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灧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已待了一天一夜。

其實她並不知道正確的時辰，她是以送飯的次數來推測的。

送來的飯萊和清水她一口都沒動過，她只是靜靜的坐在角落，和一室的孤獨冷清作伴。

宇文邕說要關她到徹底悔悟為止，她不知道自己會被關多久，因為她是不會後悔的。

如果關她一個人可以換回數十人的性命，她覺得很值得。

再放走他們之前，她要他們答應她永遠不再到周國，他們也都答應她了。

她相信他們做得到，雖然她不認識他們，可是從他們感激的眼神和表情，她相信他們不會讓她失望的。

如果那些人不再回周國危害周國，那麼放他們一條生路又有何不可呢？

她不懂宇文邕的想法，她想她可能永遠不會懂。她本是陳國的公主，他是周國萬人之上的皇帝，他們原本是兩條平行線；如果不是被父皇獻給了倦，成了他的妃子，有愛情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但，就算有了愛情，就算他們的心已經緊緊的系在一起，在某些方面，他還是有著她不了解的地方。

現在，外面應該是晚上了吧！

這裡雖然沒有窗戶，卻不斷有冷風灌進來；她蜷縮著身子以抵抗這股寒冷。

「邕……邕……」唯有叫著他的名字，她才有勇氣一個人面對這份孤獨冷清。

「水灧公主，你在裡面嗎？」

突然從上面傳來呼喊她名字的聲音，她先是歡喜興奮，但很快的，她又墜人失望的深淵。

她一開始以為是宇文邕，聽完之後才發現是宇文直。

這時，她才發現這對兄弟的聲音其實挺像的。

「衛王爺，我在這兒。」她大聲的向上面喊道。

一道光芒頓時射了下來，她看到上面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接著她見到了宇文直。

「水灧公主……」宇文直飛快的跑下樓，手裡拿著鑰匙幫水灧打開牢門。「水灧公主，我們走！」他拉著她的手，把她拉了出來。

「衛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

「我聽到你被關的消息后就趕來了。」宇文直說得很快。「上面的人都讓我給打點了，快走吧！遲了就會被人給發現。」

宇文直不給水灧開口說話的機會，他等於是拖著她往上面跑的。

到了外面，只見地上躺了六個士兵，大家都暈了過去。

「走！」宇文直帶著水灧衝出大門之後，卻看到一個人昂然的站在他們面前。

「宇文直，你好大的膽子啊！」宇文邕的眼睛定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皇上？」水灧見到宇文邕，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但在這種場合下碰面，讓她又有許多的不安和擔憂。

宇文邕面無表情的繼續說：「你帶著我的女人要上哪裡去？」

「去一個可以讓她得到幸福的地方。」宇文直朗聲的說。「我挑明了跟你說，我要帶她走，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就放她自由吧！」

「衛王爺？」水灧吃驚的看著宇文直，一下於反應不過來。

「哈哈哈！」宇文邕大笑起來。「你要我放她自由？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如果你存心找死的話，我可以成全你！」

宇文邕笑聲方歇，他的人已經沖向水灧。

宇文直迅速推開水灧，拔出腰間的長劍迎向宇文邕。

「皇上，衛王爺，」水灧看他們一下子就打了起來，她不假思索的跑向他們。

「小心！」宇文邕奮不顧身的抱住水灧，他這一分神，左手臂被宇文直的長劍劃過。

「皇上！」水灧看到宇文邕的手臂流血，一陣暈眩襲來，讓她無力的癱軟在宇文邕身上。

「水灧公主。」宇文直收回長劍，走上前想看看水灧的情形。

「站住！」宇文邕橫抱起水灧，不讓宇文直碰她。「你傷了我，本該定你的罪；但我欠你一次，你走吧，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衛王爺，你快走吧！」水灧聽到有人往這裡靠近的聲音，她催促宇文直趕快離開。

宇文直深深地看了水灧一眼，低聲的對她說：「水灧公主，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他很快地從他們眼前消失。

水灧看到宇文宣平安的逃走，心一放鬆人也跟著沒了力氣，她就這樣暈倒在宇文邕懷中。

⊙⊙⊙

當水灧清醒過來，已經是翌日晚上。

「太好了，娘娘醒來了！」守在她床邊的宮女們很高興的叫道。

水灧睜開迷朦的雙眼看著四周的環境，這是她的房間沒錯，她真的回來了。

「娘娘，你要不要吃些什麼？皇上叫人做了好多補品，因為你一直沒醒，補晶現在都擱在御膳房，隨時都可以熱來吃。」

「皇上他人呢？」水灧虛弱的問。

宮女們互看一眼，有一個宮女緩緩說道：「娘娘，皇上他帶娘娘回薔薇閣之後就沒有再出現了，他只有叫人送吃的東西和葯湯過來。」

水灧的心不斷的往下沉。宇文邕沒有來看池，難道說他還沒有原諒她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叫人送東西過來？他應該還是關心她的，不是嗎？

既然關心她，為什麼不來看她呢？

「娘娘，皇上也許是太忙了。等皇上知道娘娘醒了，奴婢想皇上一定會來看娘娘的。」一名宮女不忍見到水灧難過的表情，趕緊安慰她。

「是啊、是啊！」其他的宮女也附和著。

水灧的臉上終於有了微笑。她看了看桌上擺的飯萊，對宮女們說：「幫我把飯萊端來好嗎？我餓了。」

「是！」

水灧開始吃了起來，不管怎樣，她都得讓自己儘快恢復體力才行。

⊙⊙⊙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第十天了，宇文邕還是沒有出現在水灧面前。

宇文邕不到薔薇閣來，水灧去找他他也不見她。水灧為此傷心不已、悲痛欲絕，她想宇文邕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

他是還沒有原諒她放走那些罪犯，還是氣她和宇文直在一起？她無法知道答案，也無法為自己解釋，因為宇文邕不肯見她。

她幾乎整日以淚洗面，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沒想到自己是真的離不開宇文邕了，宇文邕不要她，她的世界就全滅了。

這段時間她想過很多，宇文邕一日不見她，她就不知道他對她有什麼處置，但如果再繼續等待下去的話，只怕沒有見到宇文邕之前她就會心碎而死。

既然她現在見不到宇文邕，她決定去找宇文直。

她必須要確定他平安與否，同時也要跟他說清楚，希望他不要再對宇文邕說些會讓他誤會的話。

如果能說服宇文直讓他對她死心是最好，如果不能的話，她也要明確的表明自己的立場，讓他知道她是不可能變心的。

所以，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水灧離開了皇宮。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來到宇文直的住所衛王府。

衛王府從外表看來很壯觀、也很美麗，可令水灧奇怪的是，應該是要有士兵守著的大門外竟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難道是宇文邕出爾反爾，把宇文直給捉起來了？

她緊張的走近大門，發現大門並沒有完全關上，她用力一推的把大門給輕推開。

在看不到任何人的情況下，她決定自己一個人進去瞧瞧。

王府里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她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而且還很清楚。

走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人。

走過一處迴廊，她彷彿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是從前方一個廳堂傳來的，她決定過去看看是誰。

她把腳步聲放到最輕，低著身子悄悄地接近廳堂。

說話的聲音愈來愈清晰，她蹲在窗戶下面聆聽著。

「宇文直，你到底打算怎麼樣，你倒是說句話啊！」

這是……宇文護的聲音！這麼說裡面韻人是宇文直和宇文護羅？

「我覺得現在時機不對！」宇文直又說：「宇文邕不是省油的燈，水灧公主的事讓他對我己經有了防備；如果現在貿然出兵的話，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我看還是再等些時日吧！」

水灧聽得好不心驚。他們兩個在說什麼？出兵？難道說他們兩人想要一起對宇文邕不利嗎？

「你在怕什麼？我有多少軍隊你又不是不知道，先下手為強的才是強者啊！依我著實在不宜再拖下去，現在就出兵殺他個措手不及，我有把握一定可以扳倒宇文邕的。」宇文護不屑的說。

「我覺得你太輕敵了。宇文邕的本事絕對在我們的想像之上，他在被我砍了一劍之後還可以反擊，迫使我落荒而逃。由此可見，他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天哪，她聽到了什麼啊？

水灧忍不住發起抖來，如果不是她親耳聽到，打死她都不會相信宇文直就是刺殺宇文邕的刺客。

那是他的親哥哥，他怎麼下得了手呢？

水灧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彎著身子沿著牆壁慢慢的離開。

可是，她因為太緊張，腳步不像她先前那樣輕巧，才走沒幾步，她就聽到宇文直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誰在外面？」

糟了！水灧沒命的跑起來，一直跑到迴廊。

「別走！」

才跑上迴廊，宇文直就追到她身後，她尖叫一聲后便被抓住。

「水灧公主？」宇文直的表情好恐怖。「剛才是你在外面偷聽？」

「不要碰我，你不配碰我！」水灧失控的大叫。「我相信你，把你當成是朋友，我真是瞎了眼，你放開我，我不想見到你——」

宇文直瞪大眼睛。

「你聽到了什麼？」

水灧用力地推他，死命的要掙脫他的箝制。「你自己幹了什麼壞事自己知道，何必要問我？」

「你……」

「唷，原來是我們的灧妃娘娘大駕光臨啊！」宇文護這時也來到兩人面前，看到是水灧，他的眼睛都發直了。

「太好了，這次可是你自個兒找上門來的！來吧，小嘴先讓大爺我親一下！」宇文護推開宇文直就要抓水灧。

「你幹什麼？」宇文直不客氣的推開宇文護。「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死性不改！你知道嗎？她偷聽到我們的談話了！」

「什麼？」宇文護大叫。「那怎麼辦？是不是要殺她滅口？」

滅口？水灧的呼吸葵時變得困難，她張著驚慌的眼睛看著這兩個宛如惡魔的人。

宇文直緊緊看著水灧。「不需要，只要她不說出去，我們的計劃還是可以繼續進行。」

「你的意思是……」

「我要留她在這裡。」宇文直低聲的說，

「只要她在這裡，在我的監視下，我們就不用擔心她會扯我們的後腿。」

「你的意思是要軟禁她？」

「沒錯！」宇文直對水灧展露笑臉，「只要她在我們的身邊，我們就安全了。水灧公主，你說，我說得對嗎？」

水灧不由得泛起一陣戰慄……

⊙⊙⊙

這是水灧在衛王府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幾個時辰前宇文直把水灧關在他的卧房后就離開，她想他應該是繼續和宇文護商量對策去了。

這段時間她想盡辦法要從這個房間逃出去，可是宇文直把窗戶封了、門也鎖上，她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聽到外面的打更聲，知道現在是二更天了。

這麼晚了，不知道宇文邕有沒有在找她？如果他找她，是否知道她在宇文直這兒呢？

不對，這是不可能的；宇文邕已經不在乎她了，他怎麼還會來找她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宇文直出現了。

「水灧公主，跟我們一起到外面用膳！」宇文直一進來就說。

水灧不想看他，她轉過身去。「我不想吃你們的東西，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宇文直把門一關，「看來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才行。」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水灧生氣的說。「你還不放我走？難道你不怕皇上找到你這兒來嗎？」

「你會到我這裡來，就不會讓他知道。」宇文直笑看著女山，「水灧公主，我說得對吧？」

「你……」水灧氣憤的叫道：「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利用我來打擊皇上，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我利用你？不，我對你是真心的。」宇文宜一把抓住水灧的肩膀，神情激動的叫著。「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一定要相信我，這和我要殺宇文邕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你為什麼要殺自己的親哥哥呢？」水灧不能理解。

宇文直沉聲的說：「因為，皇帝這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我只是要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我不是非殺他不可，只是我們兩個一定要分出個勝負。有他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他。」

「皇上的位置本來就是你的？這是怎麼一回事？」水灧非常好奇。

宇文直點點頭。

「好，我就讓你知道；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其實他並不是我父皇的親生兒子，他是我父皇的一個朋友臨終託孤給父皇的，父皇把仙當親生兒子一樣的養他、愛他。因為有了他，父皇把原本應該給我的愛，大部分都給了他；因為他比我優秀、比我聰明，父皇疼愛他更勝過我這個親生兒子，他把最好的都給了他，包括本來該是我的皇位也給了他。」

水灧聽得出神，她覺得好像有不對勁的地方。「可是皇上他跟你長得有幾分相像，聲音也相似，你們怎麼不是親兄弟呢？」

「我只能說那是巧合。」宇文直不平的說。「就因為他長得像我，就可以把原本屬於我的一切都拿走嗎？這不公平，對我太不公平了！」

「那……皇上他自己知道這件事嗎？」

宇文直播著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父皇是否告知他這件事，我之所以會知道是我祖母在死前告訴我的——」

「等一下……」水灧不得不打斷他的話。「有沒有可能是你祖母說謊騙了你呢？」

「不可能！」宇文直斬釘截鐵的道。「我祖母她是比較疼我沒有錯，可這不是件小事，她沒有理由欺騙我。」

水灧沒有說話，因為她不這麼認為。

也許是因為宇文直的祖母想讓宇文直當皇上，所以騙他，讓他燃起鬥志搶回皇位；也有可能是他的祖母對宇文家有什麼怨恨，故意說這些話要他們兄弟鬩牆、自相殘殺……總之有太多的可能了。水灧覺得他祖母雖已死無對證，但她的話實在是不可信。

宇文直繼續說：「那年我才十三歲，當我知道這件事之後，找和他之間就沒了兄弟的情分，那些隱藏在我內心的嫉妒和不滿全在我內心咬噬著，我不能接受他是太子，我發誓要奪回原屬於我的東西。我的皇位、我的身份、我的地位，還有你！」

水灧大聲的告訴他：「你不可能從皇上身邊奪走我的，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我是皇上的人，現在是，以後也是！」

「是嗎？」宇文直輕蔑的搖了搖頭。「等我把他解決掉，你就會乖乖投向我的懷抱。」

水灧全身一涼。

「你想怎麼對付他？」

宇文直不怕讓水灧知道，毫不保留的說：

「等時機一到，宇文護就會發兵。也許你不知道，以他的實力——」

「你怎麼知道宇文護一定會幫你到底，如果他真的這麼厲害，力什麼他不自己做皇帝呢？」

宇文直笑著說：「那是你不了解他！如果他想要自己做皇帝，早就叛變了，哪還會等到現在？他不想做皇帝，他要的是一個會聽他話的皇帝。」

水灧閉上嘴不再說話。她害怕的渾身一顫，她不是怕自己會遭遇不測，她是怕宇文邕真的個被這兩個卑鄙的小人害死。

「走吧，宇文護還在等我們一起用膳！」宇文直拉著水灧的手，拖她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