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在外城琉璃廠的火神廟附近,是文錦堂書鋪所在地址。

文錦堂書鋪,不僅販書而且刊印,這間書鋪外觀並不特別,與琉璃廠眾家書鋪一般無異。

清行旗民分居政策,旗皇眷居於內城,漢人住在外城,涇渭分明,在外城宣南地區,更是漢人士子的聚結之地。然而意濃貴為皇家格格,雖為旗人貴族,她卻經常出入於外城宣南區內的琉璃廠。

意濃明白,這麼做並不恰當,主要的原因在於,她是一名女流之輩。

然而也因為她是一名女子,所以她更要出入文錦堂——因為文錦堂,是她刊印校正「女兒國」這份刊本的所在之地。

女兒國,顧名思義,是為女兒所刊。

今日世上除去女戒、婦德,沒有專為女子發刊的讀本,而這份刊本,就是今時今日眾家有志氣的女兒們,集結了她們的思想、與她們特立獨行的創見,一起編纂刊印而成。

女兒國刊本,每月發刊一次,每次發刊有固定的時間與數量,只要女子索取免費贈讀,因此,往往只要出刊便被求索一空。

「意姑娘,你來了?」在文錦堂后苑,刊本校閱室內,一名秀麗閑雅的女子抬頭與剛進門的意濃打聲招呼。

「你也來了?」意濃對她微笑。

那女子名叫芸心,是意濃在文錦堂內認識的。

意濃雖為刊本的總校,還負責為刊本的封面畫像,然而刊本的發起人是誰就連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出資,定期於銀號匯票,請銀號送來文錦堂,供給刊印與承租校閱室、雜費等等花費所需。

「下一期的文章我已經備齊,都收在箱子里了,待其他編輯來過潤飾后,再行謄寫,就能交到你手上了。」芸心與她閑談。

芸心負責收稿審稿,這樣的工作,同時進行的,意濃知道的就有十人。

至於,為了這份刊本而出力的眾人都是一些什麼身分,在這裡屬於義務工作的她們,各自都是不知情的。

女兒國刊本,在刊本中招募願做義務工作的女子,她們每個人都明白,來到這裡只有將刊本做好的義務,卻不必、也不能過問彼此的身分。因為刊本內容思想特立獨行,何況出自眾家女子之筆,於世人眼中畢竟驚世駭俗,更犯大忌,故此,這一群為刊本工作的女子們全都沒有「身分」,也不會過問彼此的身分,她們只是一群自願者,一群有志一同的義工,如此而已。

「辛苦你了。」意濃道。

芸心搖頭微笑。「不辛苦,這是我喜歡的工作。」

她將未編輯修潤的稿件放到箱子里鎖妥,這是她的工作,負責編潤的人,自然有箱子的鑰匙,屆時再取出編潤。

意濃卻從她負責的箱子里取出校本。「這是這一期要出刊的校本,你要先讀為快嗎?」她笑問芸心。

「當然要!」見到校本,芸心喜形於色,立刻奔上前去接過校本,馬上興緻勃勃地閱讀起來。

「你慢慢讀吧,讀好了,將校本收到箱子里就可以。」

芸心看入了迷,頭也不抬地道謝。「謝謝你,能在出刊前就看到精採的內文,真是太好了。」

就在意濃走出校閱室之前,芸心忽然又抬頭問她。「你不擔心,我將你的校本弄髒,或者弄丟了?」

意濃停步,回頭反問:「你會嗎?」

芸心搖頭。「但你信任我嗎?」

「你是誰?」她又問。

芸心愣住。

「我連你是誰都不清楚,便將校本交給你看,如果不信任你,又怎麼會這麼做?」

芸心咬著唇,有些羞愧自己的多疑。

「我們本來便都不知道彼此是誰,但能同在女兒國內,為國效力,便是一國的子民。」她意有所指。

芸心聽到這番話,終於發出會心的微笑。

見到她的笑容,意濃報以一笑,然後才轉身離開。

芸心瞪著她所認識的「意姑娘」的背影,她心想,這究竟是哪一家的姑娘,竟然如此特別、如此聰慧明敏?

但她明白,在文錦堂外,她永遠不會知道「意姑娘」真實的身分。

因為這正是女兒國最令人著迷、也是最特別之處——

在這裡,她們是女子,卻可以不做女子!

她們可以暢所欲言,可以為男子能行之事,可以用一支筆仗義天下,更可以發展抱負、暢言理想、坦露心跡。

正因為在此處她們是一群沒有身分的女子,所以才能毫無包袱、敞開顧忌、暢談女子的想像、抱負與私密。

因此,在文錦堂的女兒國里,沒有一個人會去逾越這份無形的「禁忌」。

包括芸心在內,她也有她的隱私……

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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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格格,您的事兒定了!」

元喜氣喘吁吁地自前廳奔過小院,再一路奔進意濃住的內院,大叫大嚷著,直到看見意濃從屋內走出來。

「格格,您聽見奴婢剛才說的沒有?您的事兒定了!」

意濃瞧她一眼,只是坐下喝茶,並未問是什麼事。

「格格,您怎麼還能這麼冷靜、這麼冷淡?您怎麼什麼話都不問奴婢呢?」元喜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意濃再瞧她一眼,終於悠悠開口問:「那麼,什麼事兒定了?」就好像,她只是被要求問這兩句話的,其實她自己一點也不想問。

「就是您的婚事呀!」元喜喘了口大氣。「剛才貝子爺要奴婢來喚您,讓您到前廳去,貝子爺有話要同您說。元喜不知道是什麼事,就偷偷問了貝子爺的貼身丫頭,這才知道貝子爺喚您去大廳,便是要對您說婚事——」

「這事值得你這麼激動嗎?」意濃反問。

元喜愣住。「格格您的婚姻大事,奴婢能不激動嗎?」

意濃沒有接腔。

她慢慢喝茶,比剛才還要悠閑。

「格格,貝子爺喚您呢,您怎麼不趕快去呢?」見主子沒動靜,元喜著急。

「不就是談婚事,早去晚去,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格格,您還是快點去吧,貝子爺等著與您商議的,是婚姻大事呢,這多教人著急!」元喜不以為然。

擱下茶杯,意濃才抬頭,慢慢問她話:「元喜,我問你,閨女出嫁,做阿瑪的高興嗎?」

「當然高興呀!所以閨女出嫁,才叫做喜事呀!」元喜答。

「女兒要嫁人、要離家了,做阿瑪的,何必要高興?應該哀傷,應該不允才對。」

「怎麼會呢?女兒長大了,總要嫁人的。」她答得理所當然。

「兒子長大了要娶妻,女兒長大了要嫁人,這就好像天經地義,不這麼做就不符合道德倫理,該受世人唾棄,是嗎?」

元喜皺起眉頭。「格格,您究竟想說什麼?」

意濃笑了笑。「如果我不嫁,是不是就罪該萬死、就不容於世?」

「格格!」元喜皺起眉。「您為什麼不嫁?您又不是想出家修佛,您沒道理不嫁!」

意濃盯著元喜,看了她半晌。「你也認為我該嫁?」

「是呀!」

「只要能嫁,不管什麼樣的人都得嫁?」

元喜啞口無言。

「不問名分,不論高攀低就,無論夫君殘疾、無德或者暴虐——總之,身為女兒,只要長大成人就是得嫁?」

元喜撓撓頭。「貝子爺不會給您找這樣的丈夫!」

意濃似笑非笑。

元喜只得說:「格格生得福氣,不會那麼命苦。」

「什麼叫做命苦?嫁一個身有殘疾、貧困無能的丈夫是命苦?還是嫁一個不疼惜、不憐愛自己的丈夫是命苦?」意濃再問。

元喜答不出來,她急得直嘆氣。「總之,這兩種人,您都不會嫁!」

「既然只要能嫁,便什麼人都得嫁,那麼又怎麼知道會嫁給什麼樣的人?」

元喜說不出話來了。

「元喜,」過了半晌,意濃再問她:「現在,你還認為嫁人是件喜事嗎?」

屋子裡並不冷,可元喜卻打了個寒顫。

她還是說不出話。

「好了,」意濃倒是先開口了,彷彿剛才什麼話也沒說過。她站起來,整理一會兒起皺的裙擺,然後淡淡地對元喜說:「現在,咱們去見我阿瑪吧!」

元喜還發愣地杵在原地,意濃已經轉身跨出屋子。

直到意濃已走進院子,元喜才回過神來,趕緊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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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這件婚事是皇太后的意思,阿瑪不能作主。」祥府貝子隆德,在貝子府的大廳里,悻悻然地開口這麼對女兒說。

「皇太后的意思,便是要女兒嫁進元王府做妾?」她直截了當地道出她阿瑪心底的話。

隆德皺起眉頭。「元王府與皇太後有極深淵源,是當今貴胄,若能嫁進元王府不算辱沒。再者,大貝勒的福晉不能為大貝勒生出一子半女,你嫁過門后若能為元王府產下男丁延嗣,雖說名義上仍然是妾,但屆時地位必定能凌駕正室之上,榮享厚福——」

「阿瑪,」意濃淡淡地開口,打斷隆德慷慨激昂的話。「女兒的幸福,得這樣費盡心機,爭取得來嗎?」

隆德臉色一沉,眼色顯得沉重。

意濃平靜地看著她阿瑪,然後又說:「再者,女兒做第一小妾,為元王府產子延嗣,往後當真就能得到幸福?阿瑪怎麼不怕,還有第二小妾、第三小妾,她們也為元府延嗣,也與女兒爭奪厚福?」

隆德臉色嚴肅,仍不說話。

「正室不能產子,姬妾們若是能挾子邀寵,就不能避免同室操戈、禍起蕭牆,屆時女兒的日子還能安寧,還能稱心嗎?」

隆德張開嘴想說什麼,終究又閉上。

「這樁親事,阿瑪能為女兒回絕嗎?」意濃幽幽問他。

她平靜的語調,道出口的話,卻讓隆德極度不安。

「這是皇太后的懿旨,這樁親事不能回絕。」隆德說。

「那麼,阿瑪能為女兒表達心意,進宮對皇太后說女兒不願嫁進元王府嗎?」

聽見意濃這麼說,隆德搖頭。「不能,」他坦率地回答:「太後為了這事,擇日還要召我進宮,可見此事太后心中早已經定奪,倘若我進宮與太后說出這番拒絕的話,不僅不能博得太后的認同,也將為祥府招禍。」

意濃凝望著她的阿瑪,她平靜得像水一樣的目光,讓祥貝子羞愧。

他並非只想到自己,然而因為他僅僅是一個無勢無靠的貝子,他只能慚愧自己不能替女兒說話,遇事只能忍氣吞聲。別說是皇太后,就連朝中一般臣子,他也不敢有所得罪。

「既然如此,那麼阿瑪便代女兒稟告皇太后,說女兒願出家為尼,所以,不能嫁人。」意濃說。

隆德抬頭看女兒,充滿不忍。「你何苦如此?一切只能怪阿瑪無能。」

「阿瑪不是無能,只是懼怕皇太后的權勢罷了。」她幽幽說。

隆德愣住,隨後黯然道:「你說的對,你的阿瑪不僅無能,而且還無膽。」

「因為怕得罪於皇太后,所以阿瑪一句話也不肯為女兒說?」意濃凝望她的阿瑪,正色問。

「阿瑪可以去說,但是……」

「但是不敢去說。」意濃介面。

隆德垂下了頭。

隆德是儒生,是旗人中難得的漢學文士,他精通漢學,氣質儒雅斯文。他也是慈愛仁厚的父親,可惜一生只會做學問,為人迂腐無膽,這一點,意濃清楚。

她問父親,只為試探。

她明白父親的心意,這就夠了。

「女兒願意出嫁。」她說。

隆德抬頭,眸中充滿複雜的神色。

「阿瑪,」意濃柔聲對父親說:「您還記得當年額娘去世之後,您聞訊日夜趕道,匆匆奔赴江南,激動地在額娘的靈前哭喪?那時您的真誠與真情,感動了在那之前,從未見過您一面的女兒。」

隆德的臉色變了,他沉重地點頭,眼神又轉為哀傷。

「當年您因為不舍女兒,執意要將女兒從江南帶回京城,那時女兒答應了您。現在,女兒要阿瑪答應女兒,女兒出嫁后,阿瑪便不可再為女兒憂心了。」她安慰父親。

隆德的眼眶泛紅,幾乎要掉下淚來。

意濃卻笑了,她的笑容閑雅幽靜,就像水中的蓮花一樣清雅無染。

她忽然跪下,隆德愣住。

「女兒感謝阿瑪的養育之恩,請阿瑪受女兒一拜。」

「濃兒,你這是——」

「當時額娘是那樣愛您,她無怨無尤,做了您沒有名分的妾,還為您生了女兒。」她道:「您貴為皇親國戚,在江南小鎮里威武風光,人人都敬您怕您,但是唯有額娘不怕您,因為她明白您是儒雅的文士,她心底對您只有敬愛。這些話,都是額娘親口對女兒說的。」

隆德的淚已經掉下來。

意濃已經站起來。「您生了女兒又養育女兒,女兒對您也有無盡的感謝。」

隆德別開臉,不忍聽這番話,也不忍看他的女兒。

當年他為回京城襲爵,竟不能與宛兒道別,就匆匆離開江南,回到京城,自此一別,他與自己此生摯愛的女子,竟成訣別。

隆德微眯起兩眼,眼前彷彿又見到他離開那一幕的情景……

「貝子爺,這是宛兒姑娘為您生的女兒。」

「宛兒她好嗎?」

「宛兒姑娘產下女兒,身子稍弱,不過無礙。」

「我想見宛兒,她——」

「貝子爺,您見過孩子后就該離開了,宛兒姑娘說她不能見您,因為她怕傷心。」

自那一回之後,此生他再也不曾見過宛兒。

那個當時他還正年少、意氣風發之時,因熱愛漢學而遊歷江南,在江南與之相識相知,深深愛過的姑娘……

徐宛兒,生於杭州烏鎮,她當時年僅十六歲,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她是人間難得的秋水麗人,然而她的出身,甚至不夠資格與他回京做他的妾。

因為她僅僅是烏鎮茶園內,千人之中,其中一名微不足道的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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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那日,意濃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即便她的夫君只給她一個聊勝於無的簡單婚禮,過程中沒有八人大轎、迎親吹手、更沒有流水宴席——

只有簡單的婚禮拜堂,送入洞房,然後她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元王府大貝勒的侍妾。

「真是太過分了,怎麼會是這樣呢?」元喜忿忿不平。「好歹您也是個格格,雖然是大貝勒娶妾,可元王府能這樣辦事嗎?」

「這樣辦事才好。」意濃卻說。

「怎麼會好呢?」元喜氣忿不過。「元王府不知道您是個格格嗎?什麼都沒有的婚禮,太委屈您了。」元喜替主子抱屈。

「嫁進王府,我本是一名侍妾,不必冀望厚待,我一點都不委屈。」意濃淡淡地道。

「可這樁婚事是由皇太后指婚的呀,我還聽王爺的丫頭說,太后怕您不肯,還特地召貝子爺進宮,說明緣由——那日大貝勒在柳先生的畫室見著您,大貝勒便喜歡上了您。太后特別囑咐貝子爺,讓貝子爺一定要答應這樁婚事!」她的格格受委屈,元喜比主子還傷心。「元喜不明白,貝勒爺既然喜歡您,怎麼不知道該珍惜您?就算是作妾,他為什麼就不能再為您辦得再風光一點的,讓您高興?」

意濃清瀅的眸子閃動了一下,元喜的話,觸動了她……

那日大貝勒在柳先生的畫室見著您,大貝勒便喜歡上了您。

他喜歡她什麼?

她記得,她對他不曾假以辭色,更別提她對他真心切意地笑過一次。

既然如此,他究竟喜歡她什麼?

「大貝勒喜歡您的與眾不同、喜歡您的口才伶俐,要不是格格您拒絕御宴,滿京城裡多的是格格,大貝勒爺怎能對您上心?可他既然對您上了心,怎麼就不知道該好好對待您,給您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元喜說著說著,越說越激動,激動的就快流眼淚。

與眾不同?口才伶俐?

意濃心一寒。

她錯了嗎?

看來她是錯了。

那日,她不該對他冷淡、不該對他反唇相稽。

她該表現得平凡刻板、害羞內向,她該好好做一名端莊賢淑的閨女,那麼,也許他就根本不會將她放在心上。

「既然是妾,還有什麼風光的?越風光,越是笑話,這一點阿瑪也明白。」意濃淡淡地對元喜說。

元喜愣住,她答不上話,因為格格說的話讓她更傷心。

但意濃卻笑了,她問元喜:「你生氣,只因為我出嫁不風光,是嗎?」

「當然,哪個女兒家,不希望出嫁時能有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元喜不明白,格格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你也許希望,但我卻不願意。」

「為什麼?」元喜不明白。

「我不過是一名侍妾,倘若太過風光,你想,大貝勒的福晉見到了,心底會好受嗎?」

元喜咬著唇,她為難了。「可是,難道就為了讓福晉好受,就得教您難受嗎?想當初,福晉不也是風風光光嫁進元王府的嗎?一樣嫁進王府,一樣是格格出身,您為何就要受委屈?」

「就因為當時風光,如今的境遇,更教她難堪。」意濃說。

「可是——」

「元喜,你不懂。」意濃說:「我覺得虧欠她。」

「虧欠?格格,您說這話太嚴重了,您壓根兒不欠她什麼。」

「怎麼沒欠呢?我搶了人家的丈夫。」

「那是因為福晉不能生養,再說這親事也是經過太后指婚認同的,怎能說是格格搶了福晉她的丈夫?」

「我嫁進元王府,就已經對她不公平。」

「哪裡來的公平?就算您沒嫁進元王府做妾,大貝勒仍會納妾。」元喜說。

「你說的對,但是,我的存在畢竟傷害了她。」

元喜看了主子半晌,然後才幽幽說:「格格,您是不是因為不想嫁給大貝勒,才這麼說的?」

聽見這話,意濃揭下喜帕,定睛看著元喜。

「格格!」元喜嚇了一大跳。「您在做什麼?新娘子的喜帕千萬不能自個兒揭下,這樣是不吉利的——」

「元喜,你出去吧。」

「什麼?」元喜搖頭。「不,格格,元喜要看著您把喜帕蓋上再走。」

「你出去吧。」她再說一遍。

元喜根本不願意走。

見元喜不動,意濃只好站起來,她走到門前回頭問元喜:「你要出去,或者我出去?」她問。

「格格,您這是被氣瘋了嗎?今夜是您的新婚夜呢,您怎麼能走?」她直覺認為主子是因為遭遇這備受冷落的婚禮,心底生氣,才會行止失常,竟說要走!

「元喜,你過來。」她不答,反對元喜說。

元喜愣愣地走過去。

待元喜走到門前,意濃就將她推出門外。

「格格——」

元喜還不及說什麼,房門已經被意濃關上,並且上實了栓。

「格格,您鎖門做什麼?這樣一會兒貝勒爺來了,怎麼進門呢?格格,您快開門啊!」元喜在外頭喊,又不敢大聲,就怕驚動了元王府左右,這會兒她急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意濃回到床邊,依舊坐在床上。「時間晚了,你先回你的屋裡去,一會兒貝勒爺來了,我與他的事,我會自己處理。」

聽到格格這麼說,元喜也不敢再敲門了。

是呀,今夜是格格大喜,她原不該留在新房裡喳呼。

畢竟這是格格的新婚之夜,一會兒貝勒爺來了,格格就會開門……

該當是這樣的,不是嗎?

元喜懸著心慢慢往院外走,可她邊走邊想,越想卻越不放心……

待元喜一走,意濃就吹熄了燭火。

一對紅燭,原該等新郎倌來吹熄,但她卻私自作主,不僅揭了喜帕,還自己吹滅了燭火。

屋內頓時暗黑下來,少了喜氣洋洋的燭光,屋子裡顯得清冷。

吹滅了燭火,她走回門前,打開門栓,接著回到床邊拾起喜帕,重新覆蓋自己的臉面,然後端正坐下,等待她的「夫君」回房。

她知道,今晚是新婚夜,她不能拒她的「夫君」於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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