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間,花間的店員送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到巧克力店,花是顏詠青收下的,裡面附了一張卡片和地圖,卡片上寫著:沿著地圖走,好奇的女人可以贏得一個神秘的禮物。
是用中文寫的,顯然不是給塵埃國人艾琳。顏詠青拿著地圖跑到盧森堡公園林蔭的長椅,但空無一人,她疑惑地研究地圖,翻過背面,發現寫著:第二十七棵樹,傻瓜。
顏詠青在樹榦上找到一顆刀刻的心,心中寫著:生日快樂!到盛旭比爾廣場噴泉找禮物。
得穿過公園到北面的市政府。顏詠青帶著好奇的心跑過公園,來到廣場的噴泉,遠遠的看見侯歇坐在偉士牌機車上,一派輕鬆的表情。
今天是典型的巴黎晴天,廣場到處都是悠閑的人們,顏詠青慢下腳步,喘息凝視著侯歇。
感覺到她的目光,侯歇轉過身,湛藍色的天空映在她深邃的眼瞳里,他慵懶地微笑起來。
「嗨,你來了。」
原本好奇的她變得困惑,接著她笑了。「原來是你。」
「要不然以為是誰,所以我才來的。」顏詠青聳了聳肩,撥開黏在脖子上的頭髮。跑著過來,她流了一堆汗。
侯歇從袋子里拿出礦泉水給她,她打開來喝了幾口,嘲弄地說:「禮物在哪裡?該不會劉這瓶水吧?」
「當然不是。」侯歇從休閑褲的口袋裡抽出一條粉紅色的緞帶,快速綁在自己的脖子上,蝴蝶結抵著他的喉結,模樣非常好笑。「禮物就是我,我把自己送給你。」
顏詠青整張臉驀地笑開了,慧黠地顱著他,猛搖頭說:「你太大了,我怕屋子擺不下。」
「是太貴重了,你得小心藏著,不要被別人偷走了。」
「我還以為我已經不在你獵殺的名單里。」
「獵殺?什麼時候你變成一隻野獸?」
「你不知道嗎?普遍的說法是,男人是獵人,女人是獵物。」侯歇太久沒來看她,所以她猜想他早已對她失去興趣。而她的心雖被他勾起淺淺的漣漪,就算心動,她也不會想讓愛情更加深墜入底。
「我從沒喜歡過那些普通的事物,我比較相信的是,有些人天生註定,彼此相屬。」
侯歇溫柔地看著顏詠青,就像在對她做出鄭重的告白。他已做下決定,假如欺騙會遭致毀滅,至少他可以重新好好地愛一次。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侯歇催促她。「快過來給我一個吻。」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帶著慵懶,又極其誘人,就像關楠星。顏詠青怔怔望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忽然跳下車,一步跨到她面前,手扶著她的下顎,好整以暇地吻她,愈吻愈深,舉止蘊含濃烈的佔有慾。他吸吮品嘗她甜美的唇瓣,頂開它們,鑽進她的嘴中細細地撩撥挑逗,感受她獨特美妙的氣息、沁人的芳香。
他深情濃烈地吻彷彿在向她正式宣告,他們已經是一對情侶。
顏詠青被他吻得迷濛,整個人感到暈眩,好像坐進不停旋轉的旋轉木馬。侯歇離開她的唇,眼睛卻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她手指有意無意地把玩著他脖子上的蝴蝶結,彷彿在猶豫什麼,終究不顧一切扯掉它,抬眼凝視他說:「禮物我收下了,不過,你最好表現得好一點。」
侯歇緩緩地吻她的唇,彷彿也把她掛在嘴角的甜蜜微笑含進口中,細細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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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丁區的香水店,侯歇拉著顏詠青的手跑出來。
她剛在店裡打翻了一瓶香水,裙子上都是金合歡的香氣,他們就像不負責任的小孩衝出店外,滿眼都是笑,然後跑進狹小的巷子,侯歇把她壓在牆上,狂野地吻她。
顏詠青雙手勾在他的頸后,感覺他的鬍渣微刺著她的臉;感覺他的手放肆地撩高她的裙擺,粗糙的手心來回愛撫她的大腿;感覺他溫熱的身體緊緊地壓在她身上……她仰著臉,瘋狂的念頭在腦海四處亂竄,激情無法抑止……
教堂的鐘聲突然響了,提醒他們午餐的時間已近尾聲,侯歇雙手親昵貼覆在她的身上,喘息著,依依不捨地結束這個吻。
顏詠青深邃看雙眸迷濛地望著他,遺憾地嘆息。「再不走,我就會遲到了。」
侯歇拉著她跑去騎摩托車,在彎曲的街道急馳,她的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腰,感受風呼呼地吹拂過他們的耳邊。
看著顏詠青衝進巧克力店,他們隔著玻璃窗送上彼此的飛吻,當侯歇騎著摩托車離開,她眼底深處仍存有因愛情而發亮的光采。整個下午,她在愉悅的心情中工作,後來連艾琳進屋都立刻注意到她的不一樣。
「我猜不是雋,那麼你要不要告訴我是哪個男人?」艾琳輕鬆閑散地問。
周書葳也在店裡,她過來找艾琳聊天,她們坐在櫃檯旁的圓桌邊喝咖啡、邊吃巧克力。
顏詠青正在擦玻璃,她聽到艾琳的問題不禁停下動作,回頭望著她們,表情有些尷尬。
「我知道,是——侯歇。」周書葳優雅地說。
艾琳驚訝起來,凝視周書葳平靜的臉,然後看著顏詠青。「好吧。你們要不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顏詠青喜歡侯歇,她不打算把他讓給周書葳。然後,顏詠青稍稍想到未來,她不會在巴黎停留太久,也許冬天結束她就要回台灣,到時,她還是得把侯歇還給周書葳。
按顏詠青的想法,她彷彿在向周書葳借東西一樣。
三個人里,周書葳是唯一知曉侯歇和顏詠青之間所有秘密的人。周書葳柔柔地眼神瞟了她一眼,淡淡哀愁在她們四周徘徊不去。「沒什麼好說的,他們兩個是天生一對。」
不只是艾琳,連顏詠青聽見周書葳的話也都驚訝起來,而周書葳只是維持一貫溫柔的態度,說話的聲音就像女伶在唱歌。
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火藥味,她們甚至還滿喜歡對方的,如果她們有點敵意,顏詠青就不會這麼尷尬了。
黃昏,侯歇過來接顏詠青,晚上他們在陰暗的酒館用餐,兩個人擠在角落的座位,在主餐還沒有送上來之前,火熱的激情已經點燃了他們。
侯歇隔著衣料撫摸她的腿,雙唇停留在她裸露出來的鎖骨處輕輕啃咬,她碰觸他寬闊的胸膛,聞到他身上男性獨特的麝香,還有剛洗過澡那股淡淡的青橄欖香皂的氣味。她整個身體的細胞都可以感覺到兩人強烈的吸引力,她就像一張被火燒起來的紙張戀捲曲在他的懷中。
侯歇不想太快和顏詠青發生關係,至少侯歇和她的「第一次」不應該發生在黑暗的酒館廁所里。且他面臨到一個難題,如果他裸裎和她做愛,她就會看到他大腿外側上明顯的胎記,那麼她將會輕易認出他是關楠星。
最近,他開始考慮用雷射手術把胎記除去,但傷口也需要一段時間復原,要不就只能選擇在黑暗中,或者他不要脫掉褲子,總之他陷入一個不能被她發現的難題。
反正,他本來就不該在欺騙她之下和她發生關係,但更難的是,他根本沒有辦法不碰她。
服務生送披薩和薯條過來,今晚他們決定吃高熱量的垃圾食物。酒館吧台有一台液晶電視正在播放足球,侯歇的唇停留在顏詠青的頸窩,引起她一陣陣搔癢,她嘴角勾起甜美的微笑,他剋制自己的舉動,手撫平她裙子上的皺褶,唇依依不捨離開她。
顏詠青發出輕微的嘆息,像在對侯歇抗議什麼。
侯歇喝了一口啤酒,凝視著她說:「不能在這裡。」
顏詠青咬著薯條,問:「今晚可以么?去你家還是我家?」
「今晚不行,我……」侯歇吞吞吐吐。該死,他真不該對她隱瞞的,這種事他一點也不擅長。
「你還沒準備好?」顏詠青眼底閃爍慧黠的光芒,取笑道。
「你呢?確定我跟他是不一樣的嗎?」侯歇問。
顏詠青看著侯歇,笑了笑。
「關楠星比你帥好幾倍,但我喜歡你的單眼皮。」她用手把他的眼睛拉得更加細長,直到看不清楚他的眼瞳。
他知道顏詠青是多麼努力在找尋侯歇和關楠星之間的差異。他聽見她說:「你不要擔心比不過他的,那時我們很年輕,除了相愛以外,沒有其它的技巧,我相信你擁有過很多女人,你會讓我很快樂。」
這麼說的同時,顏詠青的眼睛卻浮現哀愁,侯歇開始難過起來。他確實有過不少短暫的戀情,但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要不然他不會回頭來找她。但她說的意思分明就在說她不會愛上侯歇,她要的只是快樂而已。
侯歇的手本來還緊貼在她的背後撫弄挑逗著她的肌膚,這時卻突然臉色陰鬱到停止碰觸她。
「今晚不行,我要畫畫。」對晚餐胃口盡失,他的心情惡劣地說。
侯歇對顏詠青態度忽然冷了下來,接著整個晚上他都在催促她趕快把那些垃圾食物吃下去,然後送她去巴士站。等巴士來了之後,他匆匆在她唇邊印上一個吻,隨即離開。
顏詠青坐上巴士,愣愣地發著呆,不懂他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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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顏詠青被電話聲吵醒,是母親從台灣打電話過來。講完電話之後,顏詠青愣坐在床上許久,凝視著窗外廣大灰濛的天空。
只有一次顏詠青和侯歇談過「未來」這個話題。
那次,假日在巴黎聖母院附近的咖啡館對面的長椅上,侯歇速寫露天咖啡館的景象,左手以炭筆快速在素描本上畫動,用粗礪的黑色線條構織夏日巴黎的光影。
顏詠青坐在侯歇的身邊,正用鋼珠筆在畫他的側臉,她姿態慵懶且隨性,筆記本中的侯歇被一團迷霧包圍。
偶爾侯歇抽空瞄她的筆記本一眼,知道她是在隨意亂畫。「未來你想做什麼?」
他認識顏詠青的那年,她說想當一名時尚設計師,以天真、滿腹抱負的口吻說:「就像Coco.Chane。」
顏詠青很清楚,她不再是當年那個資優生了,她甚至在很久以前就不再正經的畫畫了。自從精神崩潰在療養院休養半年,她心態上改變很多,雖然學的是設計,但她不再留戀名牌設計師的服飾,也不渴望在時尚界以設計成名,她所想的只是過平凡的生活。
「回台灣開一間店,養兩個小孩。」顏詠青雙膝彎曲,合上筆記本,閑散倚靠在侯歇身上。
「你不當設計師了嗎?」侯歇問。
「誰跟你說我要當設計師了?」顏詠青反問。
侯歇話說得太快,她確實沒向他提起未來的打算,他以推測的口吻說:「你不是特地到巴黎學服裝設計嗎?不當設計師要當什麼?」
很久以前,在他們失去聯絡的某段時間裡,關楠星在紐約剛開始要創業,曾經回大學修工藝設計的課,後來創立了DEAR這個品牌,會這麼做有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
但目前看來,他這些努力好像都已經失去意義。
「我以前確實想當設計師,但現在不想了。」顏詠青望著沉悶炙熱的夏日天空。
「為什麼?」
「我對設計人們身上的商品不再感興趣,那些具體的飾物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好吧,那什麼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
「好好地生活下去。」顏詠青瞟他一眼,以為他不會理解。「你不懂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我住過療養院,被醫生當瘋子一樣對待,平凡的生活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也住過療養院。」侯歇略過毀容這件事,直接說:「我出車禍的時候身上到處是傷,當是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好吧,那麼你也許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你打算和誰生小孩?不會是關楠星吧?」侯歇以警戒的神情看著她。
只見她頑皮地笑了笑,瞄了一眼他的素描薄,看他如此快速且俐落地掌握到對街咖啡座的光線和陰影。
「開店是真的,生小孩是假的,或許養兩隻貓吧。」
「想開什麼樣的店?」
「不知道。」看著侯歇手沒有停地畫著對街晃動的人影和旁邊的房子,顏詠青表情愈來愈困惑。「你的手——」
「怎麼樣?」聽出她聲音變了,侯歇瞄她一眼。
修長且有力的指節,很像關楠星。該死!她甚至看過他以同樣手法畫過房的的線條,怎麼會這麼相似?!
「又像他了,對吧?」侯歇心情緊張起來,卻反而攻擊她。「我一點也不意外自己和他有多相似,我猜是你一直忘不了他,什麼事都得和他扯上關係不可。」
侯歇表情冷硬陰鬱,於是顏詠青立刻背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覺。」
顏詠青的真覺是對的,他卻一直在擾亂她,這樣對待她太殘忍了。侯歇放下炭筆,轉過身緊緊抱住她,緊到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我不在乎,只要這一刻你是我的就夠了。」侯歇粗啞地說,手伸進她的捲髮里,不容她反對地說:「下個月和我去義大利,畫廊在那裡要舉辦畫展,我不想和你分開。」
「好。」顏詠青把臉靠在他肩上,隔著T恤輕輕咬了他一下,像一隻貓一樣賴在他懷裡。夏日巴黎的陽光透過葉間縫隙落在他們身上,時間靜謐地流過,她忽然想起什麼地說:「幫我畫一幅畫,我想拿來裝飾我的店。」
「什麼樣的畫?」
「你想怎麼畫都可以。」顏詠青這麼說的同時,就已經明白日後會和侯歇分離,她想留一張畫作紀念,她不可能永遠待在巴黎和侯歇相伴。但她總以為不會這麼快,至少她會在巴黎過完寒冷的冬天,談一場戀愛之後,等明年春天再回台灣。
結果清晨顏詠青接到母親的電話,知道母親生病了。
是子宮頸癌第二期。她母親打算到醫院開刀將子宮切除。顏詠青想到父親不可能陪伴她度過漫長痛苦的醫療過程,她娘家親戚又住得太遠了,弟弟還在美國念書,母親最親的人只有她了。
想到這裡,顏詠青從床上急急跳下。她必須趕緊訂回台灣的機票,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再回巴黎,還得處理租屋的問題、打電話向艾琳請假,不,應該直接向艾琳提出離職,找朋友例如雋幫她處理租屋的問題,或許可以臨時找到人頂替租下房子。至於搬家,得等到母親開刀完病情穩定后再決定。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搬的,大部分的電器和傢具都可以賣掉或是送朋友,剩下的東西也不會太多了。
一整天,顏詠青在外忙著處理返回台灣的瑣事,等夜晚回到蒙馬特的租屋處已經很晚了。她接到侯歇的電話,他以興奮的語氣告訴她要去義大利的消息,她不想潑他冷水,至少不想在電話里告訴他她必須趕回台灣的消息。
「明天,畫廊約在餐廳吃飯討論去義大利的事,你也來吧?」侯歇說。
「好。」顏詠青簡短地說。
侯歇太開心了,雖然察覺到顏詠青在電話那麼似乎特別安靜,但他以為她只是累了。她的個性比他還好玩,說不定比他還期待義大利之旅,他已經想好要和她一起去的觀光點,他們可以先去羅馬,然後再到威尼斯,有空的話可以到更鄉下的地方住上一晚。
掛斷電話,侯歇還是想著兩人新的開始,顏詠青想的卻是剛有愛情的感覺,怎麼就這樣止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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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天去巧克力店上班,結束之後,艾琳結了顏詠青一個薪水袋,和一個用力的擁抱。
「下次來巴黎的時候記得要來找我。」
「好。」顏詠青爽朗地笑著。
這次時間太匆忙,她來不及好好逛街挑選特別的禮物送好友,乾脆賴在店裡挑選送給親友的巧克力和香精蠟燭。
打癢之後,艾琳問顏詠青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算是幫她餞行。她搖著頭說:「我和侯歇約好了,我還沒跟他說要回去的事。」她已經訂好了後天飛台灣的班機。
「噢,我了解。」艾琳露出遺憾的表情。「那你快去吧,我猜他一定會很失望。」
也許,比較失望的人是她。顏詠青去到約定的那間餐廳,就在巴班十字路口附近,這才發現畫廊把整間餐廳都包下來,餐廳里擠滿了人,似乎正在慶祝前往義大利開畫展這件事,顏詠青根本找不到侯歇,只好站在門口請人傳話給他。
還是周書葳先看到顏詠青,她手裡拿著一杯雞尾酒越過人群來到門外,招呼地說:「進來啊。聽侯歇說你也要去義大利。」看著顏詠青臉色憂鬱的模樣。「怎麼了?」
顏詠青簡短把母親生病必須回台灣的消息告訴周書葳,她聽完后柔美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我爸是T大醫學中心附設醫院的院長,你母親要是醫療上有什麼問題,你打電話給我,我爸一定幫得上忙的。」急著拿出一張畫廊的名片遞給顏詠青。「你留著,記得回台灣要打電話給我。」
「好。」自從接到母親生病的消息,顏詠青就一直感到很慌亂,現在周書葳這麼溫柔地想幫助她,她的心瞬間溫暖起來。
下一秒,她很直覺地想侯歇和周書葳在一起,會過得很幸福。
她們中間並不是存在著什麼偽善的愛情謙讓,而是整個過程,顏詠青一直處在不確定的狀態。就像現在,她缺乏義無反顧的力量越過人群告訴侯歇,她不想和他分開,更無力的是,她甚至不確定是不是想當面見到侯歇,跟他說些遺憾的話。
當周書葳轉身催促旁人去叫侯歇出來,顏詠青想都不想就說:「你幫我告訴他一聲,我不能去義大利。後天一早的飛機,我的行李都沒收拾,明天還有朋友要來看房子。你幫我轉告他,我明天會待在蒙馬特,不會過河到左岸這裡。」
說完,顏詠青貼著她的臉頰正式地擁抱一直,然後說了一句法文,意思是多保重,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周書葳聽得愣住,還反應不過來。等回神過來,顏詠青已經愈走愈遠,周書葳發現叫不住她,只好趕緊回頭鑽進人群里找侯歇,看見他被一群朋友纏住了,他們正興高采烈聊著二十世紀初巴黎畫派風光的歷史,周書葳扯了一下侯歇的手說:「詠青說她不能去義大利,她母親生病了。」
「什麼?」侯歇表情震驚,轉而嚴肅。「她人呢?」
「她剛來了,但是走了。她告訴我說後天的班機要回台灣——」
話才說到這裡,周書葳還有一堆細節沒說,侯歇整個臉色都變了,陰鬱地瞪著她。「她人呢?她現在在哪裡?」似在責怪周書葳沒能攔住她。
「她剛走,說要回去收拾行李。」周書葳臉色微黯,卻依然指著門外。「應該還沒走遠。」
侯歇快速撥開人群往外衝去,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心焦,可能兩者都有,但更多的是某種強烈的愧疚和受罰的痛苦。似乎自從他拋棄二十歲的她之後,他就註定得一直追著她跑,每次等到他一有快追上她的感覺,她就這樣迅速地變換地址,到另一個國家、另一座城市。
在人群和車輛快速流動的街道,侯歇盲目地奔跑,生怕一停下腳步,就再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