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吳王府的黑夜從未這麼安靜,安靜得猶如一個囚籠,密不透風。
自從聖上突然調動神武將軍包圍了吳王府後,一個月內京城上下為之震動,這件事不僅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大事,還像長了翅膀似地飛出京城,不到幾天內就已傳遍天下。
莫非吳王失寵,得罪了聖上?還是聖上早已對吳王的權傾朝野心生不滿,積怨多年,一朝發難?
尤其詭異的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吳王府的少爺君澤成親,據傳大婚典禮上有神秘男子劫走了新娘,婚禮中斷,嘩聲一片。王爺閉門謝客,從此深居簡出。
這種種一切的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各種各樣的流言因此紛至沓來。奇怪的是,向來手段冷硬的吳王這一次就好象是個垂暮老人,厭倦了爭鬥,看淡了生死似的,大門緊閉,既不應旨交出兵權,也不調集自己的人馬與聖上對抗。
吳王的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葯?眾人都猜不出。
今夜,是聖上給吳王所下期限的最後一天。聖上有旨,如果吳王不在一月之內交出兵權,視同叛逆大罪,後果不堪設想。
王府之外,神武軍人喊馬嘶,府內,吳王依舊按兵不動,穩如泰山。
誰也不知道事情的結果最終會變成怎樣。
暗夜風蕭蕭,一道黑影悄悄潛入了王府。
無聲無息,如鬼魅一般,皎潔的月光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如風掠過。
王府的書齋內,燭火高燃。兩條人影同時映在窗戶上。
「父親明日真的要出府抗旨嗎?」君澤的心情已不能用憂慮形容,畢竟與聖上為敵,結果是令人恐懼的。
吳王捏緊了手邊的一塊鎮紙,「除了抗旨,聖上給我留了別的路嗎?」
「父親,交出兵權對您來說,真的那麼不舍?您已專權十餘年,榮寵無數,如今是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他冷笑道:「若是我心甘情願交出兵權,那是應當頤養天年。我生平最不怕被人要挾,就是聖上也不能。」
君澤嘆口氣,「現在我終於知道二弟的性情為何會那樣偏激古怪了,原來是與父親的性情一脈相承。」
吳王斜了下眼,「對爹這樣說話是不是太不敬了?」
難得君澤還能笑出來,「是兒子不對。」
「說到你二弟……」他惆悵地嘆口氣,「聽說他去了雪隱城?大概,這一生是見不到他了。」
「爹!」君澤緊張地輕呼,「為何出此不祥之言?這一次爹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只要二弟在,說不定會想出什麼好的對策。」
吳王說:「這件事我再三告訴過你,絕對不能告訴他,他既然已經離開,就遠遠地離開,難道二十七年中我未能盡到父親之責,如今還要害他送命不成?」
「誰想要我的命?只怕沒那麼容易拿去吧?」
清幽的聲音從門外淡淡飄來,屋內的兩人同時震動,不敢相信地去看門口。
君澤搶先一步拉開門,門口那一襲黑衣的男子看起來如暗夜精靈,雖然似乎清瘦了些,但神情依舊自信,本是溫和宜人的俊麗五官也染上一層濃重的陰霾,唯有目光清亮逼人,在開門的那一-那浮上些許溫柔的暖意。
「二弟!」他驚喜非常地拉住他的手臂。
行歌跟隨他進門,將門關住,目視吳王,叫了聲,「王爺。」
吳王從看到他起,就處於震驚之中,等聽到他真切地這聲呼喚之後,五官為之顫抖,壓抑著嗓子低聲喝道──
「誰讓你來的?」他猛地走到行歌面前,推開君澤,緊緊捏住他的肩膀,咬牙說道:「趕快走!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
行歌身體如石,動也不動,直視著他,「聖上這次的事情與我有關?既然與我有關,我就一定要知道是什麼事情,否則怎麼可能離開?」
「與你無關。」吳王惱怒地否認。
行歌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再夜探皇宮一次,當面問聖上。」
吳王臉色大變,「你是在將我的軍?!」
行歌神情嚴肅,「王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瞪了他許久,吳王終於泄了口氣,「你上次夜探皇宮是去盜取靈芝?」
「不算盜取。」行歌直言,「是我向聖上逼要來的。」
吳王皺起眉,「你要靈芝到底是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反問道:「聖上是為了這件事而為難王爺?他因何判斷這件事與王爺有關?」
「你,是不是用了迷魂術?」吳王攥攥拳頭。
行歌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當日因為救初舞心切,一時情急竟然忘記忌口,在聖上面前脫口說出了「迷魂術」,才導致今日局面。
君澤見他們兩人面色凝重,還不明就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王嘆氣道:「行歌的親娘,當年是因為被你娘知道擅長迷魂術而逼出王府。這件事,當年傳遍不少人的耳朵,估計聖上也聽說過。」
「迷魂術?」君澤對這個名詞異常陌生。
「聖上親自下旨向王爺要人,逼王爺交兵權,是這麼回事吧?」行歌問。
吳王點頭。
他眸光一寒,「王爺,您錯了,棋差一著。聖上這人多疑,王爺是知道的,當年送兵書之事就是如此。對於拿不準的猜測他慣於試探,這次聖上本來也只是試探王爺,但王爺堅持抵抗不交兵權,就說明王爺心中有鬼。王爺多抵抗一日,聖上心中就多信了一分。」
君澤說:「當時父親正是心煩意亂,所以聖上的旨意突然來到,父親一怒之下就……」
行歌看著兩人,「是因為我的事情而讓王爺亂了陣腳,這事因我而起,也應該由我而終。」
吳王大大地震動,「不行!你若去找聖上,聖上必然不會放過你。」
他幽幽地冷笑,「我說過,要我的命還沒有那麼容易。」
行歌的話突然頓住,耳朵里像是聽到什麼,做了個手勢讓幾人都靜聲。
又聽了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門外的君子是楓紅公子吧?」
「公子算不上,君子也不是。」楓紅推門而入。
吳王霍然起身,怒目而視,行歌伸手攔住。
「王爺不必著急,此人不是與我們為敵的。」他將換影劍丟過去,「借劍良久未及歸還,我猜你一定會在附近等我,也就沒去草舍找你。」
「原來當初你是和我『借』劍啊?」楓紅哼笑道:「那麼氣勢洶洶、殺氣逼人的借法,我還是頭回見。」
「事出緊急,迫不得已,還望見諒。」
楓紅問:「初舞怎麼樣了?中的毒已經解了嗎?」
「初舞中毒了?」君澤驚呼。
行歌沒有看他,只對楓紅說:「毒已解,多謝你借劍救了她一命,她還留在雪隱城。」
「等明天天亮之後,我去看看她。」
行歌淡笑道:「你來王府,不僅是要劍和問初舞的下落那麼簡單,也是為了王府之事來看熱鬧的吧?」
「有熱鬧看我當然不會錯過。」楓紅瞥了吳王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爺也會像侍宰的羔羊一樣,英雄無用武之地,我不趁機看這個熱鬧,豈不是太虧了?」
「你!」吳王勃然大怒。
行歌說:「你要看熱鬧也好,不過有件事要拜託你幫忙。」
「你又有求於我的時候了?最近的太陽怎麼總是從西邊出來呀?」
他自袖中拿出一個紙包。「這是我剛從千香茶社買的,初舞最愛喝這種茶,每天晚上都要喝完才可以睡得安神。當初我從京城走得急,沒給她喝這種茶葉,你要是去雪隱城就煩請把茶葉帶過去,叮囑侍雪,要三煎三沸之後才可以喝。」
楓紅愣愣地看著遞到眼前的茶包,「你、你這麼個人,居然還是個情聖,難道可恨之人真的有可愛之處?」
他的話讓行歌啞然失笑,「每次聽你誇我,都好象是在罵我。」
「這種東西要送還是你自己去送,我可不當這傳信物的紅娘。」他伸手一推。
「我只怕未必有送給她的機會。」
難得在行歌的眼底竟然看到一絲憂鬱,楓紅哈哈笑道:「行了,少在我面前裝可憐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你幾時向人低過頭?這點小事就難住你,我才不信。」
「虎落平陽的成語你沒聽過?」
「你是說自己是虎,聖上是狗?」
行歌指著他笑答,「你是想繞著彎兒給我再加一條辱君的罪名?」
「行歌,和他斗什麼嘴?」吳王對楓紅當時挾持行歌之事耿耿於懷。
要說他這輩子有恨的人,第一個恨的就是楓紅。
「你離開王府去雪隱城也好,回踏歌山莊也好,如今聖上不知道你和迷魂術有牽連,不會為難你。至於我,他忌憚我手下親信無數,不可能真的把我怎樣。」
行歌搖搖頭,「如今的局勢聖上也是騎虎難下,王爺遲遲不交兵權已經很令聖上沒面子,他就算是不殺王爺,也不會讓您好過。所以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王爺把我交出去,讓聖上解了心結,這件事自然就了了。」
「不行!」吳王虎目圓睜,「我就是死,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若不交,我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沒辦法在頃刻間讓眼前的爭端消弭於無形。」行歌悠然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向外走。
「行歌!」
「二弟!」
吳王和君澤一同追到門口。
他轉過身,看著兩人,「多謝你們為我操了不少的心,也抱歉我的固執和霸道可能給你們惹了些麻煩。大哥,初舞之事……」
「不必解釋,」君澤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初舞的心中始終只有你,我不和你爭了。」
「大哥誤會了,我是想說,也許初舞當初若選擇了你,便沒有這麼多的事情。她選我,其實是她的不幸。」
君澤愣住,忽然心底酸楚。因為這句話本不應該從行歌的口中說出,眼下他說了,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好象他在囑託放心不下的後事。
行歌將目光調轉向吳王,與他目光相對。
吳王心頭一震。這種眼神在行歌假冒君澤成親的那一天,也曾在他眼中見過。
「王爺,那天我在婚禮之上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吳王幾乎再流老淚。
「是爹不好,當年放任你們母子流落江湖,後來又讓你為爹犧牲了這麼多,如今如果再不能護你周全,九泉之下你讓我有何面目去見你娘?」
行歌眉峰一沉,「我未必會死,但是……爹,務必保重。」
他倏然消失於夜色中,急得吳王與君澤就要去追,楓紅從後面跳過,攔住他們,「此時不宜驚動過大,兩位別擔心,我會跟著他的。」
「你?」吳王皺眉,「只怕你最想讓他死吧?」
楓紅嘻嘻笑道:「王爺難道忘記我當日在草舍前曾對您說的話了?我雖然很不喜歡這個人,卻也不得不承認行歌是天下少見的人物,若他死了,我第一個要為之惋惜。」
王爺赫然想起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已笑著離開。
「父親,看來我們只有等了。」君澤扶住了他。
過了許久,吳王緩慢地問道:「君澤,你有沒有聽到……剛才,他叫我『爹』了。」
君澤的手背上,一滴水珠忽然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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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離開王府,直奔皇宮內苑。同時在他身後,有個人不疾不徐地跟著。
他並未理睬跟隨的那個人,徑自直闖向皇帝寢宮。大概是因為他上一次的潛入讓聖上恐懼,所以這次來明顯加強守備,到處是侍衛晃動的人影。
「欲蓋彌彰。」他冷冷一笑,躍身掠向守衛最森嚴的那一邊。
沒想到身後那人比他的速度還快,彷佛只是眨眼間就已掠過他身邊,趕到他面前,伸臂一攔。
他頓住雙足,問道:「攔我做什麼?難道是怕我去送死?」
夜色太黑,雖然和那人近在咫尺卻看不清對方的面目。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固執地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今日之事,若我不現身絕不能平復聖上的怒氣。但我未必會死,當年我娘將我生在冰天雪地的塞外時,就沒指望我會活著,還活得這麼好,所以現在我更不會去死。」他深深地盯著那人,「讓開,沒人攔得住我。」
那人遲疑著,身子稍稍偏了一下。
頃刻間,行歌穿過那人的身側,躍到前面的紫辰殿。
大殿內燈火通明,皇帝正和神武將軍商議明日如何強闖王府之事。突然間窗欞一陣亂響,西邊的窗戶不知怎的驟然打開,有道人影挾著清冷的風落在殿內兩人面前。
皇帝驟然變色,起身叫道:「你、你是誰?」
神武將軍同時大喊,「有刺客!護駕!」
附近早已埋伏好的神武軍士立刻湧入大殿,隔開了聖上與行歌。
他斜睨著眾人,淡淡一笑,「聖上包圍吳王府,聽說就是為了要見我?怎麼我來了,聖上卻沒有半點待客之道?」
本來皇帝還不是十分確定行歌是否就是當日強取靈芝之人,在他心中,那個以殺氣就逼得他雙手交出靈芝的強盜必然是滿臉虯髯的莽撞大漢,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如神仙般靈秀俊逸的公子,但行歌剛一開口,那靈動而有魅惑力的聲音簡直讓他毛骨悚然。
「是你!真的是你!」皇帝大驚失色,抽出腰間的佩劍大喊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眾侍衛大喊一聲湧上前來。
行歌還只是淡淡地看著大家,唇邊的笑容冰冷傲然。
十指緩緩伸出,看似曼妙的幾個姿勢,似乎連力氣都沒怎麼使出,涌到他身前的第一排侍衛就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後面的侍衛見此情形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沒敢妄動。
「聖上,我來是想化解聖上心中的誤會,可不是來打打殺殺的。難道聖上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草民嗎?」
行歌一步步上前,那些侍衛震懾於他的武功,不僅不敢阻攔,還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你大膽!」不甘於被一個「草民」控制局面,皇帝端出天子氣勢大喝,「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朕狠心!」
「聖上想怎樣?」行歌挑起眉梢,「是想拿吳王的性命要挾草民嗎?聖上怎麼就斷定草民之事與吳王有關?」
「哼,事到此時你還想為吳王掩蓋什麼?」他冷冷說道:「二十多年前,他的府里納了一個小妾最擅長這種迷魂術。我讓他交出那個妖女或者妖女的後人,他竟然沉默到今不響應,以他的性情,若非有莫大的隱情怎麼會不申辯?」
行歌朗聲一笑,「聖上您定罪的辦法還真是有趣,難道您認定了對方有罪,那人就一定要坦誠認下?至於吳王,據我所知,好象是為了他兒子大婚之事氣得一病不起,已經有二十多天沒有下地,水米不進,或許因此耽誤了聖上的問話,也不至於為此就包圍王府,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惹得天下矚目吧?」
「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就算他病了,難道府內的人就不能帶話出來?哼,你休想巧言詭辯,替他開脫。」
「聖上又錯了,」行歌道:「吳王又不是什麼好人,我為何要替他開脫?草民雖然不是聖上駕前的重臣,在江湖上總還是有幾分虛名,就算是為了保住這份虛名也不會與吳王這等口碑的人掛上任何聯繫,以免毀了我的一世清譽。」
「江湖中人有什麼清譽。」皇帝嗤之以鼻。
神武將軍一直暗暗打量行歌,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開口問:「你若真有虛名,可敢報上你的名字?」
秀逸的唇線扯動了下,「行歌。」
在場之人無不變了臉色。
行歌的名字誰不曾聽過?即使不在江湖混,也知道這如歌般美麗的名字背後還代表著無限的榮耀,無數人的敬仰,無盡的傳奇。
皇帝雖然對這個名字主人的了解遠不如其它人多,但也神色動容,「行歌?是前年替素王府找回丟失的洛林碑帖,去年在河圖救了蕭丞相一命,還幫助南湘縣令剷除西河匪類的那個行歌?」
「沒想到草民的賤名也曾有辱聖聽。」行歌躬身一禮。
愣了許久,皇帝又怒道:「就算你是行歌又怎樣?怎敢一次次擅闖禁宮,還強索鎮國之寶!」
「這件事草民的確觸法,但當時草民已經明白告知聖上,是草民要趕著去救心愛之人,只盼聖上能體恤民情,賜我靈芝,聖上不肯,草民只有強借了。」
「說來說去,你都是欺君犯上!千刀萬剮也難消朕心頭之恨!」
「若是真的千刀萬剮了草民,聖上都不能消心頭之恨,您還想把草民如何?誅我九族?」行歌微笑道:「草民已告訴聖上,草民是瞭然一人,沒有九族可誅。」
「你有踏歌山莊!」
他再笑之,「那只是草民的一個住所,大都收留孤苦之人在庄內,為他們找一方安身之所,聖上要是明君,當不會為難他們吧?」
皇帝被嗆得無話可說,一拍桌案,恨得幾乎咬牙切齒,「巧言令色!你若是為臣,只怕是第一佞臣!」
行歌笑得更加燦爛,「聖上真是太抬舉草民了,草民生性散漫,只習慣了江湖漂泊,朝廷之事無半點興趣。不過……」他從袖中緩緩抽出一柄短匕。
這下驚得其它人都以為他要刺駕,高喊著將皇帝圍得更緊。
「聖上不必擔心,草民若有-君之心,當日在強取靈芝之時就動手了,絕不至於變成現在的局面。這把短匕是草民留給自己的,既然聖上心頭恨難消,草民唯有流血以償。」
他的話音剛落,從東面西面兩扇窗戶外,同時闖入兩個人,一人一邊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會是玩真的吧?!」東面跳進來的那個人正是楓紅。他本來是躲在外面偷聽,待看到行歌真的要動手也不禁跳進來阻攔。「你搶靈芝是為了救初舞?」
楓紅心思靈活,立刻想明白箇中原因。
行歌的眼神卻看著左手邊的那個人──一身黑衣,黑紗蒙面。
「-也攔我?」他是對那個黑衣人說話,「是怕我死?」
「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顫抖的聲音讓楓紅怔住。這聲音……好熟。
「我以為,-已不願意再看到這一切,所以就沒告訴-。」行歌柔聲說:「-大病初癒,應該留在雪隱城。」
「你,你知道我沒有失憶?」
他笑得苦澀,「我但願-能忘記,若-真的失憶了,也會少一些矛盾和痛苦。但是,-的眼神就算是騙得過侍雪和雪染,又怎麼能瞞得過我?畢竟,我們在一起朝夕相處十年,-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我都瞭然於心。」
楓紅聽得傻住,指著那個黑衣人說:「-,原來-是初舞?」
黑紗摘落,初舞的容顏憔悴,但眸光如火。
他驚呼,「天啊,雪隱城距離這裡有千里之遙,-是怎麼趕來的?」
初舞說:「我和雪染借了馬。」
楓紅奇道:「他那兩匹寶馬?傳說跑起來可以日行千里的,他不是比寶貝自己老婆還寶貝那兩匹馬,居然會借?看來雪染也不是鐵石心腸啊。」
她向皇帝走近幾步,曲膝跪倒,「聖上,民女上個月誤食毒藥,命在旦夕,行歌為了救我才冒犯天顏,聖上若要怪罪,就請責罰民女。」
他從最初的震驚中漸漸平復下來,哼了哼,「你們以為人多勢眾,就可以逼朕饒了你們?」
初舞情急道:「聖上,難道在這世上您多怨恨一人,或者怨恨您的人多一個,您就可以安坐龍椅嗎?」
皇帝更怒,「-也來威脅朕!哼!果然是一夥的,今日不將你們一起拿下,天威何在?」
楓紅暗暗搖頭。看來聖上已陷入死圈,認定了行歌、初舞的死罪,無論怎樣說都解不開這個結。
他正盤算著要怎樣幫行歌一把,本被他牢牢抓住的行歌,手腕忽然如游魚般滑開。
行歌退到殿門口,清朗地笑,「不必為我求情了,初舞,我自知活罪難饒,死罪難免,今日血濺五步是我行歌的宿命,只請聖上在我死後,不要再牽連無辜之人了。」
他的手腕揚起,初舞面如白紙,以全身之力沖向他身邊,楓紅亦是如此。
他們兩人的輕功本是江湖中的頂尖,可用風馳電掣形容,但即使如此,也沒有攔住行歌手腕的落下。
那鋒利的刀刃,筆直地、狠狠地刺進他的胸口,鮮血驟然浸染前胸。
他嘴角的微笑還在,連一絲皺紋都不曾在眉梢中停留。
當初舞觸碰到他身體的時候,他正好軟軟滑落,倒在她的手臂中。
「行歌!別讓我恨你!」她的心已被震碎,此時此刻才知道什麼叫欲哭無淚。
楓紅袖口一掃,捲起一陣狂風吹退了要上前檢查的神武軍士,怒喝道:「人都已死,還有什麼可看的?」
他手持換影劍,四周精光暴起,三人的身形立刻消失無影。
神武軍士們都驚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神武將軍回過神來,問道:「聖上,這,該怎麼辦?」
皇帝呆了很久,他沒想到行歌那樣一個自負狂傲的人,真的可以對自己下這樣的重手。
思忖反覆了半天,他沉聲下令,「明日暫時撤去吳王府門口的兵馬,暗中打探江湖中是否還有行歌這個人的蹤跡。若是這人自此除名,一切都作罷,若是聽到任何他現身的消息,朕還要找吳王,叫他給朕算算這筆胡塗帳!」
「遵旨!」
恩怨情仇,一切,就此了斷。
傳奇,也不過只是一夜明月,三縷清風。今朝來,明朝散,誰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