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夜,無暇睡在被窩裡,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梅花綻放的季節,梅花樹下,公子纖細挺拔的身影如白梅般潔傲;雪花飄散,公子純凈柔美的笑容似瑩雪般動人。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向著那如畫的人兒撲去……
他居然也伸出了雙臂,將她嬌小的身子攏入懷中……這、這……好幸福……他身上,好淡雅的香味兒……她要幸福得暈掉了……
什麼是幸福?
以前她只知道,幹完了活,吃飽了飯,能安生的睡在床上,那,就是幸福。可是今天才現,原來,幸福居然是滿足、感動、甜蜜甚至還有濃濃的牽挂啊!
清晨,她沒有被幸福沖混頭腦,反而起得更早,當小鳳和亭兒還在梳洗,她已在廚房裡準備一天的用水了。
早早準備好后,用過早飯,她便細細打算一番,顧自從前門出得門去。
這次,她可是由公子應承過的,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走到街上,滿心的愉悅。
這次她懷揣的銀兩多,腰也挺得直了,來到一鋪中,仔細的挑選了桃仁,五靈脂,沒藥,雞血藤,川芎,生地,再加上上次的那幾種,這下基本上全齊了,她滿足的看了看桌上滿滿的幾個藥包,摸了摸口袋,還鼓鼓的,心思一轉,立即又跟老闆要了炙甘草、人蔘,白朮,黑乾薑四種葯。
公子體寒,脾胃也定是須溫補才是。
一切完成後,熱心的老闆附送了個大袋子以便她提拿,無暇滿心歡喜的走出鋪子,抬頭望天,頓覺得日光明媚,空氣清新。
興沖沖回府。
府門口,突然從裡面急匆匆走出幾個人,無暇偷瞄一眼,只是恍然覺得有些熟悉,不敢多望,忙垂下頭站到門邊讓路。
幾個人踏出門外,前面的一人卻篤然停住了腳步。
無暇不敢抬頭,緊抱著袋子溜著門邊急急往門裡進。
「站住!」慵懶中透著冷厲的聲音喝住了她。
無暇僵住了步子,心跳突突。
一點輕微緩慢的腳步逼近,無暇越害怕的埋下頭。
「抬起頭來。」危險的聲音幾乎撲在她耳際。
無暇渾身一顫,強壓著狂亂的心跳緩緩抬起頭來,怔怔的對視上一雙明亮卻狡黠的眼睛……是他?!
蕭玉展原本憋悶的心驀然間清亮起來,他半眯起眼,貪婪地打量著一臉怔忡的無暇,詭異地輕笑道:「我還真忘了,玉郎府上有這麼個俊俏的丫頭。」
無暇猛的驚醒,忙屈膝施禮,慌亂地道:「奴婢見過大公子。」
「免了。」蕭玉展趁勢出手相扶,十指緊緊扣住無暇的胳臂。
無暇驚覺,下意識抽了抽手臂,蕭玉展卻扣得更緊,臉也緩緩湊近,「你是叫做……」
「回、回大公子,奴婢叫無暇。」無暇縮著身子,牙齒也開始打顫。
「哦,無暇、無暇。」蕭玉展輕柔的咀嚼著她的名字,目光一轉,注意到她懷中的葯袋,問:「你懷裡的是什麼?」
無暇稍稍安定一下心緒,答:「是給二公子買的一些草藥。」
「哦,玉郎生病了?」蕭玉展語氣淡淡的,毫無關心之意,卻反而透出一絲責斥之意。
難道,他做為兄長的,卻不知道二公子身體不好么?
「只是,一些調理的葯。」無暇略思忖了下,覺得這事還是輕描淡寫比較好,誰知道他們這些大戶之家,人心有沒有隔著肚皮?縱然是親兄弟,看他那副德行,恐怕也不是二公子的心腹。萬事小心為妙。
蕭玉展倒也沒有繼續再追究,視線又重回到無暇微紅的臉上,手下重重一捏,直捏得無暇渾身一顫,他卻極為滿意地勾起唇,輕佻出言:「無暇丫頭很敏感哦。」
無暇茫然的抬眸望向蕭玉展。
蕭玉展俊逸的臉頓時一滯,「果然玉潔冰清。」言畢,一手抬起,細細撫上無暇的臉龐,無暇驚慌,下意識的別開臉,身子一撤逃開他的碰觸。
蕭玉展也不惱,反而笑得越滿意,「真是惹人憐愛啊!」
無暇閃動著眼睫,瑟縮著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一旁走上前一人,怯怯的笑著提醒:「大公子,紅淚姑娘還等著呢。」
蕭玉展一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忙彎著腰退出幾步遠。
「丫頭,好生在玉郎那裡守著,本公子我……」蕭玉展說著靠前一步,微欠身緊緊盯了盯無暇的臉,視線又在她紅潤的小唇上停留半刻,才幽聲繼續道:「改日再去探訪玉郎。」
無暇只覺得心頭一震,眼前的人影便迅撤遠。等她抬頭,面前便空無一人。
心潮洶湧……大公子去探訪的,恐怕是她庄無暇吧!
大公子舉止輕薄,剛才言聽又去會什麼紅淚姑娘,縱然無暇她並不是見多識廣之人,也能感覺到這大公子絕非善人。若以後被他盯上……不不,想什麼呢?像他這樣的紈絝子弟,怎麼會注意她這種不起眼的小丫頭呢?也就是今天偶爾碰上了,調戲一番,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
無暇內心一番反覆推敲,終於重新拾回了定心丸,一顆心兒也稍稍安定,抬頭,便看到已走到了自家院門外,也就是西院。
從小鳳嘴裡,她才得知蕭府的人都稱蕭玉郎住的這處院子為西院,很簡單,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蕭家只有蕭玉郎獨住偏院,蕭玉郎平日里也極少出院,也許,是他的性格所使吧。
搖了搖頭,無暇放下心中所想,一刻不得休息,直接入廚房開始煎藥。
現在是值中午時分,這時候煎正好,待葯熬好,泡成茶,正是午膳過一刻,這時候飲用極為合適。
無暇在廚房中忙碌著,雖一天都未有休息,但情緒精神都非常之好,想著日後都可以如此為二公子服侍,她覺得沒有比這種生活更好的了。
午後。
無暇端著托盤,小心冀冀的走向蕭玉郎的書房。
蕭玉郎正緩緩從屋內走出來,看到她,臉上露出疑惑:「無暇?」
無暇站定,有點難抑的興奮在胸口蕩漾,她紅著臉,淺笑著:「公子,我給您泡了茶。」
蕭玉郎清朗的目光垂下,望了望盤中的茶杯,「是,藥茶?」
無暇抿著唇用力點頭,「是,公子,您喝了吧,以後,我每日給公子泡這樣的茶,公子的身體會漸漸溫實起來。」
蕭玉郎眸光微閃,靜靜的望向她的臉,停了一會兒,道:「隨我來。」說完轉身沿著亭廊走去。
無暇精神一震,心跳加快,忙興緻勃勃的跟了上去。
一直尾隨著蕭玉郎走至睡房門外,蕭玉郎才停下腳步,回身看她一眼,淡聲道:「你先把茶放進桌上。」說著踏進房門。
「是。」無暇乖巧的答著,謹慎的走進屋將托盤放到桌台上。
「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下。」蕭玉郎緩緩走到幔簾前,背影略顯疲倦。
無暇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抽痛,不由柔聲道:「公子,你喝了茶再歇下吧,不然涼了不好。」
蕭玉郎聞言,頓了頓,轉身走到桌台前,無暇忙上前幫他倒好,遞給他,「公子。」
蕭玉郎接過茶杯,半垂眼帘,輕啟薄唇,緩緩仰,飲下了茶。
無暇靜靜的望著他喝茶的模樣,不由內心一陣陣波動。
他垂下的眼帘上,長長的睫毛就像似以極細的毛筆勾畫而成,一根根清晰又濃密,半斂時幾乎要遮住瞳孔,又將波光熠熠的眸光映遮得撲朔迷離。
而如此美麗的人兒,卻帶著虛寒之體,多麼令人心疼啊。
蕭玉郎放下茶杯,緩緩抬起眼帘,眸光定定的望住無暇。
無暇依然忘我的深深盯著他。
他的眸光此時清澈如冰,純潔如雪,卻悄然帶著絲絲的柔情,他的眼睛,幾乎要比星光更柔媚,比鑽石更明亮,真是一對漂亮無比的眼睛啊。
無暇的魂魄都要被這雙眼睛吸了去。
「這幾日,我已感覺身體舒適許多。謝謝你。」蕭玉郎聲音軟軟的,像是怕打擾到無暇的思緒。
無暇心底一動,忙搖搖頭,「是無暇該做的,無暇,只想讓公子好。」
蕭玉郎眼帘一顫,眸光輕輕幽幽的望進無暇眼中,纏纏繞繞如絲如線,無暇只覺得腦袋裡一片迷亂,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世界都靜了下來。
無暇只覺得胸腔內都灌滿了蜜,甜得要將她的心膩死在裡邊。
他的眼神,好溫柔,他的面容,好精緻。
他就像在一灘污泥中挺立而出的潔白水蓮,像滿天烏雲密布時透出的一縷炫目霞光。
就像冰雪仙子入凡塵。
——
「二哥!」突然門外一聲清脆的喚聲。
打破了兩人深情相望的局面。
無暇驚惶回頭,看到蕭玉楠睜著滿含驚疑的眼睛望著她,慌亂的喊了聲:「小姐。」紅著臉垂下頭,雙腳向一側縮了一步。
蕭玉郎卻是微微一頓,待目光轉至蕭玉楠身上時,眸中的一絲訝然瞬間隱了去,臉上卻悄然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楠兒,你來了。」蕭玉郎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無暇忙眼明手快上前倒茶,一邊怯怯的瞥了眼蕭玉楠,小聲道:「小姐,坐下喝茶吧。」
蕭玉楠微皺了皺眉,斜著眼睛警戒地打量著無暇,一邊慢慢走上前坐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