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義不容辭救子民,同仇敵愾保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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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日那個清晨,一陣罕見的狂風,將駐紮檀州密雲縣城外的宋軍哨營吹了個七零八落。看到中軍大帳被掀起了半邊,站崗的士兵們一陣慌亂,為首的副牌軍吹起了告急哨。
一名校尉急火火走了過來,訓斥道:「什麼屁事就吹哨,敵情來了怎麼辦?真是白拿朝廷俸祿的窩囊廢!」
面對這個不堪入耳的數落,那名副牌軍大氣不敢吭一聲。這名校尉叫張重天,是都統制澹臺有機的內弟。仗著這層裙帶關係,他在軍營里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常常對士兵們頤指氣使,稍不稱心,便拳腳相加,眾人私下裡都叫他「張老虎」。
「張校尉,算了吧!招呼幾個弟兄把大帳重新紮好,都統領馬上就要議事」。
一名二十三、四歲左右的將領走過來解圍,他個子不高,但身材魁梧,二目有神,稜角分明的臉上有幾個耀眼的疤痕,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副不怒而威的氣派。
他就是副統領司馬徒,哨營中赫赫有名的驍將,人送外號「拚命三斧」。
張重天連忙換了一副笑臉,小心翼翼地問。
「司馬將軍,有什麼機要軍務?」
司馬徒嘆了一口氣。上一天哨營里了一個大漏子。夜間巡哨的正牌軍夏侯侯殺了十八名契丹韃子。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夏侯候帶著一哨騎兵,與正在附近村子搶掠的契丹人不期而遇。以前,類似的小股擄掠屢有發生,巡哨的宋兵大都熟視無睹,任其胡作非為一番后揚長而去。發生這種事情,戎邊的將領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有時受害的村民多了,聚眾上訪求助。請不得已之下,宋將才作作樣子,率兵驅敵,伴功一陣。久而久之,雙方竟達成了一種默契。前來掠奪的遼兵,一聽到宋兵搖旗吶喊,便滿載著擄掠到手的財物從容退去,宋兵也是兵不血刃,虛晃一槍而歸。
其實,這忍氣吞聲的一昧退讓,並不是宋軍主將無能,而是形勢所迫。想想當年契丹鐵騎橫踏中原,萬馬奔騰如同破竹之勢,朝廷被迫在澶淵訂立了屈辱的盟約,每年向遼方交納白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美」其名曰為「歲幣」。這種苟安,使契丹韃子猖獗到了極點,近幾年更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在邊疆屢屢挑起事端,肆意挑釁。宋朝文武大臣,分成主戰與主和兩派,常常在大殿上爭執不休,年老昏聵的宋哲宗,沉溺在「清明上河圖」式的繁榮富庶里,一天到頭生色犬馬,紙醉金迷,再加上「尚文抑武」的祖宗家訓,固然傾向主和一方,用加銀加絹來平息遼國的挑釁。戎邊的將領出自無奈,面對契丹人的燒殺搶掠,只好忍氣吞聲,無為而治。只是苦了那些無辜的平民。
面對宋軍的熟視無睹,駐紮在檀州城的遼兵膽子越發大了,常常十幾人騎便到密雲縣四處村子搶掠,有的竟向里縱深百里。夏侯候遇上的這股遼兵,不足二十人。為首的那名百夫長,正在姦淫一名村婦,旁邊幾名村民倒在血泊中,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摔死在一塊石頭上,腦漿四濺,慘不忍睹。
夏侯候怒火騰的竄上心頭,再也忍耐不住,策馬揮槍帶著十二名弟兄,將那些契丹韃子殺了個人傾馬翻,片甲不留。
這個消息就像一陣風迅速傳開,宋軍大營一下子沸騰了。在密雲縣調運糧草的都統制澹臺有機聞訊如同五雷轟頂。
這個小小牌軍,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抗違朝廷,沒有軍令就擅自與契丹人交戰。如果惹怒檀州城厲兵秣馬,虎視眈眈的五萬騎兵,密雲縣片刻就被踏為平地,戰火將由此而燃。到那時,他這個都統制擔負的干係就大了。
想到這裡,澹臺有機出了一身冷汗。他讓副統領司馬徒驅馬回營,急召夏侯侯等十三人等候處置,他要先到北路軍兵馬指揮使童貫府中商榷補救措施。
「不知道澹臺有機和童貫將怎樣處理這件事,看來夏侯候的禍可闖大了!」
從個人私交上講,司馬徒與夏侯候一直不睦。這所駐紮著三萬兵馬的哨營里,與滿朝文武大臣一樣,這裡的大小將領主戰、主和分歧曠日已久。主戰的是以兵馬都監雷驚天為首的地方幫,主和的自然是以欽差大臣童貫為首的京都派。而哨營中,與主帥童貫有同鄉之誼的都統制澹臺有機,與副使司馬徒又是兩派的代表。「拚命三斧」司馬徒,曾是主戰派將領們的驕傲。他手中一柄重八十斤的大斧,勇冠三軍,一連二年在校武場上折桂。作為主和戰派最年輕最具實力的將領,司馬徒的聲威日盛,蓋過了主和派的都統制澹臺有機。這種局面,竟被一名小小的兵卒打破了。這個新進兵營的兵卒便是夏侯侯,更可恨的是他與澹臺有機是同鄉。
司馬徒至今也忘不了那個恥辱的日子,那天校武場上,他手中的開山大斧出盡了風頭,一連挫敗了六名驍將的挑戰。
都統制澹臺有機看了看左右心腹,見他們臉懷怯意,只好作罷,有些不甘心地說。
「司馬將軍所向披靡,勇貫三軍,眾將還有不服的嗎?」
聽到那心照不宣的贊語,司馬徒有些飄飄然了。
「司馬將軍,你願向一名小小的兵丁賜教嗎?」
一個怯怯的聲音從森林般羅列的隊伍中傳來。
「不知天高地厚,一名小小兵丁,竟敢向副統領挑戰,你是不是喝了迷魂湯?」在一名副牌軍地訓斥里,鬨笑聲浪迭起。
「職位高低並不代表著武功高低,如果校武場只是為將領們設立的話,我把剛才的冒昧之言收回!」
想不到那個長槍步卒不卑不亢,出言大大不遜。
司馬徒有些掛不住了,他斥退那位出面制止的副牌軍。
「這位兄弟說得對,校武場不分職位高低,只分本領大小。我司馬徒送所有的將士們一個公道,甘願接受你的挑戰!」
一個十八、九歲的長槍步卒站了出來,他緩緩來到場中央,作了一個揖,竟說出了一番震驚全場的話。
「司馬將軍,你已經戰了七場,耗力不少。我夏侯侯不想討這個便宜,我和你要公平對決!」
他用槍尖就地劃了一個僅容兩腳站立的圓圈,方淡淡地道。
「十招為限,我若邁出圈子半步便認輸!」
這番話語,幾乎把所有的將領都激怒了。
「我們哨營咋出了這麼個瘋子,拖出去砍了算了!」······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聲討中,司馬徒的臉一會兒紅了,一會兒又白了。
「這位年輕人,你祖籍是漢中什麼地方?」
不管結局如何,司馬徒這次臉面可丟大了。自己要借火澆油,讓局勢進一步發展下去,聽著夏侯候那口濃重的家鄉口音,澹臺有機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他要攀這位同鄉,給其壯壯膽色。
「小叉河夏侯村人!」
夏侯候地回話,正中澹臺有機的下懷。
「年輕人,你我可是一河之隔,名符其實的同鄉。我奉勸你一句,大言不慚靠得是藝高,而不是自以為是!」他轉身對司馬徒道:「司馬將軍,我這位小老鄉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他的先人可是三國時期名將夏侯惇,而且他們家族習武之風頗盛,你可不要輕而視之」。
短短几句話,既圓了場,還落了個順水人情,又默許了兩人的對決,讓局勢進一步發展下去,一箭三雕,澹臺有機果然是老謀深算。
司馬徒已是張弓引弦的箭,不得不發。他雙手執斧,一言不發走了過去。
夏侯候站在圓中,雙手抱槍舉了一個揖。
「司馬將軍,請賜招!」
司馬徒兩臂發力,「力劈華山」,勢如千鈞,隱挾著風雷之威。
「好功夫,狂言小兒這下可死無葬身之地了!」······話音未落,夏侯候匪夷所思,一招普通的「金雞亂點頭」,圍魏救趙攻其所必救。那槍刺向對方的雙眼。
司馬徒疾退之下用力過猛,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他就地螺旋,穩住身形,順勢一個「橫掃千軍」,改劈為掃,猶同奔雷閃電。不明就理的將士們都禁不住大聲喝采。只有澹臺有機幾位行家,瞧出了端倪,暗暗稱奇。
在喝采聲中,夏候侯身子紋絲未動,長槍只是向前探了一探,還是那招「金雞亂點頭」,用老的招勢倐又添了新力,只不過槍尖略低,刺向對方咽喉。
司馬徒竟又退了一步,一轉身,「秋風掃落葉」改攻對方下三路。「拚命三斧」名不虛傳,上、中、下三路變化大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見夏侯候身子還是紋絲未動,長槍只是抖了兩抖,還是用那招「金雞亂點頭」,刺向對方兩肩,司馬徒竟又退了一步。
夏侯候用那招平淡無奇的「金雞亂點頭」,身子紋絲未動,逼得對方連退三步,校武場上所有人都覷破了門道,一時鴉雀無聲。司馬徒一聲長嘯,施出了絕學「天祖開山三十六斧」。剎那間,無數個斧頭潑水般攻向夏侯候。
夏侯候以不變應萬變,槍頭亂抖,還是那式「金雞亂點頭」,槍槍不離對方兩眼、咽喉、雙肩五點三線。司馬徒竟無計可施,手忙腳亂,電花石火間已走完九招,沒有撼動夏侯侯半步。
對方的強悍,激起了司馬徒求勝的慾望。他抱定同歸於盡之決心,「葉落歸根」連人帶斧沖向夏侯候。
面對這兩敗俱傷的招法,夏侯候所料不及,情急之下變槍為棍,「橫掃千軍」施得與司馬徒先前那招一模一樣,借花獻佛,借力破力,四兩撥千斤,司馬徒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掃出了三丈多遠。他雙腳落地后,臉色紅得就像一隻茄子。
原來,為了破他這同歸於盡的招法而又不傷及對方,夏侯候情急之下變刺為掃,冒險一試。如若不然,他司馬徒焉有命在!
一員赫赫有名的驍將,竟被一個無名小卒用這種方式徹底擊敗了。司馬徒又氣又急,又羞又怒,恨不得地下有條縫鑽了下去。
兩人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了,結得那麼深,沒有半點緩和的餘地。接下來的幾年裡夏侯候平步青雲,雖然靠得是真本領,而不是靠澹臺有機這位同鄉的提攜;雖然夏侯候一直傾向主戰派,對澹臺有機無為而治存有明顯分歧,曾公開頂撞他幾次。但司馬徒一直把夏侯候當作澹臺有機的人。兩人相見時,他始終冷著臉,沒給夏侯候半點好顏色。
如今,對方捅了一個大漏子,司馬徒不僅沒有一絲一毫地竊喜,而且還為其深深擔憂起來。
「看來,澹臺有機和童貫這對一丘之貉,要犧牲夏侯候等人,丟車保帥,平息契丹人的怒火」。
果不出所料,還沒等中軍大帳重新紮好,便聞馬蹄聲聲,澹臺有機一陣風似的趕來,他縱身下馬,一邊將韁繩遞入張重天手上,一邊急火火地對司馬徒說:「司馬將軍,傳令下去,鳴鼓升帳,上面急令立刻處置肇事人員」。
司馬徒的心就像戰鼓般,「咚!咚!咚!」急跳不停。
三通鼓過後,大小三十多名將領魚貫而入,但見都統制澹臺有機坐在帳中沉著臉,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便少了昔日的客套,按次林立兩側。
夏侯候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一邁進大帳,澹臺有機便發難了。
「夏侯牌軍,你知罪嗎?」
「願聞其詳!」夏侯侯也沒入列,雙手抱拳道。
「夏侯牌軍,你認為我懦弱無能,眼裡沒有我這個都統制,我不計較。但你擅自挑起契丹人的事端,我還能再忍氣吞聲嗎?你知道不知道,殺掉十幾個契丹人,等於毀了我們大宋經營了幾十年北疆安定局面。我們朝廷金科玉律還要不要,我們營中的軍法還要不要!來人,把他給我綁了,斬首示眾」。
一聲令下,兩名執刀,兩名執索的兵丁沖了進來。
夏侯候從容地迎了上去。
「違犯軍令,我夏侯候甘願受縛。但我不明白,我們保衛自己的家園不受侵犯,保護無辜的百姓不受傷害,又錯在哪裡?做為一名食朝廷俸祿,擔負戎邊之責的將士,難道眼睜睜看著那些手無寸鐵的老人、婦女和孩子被契丹韃子肆意燒殺、姦淫、擄掠,而無動於衷才算是忠君愛國的話,我夏侯候死不瞑目,大宋千千萬萬將士更不甘心啊!我相信,任何一個有良心的大宋子民,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都不會無動於衷的!」夏侯候定了定話音,無限傷感地道:「你們知道嗎?那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遭到了契丹韃子們百般凌辱,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的公爹和丈夫倒在血泊中,可憐的婆婆下身插進了一桿長槍,鮮血順著槍桿流個不停,尚在襁褓的孩子被摔死在一塊石頭上,腦漿四濺······」
這番話語,就像一把刀子,扎得每一個人都在流血。
除去張重天等幾名澹臺有機的心腹外,大帳內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跪了下來。
「番人可惡,夏侯牌軍情有可原,望都統領三思而行!」
「望都統領三思而行!」······
聽到眾將異口同聲的聲音,澹臺有機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中。說句良心話,契丹人的猖獗,他也深恨痛絕,但因朝廷苟安的嚴律毫無商榷的餘地,放過夏侯候就等於對他的行為是一種縱容和認可。那樣的話,自己擔負的干係則更大,兵馬指揮使童貫那一關肯定過不了。對夏侯侯採取先斬後奏,就是他的密令。想不到遭到了大多數將領們的反對和不滿。如果自己不能夠快刀斬亂麻,妥善處置這件事,按與童貫籌劃的一步步走下去,那麼事態將進一步擴大,上面一旦追究下來,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這事誰也捂不住,畢竟是十八條人命啊!契丹人一旦知曉,後果將不堪設想。
打心裡講,對這位同鄉,澹臺有機還是有些賞識的。他武功韜略無一不精,手中一桿大鐵搶,無人能擋,一連三年在十萬北路軍大校場上折桂,給他添光不少。但這次他捅下的漏子太大了,就是把他這個都統制一併填上也堵不住。
堵不住不如不堵,同鄉也罷,賞識也罷,總不能為了一個夏侯候葬送前程。
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發生械鬥,將為首的將領斬首示眾,其餘十二人連同那名村婦一併交給契丹人發落,加上豐厚的賠償,另外再給耶律里奇一些好處。將這場公然衝突變為私下械鬥,事態將會留有緩和的餘地。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被殺不是一件什麼光彩的事,一向好勝的耶律里奇也不會為此挑起戰端。這是澹臺有機和童貫密謀的良策。如果要保住自己的官職,免擔干係的話,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殺一個夏侯候,平息契丹人的怒火,避免兵戎相見。這對朝廷也是一個最好的交待。
想到這裡,澹臺有機面對跪著求免的那些將領,倐得沉下了臉,抽出兩支兵符仍在地上,提高了聲音喊道:「執行官聽令,速斬夏侯候,再有人求免,軍法從處!」
五花大綁的夏侯候一走出中軍大帳,便發現隨他巡哨的十二名弟兄和救下來的村婦,也都被綁了個結結實實,排成了一溜。兩側上百名校刀手橫戈以待,殺氣騰騰。他不由大吃一驚:「這個澹臺有機苟且偷安,竟要拿我們項上人頭,給那些契丹人當祭品!」
「報!」一名放哨的兵丁忙不失地闖了進來,打破了沉寂。
「什麼事,從實稟來!「澹臺有機沉聲道。
「有上千名平民,聚集在營外,不顧將士們阻攔,硬要衝進來,為夏侯候請願!」
澹臺有機揮了一下手,待那兵丁退下後方道。
「張校尉!」
「末將在!」張重天站了出來,情急之下澹臺有機只好用手上這張摸底的牌。
「馬上糾集五百名弓箭手,那些逆民若再敢邁進大營半步,一律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
張重天接過兵符,還沒等轉身,便聽到一個炸雷般的聲音。
「且慢!」
沉悶多時一言不發的司馬徒,「呼」得站了起來。
「都統領,恕屬下冒昧問一句,我們這些將士,是來幹什麼的?」
這個愣張飛,這個時候當什麼出頭鳥。殺掉夏侯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嗎?澹臺有機側身向他遞了一個眼色,方淡淡地道。
「司馬將軍,你賣什麼關子。明知故問,我們千里迢迢,四面八方不辭勞苦駐紮在此地,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嗎?」
面對對方的示意,司馬徒竟有些憤憤然了。暗道:澹臺有機啊澹臺有機,你太小覷我司馬徒了。夏侯候與我有過節不假,但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我司馬徒也是一條恩怨是非分得清辯的明的漢子,眼子里揉不進半粒沙子。今天夏侯候的事,我管定了。就是擔上違令抗上的斬首罪名,也在所不惜。
「都統領所言不差,我們遠離家鄉到這裡是來保家衛國的。但用刀舉向自己兄弟的頭顱,用弓箭瞄向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這又算什麼保家衛國!」
聲色俱厲的話語,激得澹臺有機惱羞成怒。
「軍令如山!這兒是我澹臺有機的都統制,不是司馬徒的!」
「說得一點不假!軍令如山。但要看什麼令,如果是戰場上殺敵的令,弟兄們可以奮勇當先,浴血疆場,就是舍上身家性命,也沒人說一個『不』字!但殺害自己的弟兄和無辜的百姓,不僅我不答應,就是哨營三萬名弟兄也不答應!沒有朝廷旨意就擅殺將領,不問青紅皂白;沒有朝廷旨意就號令三軍將弓箭指向那些無辜的村民,為所欲為。澹臺有機,你是這裡的統領不假,但你為了免擔干係,置眾將的請命而不顧,視民情民怨於糞土,欲蓋彌彰,一手遮天,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一番刀子般的話,說得澹臺有機啞口無言,他望著一雙雙眼睛里射出憤恚的目光,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心裡帶著幾分驚慌幾分失措幾分頹喪幾分不甘心。停頓了半刻,他嘆道。
「司馬徒將軍,我這個都統制是個銀桿蠟槍頭,不僅無用而且還無奈啊!指揮使處處製肘,我也是一言難盡。檀州城五萬契丹鐵騎橫戈以待,如果他們以此為借口趁機發難,我們這所哨營片刻將踏為平地!殺夏侯候,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如果不給耶律里奇一個交代,我們大宋很可能就被拖入戰爭的深淵,到那時,我一個小小都統制就是舍上身家性命,又如何擔待的了!」
「有我,和這裡所有的弟兄們,還有我們哨營三萬將士一起承擔!既然契丹人早晚要來,我們應該一起商榷對策,而不是陣前誅殺大將,長契丹韃子的志氣,滅自家的威風!一而再,再而三的軟弱,只能讓他們更加猖獗,受害的是無辜的村民」。
司馬徒一矢中的,激起了大多數將領的共鳴。
「司馬將軍說的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怕契丹人個鳥!」
「一味的退讓,只能是自取滅亡!」
「就按司馬將軍說的辦,天大的事大家一起承擔!」
「對!大家一起承擔!」
······
澹臺有機獨木難撐,見局勢已經失控,便打起了退堂鼓,不求力挽狂瀾,但求全身而退。
「司馬將軍,童指揮使那兒需要有個交代,還有糧草、馬匹、兵械更要籌辦,這些事宜乃當務之急,需要我親手操辦,這裡大小軍務,就煩你代勞了!」
這個老狐狸,看樣子不單單是明哲保身,從這個熱鍋上退下來;還要填柴加火,把司馬徒和那些主戰的將領們一起烤。
司馬徒看著澹臺有機,那帶著三分誠懇溢著六分笑意的臉上,還隱藏著一分意味深長的東西。
是的,剛才自己的那番言辭,確有抗令之嫌,如果澹臺有機趁火打劫,到兵馬指揮使童貫那兒告一狀,自己擔負的干係就大了!但不這樣的話,僵局不僅無法緩和,夏侯候也已人頭落地。
「天大的事,就由我一人承擔好了!」想著剛才的信言旦旦,說出的話就像潑出的水,既然無法收回那就不收。開弓沒有回頭箭,司馬徒一咬牙,定了定心緒,閑庭信步般在大帳走了幾步方緩緩道。
「都統領既然另有要務,我從命就是。讓張校尉點齊二百名精兵隨從,這裡發生的大小事兒,都由我司馬徒一人擔了!」
再回到中軍大帳,夏侯候就像從鬼門關上走了回來。他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與他有關,更不知道澹臺有機帶著他的左右心腹踏上了北路軍帥府的行程,他只知道與他素來不睦的司馬徒端坐帳中。
讓夏侯候想不到的是,迎接他的司馬徒和二十多名將士竟是無比熱情,與方才澹臺有機的冷肅嚴厲、咄咄逼人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夏侯將軍,你為哨營三萬弟兄,為密雲縣受苦受難的村民,出了一口窩囊氣。請受我一拜!」
言語間,司馬徒已是雙膝落地,兩旁所有將領也跪了下來。
聞聽此言,夏侯候百感交集,熱淚盈眶,他忙不迭地跪了下來。
「不!司馬將軍,應該叩拜的是我。如果不是你和弟兄們捨命保全,我夏侯候焉有命在!」
「夏侯將軍,聽說你一人一槍殺了十名韃子,檀州城內那個耶律里奇聽了可要尿褲子了!」
兩人相擁到一起,不由哈哈大笑。眾將也跟著笑了起來。
郎爽的笑聲透過中軍大帳,蓋住颯颯寒風,直衝雲霄。
這些生死與共的漢子們,燃燒起的這股精忠報國的激情,如同熊熊烈火,契丹人的鐵騎是踏不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