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來,吃點水果。」尹蓓芸端了盤水果,走到陽台上。

「裳洛呢?」樓樂寒問道。

「去洗澡了。你怎麼今天好像悶悶不樂似地?裳洛惹你生氣了?」

「她一整晚沒跟我說上幾句話,怎麼惹我生氣?」

「就是這樣你才生氣的吧?」尹蓓芸微笑,「你在嫉妒我?」

「她似乎對你比對我有興趣多了。」樓樂寒坦承不諱,整個晚上羅裳洛簡直把他當壁花晾在一邊,拉著尹蓓芸問東問西的,就是對他沒半點興趣。

「別這樣,她失去記憶了嘛!對你當然就不熟悉了,她如果知道你是她的男朋友,還等了她八年,她一定會很感動,眼裡心裡都會只有你一個。」

「先別告訴她。」

「為什麼?」尹蓓芸不解。

「她還不習慣我,告訴她實情只會嚇壞她。」樓樂寒苦澀地望向遠方,「而且她有未婚夫。」他不知道她會怎麼看待他,他怕她覺得虧欠,怕她同情他,更怕她因此而左右為難。

「蓓芸!」

羅裳洛邊擦著濕發,邊一拐一拐地往陽台移來,樓樂寒見狀,立刻起身將她抱至陽台。

「喂!你別這樣!我自己會走!」雖是早習慣樓樂寒過度熱心的服務,但是她才剛洗好澡,身上穿著薄薄的T恤和短褲,貼著他男性的胸膛實在尷尬。

「你的腳不能走。」樓樂寒將她放在藤椅上,冷著聲回答。

尹蓓芸在一旁看得有趣,「樂寒難得對人溫柔,你就接受吧!啊,我該去洗澡了。」

冷著一張臉叫溫柔?那她還真是見識到了!羅裳洛嘟著嘴,悶悶地擦拭著自己的頭髮。

「吃水果。」樓樂寒指指桌上的水果。

「謝謝。我可不可以進去啊?」等她能跑能跳的時候,再在他身上找過去的線索,省得他發飆時自己跑不快、逃不走。

「你不想陪我?」樓樂寒的臉又陰沉一些。

「呃,不是啦!」羅裳洛急忙否認,為什麼他的臉色老是這麼可怕?呃,為什麼他又抱她了?

樓樂寒讓她高坐在陽台的鐵窗上,雙手環著她的腰,「喜歡嗎?這樣的高度,離你的星星可近了些?」

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坐得高高的吹風看星星?羅裳洛愕然地回頭,看見他的眉眼裡儘是深情,她不安又很殺風景地問了句,「你怎麼會知道……」

樓樂寒回復陰冷神色,握著她腰肢的手縮緊起來。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問錯了,你應該知道!你應該知道!」羅裳洛急急地安撫他,只求他別一時火大,打開鐵窗把她丟下去。

「你很怕我?為什麼怕我?」

他在她的耳邊低喃,溫熱的氣息吹得她的耳根痒痒的,她不自在地推開他,面紅耳赤地說:「樓先生,我不知道我們以前交情究竟好到什麼程度,但是現在的我並不習慣與人太接近。」

都變了不是嗎?她不再是那個喜歡倚著他的胸膛說夢想的少女了!樓樂寒往後退一步,給她所要求的距離,但是雙手仍撐在牆上為她護衛著。

羅裳洛看著他痛苦的神色,又有些不忍了,「對不起,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樓先生……」

「如果可以的話,叫我名字好嗎?」樓樂寒柔著聲音要求,「你以前都是這麼叫我。」

「樂寒。」她回過身子,正對樓樂寒坐著,低低地喚了一聲。

樓樂寒笑了,恰似春陽溶雪,臉上的線條突然柔和下來。

羅裳洛心頭震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輕呼道:「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你以前也是這麼說。」他仍笑著。

以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你愛問幾個就問幾個。」

「我跟你以前是什麼關係?呃,你別生氣,我真的想不起來,我也不願意啊,可是……對不起,我……」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的錯,我不該凶你,我那時候太難過,也太震驚,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忘了我。」

他現在看起來倒還挺正常的,也沒那麼恐怖,羅裳洛鼓足勇氣,試探性地問:「我們以前很熟?」「嗯。」

「是朋友?」可千萬別是仇人,不然她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法國。

樓樂寒遲疑一會兒,才道:「很好的朋友。」

「我哥還說我們才見過幾次面!真討人厭!老是喜歡和爺爺一起騙我,當我失去記憶就可以對我瞞東瞞西的……耶,蓓芸,你站在那裡幹麼?」

「我希望我沒打擾到什麼。」尹蓓芸踏進陽台,將葯交給羅裳洛,「我剛剛忘了拿給你。」

「我哥拿來的?他是準備把我逐出家門啊?」羅裳洛氣得哇哇大叫。

尹蓓芸不禁感到愕然,送葯來不是關心她嗎?怎麼會跟逐出家門扯上關係?「我想羅先生是擔心你……」

「擔心個頭!我怎麼可能忘了帶葯!我只是沒全帶出來,留個理由回去,現在他全給我送來了,那我怎麼回去嘛!他分明就是在警告我別跟他斗!混賬哥哥!討厭死了!」

「我反而覺得這麼多年,他這一次最不討人厭。」樓樂寒溫柔地笑道。

尹蓓芸再次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羅裳洛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幹麼一直看時鐘?」

「我在想樂寒要是醒了,該給他撥個電話,不然他起床見不到你,會很著急的。」她說完低頭繼續修剪花枝。

「不是給他留字條了嗎?再說他著急什麼?我又不是他的誰!」羅裳洛一邊剪枯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你真的不是他的誰?」尹蓓芸意味深長地問。

羅裳洛瞅著她,一臉狐疑,「我們只是朋友不是嗎?還是他們又瞞了我什麼?」

尹蓓芸搖搖頭,決心閃過這個話題,「你是他照顧的病人,他說今天要帶你去換藥。」

「對哦,我都忘了,今天要換藥。」羅裳洛理理桌上修剪好的白玫瑰,遞給尹蓓芸,「晚上去換也成,他沒什麼好急的。」

尹蓓芸笑笑,起身將玫瑰放進瓶里,「裳洛,你覺得樂寒人怎麼樣?」

「很好啊!」雖然脾氣陰晴不定。

「就這樣?」她還以為幾天的相處下來,能喚回羅裳洛對樂寒的愛意。

「不然呢?」羅裳洛奇怪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期待我愛上他吧?」她笑了笑,「他是不錯啦,不過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耶!」

「說的也是。」可憐的樂寒一片痴心。尹蓓芸默默地低下頭。

「唉,蓓芸,那你覺得我哥怎麼樣?」羅裳洛吸著鮮奶問。

「什麼怎麼樣?」尹蓓芸不自在地彎身整理海芋。「我跟他又不熟。」

「是嗎?可是他這幾天常來找你耶!」

「是來找你!」尹蓓芸糾正,「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哥哥。」

「我倒覺得他挺見色忘妹的,」羅裳洛半步也不放鬆地緊咬著雙頰緋紅的尹蓓芸,「他來也不問我的傷勢,反倒是比較關心你花坊的生意。」說起她那個笨哥哥,羅裳洛簡直要一頭撞死,沒見過追求手段那麼拙劣的男人,都已經拚命製造機會給他了,他談來談去還是花坊的生意!

「他是關心你在花坊里的工作。」她再次糾正。

「是哦!」羅裳洛嘿嘿笑了兩聲,望向剛進門的客人,「歡迎光臨!啊,是你!」看清來人,她不禁暗叫不妙,樓樂寒的臉色看來不太好。

「樂寒,你來了啊!正好陪裳洛看一下店,我去送花。」尹蓓芸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識趣地閃身出門,留給他倆安靜的獨處空間。

樓樂寒直直地走向羅裳洛,緊皺著眉頭,「你怎麼出來的?」

「走出來的啊!」

「我說過你的腳不能走。」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羅裳洛爭辯,「而且我這幾天都沒出門,再悶下去會悶出病來。」

「你想去哪,可以告訴我。」

「你在睡覺啊!」

「你可以叫醒我。」

「我不想再麻煩你!」她轉身拿起一支紅玫瑰自顧自地修剪。

「你沒有麻煩我,就算有,我也心甘情願。」樓樂寒看著她,認真地說。

「這話怪怪的。」羅裳洛微偏著頭瞧他,「聽起來好像你在追我似的,不過呢,我想是我多心了,你知道我快結婚了。」

樓樂寒心中一痛,「你很愛你的未婚夫?」

「還好啦!」她將除去刺的紅玫瑰遞給他,「吶,送你,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謝謝。」

「不客氣。」羅裳洛又拿起一支玫瑰修剪,「你說過我愛問幾個問題就可以問幾個問題,現在還算數嗎?」

「永遠都算數。」他把玩著手中的玫瑰花。

「好極了!」她笑開了臉,「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台灣有哪些朋友或同學?」

「我聽你提過幾個,不過這麼多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人。」

「也對,」羅裳洛皺皺鼻頭,「都八年了,早就人事全非,幸好我還能遇見你,」她狡猾地微笑,「不過如果你肯幫我一個小忙的話,就更好了。」

「你要我幫你什麼忙?」樓樂寒寵溺地看著她。

「你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那你一定知道那時候我做些什麼?認識哪些人?或者是我有什麼夢想?你知道什麼或記得什麼,就全告訴我,也許你還有留下照片!」她愈想愈興奮。

「你想恢復記憶?」樓樂寒有些驚訝。

「當然,雖然醫生說很難,不過我不要再這樣空白的活著,不知道我有過什麼夢想,不知道我追求什麼,不知道我曾經為什麼感動過,也不知道我的根在哪裡。」她的眼神黯淡一下,隨即綻出一朵燦然微笑,「幫我好不好?」

「但是過去也許會有讓你悲傷的事。」

「可是一定也會有快樂的回憶,對不對?」

快樂的回憶?樓樂寒想起當年熱戀的甜蜜,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好吧。」

「太好了!」得償所願,她滿意地笑了,伸手想拿另一支玫瑰,不料被刺扎了一下,她吃痛地輕呼一聲。

「扎到了?痛不痛?」

樓樂寒快速地握起她的手指輕舔傷口,羅裳洛呆了一呆,才想起要掙扎,「不痛,你別……」

「哇,百年難得一見!幸好我蹺班!」

嘲諷的陌生男聲響起,羅裳洛乘機奪回自己的手指,下意識地藏到身後,這才發現心臟都快跳出胸口。

樓樂寒轉回身,冷冷地問:「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樓大工作狂為什麼連休這麼多天假,看來我是找到答案了。楊朗文,樂寒的同事。」他對羅裳洛自我介紹,清朗的笑臉怡如一道陽光。

他看起來人很好。

「羅裳洛,花坊小妹。」羅裳洛友善地朝他伸出手,不料楊朗文卻執起她的手學西方紳士般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長年在國外,羅裳洛早習慣這種西方禮儀,但是楊朗文眼中的挑釁令她不解,她抬眼看向樓樂寒,只見樓樂寒的神情依舊,酷得像塊冰似的。「你要去上班了嗎?」她問,好像這幾天他都在家裡,沒去上班。

「不去。」他向前一步,幫羅裳洛收拾修剪好的紅玫瑰,不著痕迹地擋在她和楊朗文中間,「設計圖已經交了,休假是正常的事。」

「但你也休太久了吧?我老爸都在懷疑你是不是想跳槽。」楊朗文是建築師事務所的小老闆。「休息夠了,我自然會上班。」

「還要休?拜託,已經好幾件案子指名要你了,」

「歡迎光臨!」羅裳洛正想起身招呼客人,樓樂寒立刻按住她的肩頭。

「我已經好幾年沒休假了。」樓樂寒說完,馬上轉身往進門的客人走去。

「怪事,工作狂也會要求休假。」楊朗文咕噥著。

「工作狂也會累啊!」羅裳洛吸完最後一口鮮奶,壓扁盒子,投入垃圾桶中。

「他會累,就不叫樓樂寒了。」楊朗文斜倚著櫃檯,「如果不是夠了解他,我還會以為他戀愛了呢!」

「戀愛?」羅裳洛不知為何,突然臉紅心跳起來。

「你不覺得他神清氣爽的嗎?」

她還真的不覺得。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不可能?」

「剛才我還以為他對你動了幾心,可惜試驗結果證明他還是沒忘記他以前的女朋友。」

「你做了什麼試驗?」她怎麼沒看到。

「我吻你的手背。要是他喜歡你,以他的醋勁,早一掌劈下來。我們念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人縫了他女朋友幾天,結果被他狠狠地海扁一頓,嚇死人了!」楊朗文吐吐舌頭,彷彿真的很害怕似的。「那他女朋友呢?」

「分了。」

「在聊什麼?」

楊樂寒突然回來,楊朗文急忙噤聲,「沒什麼。」

樓樂寒看了他一眼,將花束放到羅裳洛面前,「包起來。」

「哦。」羅裳洛低頭包裝,說不清自己胸口的煩悶所為何來。

「朗文,你是來勸我上班,還是來找蓓芸?」他一面打發票,一面問道。

「都有。」

「那你留下來等她吧,我和裳洛要出去。」

「喂,不好吧?」羅裳洛反對。

「沒關係,他常來幫忙,不會有問題。」樓樂寒將包裝好的花束連同發票一起交給客人,回身一把抱起羅裳洛。

「喂,你要帶我去哪?」羅裳洛不安地推著他。

「換藥。」在楊朗文詫異的目光中,他抱著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

「對不起,讓你顧了這麼久的店。」

「沒關係,別忘了我也是股東之一,再說,換你一頓晚餐,夠本了!」楊朗文坐在駕駛座上,他拍拍肚皮,刻意打了聲飽嗝,「蓓芸,我說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會考慮,」尹蓓芸微笑,「謝謝你。」說完她便下車。

「那,再見。」

「再見。」直至車子駛離,她才發現街旁羅書河的身影。

「男朋友?」羅書河走近她,強壓著胸中翻騰的醋意,他們之間沒有承諾,甚至也不曾言明彼此的心意,他沒有理由吃醋,但他仍不舒服。

「只是普通朋友,」她打開家門將他迎進家,「來找裳洛嗎?她和樂寒出去了,不曉得回家了沒。」羅書河點頭,沒有說什麼,事實上他是來找她的。他需要見見她,好理清自己紛亂成一團的思緒。

「怎麼了?」尹蓓芸在意到他的疲憊。

「爺爺已經知道裳洛住在你們那裡了。」

「那裳洛的未婚夫知道了嗎?」

「白肅德不是麻煩,麻煩的是我爺爺,他從不容許事情不依他的計劃發展,我父母的事沒改變他的觀念,反而更堅定他的信念。」

尹蓓芸聽過羅書河父母私奔離家的故事,也知道羅書河帶著裳洛重日天笠的緣由,在他身邊做事的時候更見慣他身為棋子的無奈,她心疼地看著愈顯疲倦的羅書河,「總裁又向你施壓了?」

他笑笑,「提醒一下樓樂寒,如果他真的想爭取裳洛,要有打硬仗的心理準備。」

「那你呢?」他眼中愈來愈深的倦意令她憂心,「總裁一定會責怪你沒盡全力阻止樂寒接近裳洛。」

「當初可是你向我要求要給樂寒一個機會的。」羅書河笑看她。

「我……」

「放心,只要我還順著他,他就不會真的動我。」他拍拍她的手背嘗試安慰她。

「裳洛說下個月底,你就要回法國了。」

「嗯。」他的心頭一緊,湧上無數難捨的情緒。

「那以後就很難見面了。」她低頭輕喃。

她的話又刺痛羅書河,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能順著爺爺的安排回法國總公司任職。

「以後要對你好一點才行!」尹蓓芸抬頭故作輕鬆地微笑,羅書河卻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淚水,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白嫩的臉蛋。

真的壓抑不住,翻飛的洶湧情潮,他再也無法視若無睹。

尹蓓芸靜靜地凝視著他,她看見他眼裡的痛苦與掙扎,也看見他瞳中自己的倒影是如何地深愛著他。

「蓓芸,我……」

她按住他的唇,「我懂,你別說,不然你會後悔。」

羅書河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拉下她的手,俯身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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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一聲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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