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哈哈哈……貝伯伯若聽到你這麼說,他會哭的。」沒想到他竟然下了這種批評,田依紗大笑起來,簡直想替貝伯伯掬一把同情淚,
「那是事實!」貝爾傑聳了聳肩,然後才又繼續道:「後來我建築系畢業后,我爸就捧著新建案到我面前,但我那時還是菜鳥,什麼都沒歷練過,哪能真的扛起一個建案的重責大任?
「我爸那種想幫兒子的白痴行為根本就是拿錢在開玩笑,我可不想害他和田伯伯合開的建設公司因為我而賠錢破產,所以當然就嚴厲拒絕了。」
「這麼說倒也是啦!」非常贊同的猛點頭,田依紗如今想來,確實覺得貝伯伯當初太亂來。
給了個「是吧」的表情,貝爾傑笑著又道:「後來我進到了『宇翔』,當了一陣子的助手后,當第一次獨自設計住宅建案時,我絞盡腦汁,費了無數心血,畫出自認為優雅、時尚又美觀的住宅建築圖,沒想到卻被業主毫不客氣的打槍了。」
是的,他被打槍了,而且還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聞言,田依紗回想起他畢業出社會工作的第一年,似乎有段時間特別灰心沮喪,莫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呃……第一次比較沒經驗,難免嘛!」很好心的給了個遲來的安慰。
那許久以前的挫折,如今的貝爾傑已完全不在意,甚至還很感謝當初那位業主的嚴厲批評,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第一個案子的業主是自家老爸,那麼他就不會這麼快的明白夢想與現實是有一段極大差距的。
「那是我的第一個震撼教育,從此才體認到原來建築師眼中的完美設計,與建商認為的好是完全不一樣的。」貝爾傑感嘆輕笑,在她不解的眼光中好心情的給予解釋。
「一棟有造型的漂亮建築,難免要有線條的變化,而線條的變化又有很大一部分靠土地的犧牲。你想想,一塊四四方方的地,當蓋在上頭的建物有著多變的造型、美麗的曲線時,是不是有些建地就必須留白空置,成為公設的一部分?」
「大、大概是吧!」對於建築,田依紗不是很懂,只能傻笑附和。
「本來就是!」沒好氣的瞄了她一眼,貝爾傑這才不厭其煩的又開口道:「而買房的客戶永遠都希望房子的公設比能有多低就有多低,畢竟如果他付了四十坪的價錢,可實際居住的室內坪數卻不到三分之二,那麼他應該也不會想買。
「而客戶不買,房子銷售不出去,自然賺不了錢,所以如果能盡量利用到全部的土地,才是建商想要的,而一個好的建築師就是要在兩者的矛盾中取得平衡,既能讓房子的坪數最大化,又能保有建築的優美與堅固。」說到這裡,他再次笑了起來。
「我直到那時才明白為何我爸房子蓋得四四方方,在我眼中實在醜斃了,但卻總能銷售得很好,那是因為四四方方的房子雖然不算好看,但卻完整的把土地最大化的利用了,客戶看屋時瞧見室內坪數那麼大,自然就歡喜的下訂了。」
「這麼說還真有點道理耶!」田依紗恍然擊掌,總算聽明白了一些,隨即又狡黠笑問:「那麼你認為你現在是好的建築師了嗎?」
頷首點頭,他露出自傲的笑容。「是的!我已經能在兩者中取得平衡,有資格幫我爸設計新建案了。」
見他為自己的成長而驕傲,田依紗也替他廄到高興,於是忍不住又發花痴的再度求婚——
「阿傑,我們結婚吧!」啊啊啊——這樣自律又求上進的男人,她不抓住怎麼行啊?
來吧!就讓我們結婚,一起奔向幸福的未來吧!
為什麼前一秒還正正經經談著話,下一秒突然又變質了?貝爾傑眼角一抽,唇邊的笑容斂去,面無表情的反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當老闆娘啊!」吼!他若開了建築師事務所,那她嫁給他就是現成的老闆娘了,多美好啊!
「你嫁給路邊賣紅豆餅的老闆,也可以當老闆娘!」惱火的駁斥回去,貝爾傑對她求婚的理由非常不高興,至於為何不高興,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可是我不想當賣紅豆餅的老闆娘,我想當的是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娘啊!」賴在沙發上誇張的哀哀慘叫,田依紗的嘴角卻在笑。
至於貝爾傑早已懶得理她,只是在起身回房時,聽見她說想當「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娘」時,嘴角不自覺的往上翹起了微小的弧度,心底有股難以察覺,隱約不明的微妙喜意。
接下來幾天,貝爾傑一直很煩躁,而煩躁的主因來自於——
「……放心……沒問題……我知道……包在我身上……」
冷冷旁觀著躲在角落處遮遮掩掩講電話的田依紗,貝爾傑發現這些天來,她總是神秘兮兮的不知在跟誰聯絡,而且很明顯的會避著他。
以前她從來不會這樣,總是在他面前大刺黥的與朋友高聲談笑,沒想到如今卻只要鈐聲一響,她就抓著手機閃進房間或各個角落壓低嗓門悄聲交談,好像怕被他知道些什麼似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把他當外人了,嗯?
心中暗忖,貝爾傑滿心不是滋味,看著她抓著手機縮在一角憲憲率率講電話的模樣,心中的煩躁感益發加劇。
好不容易當田依紗終於結束通話,轉過身來卻猛然撞上一雙冷颼颼瞪來的眼眸時,她嚇了一大跳,莫名心虛的搔頭乾笑——
「干、幹嘛這樣看我?」糟!他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你這幾天手機挺熱門的,在跟誰講電話?」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貝爾傑的聲音已經冷到可以讓人聽見隱在其中的寒意了。
「呃……就、就朋友啊!」她繼續乾笑,有意裝傻。
朋友?!
若只是朋友,有需要這樣避著他嗎?而且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心虛兩字,若他會這麼簡單就被唬弄過去才有鬼!
冷眼一眯,貝爾傑讓冷氣團持續發威。「誰?」
「呃……就……就……」抓著頭,田依紗正煩惱著不知該怎麼回答時,一道靈光猛地竄入腦海,然後她突然淡定了,甚至可以理直氣壯反問回去。「是誰又有什麼關係?你管這麼多幹嘛?」
朋友是她的,跟他又沒關係!
被堵得一窒,貝爾傑一時之間竟有些狼狽,找不到話可以回。
是啊!跟他又沒關係,他憑什麼問這麼多呢?可理智上雖然明白,情緒上他卻沒辦法讓自己不在意。
沉著臉悶了三秒后,他面無表情的開口了。「很好!看來我不該關心你,也不該管你這麼多,多謝提醒。」話落,從客廳沙發上起身,準備走人。
呃……翻臉了喔?
突然發現情況不妙,原本還理直氣壯的田依紗瞬間縮了,飛快的將他撲回沙發上,結結巴巴的軟聲求饒。「干、幹嘛這樣啦?我又沒說不讓你關心……」
嗚……這個傲嬌鬼今天是怎麼了啦?
說變臉就變臉,好難伺候啊!
聞言,貝爾傑清冷的眸底閃過一道詭計得逞的光彩,只是臉上的神色依然冷冰冰的。「那麼我可以管你了?」
「可、可以……」嗚……現在是怎樣?為什麼自己突然從佔上風變成落居下勢了?這世界的變化好快,讓人反應不及啊!
「很好!」滿意的一笑,「這幾天你鬼鬼祟祟的在跟誰講電話?」雙臂抱胸,他等著聽她的回答。
「呃……這個……那個……」再次猛搔頭髮,田依紗為難的偷覷他一眼,吞吞吐吐了老半天,卻依然吐不出一個人名出來。
「嗯?」臉色猛地一沉,他加強了眼神的凌厲程度。
只覺得寒毛一豎,田依紗投降大叫,「是魏東凱啦!」
魏東凱?誰?貝爾傑一愣,隨即想到前些天在PUB的那個男人,清冷眼眸瞬間危險眯起。「和你一起去PUB的那個男的?」
乾笑點頭,她的眸光心虛的四處亂飄,就是不敢跟他的對上。
見狀,貝爾傑瞬間大怒,可口氣卻異常森冷。「我以為我跟你說過小心點,別和不知底細的人太接近。」
結果呢?她竟然偷偷摸摸的和那個男人繼續在聯絡,而且看起來還挺熟的樣子。
「呃……可是他是我們飯店的客人啊!」田依紗佯裝無辜。
哎呀!既然是飯店的客人,多多少少都會接觸到的嘛!
「飯店的客人又如何?」貝爾傑冷笑,尖銳嘲諷。「飯店的客人就可以保證不是變態殺人魔嗎?我都不知道原來飯店員工是二十四小時全天無休的,下班后還得接客人電話,嗯?」
第一次發現性情清冷的他可以這麼咄咄逼人,田依紗被那聲帶著顯著諷意的「嗯」聲給思得頭皮直發麻,吶吶的老實招認,「其實……其實魏東凱並不只是客人啦……」
不只是客人?
貝爾傑益發惱怒,不快的逼問:「若不只是客人,那還是什麼?」
「算、算是朋友吧……」搔著頭,她有些不確定的回答。
至少她心裡已把某位奧客畫入朋友範圍了,就不知道那位奧客是不是也這麼想?
「朋友?」不知為何,貝爾傑聽她如此說,心中的煩躁感無形的放大了好幾倍,像頭猛獸般在身體里不斷衝撞,擾得他的思緒凌亂,心神不寧,尖銳的口氣宛如被老婆戴綠帽的抓姦丈夫。「那麼你對他有好感了?」
呃……其實也說不上是好感,只是覺得某奧客有時雖然奧歸奧,但總體來說……
「其實他人不壞啦!」田依紗很客觀的評論。
哪知她這話一出,貝爾傑登時又急又怒,只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失去似的,想對她吼卻又不知該吼什麼,最後只能幾近不講理的怒聲命令——
「不許再跟他有聯絡!」他咬牙切齒的焦躁斥喝。
「為什麼?」認為他太不講理,田依紗不依了,況且她還有任務要幫忙,才不可能如他所言,就這麼和魏東凱斷絕來往。
「我說不許就不許!」向來淡定冷靜的貝爾傑極少見的展露出蠻橫的一面。
阿傑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藥了嗎?被他異常的表現震得目瞪口呆,田依紗只能傻傻的看著他,老半天後才終於一臉古怪的詢問:「阿傑,你幹嘛這麼在意那個魏東凱啊?」
拜託!千萬不要跟她說他倆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不然她絕對會瘋掉的。
瞬間,貝爾傑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那個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男人?難道就因為對方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現在田依紗的生活里,還討人厭的每天和她電話熱線嗎?
想到這裡,他自己也不禁覺得迷惘起來。
未聽到他的回答,田依紗福至心靈的開了一句玩笑。「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轟!
像是被五雷轟頂般,貝爾傑只覺得腦門轟然一響,瞠目結舌的瞪著她……吃醋?這怎麼可能?
他幹嘛……幹嘛為了她吃別的男人的醋?
可若不是吃醋,又怎麼解釋他這些天來的煩躁與心情的劇烈起伏?
但……吃醋?為了她……為了她……
見他恐怖的瞪著自己,田依紗小心翼翼的試圖叫人。「阿傑?」
渾身一顫,貝爾傑猛然回神,隨即倏地漲紅臉,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與羞惱高聲怒吼,「我、我幹嘛吃你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