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天後，皇室一年一度的全員狩獵活動又開始了。

在北京城近郊最大的圍場，不管是老的、少的，只要對自己的狩獵技術有信心，只要是皇親貴族、是皇室的一份子，都可以到此地共襄盛舉。

皓昀當然也不能例外。自十四歲開始每一年都不缺席的他首次不是獨自前來，他帶了他的新婚妻子一起來參加這次的活動。

不是皓昀想帶夕妍來，而是這次皇上心血來潮，金口一開說有家眷的人一定要攜眷到場，要她們看看自己的丈夫是怎麼樣的威風法。

所以，皓昀別無選擇地帶夕妍來了。

夕妍和其他福晉夫人坐在一起，但因為她一個人也不認得，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自己到別處走一走，除了發獃，就是遙望圍場，希望或許能看到皓昀狩獵的英姿。

好懷念這裡啊！她到過這裡一次，就是和朝妍初次到這裡來看皓昀大展身手的那一次。

這個地方有太多的回憶。

她還記得是自己纏著阿瑪，要他帶她到這裡來找她的皓昀哥哥。她和朝妍明明是一起來的，可是皓昀的視線卻始終在朝妍身上，害她覺得無趣又無聊，所以只好和剛認識的元恆聊個不停。

「夕妍，你也來啦！」夕妍才剛想到元恆，背上背著弓箭的元恆就出現在她身邊。

「元恆貝子。」終於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人，夕妍的臉上不由得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是說好叫我元恆就好了嗎？」元恆也在笑，他的臉和脖子流了好多汗，像是剛打完一場硬戰似的。

「元恆，你的成績好嗎？」夕妍還記得當年元恆的狩獵成績普普通通、差強人意，不知道經過這些年，他的射箭技巧進步了沒有。

「還不錯，前十名有吧！」元恆說得輕鬆，嘴邊卻有掩不住的得意。

夕妍也為他高興。「那太好了，我可要對你刮目相看啰！」

「哪裡，哪裡。我還不值得你對我刮目相看，我想，有個人比我更讓人刮目相看呢！」

「哦，是誰？我認識嗎？」

元恆看了她一眼。「是皓昀。」

「皓昀？」夕妍不明白元恆的意思。

「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事實，我犯不著騙你。」元恆搖著頭說。「他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頻頻出錯，我自己也看到好幾次；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到手的獵物，皓昀他都失手了，聽說連皇上看了也搖頭，不相信他會失常到這種地步。」

連皇上也搖頭？夕妍相信元恆不會騙她，但她還是無法相信他所說的。

皓昀每一年的表現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在這個活動的成績一向都是名列前茅，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皓昀的射藝超群，在與他同齡的男子中可以說是佼佼者，沒有對手的。這樣優秀的皓昀，為何會……對了，會不會是……夕妍想到皓昀失常的原因了。她想這一定和朝妍、還有皓昀這陣子的墮落有關係，總之都跟她脫不了關係，因為她是害皓昀自暴自棄的罪魁禍首啊！

元恆抱歉的看著她。「對不起，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事的。」皓昀是夕妍的丈夫，沒有一個妻子會喜歡聽到別人說不利於自己丈夫的話。

「不，你沒有錯。」夕妍垂下眼睛，低聲說：「是我的錯，是我把皓昀害成這樣的。」

「夕妍……」元恆聽不懂夕妍的話，他看到夕妍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於是他的手很自然的就伸出去，搭在夕妍的肩膀上。

他只是想安慰難過的她，沒有其他的意思。而夕妍也沒有想太多，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但卻有一個人完全曲解了他們兩人的舉止，這個人就是正好路過這裡的皓昀。

「夕妍！」

這一聲怒喝讓夕妍猛然抬頭，她的眼對上皓昀犀利的目光。

「皓昀哥哥。」夕妍怯怯的看著寒著臉的皓昀，她感覺得到皓昀不高興，卻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高興。

當她發覺元恆把手從自己肩上移開時，她想她找到原因了。

皓昀應該是為了她和元恆在一起，所以才不高興的吧！

她揚起的嘴角流露出心中的喜悅。皓昀這麼做，是不是表示他還是在意她的呢？

感覺到皓昀狠戾的目光盯著自己不放，不是做賊心虛，元恆是不想讓夕妍難堪，於是他選擇離開。

「兩位，在下先走一步了。」對皓昀禮貌的點點頭，元恆又看了夕妍一眼才離開。

「看來你們還真有緣，不是嗎？」皓昀面無表情的看著夕妍。

「我不懂你的意思。」夕妍搖搖頭。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了！」皓昀快如閃電的攫住她逃避不及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夕妍有手要斷掉的感覺。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皓雪告訴我，說你和元恆那天在我家可親熱得很，不要以為不是在外面就可以為所欲為。告訴你，你在名分上到底還是我的妻子，你的行為舉止最好給我檢點一點，要是讓我再聽到什麼閑言閑語，我一定不會饒你，你聽到了沒有？」

夕妍沉默的聽完皓昀對自己的指責，對皓昀誤會自己一事，她覺得沒有必要為自己解釋太多，清者自清，多說無盉。如果因為聽了她的解釋皓昀就會相信她，那她和皓昀的關係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了。

「怎麼了？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皓昀生氣自己為何會焦躁起來，應該要焦躁的人是夕妍才對啊！

夕妍直視著他，用平和的語氣說：「我只是你名分上的妻子，我有資格說什麼嗎？」

皓昀的眼神變得又冰又冷。「什麼時候你說話也會拐彎抹角了？心裡有什麼話就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說吧！我在聽。」

夕妍苦笑的搖搖頭。「你不想聽的，皓昀哥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如果我說的話你肯聽，我們就不用這麼痛苦了，對不對？」

皓昀不得不用一種嶄新的目光看夕妍。在他心中，夕妍一直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但是現在，他不能不推翻自己的想法，現在站在他眼前的夕妍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成熟了。

然而他也知道夕妍會有這樣的改變全是因為自己，因為他的痛苦，以及痛苦的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讓她不能不長大。

「就因為你痛苦，所以你故意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來報復我？」他問。

夕妍又是搖頭。「你錯了，皓昀哥哥。」她溫柔的目光定在他臉上，語氣輕柔的說：「我從來沒想過要報復你，想要報復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皓昀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冷笑道：「你說得沒錯，你有這樣的認知就好了。要知道，一天找不到朝妍，我就一天不會原諒你，我們之間的折磨也不會停止。」

皓昀說完話轉身就走。

夕妍揪著心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於在此時滑下臉頰。

為了不讓別人看到她流淚，她匆匆逃離現場，躲進一處沒有人的樹林里。

在一棵大樹後面，她掩面小聲的啜泣著。

直到聽見有腳步聲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她才止住哭聲，怕有人知道她躲在這裡哭。

那些腳步聲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她不知道有幾個人，只聽到像不只一個人的聲音。

「老大，我們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廢話，都已經決定要做了，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可是，我們還是很擔心可能會東窗事發，要是有個什麼萬一，追查到我們身上來，人家可是貴為貝勒，我看我們都要人頭落地了！」

「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沒有膽量啊！啐，你的眼睛也不放亮一點，這裡到處都是人，滿天都是箭飛來飛去的，我們射他一箭，人家只會當有人不小心射錯，有誰會想到是我們存心要報復他的？」

「我覺得老大說得很對，再說那個皓昀貝勒太傲、太狂妄，仇家本來就多得數不清，要是真的追查起來，根本不會調查到我們這些無名小卒身上。」

什麼？他們在說皓昀！夕妍聽了差點叫出來，她小心地不讓對方發現她，悄悄探頭出去看看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看之下，她馬上認出那三個人。她見過他們的，他們就是元恆的手下，上次就是他們要找皓昀的麻煩才害她受傷。

「嘿嘿，誰會知道我們躲在暗處放冷箭呢？這種人就是要教訓他一下，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們要是不做的話，那我們上次受的窩囊氣不是要一輩子憋在肚子里了？」

「老大說得對，反正我們又不是要取他的狗命，我們只是嚇他一嚇，讓他在大家面前丟臉，這種小事沒有人會去在意的啦！」

「那麼，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畫藏身在馬廄附近啰？」

「你怎麼這麼愛說廢話啊？他總要休息的，不是嗎？等他把馬牽到馬廄，我們就放箭，然後馬上走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這個計畫一定可以成功的啦！」

「事不宜遲，咱們馬上行動吧！」

「是，老大。」

那些人商討完畢立刻離開，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全被夕妍聽見了。

夕妍沒有時間多想，待他們走遠，她也馬上展開行動。

她先到皓昀的屬下休息的地方告訴他們這個消息，要他們幫她找皓昀，告訴他有人要傷害他。

於是十幾個人分頭在這佔地廣闊的圍場內找尋皓昀的行蹤，她自己則是邊找邊問。

找了一段時間，也問了好多人，可是都沒有人能告訴她皓昀如今身在何處。

眼看時間過了許久，於是她放棄找尋皓昀，直接跑到馬廄。

那些人是要等皓昀到馬廄時才下手，如果她在這裡等，一定可以等到皓昀，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他們下手之前通知皓昀他有危險。

不管了，當下只有這個辦法，說什麼她都要試上一試才行。

這世上當真有這麼湊巧的事。當夕妍剛剛抵達馬廄時，皓昀騎著他的愛馬正好向她迎面走來。

「皓昀哥哥，你快下來，聽我說……」

來不及了，夕妍才說了幾個字，她就聽到自己身後響起了咻咻的聲音。

是箭，有人在她身後放箭了！

她不知道自己來不來得及，可是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心愛的人。

「皓昀哥哥——」她大叫著沖向剛剛下馬的皓昀，全力撲上他。

「夕妍？」皓昀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當他注意到時，就是夕妍沒命的沖向他的時候，才一眨眼的時間，那枝應該射向他的箭被擋住了，是被夕妍的身體擋住了！

夕妍個頭雖然嬌小，但她還是擋住了那枝箭。

皓昀親眼看到，如果夕妍沒有及時向上一跳，那枝箭的高度絕對可以直接射向他的。

但是夕妍偏偏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跳了起來，那枝箭就這麼射在她背上。

「夕妍！」皓昀大叫一聲沖向中箭的夕妍，將她癱軟的身子接個正著。

夕妍緊緊的盯著皓昀，吃力的說道：「皓昀哥哥，你沒事就好了！」

「夕妍，你……」皓昀喉頭一緊，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皓昀哥哥……」夕妍努力想看清楚皓昀，可是她愈想把眼睛睜開，眼皮就愈沉重，最後，她終於無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