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傍晚,天色陰蒙蒙的。趙電吃過晚飯,就一個人呆在房子里看看書。
汪杠走進趙電的房間。趙電問:「杠子,晚飯吃了嗎?」
「吃過了!」汪杠答。
汪杠是個理科老師,他這個人是個嘎子,好和人抬杠,說話非常生硬。
趙電發現汪杠穿了一件漂亮的新衣,就用手摸摸。
趙電評論說:「這件衣服看起來漂亮,但手摸起來感覺不太好。就像一個美麗的姑娘,只能看不能摸。」
汪杠極為不滿地說:「你打這個比喻太不恰當了,一邊是衣服,一邊是人,這是兩回事,你竟毫無道理地把它們放在一起講。」
趙電感覺到汪杠不太高興,於是改口說:「這件衣服挺好的,你穿上它,不說年輕十幾歲,也會年輕十幾秒。」
汪杠又不滿了:「你真會吹牛皮!年輕十幾秒你也看得出?」一副鄙夷不屑的語氣。
趙電問汪杠一頓打幾兩飯,汪杠說他一頓打六兩飯。
趙電說:「我一頓打半斤,你比我重一兩。」
「什麼?」汪杠眼睛一白,憤怒了,「我體重是120斤,你不足110斤,我只比你重一兩嗎?這麼簡單的計算你也不會?」
汪杠的駁斥是多麼「有力」!虧他是個大學畢業生!
汪杠不懂幽默,趙電想,對他講幽默簡直是對牛彈琴!你拋給他一個幽默的綵球,他會扔給你一個冷漠的大石頭!他長得很帥,儀錶堂堂,卻毫無修養,是一個空殼帥哥。
趙電覺得和汪杠講話毫無情趣,他忍不住要回擊一下汪杠:
「汪杠,你父親是笨蛋,你也是個笨蛋,你是個祖傳的笨蛋!」
這一回汪杠更是反唇相譏,如暴風驟雨:「只有祖傳的秘方,哪有祖傳的笨蛋!你用詞不當!」說完轉身走了。
汪杠走了,趙電把房門關上,他不想讓像汪杠一樣的人再來打擾。
可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敲門聲。該不會是汪杠殺個回馬槍吧。
趙電前去開門,一邊說:「你怎麼又來了!」
趙電開門一看,來者是袁芳。這讓他喜出望外,他忙解釋:「我以為是汪老師,你別誤會。」
袁芳一進門,笑著說:「趙老師,借的書還給你。」她雙手拿著書,深情地看著趙電,臉上現出靦腆的紅暈。
趙電接過書,放在窗前的圓桌上,對袁芳說:「你坐坐吧。」
趙電問:「晚飯吃了嗎?」
袁芳答:「吃過了。趙老師在哪兒吃晚飯?是自己做飯嗎?」
「和你們一樣,在學校食堂吃。」趙電說。
袁芳說:「食堂里的飯菜太差了,菜沒有油,飯里有好多沙子,很難吃得下去。」
趙電說:「的確是難以下咽,每次我都是吃一半倒一半,飯里沙子太多了。」
袁芳說:「趙老師這麼瘦,與平時的飲食很有關係,你應該吃點好的,加強營養,不要弄壞了身子。我看學校里和學生一樣在食堂吃飯的老師並不多。」
趙電點點頭。
袁芳發現趙電書桌上有一本攤開的書,說:「趙老師,我發現你非常喜歡看書。」
趙電說:「要做一個合格的語文老師,不看書不鑽研絕對不行。在我走上教師崗位的第一天,我就立志要做一個學者型的教師,絕不能成為一個平庸的教匠。要做到這一點,前提就是學習。」
「那你認為學者和教匠有什麼區別呢?」袁芳問。
「這--」趙電想了想,說:「學者和教匠,我認為其差異體現在三個方面,即知識的多寡、氣質的雅俗與境界的高低。學者知識淵博,通今達古;教匠學問一般,大眾水平。學者氣質不凡,風度翩翩;教匠雞零狗碎,婆婆媽媽。學者境界高格,識見深廣;教匠委瑣鄙俗,畫地為牢。」
「在三者之中,那一點最重要?」袁芳又問,似是考趙電。
「最重要的一點--」趙電皺起眉來凝思,「最重要的一點么,我想應該是知識的多寡。」
「為什麼呢?」袁芳步步緊逼。趙電也感到袁芳在考他,要是答不上來,還真有點難堪。
「首先,知識造就人的氣質。古人云:飽讀詩書氣自潤。知識可陶冶人,詩文可滋潤人,知識多,氣質必佳。其次,知識可影響人的思想,改變人的認識,進而提高人的境界。」
趙電頗有見地的談論,深深地吸引了袁芳,袁芳聽著,不住地點頭,臉上現出欣賞的微笑。
趙電繼續說:「正因為學者和教匠之間存在巨大差異,學者令人仰慕崇敬,教匠受人鄙視唾棄。所以每一個教師,都要立志做學者型的,而不要淪為一個教匠!學者是雅稱,老師是敬稱,教師是通稱,教書匠是鄙稱。我們要的是雅稱和敬稱,絕不要別人鄙稱我們。」
漂亮的女孩總能激起人的靈感,這也是藝術家喜歡找美女的原因之一。趙電就很有感受,他發現自己在袁芳面前說話格外流利,靈感迸發,口若懸河。
袁芳問趙電:「趙老師除了愛好看書,有沒有別的愛好?比如說打麻將?」
「我有別的愛好,但不是打麻將,我最討厭打麻將。」趙電說,「現在打麻將已蔚然成風,而少數不打麻將的人,會招來各種非議和煩惱,會產生孤島心理和高原反應。我曾招受許多麻將家的風言風語。我有一個麻將同事,他處世的原則就是兩個字:快樂。快樂就是原則。他長得體肥身碩,正是他吃喝玩樂的『碩果』。為了打麻將而不去工作,對他是常事,並渴望單位里所有的人都來打麻將,我是個決不搓牌的桀驁不馴的人,於是成了他抨擊的對象。我在他的眼中成了一個異端,他會不失時機地在別人面前奚落我。有一次,他在一群人面前,一堆肉的站著,挺著大肚子,乜斜著眼,張開嘴,露出麻將一樣的牙齒說小趙偏要與眾不同,別人都愛打麻將,偏他不打。他的話讓我很不舒服,我當時就回擊他一下。我說你這個人從長相看,大部分都比較正確,兩個耳朵,兩個眼睛,兩隻手,兩條腿,數量符合國家規定。但你的嘴巴長錯了:一來,你的嘴歪了,所以你老說歪理;二來,你的牙不應長得像麻將,因為這樣的話,你在打麻將時,嘴巴一齜,別人就會看見你的麻將牌,這對你是不利的。你愛麻將,可你對此麻木不仁,註定是個敗將。」
趙電邊講邊打著手勢,袁芳看到他講話時激憤的樣子,越發覺得趙電可愛,她不停地笑著。
袁芳說:「不是每個老師的素質都高,某些教師的素質的確很低。」
趙電又說:「在單位里,有很多麻將鬼呀、撲克迷呀、酒徒呀,在這種環境中,我有的只是對教育現狀的失望,對教師的失望,可我又無回天之力,我是孤獨中的孤單,孤島中的孤鳥。在這種環境中,我能做什麼?我只能苦悶。日本作家廚川白村說苦悶是文學的象徵。而我缺乏文學的才華,無力化苦悶為文學,只有化苦悶為苦惱了。我能不苦惱嗎?因為不願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就招到他們的奚落。我不打麻將,他們就說我獃子氣;我不巴結上司,他們就說我書生氣;我不喝酒,他們就說我傻子氣。我簡直被他們活活氣死。但我要活著,用正氣來氣他們。」趙電用拳頭擂了下桌子。
袁芳說:「不過,趙老師,你不能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那樣你會很累的。古人不是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友嗎?人要高尚一點,但不能過於高尚。過於高尚是行不通的,走不了多遠。有句名言說:花因清香遭人折,人因高潔遭人妒。」
趙電知道袁芳這麼說是對自己的愛護。
袁芳走後,趙電拿起袁芳所還的書,隨便翻翻,發現書里夾一張明信片,明信片上還灑了香水,上面寫道:不知那片最紅的楓葉能否飄進你的心中。
趙電是語文老師,他一下子就讀懂了這句朦朧詩所表達的朦朧的愛意。
趙電嗅著香水,品著詩句,他感到甜蜜,甚至有點陶醉。他久久地看著明信片,正看得入神,隔壁的王抱來了,臉上帶著狡黠的笑。
王抱進來就說:「小趙,我發現高三有一個女生對你有意思。我觀察到她每次從這兒經過時,打老遠就看著你的窗子,她看你窗子時的那種眼神跟一般人不一樣。憑我這個情場老手判斷,她絕對對你有意思。」
趙電心裡知道王抱說的是誰,但口裡卻極力掩蔽,他說「老王,不要瞎編。不要在背後對女生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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