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凱國越分析越覺得田芬就是檢舉人,只是前兩天田芬又出了差,要不非將她立刻請到刑警隊不可。
江凱國想,等田芬回來一定給她安排一個特殊的住所,秘密保護起來,讓她的後顧之憂和所有的對海順公司的懼怕統統甩到腦後。如此一來,此案必將順利拿下。
江凱國抽空返回局裡,來到了梁副局長的辦公室。他要跟老朋友交流交流。兩個人的智慧總比一個人的強,也會更周全些。每當對一個棘手的案子產生了新的想法或做出關鍵性推斷時,他都喜歡跟梁子在一起嘮嘮,以查漏補闕。
他故意輕敲幾下門,待屋內傳來沉穩的一聲「請進」,才故作斯文地走了進去,沒有帶起一絲風。
梁子正在看書,抬頭一看是江凱國,便忍不住笑起來,說:「我還以為是那位大姑娘呢,啥時候變得這麼文縐縐的啦?」
江凱國說:「文縐縐有啥不好?哎,你別光顧著笑啊,到你的廟裡了,怎麼連個座都不讓?像個四平八穩的彌樂佛。」
梁子一聽這話,不但不讓座反而索性把上身挺起來往後一趔,靠在了椅背上,說:「這麼多的沙發、椅子,軟硬俱全,哪個順眼就坐哪個,或者哪個不順眼就壓哪個唄,讓的個啥勁兒?我看你今天是有喜要報。」
江凱國故意反駁道:「誰說的,我還沒吭氣呢,你倒成算命的了。能得不行了,把你。」
「這還用你吭氣?」梁子止住笑,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使勁往旁邊一拉,倆人同坐到三人沙發上,「瞧你的臉上,正放著光呢。」
江凱國落座的一瞬間,借勢照準梁子的大腿狠勁一拍,說:「喲,還這麼了解你老大哥。」梁子被這突然一擊弄得猛吸一口涼氣,疼得直呲牙,說:「不就是早跑出娘胎三天半嗎?瞧你這巴掌惡的,倒好像是我多造了幾天糞。」說著,瞅准空當就是反手一擊。江凱國早有防備,伸手一墊,讓偷襲過來的手掌落到他的手心。梁子隨機應變,五指在進攻之中迅速收攏聚成一個錐形,直衝而下,頂得江凱國像被火灼了一般,哎喲喲地緊甩手腕。
「快說說,有啥好事?」梁子迅速躲開,急切地問。
江凱國回答說:「我好像發現檢舉人了。」
江凱國雖脾氣暴躁,有時不注意小節,看起來顯得有些粗糙,但沒有把握的事一般不會輕易出口,尤其一進入偵破狀態更是一字千金。
梁子睜大了眼睛趕緊問:「叫啥名字?怎麼是好像?」
江凱國答:「叫田芬。不過還得進一步確定。本來想有意接近接近她,可上個星期她出差了。自我們進入海順公司到現在,連這一次算上她已經出了兩趟差,所以一直沒有找到恰當的機會進一步細摸。」然後將田芬這段時間的情況以及他的推測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聽過之後,梁子也很興奮,說:「我同意你的分析,但是我覺得,要想讓她站出來,估計還有一定的距離。」
江凱國點點頭,說:「我知道,關鍵是讓人家知道,咱是真來打鬼的。」
梁子笑道:「這幾天鬼打得怎麼樣?摸出點兒眉目了吧?」
「眉目還說不上,但完全可以斷定海順公司的確有貓膩,因為有些地方很不正常。現在的問題是,明明看著對手在玩把戲,欺天騙地,可就是忙活了這麼多天怎麼也拿不到證據。你想想,那麼大的一個企業,竟然在各項財務上都特別完美,先撇開走私不說,就說各種開支還有收入,居然沒有一點點違規或者不合理,簡直就像從教科書和財務制度上原模原樣地搬過來的一樣。光憑這一點,是人就能看得出,全他媽的是假賬!」
「你是說,有賬外賬。」
「沒錯。這都已經不新鮮了。凡是搞名堂的,哪個不做兩套賬?一明一暗,而且明著的那套賬一般都是循規蹈矩,完美無疵。可是偽裝得過了頭,就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總有一天我會把那份暗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江凱國上下兩排牙齒咬得咯咯響,「不過給你說句實話,我現在還有點兒猴子吃刺蝟,不知道從哪兒下手呢。」
梁子站了起來,說:「這麼多天沒聽到你的消息,前天晚上想去你家,又怕影響了嫂子的休息,走到半路就拐到了你的一個得意探長的家,才知道進展不順利。這兩天我也在想,咱關鍵是沒有抓住對方的要害,或者說沒有找到最為有利的突破口。」
江凱國說:「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一起琢磨琢磨下一步的事情。聽你的口氣,好像已經有點兒啥了,是不是?」
梁子不緊不慢地舉起他正看著的那本書,將封皮對著江凱國,說:「我正從書里找辦法呢。」梁子一邊說著,一邊重新坐到江凱國旁邊。
江凱國一看,是一本關於燃油經營的書,連忙問:「琢磨出啥來啦?有啥想法?快說說!」
梁子把書往旁邊一拍,嚴嚴肅肅地說:「還真有了點兒想法。就成品油而言,這次出師不利,是因為咱們對成品燃油不熟悉。你承認吧?」
「承認!我也有一種外行讓內行耍了的感覺!」江凱國誠懇地點點頭,「你說,我聽著呢。」
梁子接著說:「實際上,看了這本書也沒直接學到啥有用的東西,但是受到的啟發很大,好像一下把自己過去對成品燃油的知識突然給集中了起來,思路忽然就變得很開闊。你看,海順公司的成品油來自外籍油輪,有專門的保稅油庫和中轉站,所以我們就把目光盯在了給輪船的加油上了,看有沒有私自給國內的輪船加油的情況,似乎那些油只能船上來又船上走似的,或者說,海順公司只會在他們的中轉站與輪船之間輸出、輸入。對不對?實際上,我們忘掉了一個我們每次出門幾乎都能見到的東西——汽車加油站!管道能從碼頭鋪到海順公司的油庫去,就不能從油庫鋪到遠處的加油站?」
江凱國一拍大腿,不過他這次拍的是他自己的,沒把巴掌落到梁子的腿上,茅塞頓開地「哎呀」一聲叫了起來:「臭死了、臭死了!這麼簡單的事我怎麼都沒想到。一輛汽車的油箱雖然不算大,但多輛汽車的油箱加起來就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一天多少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是多少輛,螞蟻搬家了不得。哎喲梁子,我說梁副局長呀,你早該親臨現場指導工作了嘛,啊?」
梁子一笑,說:「啥局長不局長的,少來這套。該去的時候我肯定會去。給你好好地提個醒,你倒挖苦起人來了,好一個白眼狼。再說了,要是跟你一起從早到晚地呆在現場,咱倆還不一起陷進死角?」
江凱國收住嬉笑,說:「這話有道理,旁觀者清。那這樣,我一面派人去摸摸加油站,對可疑的加油站做個記錄,看每天給多少車加油;同時讓碼頭的那倆人也暗地記本賬,把每天進出的油量全給記下來。」
「好啊!」梁子高興地說,「這就等於咱親自給它做個庫存賬,到時兩邊的數字一對,就全清楚了。」
江凱國繼續說:「還可以再派人到海關去蹲蹲,摸摸那些電子產品的出口情況。這就需要你的副局長身份了。」
梁子說:「沒問題。你把人定了,我就去跟海關聯繫。」
江凱國笑呵呵地站了起來說:「只要咱們的偵破方向對路,檢舉人肯定會站出來把那些材料交到咱手裡,助咱一臂之力的。好啦,沒啥說的啦,該走啦。」
梁子笑道:「你這個傢伙,老是這麼風風火火的,事一說完就想走,連句家常話都沒有。哎,我還想問你,最近嫂子的身體怎麼樣?好點兒了嗎?」
江凱國說:「還那樣。慢性病嘛,每天出去轉轉,進家就躺躺。前一陣子拿了幾千塊錢投到了股市,說是好多人炒股都賺了錢,她也想試試。賺了還是賠了,我也沒問。有時候晚上看完了股評節目,還跟股友在電話里聊一聊,人家『梅姐』、『梅姐』的,叫得她挺樂呵。心情好點兒,興許病也就會輕點兒。」說著,江凱國的雙腳已經邁出了房門,最後幾個字也跟著他跑到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