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啊?」方勝男根本想不到這一層,聽到「殺人滅口」這四個字,驚得像受到了電擊一般,跳著坐了起來。
高靖連忙安慰幾句,讓她重新躺好,接著說:「你想,哪一個走私集團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們的秘密?從根本上講,如果你沒有打開那個包,還好一些,就是今天被他們搜去,對你也不會存在什麼危險。因為他們一看,不但賬本在,而且裡面還有一些錢,就自然會認為僅僅是田芬把那些東西寄存在了你這裡而已,你不過是代人保管,並不知道其中的奧秘,因此也就不可能生出那種惡念。可實際上,你不但打開了那隻包,而且也拆開了那些賬本。你想,要是今天他們拿到了已經被你翻過的賬本,能放過你嗎?」
方勝男聽得魂飛魄散。昨天晚上,自她看懂了那個秘密的那一刻起,心裡便不由得七上八下,難以入眠。她了解田芬,那是一位善良、正直而且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有一次宿舍的水桶丟了,田芬一步跨到空著雙手返回宿舍的方勝男面前,拉起她的胳膊,一邊嚷著「咱去找回來」,一邊拽著她就奔了出去,直衝男生宿舍樓。結果,不出半小時,便在一間盥洗室里從一位正在得意洋洋地擦著澡的蠻壯實的男生面前奪回了那隻桶。直到她倆走過長長的樓道轉身下了樓梯,那位失敗的盜桶者也沒能吭出一聲氣來,驚愕得只剩下了呆楞。不但如此,田芬天性活潑,性格開朗,是非分明,遇到任何事情都能自做主張,妥善處理。田芬的直率、田芬的仗義執言在全年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些調皮搗蛋或品行不端的男生從來不敢當著她的面隨心所欲。然而,社會不是學校,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大世界不知要比學校複雜多少倍,而且各種因素以及由這些因素所產生的各種利害關係,盤根錯節,極盡詭秘,僅憑並不豐富的社會經驗一時很難將各類人物分出個生旦凈末丑。田芬把複製的賬本暫時藏起來而沒有交到執法機關,也在情理之中。
昨晚她撫摩著厚厚的賬本,不知如何是好,覺得自己好為難。如果將田芬未竟的事情接著幹下去,剛剛得到的一份工作就會不翼而飛。不但如此,或許還會招致很大的麻煩。如果讓這件事就此終止又於心不忍,既違背了自己一貫的做人準則又對不住朋友。就田芬的本意,是不願讓她的好朋友沾染這件事的,無論自己多麼無奈多麼孤立無援,也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把那包東西存放在她這裡,只是一個暫時的不得已的做法,如果沒出意外,田芬肯定會很快取走。但是那場意外,的確來得過於突然。
方勝男覺得田芬是那麼的可親可愛可敬可佩,同時也覺得這件事是那麼的遺願難違。她進退兩難,莫衷一是。最終,一貫膽小謹慎的方勝男還是選擇了自保,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先把這件事擱置起來。
她深知自己惹不起他們,但無論如何將田芬苦心獲取的東西好好保存下來是不能不做的。
主意拿定之後,她著實地從心底里對田芬告了三聲「對不起」,乞求田芬的在天之靈能夠理解,念她智勇雙無的實際能力,原諒她、寬恕她。她一定將賬本藏在一個更隱秘而且絕對安全的地方。
可是哪個地方更隱秘,又絕對安全呢?她一時又犯了愁。
先想到了陽台,覺得不妥,太容易被人發現;又想到床底,覺得還是不妥,思維過於大眾化,無論誰都會想到那個地方。她移動雙腳,在幾間屋子裡仔細搜尋,希望能發現一個絕好的藏匿點,但轉了好幾圈,感到藏在哪裡都不牢靠。
門的夾層倒是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將一本本的賬冊填了進去肯定安全,可自己不懂木匠活,揭不開包在門板上的五合板,即使揭得開,又怎麼恢復原狀,讓人看不出任何痕迹呢?最後,她想到了衛生間,確切地說,是想起了衛生間里的浴盆。
浴盆是橢圓型的,其前後兩端與側面牆壁的拐角形成著兩個空閑之地,黑洞洞的,而且位置很低,極不顯眼,也很乾燥,洗坐便器的刷子和潔廁靈還有其他的幾樣有礙觀瞻的東西,平時就分別塞在那兩個地方。
走進衛生間拉開電燈,蹲下去看看,覺得還行,只是空間小了點,得把賬本一分為二,分別塞進那兩個黑洞。她立即找來一個塑料袋,從原來的袋子里掏出一半,裝了進去,然後摞在一起,抱到了衛生間。她從另一間屋子的抽屜拿出手電筒,將那兩個地方照得亮一點,騰出所有的東西,又用笤帚掃了掃,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塑料袋藏了進去,而且盡量地往裡推了推,一直頂到了牆根。接著,將剛才騰出來的東西又一件一件地堵在了外層。
一切做完之後,她站起來仔細地看了看,拿不準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效果,於是離開衛生間,關上門,兩分鐘過後重新走進,將自己假設成一個初來乍到的人,看看那兩個已經藏進了賬本的地方,會不會引起注意。
推開門首先進入眼帘的,是牆上的一面鏡子,其次是掛在另一面牆上放置著五顏六色化妝品的一個的白色小櫃,然後是鋥亮的不鏽鋼毛巾架還有浴盆上方的扶手。如此地來回反覆了好幾次,每一次的感覺都十分良好,才安了心,上床睡覺。可是躺下之後,怎麼也睡不著,忽然又覺得那種藏法以及剛才的試驗方法過於幼稚,因為只要打定主意來找賬本的人,根本不會對牆上的東西多加註意,即便是一個智力發育不全的小孩來找東西,也知道專門往下看,對牆角旮旯多盯上幾眼,而且還會用棍子之類的玩意兒捅一捅、攪一攪。
她立即翻身下床,按照這個思路,把目光投向了一進門就能看到的地方——鏡子。安鏡子的地方原本是一個深進牆裡的小壁櫃,裝修房子時覺得位置不合適,便將壁櫃門釘死,然後在櫃門的外邊鑲了這面鏡子。既然來人不會對上方尤其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感興趣,那麼,賬本藏在此處就必定最隱秘、最安全。
她從陽台找出一個匣子,搬進屋裡,翻出大小兩把螺絲刀和一個尖嘴鐵鉗,試著摘取那面鏡子。但沿著鏡子的邊框看了半天也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左邊沒有銜接點,右邊也沒有銜接點,下邊更是緊貼牆壁,嚴絲合縫。搬來凳子站上去,再仔細地在上邊尋找,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這鏡子到底是怎麼安上去的?記得當初裝修房間的時候,兩個工人沒費多少時間便弄得妥妥噹噹。好像先鑽了眼,然後再怎麼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無奈地從凳子上下來,把抓在手裡的工具放到一邊,愣了好半天。她覺得自己很無能,連一個想藏的東西都藏不好,同時心裡嘆道,這天生就是男人乾的事,一個女性怎麼能懂得這類事?自己根本就不適合騰挪躲閃地與人周旋,這需要集膽量和機巧於一身,這需要過人的智慧,這更需要讓自己的智慧變為現實的手段。
無奈之中退出衛生間,無力地坐到椅子上,拉開寫字檯的抽屜。在這個時候,她特別想看看田芬的照片,還有她倆以前的合影。
翻開影集,一個閃亮的東西跳入了眼帘。她頓時眼前一亮,愁雲立即被驅趕得一乾二淨!
此刻,躺在床上,聽著高靖的分析,回想著昨晚的情景,心裡覺得自己真是躲過了一劫。她不禁把目光投向原來藏匿賬本的地方,看著被人翻動過的恰好已經提前從中移去了賬本的書堆,一股有驚無險的慶幸感在她心頭輕輕撫慰。
然而慶幸過後,心慌意亂又佔據了她的心頭。她連忙坐了起來,問:「他們今天在我這兒沒找到那些賬本,你說他們還會猜疑我嗎?會不會死纏著我不放?」
高靖想了想,說:「好像不會。因為海順公司並不知道那些東西就一定藏在你這兒,今天的做法不過是一種摸探,由於沒有發現他們想得到的東西,所以才翻得很細很徹底,不管是啥東西,都想看一看,希望從中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結果,亂翻了一氣一無所獲,很可能會放棄了原有的猜測,不過,這還要看他們是咋推斷的了。不管咋樣,只要你拿穩一點兒,就像啥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讓他們看不出你有任何異常,估計就能過得去。」
方勝男的雙手不知不覺地捂到了胸口上:「老天保佑!」
這時,高靖輕輕地坐到床沿,伸出手臂攏住她的肩膀,一股暖人心脾的熱量頓時滲透了她的全身,驚恐不安還有心慌意亂隨即淡去了許多,她安逸地靠在高靖的懷裡,默默地享受著自己的戀人所給予的這種感覺。
高靖輕聲地責備道:「不過你也真是,朋友的包放在你這兒,你咋就動起了歪腦筋?居然擅自動用了人家的錢,簡直有點兒不像你。你平時不是這樣兒的。」
方勝男低聲埋怨道:「就知道訓人,為這事我已經無地自容,臊得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了。」
高靖的嘴唇貼到她的耳邊,說:「是不是在股市上賠得太慘,失去了理智?」
方勝男轉過臉來,將一側的面龐輕輕地挨到高靖的臉上,說:「也許是吧。以後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這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失信於友,也一定是最後一次!」
突然,她又想起了那個黑影,身體向高靖的懷裡縮了縮,將昨天晚間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一遍。高靖緊緊地抱著她,等她說完只是微微一笑,愛憐地撫摩著她的臉龐說:「要發生的現在都已經發生了,該分析的咱們也都已經分析過了,接下來是你按照我說的話去做就成,用不著再琢磨黑影不黑影的。興許是你翻看賬本的時候,因為感到神秘而且心裡覺得緊張,聽覺和視覺一時出現了偏差。即便不是幻覺,那今天也一定來過了。你說是不是?」
方勝男一向佩服高靖的智慧,此時微微抬起臉來,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高靖的雙眼,然後軟軟地重又縮進那寬大、結實而又可以依賴的懷裡,撒嬌地說:「人家害怕嘛……」話未說完,高靖的嘴唇便沖了過來,方勝男迎合著將下半句話變成了如饑似渴的吮吸和安心而又嬌柔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