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過沒多久,西嶽南方發生了大早災,為了活命,災民開始從家鄉遷移,湧向了較為富庶的北方,尤其是京城。
京城因為承受不住這麼多的災民湧入,派出眾多士兵守住九處城門,災民因為被阻檔在城門之外,旱災變成了民災。
瑞麟命人在王府中架起了一座高高的夭台,登高之後,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皇甫慧不解他為何要這樣做,問他,他只是神秘地笑笑不語。
不久之後,一則流言又開始在民間蔓延:寧靜王因為悲憫西嶽國災,決意絕食三天,向天祈福。然後,人們就在那高高的天台上看到了瑞麟。
一身雪白的他盤膝坐在夭台上,雙目輕閉,陽光照在他年輕俊美的面容上,如他的封號一樣,寧靜優雅,宛如一尊佛像。
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嘴角邊的淡淡微笑和眼底眉梢的一抹輕愁,撼動了所有人的心。
而已經入京的災民看到他的舉動,不禁大為感動,紛紛在王府門前跪倒,隨著他一起向上蒼禱告,祈求西嶽能度過這次天災。
京外的災民雖然看不到這一切,但已經知曉消息,於是口口相傳,彼此相邀,也在京城外形成了聲勢浩大的祈福人海。
那一天的正午時分,有人聽到瑞麟在低低吟誦,四周雖然人潮湧動,卻格外地安靜,漸漸地,所有人都聽清了他低吟的內容,那是所有佛經當中最廣為人知的《心經》一一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切苦厄……
他的吟誦聲很輕,每個字都念得如泉水滴石,雨落笙般幽遠美妙,彷彿不僅可以穿透人心,還隨著清風飄入雲端,如梵樂聲聲,蕩漾在西嶽京城的上空。
這份震懾人心的力量也震動了無數人,他們跟著一起吟誦起個心經,他們相信每個人的聲音都是一道力量,當這份力量凝聚在一起,就可以化作震天撅地的神力。
在祈福的第三夭,忽然有一個好消息從南方傳來一一久旱無雨的西嶽南疆,終於下了一場大雨澆透了乾裂的大地。這場大雨連續了三天,緩解了嚴重的災情。
而且據說在南方許多土地,經過雨水的沖刷,紛紛露出了令人驚異的神跡一一有四個字不知何時就印在了山崖上、石板上、黃土中,百年老樹的樹榦上,那四個字就是一一天命所歸!
皇甫慧從廚房端出一碗剛剛冰鎮好的乳酪,這是瑞麟點名要吃的。
他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一直坐在高台上誦經祈福,雖然成功祈雨,卻也累垮了他的身體。
她看了為之心疼,卻又只能遵照大夫的囑咐,先以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喂他吃。
她曾經提起給皇后做乳酪的事情,讓他緊緊抓住,不依不饒地非讓她也給自己做一碗。
看著瑞麟貪婪地一口一口吃著乳酪的樣子,皇甫慧憐惜地嘆道:「何必這麼辛苦,瞧你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絕食坐在那裡三夭三夜,造成血脈不通,現在連走路都很費勁。」
「不辛苦一些,哪會有現在的成效?」瑞麟得意地一笑。他已得到消息,現在城內外的災民和一般百姓,都已開始紛紛傳揚他是天神轉世,有救世之力。而他安插在百姓中的心腹們,正在試圖鼓動百姓上萬民請願書,請陛下將皇位傳給他。
「你是不是真有法術啊?」皇甫慧困惑不解地一邊用手帕擦他嘴角的奶債,一邊發問:「難道你真有神力能向天求雨?」
「你沒聽過有人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瑞麟給了她一道鄙夷的白眼。
「我才不信你有那個本事。」皇甫慧反瞪回去。在她面前賣什麼關子!
瑞麟悠然一笑,「好了,不逗你了。實話實說,神兵山莊之所以在民間百姓和朝廷眼中都極為神秘,極大一部分是因為我們可以預知天時。因為能夠預知天時,所以我們可以在天機逆轉的時候出手做我們想做的事情。這一次便是如此。」
「預知天時?」皇甫慧大感興趣,「怎樣預知?」
「說來又複雜了。你要學,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學來的,長話短說,夜觀星象,日觀風雲。」
「這麼說來,你小時候看星星,不僅僅是為了看星星?也是在學習夜觀夭象?」
「可以這樣說。」
皇甫慧咬了咬唇,「好了,這下子你成功蠱惑了民心,下一步要做什麼?」
「下一步做什麼的主動權就不在我了,皇后那邊必然還有動作。」
皇甫慧眼珠子一轉,「皇上那天指責你娘是妖女,該不會趁機誣陷你有妖法,想把你綁在火刑架上燒死吧?」
瑞麟側目看她,「你真的很敢想。若真有那麼一天,你準備怎樣救我?」
「才不救你。你老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我就袖手旁觀,看你如何自救。」她戲謔地轉身跑掉,卻被他一把拉回,跌倒在他懷裡。
「壞心的傢伙,上次還信誓旦旦地說不願意做寡婦,一轉眼卻盼著親夫倒媚。看我怎麼罰你!」他將她抱起,壓倒在桌邊的軟榻上,她驚呼不及,已經被封住了口。
「欲求不滿的色狼。」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氣,她不禁痛罵一聲,「男人是不是都是急色鬼?那天還說自己是童子身,今天就變成了採花大盜。」
他的回答是在她的嘴唇、脖頸、肩腳骨處落下熱吻,彼此的衣物中都蒸騰出熱氣,月要帶落地,衣衫半褪,他卻突然放棄,改抱著她長長喘息。
「怎麼了?」她不解地睜眼看著他。
他苦笑地嘟起嘴,「不行,太累了,今天實在沒有力氣了。」
她看著他一臉惆帳的樣子,剛剛還情慾高漲,現在卻……她不禁失笑出聲。
「哈……誰教你不安份!去!去床上躺著休息!」
他被她趕著到房間,她推他一把,他便咕咚一下子就倒在床上。皇甫慧這才發現他臉色發青,額頭上都是冷汗,不禁大吃一驚,再摸他的手,儘是冰冷的汗水。
「你不舒服?」她急問:「是不是剛才吃涼的把肚於吃壞了?」
「噓一一別叫。」他盤腿坐在床上,雙手起式,閉緊雙目開始行功運氣。
皇甫慧見他這樣,赫然明白是他體內的毒素髮作,他在運功抵抗。
一時間她心神大亂,自知沒有武功也無能力幫他,卻忍不住在旁邊暗自著急。
雖然他把中毒這件事況得輕描淡寫,但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不傷身的毒?若是讓他繼續練功,毒氣有一天遊走到心脈,到時可能性命不保。可是勸他不要練功,他又不聽,再加上她親眼目睹刺客頻頻想殺他,他練功也是為了自保,不練不行,真是兩難。
六神無主的她,只是站在旁邊干著急。
忽然聽到院子里有人在叫:「寧靜王,皇後娘娘在此,請出來接駕。」
皇甫慧暗自心驚,怎麼皇后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兒過來?
她看了眼眉心已被黑氣籠置的瑞麟,一咬牙,她先走了出去,並將房門關好。
皇後站在王府內院門口,臉色凝重,負手而立,等待瑞麟和皇甫慧的迎接。見皇甫慧獨自一人出來,便不悅地問:「瑞麟哪兒去了?怎麼這麼大的架子?」
皇甫慧苦笑道:「娘娘恕罪,瑞麟正和我鬧牌氣,賴在屋裡不肯出來。」
「鬧脾氣?」皇后眉心一燮,「鬧什麼脾氣?」
「我剛才教訓了他一頓,罵他前幾日發瘋,去什麼高台祈福,他滿嘴胡言,也不搭理我。我氣急了,就罵了他幾句。結果他就用被子蒙頭,索性不理我。」
皇后重重一哼,「是嗎?他前幾天裝菩薩現世的時候,可不是這個脾氣啊。」
說著,她就往裡面硬闖。
皇甫慧疾步跟上,陪笑道:「他哪是裝菩薩啊,只是和我打賭而已。我說他一天到晚瘋瘋靡癲,除了養雞就是釣魚,沒一刻坐得住的,他賭氣說能坐上三天三夜。我說他若真有這個本事,就在眾人面前坐一回。結果他就真的叫人起了高台坐上去,任憑我在下面說破了嘴都不肯下來。剛才還教太醫給他看了病,他這三天粒米未進,人也瘦了一圈,賭氣又賭命,真是不值得。」
皇后冷笑,「只是如此嗎?那他還在上面念什麼經?」
「念經?我怎麼不知道?」皇甫慧故作不解,「他會念經嗎?」
皇后已走至瑞麟的房門口,剛將門推開一道縫,一樣東西就重重地砸了過來,湊巧砸到皇後身上,緊接著瑞麟在裡面喊道:「我不要和姐姐說話!再也不要和姐姐說話!」
砸在皇後身上的原來是只硯台,雖然那硯台沒有砸傷皇后,卻灑了不少的墨汁在皇后嶄新的衣服上,氣得她臉色都變了。
「寧靜王,你年紀不小了,一天到晚瘋瘋癲癲,成何體統!」皇后對左右喊道:「來人啊!將王爺請到宮中,本宮要親自教他規矩。」
「且慢。」皇甫慧檔在她身前,收斂起笑容,平靜地說道:「皇後娘娘,瑞麟自幼喪母,撫育他的事情,早在十六歲之前就該做完了,皇後娘娘現在才做,不覺得太晚了嗎?」
「本宮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晚的。」皇后一揮手,「請王爺走。」
「皇後娘娘!」皇甫慧陡然臉色一沉,「自我來西嶽后,娘娘一直很照顧我,今日為何要與我為敵?」
皇後上次「旁聽」了皇甫慧和西嶽皇帝的對話,知道這丫頭吃軟不吃硬,便轉而笑道:「小慧啊,我怎麼會和你為敵?我不是說了,我心中把你當作女兒一樣看待,現在是瑞麟犯了錯,我雖然不是他的親娘,也要代為管教一下。這件事與你無關,你最好別管,要不然我可是要生氣喔」
此話軟硬兼施,一般人當然不敢頂撞,但皇甫慧豈會被她這一套唬住?依然冷看臉說:「皇後娘娘認定瑞麟做了什麼錯事,非得帶走管教?好歹他現在也封了王,另開府邸,皇後娘娘您現在親自上門,公然拿人,將他這個御封的王爺置於何地?就算是陛下要治他的罪,自有皇上的聖旨和御林軍行事,也不該是皇後娘娘出面,難道娘娘就不怕別人說您是越旨辦事,後宮干政嗎?」
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來,皇后一時間被堵得啞口無言,片刻后仍板看臉說:「我不和你這個孩子計較,不管怎樣,瑞麟今日我一定要帶走。來人!請王爺!」
「誰敢?」皇甫慧秀眉一挑,環視四周,「我平生最恨別人不給我面子。上次在陛下御駕前我已說得清楚明白:若是西嶽讓我做好這個王妃,我感激不盡,若是不肯,別怪我性子剛烈,玉石俱焚!到時候消息傳到東嶽我二哥的耳里,若是要發兵和西嶽為敵,您可別罵我是紅顫禍水。」
此時氣氛劍拔弩張,皇后瞪著皇甫慧,雖然萬般惱恨,卻又有所顧忌。尤其是皇甫慧拋出她二哥一一那一位讓東嶽西嶽都為之頭疼的蒙王一一作為她的後盾時,皇后不得不忌憚。
倘若真的惹惱了東嶽,發兵攻打,她絕占不到好處。
皇后思忖片刻,權衡再三,忽而轉變了態度,拉住她的手笑吟吟地說道:「小慧,何必在意呢?像瑞麟這樣一個傻丈夫,你真要守著他一輩子不成?
見敵人變招,皇甫慧也拆招應對,低頭無奈地長嘆,「我雖然不願意,但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好歹我嫁到這裡的事情,兩國的百萬臣民都是知道的,皇後娘娘,請您也體諒我的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