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杉彤一天也沒多待,離開韓逸風的房間后就立刻整理行囊打道回府。
發生這樣的事誰還有心情繼續玩耍?
更何況繼續留下來,她隨時可能碰見那個可恨的男人,說什麼她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想起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她不禁又氣又怕,偏偏在怨怒中又摻著幾許莫名的眷戀。
當真是見鬼了!
她暗自咒罵,為自己的反應感到不解。
她越不願想他,他的身影就越清晰,彷佛連鼻端都飄過他的氣味。
縱使事後她已將自己刷洗得近乎脫一層皮,不可能殘留他任何的味道。
把行李交給站在家門口迎接的傭人,她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至少這裡是她的安全堡壘,無論如何那個該死的男人都不會在此出現。
「彤彤,這麼快就回來了?」原以為七、八天後才會見著女兒,突見歸來的她,明子不由得訝然。
「我累了!」
怕母親多問,上杉彤以疲倦做藉口希望打發她。
「既然這樣,你就先回房休息。」知道自己再怎麼問也沒有答案,明子自然不會多費唇舌,「不過……」
「什麼?」
望著母親欲言又止的模樣,上杉彤感到不耐煩。
「今晚你父親會回來吃飯,時間到了我再叫你。」明子淡淡道。
「我很累,不想吃飯,你們自己吃就好。」上杉彤拒絕了,她向來沒有和父親用餐的習慣,況且她並不想見到他。
「不行。」
母親的回答教她意外。
「今晚你父親有話對你說,他要你一起吃飯。」
「到底什麼事?你來告訴我不也一樣?」上杉彤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你父親什麼也沒說。」明子搖了搖頭。
「那好吧!」她實在沒什麼精神和母親繼續羅唆,「時間到了你再叫我。」
她一言不發地回到房間,心中卻暗自揣測。
由於和母親感情不睦,再加上應酬極多,她的父親上杉信智總是早出晚歸難得在家,更遑論和女兒說上幾句話。
從小到大,除了招呼用語外,父親和她說過的話只怕不會超過二十句。
這樣的父親會想對她說什麼?
她想了半天依舊沒有半點頭緒。
管他的!
上杉彤將自己甩向柔軟的大床,跌進鋪摺整齊的棉被裡。
或許是趕路過於疲憊,也或許是回家安下了心,不到數分鐘,她已沉沉地進入夢鄉。
晚上七點半,她準時被母親叫到餐桌前,父親則已端坐在主位上,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傭人很快把菜上齊。
在她的記憶中,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飯了。
一家三口?
她不禁暗自冷笑,為自己可悲的意念而懊惱。
父親為了政治利益而娶了母親,結婚後便把母親甩在一旁,不斷地在外頭尋花問柳,享盡女人的溫柔。
當然,為了保持自己清明的形象,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掩飾,只是找機會逢場作戲,不敢明目張胆地養小老婆,卻也不曾為這個家、為他的妻子、為他的女兒付出過什麼——除了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之外。
這樣的關係也能稱得上是一家三口嗎?
上杉彤陰沉地看了父親一眼。
「彤彤,你今年幾歲了?」上杉信智並不明白女兒的念頭,他一面吃著飯,一面開口問道。
「我是你唯一的女兒,今年幾歲你不知道?」她挖苦著。
「日子一天一天在過,我又這麼忙,哪有辦法記得這麼多的事?」他為自己找尋藉口。
「彤彤今年剛滿二十二歲。」明子只得在一旁打圓場。
「二十二歲……」上杉信智點了點頭,「那也差不多該結婚了。」
結婚?
聽到這兩個字,上杉彤差點把口中的飯全噴出來。
「我不想結婚。」她立時開口拒絕。
「為什麼?」
對於她的直接,上杉信智愣住了。
「結婚有什麼好?」她出言諷刺,「除了忍受婆婆的挑剔,還要忍受丈夫的不忠,我幹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上杉信智臉色變了變,他自然明白女兒在說什麼,這就是他妻子的寫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有人可以不結婚?」他勉強壓著怒氣訓斥道。
「為什麼不行?在這個社會上多的是單身貴族,我為什麼一定要結婚?」上杉彤大聲抗議。
「不為什麼。」他冷然道:「因為你是上杉彤,是我上杉信智的女兒,天生背負著對上杉家的責任,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和門當戶對的世家大族聯姻以確保上杉家的政治實力,你是責無旁貸的。」
「不要口口聲聲用上杉家來壓我!」她咬牙道:「就算要結婚,我也只挑自己喜歡的人,說什麼我都不會任人擺布的。」
「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居然這樣跟自己的父親說話!」上杉信智氣沖沖地把箭頭轉向明子。
「你不必隨便找人發脾氣,這是我心裡的話,不關媽媽的事。」在父親面前,上杉彤絕對是站在母親這邊。
「好了,你們就一人少說一句。」面對火爆的場面,明子依舊一派嫻靜,「彤彤,爸爸說得沒錯,上杉家就你一個孩子,你若不擔待些,以後上杉家還能靠誰呢?」
她又轉過頭對自己的丈夫道:「你就別生氣了,彤彤只是希望找一個合得來的對象,你就幫她多看看,只要合適,彤彤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反對?」
經過她一番轉圜,兩個火氣十足的人登時安靜下來。「我當然不會隨便替彤彤找對象。」上杉信智沉聲道:「韓逸風這個人你應該聽說過吧?」
明子不確定的道:「你是說道江集團的總裁?」
他點點頭,「不錯!過去二、三十年主導道江集團的韓之介所擁有的政商關係便不容小覷,他的兒子韓逸風更是青出於藍,不但持續擴張集團的營運和人脈,甚至背後還掌控了闐翼盟這個極大的地下勢力,他絕對是我們上杉家極力爭取的對象。」
「他的人品如何?」這是明子最關心的問題,她當然希望女兒過得幸福。
「在公開場合我見過他幾次,不但一表人才,而且談吐得體,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上上之選。」
上杉信智的語氣彷佛在做促銷廣告。
「不過我聽說……」明子猶豫了一會兒,「他似乎有很多女朋友。」
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裡,誰都知曉韓逸風的風流多情,明子既然聽過他的名號,自然不會錯過他的風流史。
「結婚前哪個男人不會多看看玩玩?尤其是像他條件那麼好的男人。」在他眼中,韓逸風的風流是很自然的事。
聽見父親的說辭,上杉彤立時對韓逸風沒了興趣。
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拈花惹草、自命風流的沙豬,她才不要跟這種男人有任何接觸呢!
上杉信智瞥了女兒一眼,「我已經約好了,這個星期天中午我們全家和他一起吃飯。」
「什麼?」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上杉彤忍不住又叫了起來:「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替我安排相親?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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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由不得你!」上杉信智的火氣又上來了。
明子只得再次負責滅火——
「只不過是見個面而已,你爸爸又不是要你立刻嫁給他。」她安慰女兒道:「見個面坐下來聊聊才能了解對方,有時候傳聞並不可靠。」
「你何必太緊張?」上杉信智冷冷的對女兒道:「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上杉彤的心情立時跌到了谷底。父親的話只說明了一件事,這回她是去「被相」而不是去「相人」。
她聽得出來父親對韓逸風這個男人萬分欣賞,簡直是勢在必得,只要對方看上她,父親一定會不顧一切要她出嫁。
她才不要嫁給這種花名在外的男人。
因為,說什麼她都不要步上母親的後塵。
只是她該怎麼做呢?
低頭扒著白飯,她開始傷腦筋了。
「下午兩點營業課有業績會報,三點要和美國歐樂公司簽定技術合作協議,五點警政署會有高級專員前來拜訪……」
淺野政司仔細地把老闆的行程一一道出。
「這些小警察來找我做什麼?」
坐在大皮椅中,韓逸風皺起眉頭看著自己的得力助手,假期結束后這是他第一天踏進自己的辦公室。
淺野政司推了推金邊眼鏡,「聽說最近在碼頭附近查出一批走私的軍火,他們可能是想來探探口風。」
「是誰的貨?」
「不清楚,但是可以確定和我們無關。」
「即使無關也要留意,小心被人栽贓嫁禍。」韓逸風淡淡道:「地下生意固然要做,但也別連累了道江這塊招牌。」
「是,我會注意的。」淺野政司將行程表送到老闆手中,這是您未來一周的行程表,如果有任何更動,我再幫您安排。」
「知道了。」雖然剛度假回來,韓逸風卻心情低落,心中念念不忘和他一夜纏綿的女子,腦海中全是她嬌嗔薄怒的神情。
偏偏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原以為從飯店住客名單上可以追查到她的下落,不料他事後發現名單上完全沒有她的資料。
想來她並不是飯店的住客,只是心血來潮到飯店喝杯飲料而已。
他居然如此大意,就這樣讓她大搖大擺地走了。早知如此,他會千方百計留下她,至少得查清楚她的底細再放她走。現在可好了,除了她美麗的長相和三圍尺寸外,他什麼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到哪裡去找人?
這件事情著實讓他悶悶不樂,他好想再見到她,就是聽聽她的怒罵也好。
第一次他對女人有了依戀之情,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我讓你請刑事組的人像繪圖專家過來,你約好時間沒有?」他開口詢問自己的特助。
「約好了,下星期一他就會過來。」淺野政司並不清楚老闆的目的,不過他也不會多問,完成老闆交代的事才是他的工作。
韓逸風此舉的目的,只有他自己明白。
一般而言,在刑事偵緝組中都有專責繪製人像的專家,通常他們會根據目擊者的口述描摩出犯人大致的樣貌,以便於警察追查破案,至於韓逸風的目的卻是打算利用這類的專家替他找出那名神秘女子。
似她這般耀眼的女人定然備受矚目。只要把她那張美麗的臉蛋畫出來然後重金懸賞,他不相信自己找不到她,除非她躲到非洲部落的地洞去。
「還有什麼事嗎?」看著杵在桌前沒有離去的特助,他知道一定還有事。
「還有一件事……」果不其然,淺野政司從文件夾里掏出兩張精緻的請帖,「或者應該說是兩件事。」
「兩張請帖為什麼說是一件事?」對於屬下的措辭,韓逸風感到有趣。
「這個……」淺野政司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這兩張請帖是分別由上杉家和大島家送過來的,主事的上杉信智和大島盛都想約您一起吃飯。」
「難道他們都約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要不然怎麼說是一件事?」韓逸風也笑了。
「雖然宴客的人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不過性質倒是非常類似。」
「怎麼說?」
「我確認過了,大島盛除了想請吃飯外,似乎有一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您。」「什麼禮物?」
「聽說……是個漂亮的女人。」淺野政司的語氣依舊平淡。韓逸風笑了笑,「該不會上杉信智也打算送個女人給我吧?」
「形式不同,但也差不多了。」淺野政司接著道:「上杉信智是以家宴的名義邀請您,其實是想把女兒介紹給您認識,說穿了就是相親。」
「女兒?」「是的,上杉信智有個二十二歲的女兒叫上杉彤,聽說也是個漂亮的女人。」
「這兩個老傢伙向來不合,想不到這回還真是有志一同。」韓逸風打趣道。
「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他們自然卯盡全力想爭取總裁加入,就看總裁您怎麼決定了。」
淺野政司自然明白這是屬於政治家族之間的角力戰,人脈越廣、關係越深對自己越有利,所以道江集團這塊金字招牌便是人人爭相巴結的目標。其實大島家和上杉家並不是第一個提出類似邀約的家族,只是韓逸風一直不為所動,至今他分別和各個家族交好,並不曾獨厚於誰。
「他們的約會都十分特別,所以我還沒有替您安排在行程表內,不知道總裁打算怎麼處理?」
「人家既然好意相邀,我們也不能太過冷淡,是不是?」韓逸風的手腕向來十分圓滑,「屆時我會準時赴約,你記得替我各準備一份厚禮。」
淺野政司記下老闆的要求,然後突然冒出兩句:「您打算收下對方的禮物嗎?需不需要安排一下住處?」
這樣的禮物不會只有巴結的作用,通常來說還具有眼線的功能,韓逸風自然不會傻到放個監視器在自己身邊。
「那就得看她們夠不夠漂亮了!」他看著一板一眼的屬下,決定開他一個玩笑。
「絕對是美女中的美女,萬中挑一的上上之選。」淺野政司強調。
「你怎麼知道?莫非……」韓逸風瞄了他一眼,雖暗自嘆氣卻還是伸出手,「既然準備了就拿出來吧!」
他這個特助可以說是鉅細靡遺、特別認真,所以不時要加班到三更半夜,多支領許多加班費。
淺野政司乖乖地拿出兩份資料遞過去,「上面那份是大島盛的禮物,下面那份是上杉信智的女兒。」
他早已把兩個女人的資料準備好,以供老闆參考。
韓逸風隨意翻了翻。
他並不打算和這兩個家族「過從甚密」,自然對這兩個女人沒什麼興趣,況且他目前的心思全都放在那個神秘女子身上,其他女人長得是圓是扁並不重要,只不過特助都已費盡心思努力準備,說什麼他也得給人家一個面子。
「不錯,你資料很齊全,我很滿意…」
當他的視線落在上杉彤的照片上時,所有的聲音全部在喉嚨里堵住了,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甚至點亮桌上的檯燈來看。照片里的上杉彤正對他微笑,笑容甜美而燦爛,沒有半點敵意和憤怒。
就是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
他的內心激動不已。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看著老闆臉上狂喜的神情,淺野政司不禁呆住了,老闆身邊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可也沒見過誰能讓老闆這般興奮的。
難道老闆真的看上這兩個女人了?
「你做事這麼賣力,這個月我會加發三個月的獎金給你。」這是韓逸風從文件夾中抬起頭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尚未從方才的意外中回神,淺野政司立刻又被這句話驚得耳朵嗡嗡作響。
老闆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
老闆向來嚴格執行公司制度,像這樣制度外的獎勵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偏偏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老闆此番龍心大悅的主要原因。
韓逸風哪裡還有心思理會他,話一說完便立即低下頭,努力翻閱上杉彤的資料細細研讀。
這下子可讓我找到你了!
上杉彤,看你往哪兒跑!
若非這裡是辦公室,韓逸風真想抱著人又叫又跳;如果可以,他更想立刻衝到上杉家將上杉彤拖出來。
兩人再次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想著她吃驚呆愣、雙眼圓睜的俏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上杉彤,你等著……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