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
「柳如絲,更化煙,夢兮憶昔醉嬌厴,奈何塵緣淺。哀若痴,直成咽,幻乎追去睹俏顏,可憐孽緣煎……」被喚做魏郎的人,只須一聲,便進入了狀態。伴著空洞而悲傷的眼神,念出那每年中的某一天都會念一遍的,不怎麼佳的「佳句」。
「你又何必如此哀傷,須知道我絕不會怪你的。」鼓勵的眼神,企圖溫暖他那在瞬間因自責,而變的無比頹廢的心。
「我又豈會不知,哪怕我一次次的傷害你,辜負你,你又何曾埋怨過半句!」
「看到你因為我,而把自己的感情藏的更深,用冰冷的外表來掩飾傷透的靈魂。你該知道,我有多難過。你,不該這樣。」
「我憤世嫉俗,日漸陷於殺戮,你勸我多次,我卻置若罔聞,更對你無理呵斥。直到我走火入魔,欲對凡人下手,你用生命換回了我的清醒。你可知道,我的悔……」
「你實在不該如此頹廢,我心中的魏郎不是這樣的!」看似嚴責,卻溫婉動人。當初魏毅連這樣的規勸也置若罔聞,也實屬不易了……
「你讓我如何不痛心。」卻不知,魏毅已然痛入骨髓。
「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度過這次天劫。」
「那又如何,度過這個問心劫,我豈不是再次失去了你?」
「唉……即已緣盡,何必不忘。」依然的勸說無效,雪雁苦笑。「看那邊,還記得嗎?」素白的雪袖中,修長的手指遙指河對岸,遠處的小屋。
這一指,魏毅的心徹底淪喪。
當他看見那間小屋的時候,覺得它是如此可愛,往昔平常,點點滴滴,如煙難斷。
隨之而來的,是累,來自靈魂的累。
一個把流浪作為生活的男人,此刻終於明白了。最寶貴的,不是他追求的天道,而是他曾經擁有卻沒有珍惜的。
沒有用任何的花巧,用一個凡人的愛和動作。摟起雪雁,沿著那夢中也依然記得的河中的淺處,抱著她淌到了對岸。向著可以讓他休息,讓他徹底迷失的所在前進。
此刻,站在魏毅身後的兩位徒弟看見的,卻是自己的師傅一步步向懸崖走去。謝再羿剛向前跨出一步,就被屠群拉住了。
「剛才老頭子是怎麼說的?」屠群沉著臉對師弟說道。
「可是……」
「你現在過去,只不過是他幻境中的一個敵人或一隻妖獸而已,他會毫不猶豫的對你出手!」屠群冷冷的說道「你想把他拉回到現實,只有你死!然後他醒來,會走火入魔而死。你過去不是幫他,是害他!別添亂,讓他自己走出幻境,這是唯一的辦法,這一關,誰也幫不上忙。」
來到小屋前,低頭對懷裡心愛的人兒一笑。伸手到那多年沒有觸碰的竹扉上。
那隻手在輕顫,是因為激動嗎?
嘆了口氣,輕輕的,似是對懷中的人兒,又似是對自己:
「前面就是懸崖了吧,你說我該進去嗎?」
屋不見了,懷裡的伊人消失了。
空留幾許夢中的清香。
魏毅不為所動的站著,直到香氣也消失無蹤。
白衣勝雪的雪雁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
「你是怎麼識破的?」
「很簡單。」
淡淡的,彷彿對幻境感到了不舍般:「你看似體諒,卻每句話都在引導我回憶過去。看似勸解,卻每句話都讓我的心滴血。你演的雖然很真,卻不知她又怎忍心讓我難過。就算真的可以回來片刻,她也會拒絕。她,寧願我選擇遺忘……」
「心劍宗的人,心志果然堅定無比。」
「你終於要放棄了嗎?」
「錯了。」,依然是雪雁摸樣的她說道「在你心中,有徒弟的一席之地。而雪雁,佔據著更重要的位置。然而這些,都不及你的任性,你的自私。你可以在前面兩個幻境中輕易的擺脫他們的影響,就說明了在你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是個自私的人。」
一抹苦笑。
「果然是一環扣一環。厲害。」
「難道你能否認嗎?」
「你這連環套對別人可能有效,可惜,你遇到的是心劍宗的人。」
在「雪雁」不解的目光中,他一甩袍袖,一點白光慢慢在手中擴大,隨之,一把純能量幻成的劍透出了他的手心。
「這柄,就是我的心劍。」
「很漂亮,雪白,晶瑩剔透,波光流轉。」那個「她」由衷的讚歎道「可是,你給我看它做什麼呢?難道你以為,它能殺的了我嗎?」
「這樣純潔的白代表了什麼?你,知道嗎?」他問「她」,卻又似在表現對自己這把劍的滿意。
她不語。
他望著她,許久,吐出四個字。
「問、心、無、愧。」
隨著這四個字,周圍的空間如沙子般塌陷,落在地上,立刻似雪化般融化無蹤。
「厲害啊,差點就出不來了。」望著腳下的險峻懸崖苦笑道。
「不過在幻境里這麼久,我的傷和真元也已恢復不少,倒也算賺到了。」
碎罡劫:三次三儀雷,天儀,地儀,人儀;破虛劫:陰極雷、陽極雷、無上混沌雷!
六雷連擊!
喚出潔白無暇的「寒雪心」,完全出體的心劍竟然長逾丈半,飛至半空鋒芒暴漲,放出毫光在灰暗的天空中,如泥地上的一抹白雪,又似國畫中的「留白」。
劫雲驀然紅,翻騰起來,向中間凝聚。中心處那片雲彩的紅色越來越深,最後竟變的象火紅的岩漿般慢慢的蠕動。那紅光照在人的臉上,無來由的,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雪白的劍在空中劃了一周,定定的停在那裡。等待著那驚世的力量,駭俗的一擊!
強烈的金光在整個世界一閃,無聲無息卻讓人覺得耳邊如撞巨鍾般「咣」的一聲巨響。
閃光眩的人眼前除了金色,什麼都看不見。視覺還未恢復,一道蘊涵了天儀無上威勢的金紅巨雷已狂奔而至!
「疾舞破!」
隨著魏毅的一聲大喝,雪劍在空中忽然急劇顫動,隨之消失在空氣中。下一刻,它已出現在狂雷前面,針鋒相對,薄如蟬翼的劍身剎那間將狂雷一劈兩半!
竟如此簡單?
雖然,這次劫雷的威力絕對比前面的「壑殤」大出許多,但這一次,放棄了所有防禦的魏毅集中十成功力,一鼓作氣的擊破劫雷,竟更顯輕鬆。而那次卻是在防禦中消耗大量真元,最後因法寶不擅防禦,只得轉攻為守。落得法寶與劫雷同歸於盡,人也重傷。
由此可見,想過天劫,靠的,不僅僅是功力。
未及喘息,又是一道紅光驀地閃過。地儀雷豁然而至!
此時雪劍剛擊破一道劫雷,尚被震的顫抖不已,面對驟然而來的狂雷,魏毅一口真氣還沒提上,就被迫再次指揮心劍直面而上!
「滄浪斬!」
倉促間,只揮了七層左右功力。但是,雪劍果然不同凡響,雖然艱難,依舊如裂帛般撕碎了那道巨雷。
然而,只有七成的功力,硬撼威力更在天儀之上的地儀,結果可想而知,劍上被卸去大半的餘威轉嫁到魏毅身上,將他的雙腿生生壓進了土中!剛用盡所有功力,遭此一擊,頓時紫府劇震,全身功力瞬間從高峰跌入了谷底。壓不住傷勢,一口血從任脈逆行而上嗆了出來。連忙把那顆寶貝般藏了八年的定魂丹掏了出來塞進嘴裡。但恐怕下一擊到來時,此丹連一成的藥效都不及揮。
「老頭子要拚命了。」地面上的大徒弟,那個身材瘦長、面色微黑的青年輕輕的,緩緩的道出這個嚴重的事實。
「活該,這個老騙子!」另一皮膚白皙,相貌神俊的年輕人冷冷的說道。
「屠群,我賭他過不了人儀雷。你敢和我賭嗎?」皮膚白皙的年輕人斜眼看著大師兄道。
「我為什麼要和你賭,明擺著的事情而已。謝再羿,你的賭品何時變的如此差勁了。」魏毅當年說的心劍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徒弟嘲道。
未及多說,一道白光劃過,一條亮到極至的白光豁然鑽出了雲層,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呼嘯而來!此雷的威力單從氣勢上就已駭人至極。
魏毅面色凝重,鼓起體內不多的真元,完全傾注到雪劍之中。雖然如此,恐怕也已不及擊潰天儀時的八成威力。
他很清楚,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