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年輕的情人

我有一位女朋友，一直都跟年紀比她小的男孩子談戀愛。她的外表比真實年齡年輕，那些小夥子從來就不知道她多大。

我說：

「要是有一天他們問起呢？」

她聳聳肩說：

「他們通常不會問，要是他們問起，我就撒謊。」

「可是，要是有一天你跟其中一個結婚，註冊的時候，他一定會知道你的年紀！」

「那時候，他們後悔已經太遲了。」他笑笑說。

她告訴我，她有一個朋友。嫁給了一個比自己年輕十歲的男人。

「她四十歲的時候，他才三十啊！」她搖搖頭說。

這一回，輪到我說：

「這不是很好嗎？」

要是你愛上一個年輕的情人，那麼，直到若干年後，你也不會看到一個發線往後移、頭髮變得稀疏、有了魚尾紋和一個小肚子的情人。

你看到的還是男人花樣年華。男人的青春也是青春啊。

王爾德說，青春是一根煙。

一根煙，一下子就燒完了。

我們都知道追逐青春多麼傻，那就好比追逐一種終會煙消雲散的東西。但是，情人的青春，總是能夠刺激我們努力留住自己身上的青春。

沉落在暗戀湖底

一個朋友問我：

「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人暗戀你？」

我沒好氣的說：

「既然是暗戀，我又怎麼會知道？要是我知道，便不算暗戀。」

況且，我想來不是那種自戀成狂的人，常常覺得自己好可愛，別人都該暗戀我。

很久以前，曾經有人告訴我，某君暗戀我。某君跟我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於是，有一次，我在電話里試探他，問他：「你有沒有暗戀過別人？」

誰知道，他回答我說：

「噢……我從來沒有暗戀過別人。」

後來我想，我問得這麼直接，即使他又一點點喜歡我，也不會承認，搞不好還以為我暗戀他呢。

我不暗戀別人，所以覺得別人不會暗戀我。有人說，暗戀很偉大。有人說，暗戀是一個禮物般的傷口，凄美浪漫。但是，請相信我，暗戀若是沒有修成正果，對方沒愛上你，那麼，暗戀終究只是一場浮不上面的單思。

我們以為自己苦苦暗戀著某人，而其實，我們暗戀著的，只是一個我們在想象中美化了千百遍的人，愈是得不到愈是肝腸寸斷。到了後來，那浮不上面的單思，只好沉落在暗戀的湖底，化成荒蕪的青苔。

坐船的男人

認識一個洒脫的女孩子，她告訴我，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已經覺得愛一個人是不需要擁有他的。

這天晚上，我和她吃著美味的義大利菜，我問她：

「那你做得到嗎？」

她回答說：

「從前做不到，所以很不開心，如今老了，也愛過好幾個男人了，我開始覺得我可以做到。」

她確實做到了。她跟一個男人相愛，有了孩子，沒有結婚，然後她自己帶著孩子生活。

她實踐了她從小就信仰的那一套想法，不擁有別人，也不讓別人擁有她。她說，我們和我們愛著的那個人，應該各自擁有一片天地，想見面的時候，其中一個人坐船去找對方就可以了。

我笑笑說：

「那你得要找到一個肯坐船來看你的男人呀！」

一個人信仰怎麼樣的愛情，其實都沒問題，但是，人終究是不能自己跟自己談情。沙特找到他的西蒙波娃，約翰倫農也找到他的大野洋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點道理誰不知道？做到卻是另一回事。

不讓對方擁有自己也許容易些，不擁有對方卻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除非。人是不會孤單，不會寂寞，不會害怕失去，也永遠不會老去的。

一旦老了，還能坐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