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靜坐

第十六章 靜坐

第十六章靜坐

有了這個晨昏定省的見安,蕭婆娑從來都沒有覺得時間這麼不夠用過。她好像每天早上起來就是為了去見那一群的女人,而吃完午飯稍微休息一下又要開始打扮去見那群女人了。雖然她不知道這些女人見她煩不煩,但是她卻非常的煩。

不過,這日子過得實在是安靜,而且是太安靜了。

自從開始晨昏定省以後,每天都都是這樣浩大的「工程」,連個休息天都沒有,這不但沒有任何人的反對,就連楊廣好像也默認了這個事情。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一向跋扈的曹充儀居然也很安靜。

這一系列的安靜,讓蕭婆娑實在是有些無聊,要知道她還在被禁足之中,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來分開一下她的注意力,她真的覺得自己要在這安仁殿里霉了。

難道後宮就是這麼安靜的嗎?蕭婆娑開始有點懷疑現代那些小說、電視劇里對後宮女人的描寫了。不是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太平的地方嗎?不是說這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嗎?可是為什麼現在看來一切都那麼安靜呢?

氣氛越是安靜,蕭婆娑的心裡就越是不太平。這樣的安靜太有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的味道了。傍晚的天氣是好的,並不熱,還吹著一點軟軟的風。

她讓人取來了一床厚厚的墊子,鋪在後面花園裡的荷塘邊上,她穿著柔軟而寬鬆的衣服盤坐在上面。若瑾將一個玉質的香爐小心的放在了邊上,爐子里放著幾片沉香和**混合在一起製成的香餅子,再被松枝點燃,幽幽的散出一種沁人心脾的味道。而在這荷塘邊上本來就是有些潮氣的,在混合起這樣的味道,立刻就讓這個小小的花園裡顯得幽深而靜謐。

蕭婆娑總是喜歡在忙碌的空閑中靜坐一段時間,這樣既能放鬆自己的心情,更能調試自己已經浮躁的思緒,讓自己隨時都能保持著最冷靜的態度,對自己所面臨的問題做出最恰當的判斷。

而現在這個時刻就是她最需要保持冷靜的時候。

這諾大的大興宮裡有太多她看不清的東西,有太多她不知道污穢,她越是想知道,就越是浮躁。浮躁不好,浮躁會讓人失去應有的反應,在這個時候如果失去了最基本的反應和冷靜,大概等待著她的只有死亡。

楊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次見到蕭婆娑的時候,總會看見她不同的樣子。這個女人不是和自己十年的結嗎?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不同的樣子讓他吃驚,讓他側目,讓他駐足,讓他怎麼也走不開。

「陛下,要小人去通報娘娘嗎?」安平秋站在楊廣的後面小聲的問著。

楊廣只是搖搖頭,讓安平秋招走了若瑾,自己坐在了那荷塘邊的石凳子上。他靜靜的看著蕭婆娑,她面對著那一片已經枯殘的荷塘,背脊挺直,雙腿盤坐,一雙手自然的放在兩個膝蓋上,掌心向上翻著。身上穿著一件素色的軟衣,並不像往日那麼寬大,並且不長,十分的簡單,而下身穿著一條同色的褲子,褲腳寬大,在那寬大的褲腳下面,他看見了她白皙飽滿的腳趾露了出來。

她心無旁騖,彷彿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楊廣的到來。亦或者,她根本就將這個世界遺忘了,全然的沉浸在自己那個誰也進不去的世界里。

楊廣看她緞子一樣垂下拖在地上的長,看她瘦得不可一握的腰肢,看她白皙如同羊脂一樣的皮膚,忍不住想,這樣的女人如果不是在宮裡,而是在民間,會不會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妖女呢?

「若瑾,香,淡了,再加上一片。」忽然她開口道,聲音淡淡的,就好像一杯已經泡得沒有滋味的茶水。

楊廣有些失神,這淡得與白水沒有區別的聲音讓他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用這樣淡然的調子和他說話了,他身邊的聲音里到處都充滿了諂媚,充滿了心機,充滿了令人作嘔的嬌羞。

他楞了一下,看了看放在那不遠處的玉香爐,在它旁邊則放著一個漆器的盒子,而盒子邊上陶碗放著一隻看起來似乎已經熄滅掉的松枝。他站起身來,走到了那漆器的盒子邊,打開后,果然現裡面有很多薄如蟬翼拇指大小的香餅子,味道十分的獨特。

楊廣側回頭看了一眼蕭婆娑,從這裡看去,能看見她姣好的側面,她閉著雙眼,長而捲曲的睫毛在夕陽的餘暉中被鍍上了一層金紅色。不知道這個女人要是知道了她使喚的是自己的話,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驚慌,是不安,還是那風平浪靜的寂靜。

楊廣他光是這麼想著就覺得很期待。他打開香爐,拾起那個木頭鑷子,小心翼翼的夾起了一片香餅子放進了爐子里,然後再拿起了那松枝,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那松枝立刻就燃了起來。楊廣手裡持著松枝,將香餅子點燃,這才蓋上了香爐的蓋子,又放回了松枝。

做完了這一切,他站了起來,就這樣看著蕭婆娑,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心裡到底是想著什麼呢?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現,他無法看清楚這個女人了,這讓他很驚訝。

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他看不穿的人,可是,終究還是有了。

蕭婆娑坐在那裡,卻始終覺得香的味道不太對勁,彷彿在這熟悉的香味上還多了一點檀香的味道,她皺了皺眉毛,她是不喜歡檀香的。於是,她睜開了眼睛,側過頭去,卻吃驚的看見了楊廣。

楊廣站在那裡,低頭看著這個女人,只見她見了自己並不著急起來,或者說,她因為吃驚已經忘記了見駕這件事了。

他覺得自己剛才為她添香的事情很值得,能從那張風平浪靜的臉上看見別的情緒,光是這件事就很值得。

蕭婆娑回過神來,想站起來行禮,卻聽見楊廣淡淡的說:「罷了吧,皇后剛才不是還讓我給你添香嗎?怎麼現在倒反著急站起來了?」

蕭婆娑微微一愣,覺得有些頭疼。她對於自己沒有辦法掌握的事情一直都是很頭疼的。而在大興宮裡她最不能掌握的大概就是這個人了,他總是神出鬼沒。這樣的神出鬼沒常常會讓自己十分的被動。

「臣妾以為是若瑾,若知道是陛下,怎麼敢呢?」蕭婆娑見楊廣不用自己起來,也就乾脆這麼坐在那裡,她又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我記得母親說過,民間的夫妻才是夫妻,他們不像是帝王家有那麼多的拘束。」楊廣也不再看蕭婆娑,轉向了那一片的殘荷淡淡的說:「而我,卻從來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滋味。」

「陛下都不知道,臣妾又怎麼能知道呢?」這話一點都不假,現代的蕭婆娑沒有結過婚,就連幾次戀愛都是參雜了太多的利益,所以,對於那舉案齊眉的平淡夫妻生活一點都不了解,而現在的蕭婆娑根本就是接收了一個不得寵皇后的爛攤子,丈夫對於她更多的像是一個上司,她又如何能夠了解平凡夫妻中間的點點滴滴。

楊廣的唇邊勾出了一道淺淺的弧度,他們確實是都不知道的。

天色漸漸暗了,蕭婆娑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她依舊坐在那裡,閉著雙眼,旁騖無人。

有些涼的風混合著荷塘的水汽打在了人的身上,微微的涼徹心扉。

「你坐在這裡做什麼?」終究還是楊廣好奇得忍不住問。

「反省。」過了好一會蕭婆娑才緩緩的回答。

「反省什麼?」

「每個人,每天都值得反省。反省自己這一天是作對了,還是做錯了。」

「對了如何?錯了,又如何?」楊廣側過了臉,看著在那已經暗淡的光線中蕭婆娑那張白皙如脂的面孔。

「對了,就要保持,錯了,就要改過,下次不錯就好。」蕭婆娑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楊廣聽,聲音不大,好像也混合了荷塘的水汽,軟化了那冷淡的堅硬。

「是嗎?」楊廣的目光深邃的得像是那已經黯沉得沒有光線的荷塘,深不見底。「那皇後有錯嗎?」

蕭婆娑愣了很久才微笑:「我當然有錯,可是,這個錯卻不能說給陛下聽。」

「為什麼?」

「因為說出來就不好玩了。」

楊廣聽了蕭婆娑的話,愣了一下,隨後他笑了起來,這個蕭婆娑果然不簡單!

「那我有錯嗎?」

「這就要問陛下自己了。」蕭婆娑睜開了眼睛,她轉回頭看著楊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那羊脂一樣的面孔上熠熠生輝,明亮得好像是夜空的星辰,讓人忍不住就這麼收攬入懷,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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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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