藥草的名字,慢慢的,她覺得眼前一點點明亮起來,笑容也浮上她的嘴角。
具她這些天的觀察,小鳳和亭兒並每晚給二公子端泡腳的水中沒有任何藥物成分,全是純白的開水,只是這樣,對於身體的恢復能有多大的作用呢?一般人還好,可是如果二公子是病疾之體,那可是遠遠不夠的。
想著想著,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口袋,那裡面只有上個月在珍姨那裡領來的幾個銅板,她拿到手上看著,心底又蒙上一層灰暗,只有這些錢,怎麼辦?
第二天,她做好後院里的活兒,小鳳還在休息,亭兒在前院。無暇左思右想后,終於鼓起勇氣,說有點私事要去街上,小鳳懶得理她,只叫她快去快回。
無暇便從後門快出門了。
一刻不停,無暇匆忙奔波於各藥鋪之中,因為沒有多些的錢,這些藥草如紅花、**、赤芍、當歸、丹皮等每樣都只能買一點,還必須選又便宜又主要的其中幾種,幾番周折,無暇總算用有限的銅錢買到了實用的少量藥草。
望著手中的藥包,無暇眼前彷彿能看到二公子回眸淺笑的如仙容顏。
回府後,無暇沒有休息半刻,便一人在廚房裡悄悄忙碌著煎藥,待到晚飯後,燒了水,便按記憶中以及藥鋪老闆所說方法調試泡腳水。
一切總算按原計劃完成。小鳳來端水時,無暇也正滿意的對著自己的作品擦汗。
「喲,無暇,今天你動作很快嘛!已經準備好了?」小鳳湊過來,當看到盆中的水時,臉色一愣,「怎麼回事?怎麼有顏色的?」
無暇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即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鳳姐,你瞧我,昨天晚了些,今天我燒的太早了,就燒了久了些,可能有點灰塵。」
小鳳凝起眉,有些懊惱:「那怎麼辦?再重燒會遲了的,二公子一會兒就要歇下了。」
無暇心底悄然得意,面上卻一直露著抱歉的笑意,「要不這樣吧,小鳳姐,今天,就讓我去侍候二公子吧,這水是我燒的,一會兒二公子若是怪罪,也不能讓小鳳姐幫我擔著。」
小鳳淡淡展了眉,略思索了下,又不放心的看了看無暇,道:「可是,你沒侍候過二公子。」
無暇趁機忙虛心地請教:「小鳳姐跟我說一下有什麼注意的吧,免得我惹了二公子不高興,連累咱們大家。」
小鳳很受用的斂了目,輕咳了聲:「嗯,二公子也沒有特別難侍候的,你只要不要吵就行,怎麼看著辦吧。」
「嗯嗯。」無暇連連點頭,心頭喜不自禁。
小鳳抬腳欲出房門,到了門口又站住,回頭看了無暇一眼,再走到盆子前嗅了嗅。
無暇心裡一緊。
「這是什麼味啊?」小鳳側頭瞥著無暇,眼底又升起疑雲。
無暇努力使自己鎮靜,然後露出溫和的淺笑,誠心地道:「是焦味啊,可能,我燒水的時候掉進了干葉子。小鳳姐放心吧,只是泡腳水,無防的。無暇不會做傷害二公子的事啊,咱們可都是吃這口飯的。」
「哦。」小鳳再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才放心的走向門外。
無暇長吁了口氣。
然後激動的情緒便翻湧上來。終於,可以近前侍候二公子了。
端著水,無暇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她一路走,一路暗暗祈禱,希望她配的藥水能慢慢幫二公子調理身子。
走到二公子睡房門外,無暇放下水盆,屏住呼吸探出頭,看到二公子正安坐在幔子前的椅子上看書。
那專註的神情,嫻靜的姿勢,再想起他身體之虛,無暇心中不由的升起疼愛憐惜之意。
稍時,無暇回了神,忙用手輕叩了叩門框,輕聲道:「二公子,奴婢端水給您泡腳來了。」
蕭玉郎的視線沒有從書本上移開,臉上亦沒有一絲變化的神情,只是輕啟薄唇,「進來吧。」靜謐的夜裡,他稍稍沙啞的尾音拔得無暇心底顫啊顫的,二公子的聲音,真好聽。
無暇謹慎的邁著碎步,輕輕的走上前去,把盆子放在蕭玉郎腳下。
蕭玉郎這才斂了目,輕瞥一眼無暇,道:「放這兒,你去候著。」
無暇頓了頓,一時有些無措。
蕭玉郎重回到書本上的目光恍了恍,再垂下來,突然問:「你是誰?」加重了個「你」字,顯然是方才注意到面前的小丫頭不是往日的小鳳,而語氣中卻並無訝然,果然是個清冷的性子。
這問話聽在無暇耳里,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二公子問她話了,說明注意到她了,她可以趁機繼續跟他講話;憂的是,顯然間,那天時讓她記憶猶新甚至念念不忘的初見,二公子卻早已忘記了。
心思一片亂紛紛。
「……是你?」蕭玉郎凝視著她,眼神間閃過淡淡的瞭然。
僅這一句,無暇便立即精神百倍,原來,二公子還是記起她來了。「是,奴婢今天侍候二公子泡腳。」
蕭玉郎微點了點頭,瞥了一眼盆里的水,淡然問:「這裡面是什麼?」問話雖似無意,但堅定的語調,卻讓人不敢忽視他問的內容。看似隱士一般沉靜的二公子,其實也是眼明心靈之人。
無暇極力抑制住紛亂的心緒,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清晰答:「回二公子,是奴婢加了些祛寒的藥草。」
「哦?」蕭玉郎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本,俯視著一直蹲著的無暇,輕聲道:「站起身說話。」
無暇匆忙直起身子,微垂頭向後退了一步。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懂藥草的?」
「是,奴婢識得。」無暇暗暗興奮,原來二公子記得她這麼多事情,而且有欣賞之意呢。她的用心沒有白費啊!
蕭玉郎淺淺頜,「你費心了。」
無暇受寵若驚,慌亂的又搖頭又點頭,「不不,嗯,是,是奴婢應該的。」
蕭玉郎臉上掠過輕微的笑意,一隻手又操起書本,視線也隨之收回,「你一旁候著吧。」
無暇緊張的看了看他,再望了眼盆里的水,遲疑了下,道:「二公子,您現在就開始泡吧,這水是溫的,遲了便涼了。」
蕭玉郎側目睨她一眼,微顰了下眉。
無暇忙解釋:「往日的水過熱了些,其實對公子的身體並不好,公子泡腳還是用溫些的合適。」
蕭玉郎細細的看了她一會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這才又放下書本,徹底的擺正姿勢,彎下腰作勢要脫鞋子。
「奴婢來吧。」無暇積極的蹲下身子,伸出的手還未觸及那潔凈的鞋子,就聽得頭上方一句冷淡的聲音:「不必了,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