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既然答應了宋衛央，到了休假日的第一天，就直接往季家跑，他記得季璃今天沒有課。

但是當他來到季家，發現今天又是只剩下季琉跟管家兩個，管家正在屋內屋后忙裡忙出打掃這一棟不算小的屋子，季琉則靜靜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從擺在一旁的大框架看來，上個禮拜來在努力的拼圖已經完成，那些拼圖都有人會買，尤其是特別又大幅的可以賣不少錢。

「小琉，小璃又不在嗎？」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把前幾天上班時在路邊攤看到的一條精緻純銀項鏈遞到他手中。「來，這個送你。」季琉喜歡白色跟銀色的東西，所以當他一看到這一條以白純銀鑲制而成的十字架時，就滿心歡喜的買下來，希望能讓季琉高興。

從小盒子里取出項鏈舉高，金屬與玉石兩種不同的光澤在十字架上流轉，正中央有一顆小小顆的藍水晶，整體造型非常漂亮。

「喜歡嗎？」

季琉點點頭，將項鏈遞迴去給他同時把頭往他的方向靠。「幫我戴。」

宋衛樵微笑著將雙手橫過他的兩肩，兩人靠得很近，季琉的髮絲就在他的鼻間，可以聞到很清爽的味道，那讓他再度想起上個禮拜的那個吻，非常喜歡季琉身上的清爽。

「好了！」在他額上親吻，滿意地看見自己為他選的項鏈將他點綴的純凈中又帶點嬌寵。

「好看嗎？」季琉似乎已經不記得上禮拜的事情，注意力僅放在身上剛的到的寶貝，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吻。

「好看，小琉帶什麼都好看。」細心替他把項鏈調整好位置，季琉的臉龐雖然幾乎沒有表情，但是他心情愉快的時候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整個人也光彩許多，比大多時候失神的模樣吸引人注意。

「小琉，小璃呢？」耐心地再問一次。

「小璃，上課去了。」

「她今天不是沒課嗎？」這一句話是自言自語，因為季琉只記得事情最簡化的一面，記得季璃去上課，卻不記住為什麼去上課。

「她去補習。」出乎宋衛樵意料之外的，季琉看著他回答，剛剛還亮著的雙眼頓時黯淡下來，讓細心的宋衛樵察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你知道？」

猶豫了一下，季琉慢慢點頭。

「小璃跟你說的？」其實不管季璃做什麼事情她都會跟季琉解釋過一次，只不過季琉只會記住他最熟悉的幾個字句而已。

結果再一次讓宋衛橋驚訝。「小璃什麼都沒說。」

事情果然很奇怪。

「她沒說，那你怎麼知道的？」

這一次，季琉停頓很久，幾乎讓宋衛樵以為他又將他的問題直接忽略過去，想在問一次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我不好對不對？」沒頭沒腦的問出一句自貶的話來。

「亂說，你很好，小琉很好，爸爸媽媽小璃跟我不是常常說小琉是我們的寶貝嗎？怎麼會不好？」

「但是我讓爸爸媽媽、小璃不開心。」

他做了什麼事情讓他門不開心？別說季琉本身就是個乖巧安靜的人，根本做不出什麼讓人生氣的事情，幾個恨不得將他寵上天的人，就算季琉做出什麼嚇人的惡作劇也不會動到任何一點氣。

「為什麼這麼說？小琉做了什麼嗎？」

把玩胸前的項鏈。「我不一樣，小璃幫我，事情就不能做了。」

「這是小璃說的，還是你自己覺得？」

「我不曉得，前天小璃回家，爸爸媽媽一起到書房，然後說了讀書的事情。」前天季璃回家的時候，他正好畫好最新的一張圖，想拿去給他們瞧，就聽見他們在書房裡面說話，因為聲音跟平常的時候好像太一樣，他不敢走進去，乾脆乖乖站在外面等他們把話說完。

「什麼讀書的事情？」

季琉放下手中的項鏈將一雙手伸給他，要他握著。他類似於尋求安慰的動作，讓宋衛橋溫柔一笑，握住他的手，並且將人輕輕移到他的懷裡抱著。

「媽媽說小璃同學打電話問，知道小璃想去美國上學，媽媽要小璃放心去，但是小璃說她不放心我，不要爸爸媽媽忙。」那天他在書房外頭聽著，只能從聲音的大小感覺出與過去的不同，悄悄透過門縫看進去，蹙眉的表情老師跟他說那是煩惱的模樣。

蹙眉的表情，是煩惱的模樣，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猜因為他，而讓他們煩惱了？

「後來呢？」果然一切如他所預料，但是結果……季璃每個星期都會去補習，是不是代表最後的結果季璃終究決定要去？

他……對這個可能性感到些微的不悅。

「後來，小璃說要想想，決定要先考試，拿到東西后再跟爸爸媽媽說。」這就是他為什麼會知道季璃今天去補習，他們的對話，他總是會想著，然後覺得胸口疼疼的不舒服，跟他之前不想繼續記名稱而不舒服時有點像，又有點不同。

「他們是不是覺得小琉麻煩？」

「當然不是，他們只是在想事情，想事情的時候會考慮很多的事情，不是覺得小琉麻煩。」他該怎麼解釋這樣的狀況？季璃的決定連他自己的心都亂了，亂了的心哪來的資格解釋？

季琉靜默，慢慢把自己的身體偎入宋衛樵懷裡，這樣胸口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減輕了一點。其實他雖然沒辦法理解他們為什麼混因為這些事情而煩惱，心情不好，但是他知道事情真的跟他有關，是他的跟別人不同，帶給季璃麻煩，讓季璃必須想很多很多。

想很多很多的時候，身體一樣會不舒服，他讓小璃想很多很多，就是讓她不舒服。

所以他不好。

「衛樵……」

「嗯？」抱著他在客廳的沙發上搖晃，小小的動作是季琉所熟悉的，以前他也常常這麼一個人搖晃，可是最後看見的都是爸爸他們直直看著自己的眼睛，很小很小的時候，還見到***眼睛里有淚水，學了事情，知道人在開心、難過、疼痛的時候都會眼睛有淚水，那***淚水是因為那一種？

「那天，大家是不是生氣？」

送衛樵想了一下，才想到他說得是季家夫妻跟季璃在書房的事。

「沒有，他們沒有生氣。」

「那小琉是不是不好？」

「沒有，小琉沒有不好。」

「沒騙小琉？」

「沒有，沒騙小琉。」懷理悶悶的聲音讓宋衛樵一陣酸楚，更緊更緊的把人抱在懷中。

「真的？」

「真的。」

那他心裡為什麼還是痛痛的？

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痛痛的感覺在心裡頭……

※※※※※

「小璃，我可以單獨跟妳談談嗎？」用完午餐之後，送衛樵確定小琉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拉住想過去幫管家一起收拾餐具的季璃，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他不願意因為一點點的疏忽，讓聽得懂他們說話的小琉，又因此受到半點傷害。

「好啊！什麼事？」跟隨著他快步來到自己的房間，從他的表情慎重，能夠大略猜到大概不是要講什麼讓人覺得開心的甜言蜜語。

「妳今天是去補拖福的課是吧？」把房門關上之後，轉過身來面對季璃與季琉一樣的臉龐，原本不怎麼舒坦的心情頓時平靜不少。

「是啊！」她在床延坐了下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很小要出國念書看看這一塊土地之外的世界。」對他，自己的事情很少有隱瞞，補習的事情她只是沒主動跟他說，但也沒有隱瞞的打算。「你怎麼知道的？」

「是小琉跟我說的，我以為妳不會去。」大掌爬過濃密的黑髮，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瞧他之前對大哥說的時候是怎麼一個自信的模樣，而才不過幾天前的話，現在聽起來卻像是一種嘲笑。

「我沒有說過我不去，只是還決定而已。」他當然清楚他的「以為」是因為什麼，在知道小琉的存在之前，他曾經興沖沖地跟她討論過一起出國讀書的事情，那時候她就考慮將小琉的事情告訴他，讓他給點意見。

但是……

因為自己的膽小，自己的自以為是，錯過了一開始的溝通。

她沒有別人眼中堅強，受到一次感情上的挫折，在感情生活上因此而小心翼翼，總是試著想在確定一切不會有變卦之後，才將小琉的事情說出，習慣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因此忘了可以放下自尊將疑惑與關心自己的人一起分擔。

「那現在妳已經決定要去了？」那他的留下算是什麼？自作多情的多管閑事？

「我還沒決定……」

「妳真的能放下小琉？」他不懂她的猶豫，如果真的放心不下季琉的話，那根本沒有選擇好讓人決定，她的猶豫只證明了其實她可以多情，有可以無情，跟她比起來，他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比她柔軟，對於之前的計劃，說打散就打散，只因為一個不忍心，一段剛付出的情。

「我為何不能放下？」她不喜歡他的語氣，一直以來，他的人生的確是固定在季琉的四周圍打轉，那並不代表將來就一定是如此，不代表她不能解開這一段繩索，人生是她自己的，打從心裡厭誤會被人拉著走一輩子的可能。「這是我自己的生活不是嗎？小琉雖然跟正常人不同，但是他還是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別人說的話他也聽得懂，長大的不只我而已，我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他也一樣會長大，不再是過去連說話都不懂的孩子，為什麼我不能放下？」

最後一句話，試問他也是問自己……為什麼我放不下？

「妳放得下，我放不下。」宋衛樵笑笑，老實說，他已經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她，想氣她竟然有氣季琉於不顧的想法，又心疼她為了季琉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始終圍繞一定的距離，惱自己的自認為一切會照自己的想法推走，難過她不曾有跟自己商量的想法。

「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放棄去美國進修的打算？

為了她？還是為了季琉？

「我前幾天已經跟衛央說我不去美國，衛洋的工作由我接下，美國的事業由衛洋來開始。」

「為了小琉？」

「為什麼不說是為了妳？」都已經如此坦白了，為什麼到這個時候，她還想推去承擔這一個連責任也稱不上的決定？在她心中，他們之間的情事如此淡薄嗎？

「我……」不要用問句來回答她的問題，那會令她猜測。

「小璃，妳變了。」

「我變了？我怎麼不覺得我自己變了？」

「在我心中，妳變了，不是原先我認為的那個季璃。」

「你原先認為的季璃該是如何？永遠無怨無悔？永遠勇於承擔一切？永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夢想？那樣的季璃太完美，我不敢勝任。」她不是完美無缺的人，從來就不是，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同樣有煩惱，同樣有缺點？

莫名的，一個話題成了僵局，每多說一句，似乎都在指責對方的不懂體諒。

「過幾天我們再談，現在好像已經失去談話的時機。」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同樣都是理智的人，在兩人心都還無法平靜理出思緒的這個時候，多說話只會讓彼此之間鬧的更僵，等下一次，兩人有了決定之後，再來談才不會讓彼此都後悔。

季璃看著他走出房間無法阻止，她也懂這個時候不適合了解，但是隔著一段距離，有種越來越遠的錯覺。

她到底是怎麼了？

※※※※※

季琉打開房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宋衛樵離開，早已經習慣他留下來用晚餐，陪他一起畫畫看電視，他的離開讓腦袋有一瞬間混淆。

獃獃站在房門口，仍未將腦子的混亂整理成自己能懂得思緒時，又看見季璃打開自己的房門，模樣有些狼狽，問了在廚房整理東西的管家宋衛樵去向後，有背了小背包離開。

季琉看看開著忘記關上的門，再看看廚房裡的管家，最後看回自己房裡已經畫好很久到現在都仍未給人看過的畫。

下一刻，很快抽起畫版，走到客廳換好鞋跟著季璃一起離開。

管家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從廚房與客廳的柜子旁看過去，只來得及看見白色衣角飄過。

警覺地走出來望向季琉關好的房門。

今天小姐也是穿白色的，剛剛那是小姐吧……

心裡這麼想著，又回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並沒有發現鞋櫃最上方最容易拿取的白色休閑鞋早已消失。

※※※※※

「咦？這不是小璃嗎？」上次詢問季璃出國事情的連雅汐一看到手裡拿著東西的白色身影站在公車站牌前，很快將機車給停了下來。「妳要去哪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唱歌？就在學校附近而已，一年級迎新後學長姐帶我們去的那家好樂迪妳知道。對了，妳什麼時候把頭髮剪短的。很好看耶！剪這樣說妳是我學弟一定不會有人懷疑，呵呵！很像漫畫里的美男子喔！」

季琉拿著畫版楞楞地看他把話說的一大串，不太懂她到底在講些什麼，不過要去學校這一句話倒是聽得很清楚？

「要去學校。」之前小璃教過他怎麼去她的學校，16號公車坐到底就是了。很好記的。

「放假天，去學校做什麼？」

「找小璃？」

連雅汐睜大眼睛繼而猛眨。

「小璃，沒想到妳也會說冷笑話，真的很難笑耶！」從來沒聽過季璃說笑話，沒想到一開口就這麼冷。

「我不是小璃。」把他跟小璃弄錯這種事情時常發生，他已經習慣怎麼應對。

「妳不是小璃？那誰是小璃？不要跟我說妳這樣的臉世界上有兩張，那我可就要考慮去整型或自殺了。」從認識季璃之後，她可是花了不少時間做心理準備，每次站在鏡子前面都要跟自己說，像季璃那樣的人十萬個只有一個，不用太介意自己的俏麗在季璃身邊頓時變的貌不驚人。

「小璃是我妹妹，我是季琉。」

剛剛還在機哩呱啦的嘴吧頓時停下，一雙眼睛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打量季琉……膚色比較白，脖子有喉結，沒有偉大的胸部，腰一樣很細部過比昨天看到的粗一點點，臀部窄窄的，腿還是很長……

他真的不是季璃！

這麼多明顯的特徵，她肯定是眼睛拖窗了才會堅持他是季璃，小璃什麼時候有這麼漂亮的一個哥哥她怎麼不知道？

天啊！帥翻了！她竟然讓這麼優質的帥哥白白擱置了快四年的時間？

「你叫季琉？是季璃的哥哥？」

季琉點點頭，不曾察覺眼前的女人的眼光正在轉變中。

「我叫連雅汐，你好，是你妹妹的同學，請多多指教！」連她這個跟小璃最熟的好友都不知道他哥哥的存在，那其它人就更別說了，先搶的人先贏。

「你好。」

「我載你去學校吧！等公車太慢了，而且你手中拿那麼大的東西，很麻煩。」有機會吃帥哥的豆腐，不吃的人是笨蛋。

季琉看看她那一台機車，再看看仍未見蹤影的公車，小璃說過不方便搭公車的時候可以坐計程車，沒有跟他說過機車也可以到學校……

「別考慮了啦！公車還很久才會到。」看見他猶豫，連忙下車把人給拉過來，從座椅下面拿出安全帽。「來，你拿東西不方便，我幫你戴。」好大一塊豆腐，賺翻了。

季琉還在考慮莫名其妙地就被戴上安全帽，推到機車邊很自然地坐下，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路上。

「你讀哪裡？不是跟我們同校嗎？」

「不是，沒上學。」

「沒上學？為什麼？」連雅汐猛轉過頭看他，要不是季琉堆安全沒什麼憂患意識的話，肯定毫不客氣地把她的頭給扭回去，現在可是在大馬路上以時速五十前進，很危險。

「身體不好？」以季璃的聰明，很自然地一起將季琉歸類為同一種人，當然不會是考不上學校，瞧他膚色那麼白很不正常，八成是身體不好所以不方便上課。

季琉當然不清楚她那顆漫畫小說看太多的腦袋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是因為跟別人不一樣所以不方便上課，這應該也是身體不好，所以他點點頭應了一聲。

「這樣啊！你們兄妹感情好不好？」怎麼從沒聽小璃提過？是為了保護這個身體不好的哥哥免被一群色女覬覦？還是有其它的原因？

怎麼算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小璃很好。

「好。」

「喔！」帥哥真是惜字如金，她每次說一串都只得到幾個字的回應，這麼沉默少言的男生這年頭難見了。「對了，關於小璃出國的事情，你怎麼說？應該是支持她的意願吧？我看小璃不知道在猶豫什麼，你們該跟她好好討論一下。」她講這個會不會太多管閑事了？可是她真的想跟小璃一起出國。

「出國？離開這裡嗎？」抓著畫布的手緊了緊，小璃要離開他了嗎？

「是啊，她不會沒跟你們說吧？我之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還跟你爸爸媽媽討論過，他們也很支持，能長長見識總是不錯的一件事情。而且我常常看見小璃站在申請表面前發獃，一定是很想去才會這樣，這就是我搞不懂她猶豫的原因，明明是很想去，你爸爸媽媽也不反對，那她到底在猶豫什麼？」

小璃想離開，可是沒走，不是因為爸爸媽媽，那是因為他？

但是小璃沒跟他說。

他以為每一件事情，都會有人跟他說，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麼認為……然而他慢慢學了，學了更多的東西，聽的懂更多的話之後，才突然明了……

他們只將願意讓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