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獨思與疏忽
無忌走了之後,衛鳳娘一直坐在涼亭之中,沒有回到房裡。
她坐在涼亭內,回想著和無忌的一切,她覺得命運真是會捉弄她。
本來是結婚大典,開始長相廝守的日子,卻忽然冒出了無忌父親被殺之謎,令得他們連拜堂都沒有完成。
然後是在九華山的匆匆一瞥,她居然連無忌的臉容都差一點沒有認出來。
然後是在唐家堡的地下秘密室,帶著點生離死別的滋味那樣的短暫一聚。
再來就是剛才,又是那麼匆匆的見面,連一兩句帶點感情的話也不能多講。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啊!
衛鳳娘無語,默然仰視望天,天上的白雲凝聚不動,卻也沒有回答她心裡的不平問話。
想著想著,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份奇想。
她想,無忌會不會突然想到要跟自己多聚聚而回頭來看自己?
她對這個念頭感到有點可笑,無忌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是個滿腔熱血,復仇心切的人,他從來也沒有因為兒女情長而影響他對大風堂的處事態度。
儘管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她卻一直這樣想著,而且還企盼著。
所以她一直坐在涼亭內,用心傾聽門外的聲響,留意著任何的動靜。
企盼的時光都過得很慢,但慢歸慢,時間總是會在指縫間溜過。
太陽雖然是一點一點的移動,但也會偏西、西沉,終而隱沒。
天空由蔚藍而彩霞滿西邊,而變成灰藍,又變成黑藍,再變成黑色。然後,星星開始眨動,閃爍著萬古不移的光芒。
就在唐花再次抵達白玉齋的時候,衛鳳娘忽然聽到了門外有腳步聲。
她沒有動,她只是用心的傾聽,心中不斷在想,是無忌嗎?果然是無忌回來嗎?
她等待著,等待的結果,是「砰」的一聲倒在門外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連忙沖近大門,把門打開之後,她又嚇了一跳。
她看到白玉奇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握著一疊厚厚的紙。
她彎下身,用手指去探白玉奇的鼻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表示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為什麼拖著重傷來這裡?他來這裡幹什麼?想求救嗎?衛鳳娘一邊想著,一邊用力把他的手掰開,取過那疊厚紙。
她打開紙一看,整個人都楞在當場。
怎麼會跟她看過的日記一樣?她想了想,忽然間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同時,她也明白了一切。
從唐花接近她開始,到唐花帶她離開唐家堡,回到這裡,發現了密室的日記,這整個過程,她立時回想了一遍。她馬上發現裡面竟然充滿了漏洞,只不過她一點也沒發覺而已。
唐花怎麼可能對她這麼痴迷?痴迷到不惜背叛唐家堡,帶她逃走?她太傻了,大概這是少女的通病吧?總以為有人對自己痴迷,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事,儘管這個人自己並不喜歡。
這是她的第一個疏忽。
唐花帶著她逃離唐家堡,雖然說唐花熟悉路線,但有可能那麼輕易嗎?用炸藥的時候,那聲響為什麼沒有引來唐家的人來追?
還有那處山洞,怎麼會發現得那麼巧?
這是她第二個疏忽。
回到這裡,唐花居然會發現密室的暗格,又發現白玉雕龍,他怎麼這麼厲害?無忌對這裡那麼熟悉,連他都沒有發現,怎麼可能輪到唐花來發現?
這是她的第三個疏忽。
發現了日記之後,唐花居然一下子就打聽到無忌回來的消息,而且還說不便再逗留。以他對自己說的痴迷程度,赴湯蹈火都不怕,不方便怎麼可能是個理由?
這是她第四個疏忽。
多麼不可彌補的的疏忽!
人就是這樣,非要看到真相時,才會發現原來以前有那麼多漏洞在眼前,卻一點也看不到。
衛鳳娘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刻去找無忌。
她瞄了一瞄屍體,心中惻念就動了起來,人家拚死前來,為的就是告訴自己真相,自己怎麼能不把他掩埋起來呢?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到,有人殺他,一定是為了滅口,殺他的人,萬一追循血跡而來,發現屍體不見了,一定會聯想到是她埋的,那表示,她已經知道真相了。
這樣一來,唐家一定會立刻應變。用另外一種方法來對付無忌及上官大叔。
她怎麼能讓唐家堡的人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真相?
所以她立刻拿著那疊厚紙,走回屋裡,並且回房點燈,自己故意坐在窗前,裝出一副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她相信追循血跡的人會馬上到來,她猜得不錯,但她卻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唐花,更不知道唐花什麼時候來。因為她在房裡看不到外面的動靜,而且唐花雖然曾經上了屋檐去察看,但他的輕巧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所以衛鳳娘只有不停的等待,愈等愈是焦急,這個人來過了嗎?她很想出去看看,又怕碰到這個人。但是,她又心急的想趕去設法把這個消息通知無忌,免得無忌中了唐家堡的計謀。
在焦急的等待下,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二更時分,衛鳳娘決定不再等下去了,因為據她盤算,該來的人,一定早就來了,這個人是不可能跟她比耐心的。
所以她趕緊走出房間,走到門前,把門一推。
她鬆了一口氣,因為屍體不在了,這證明她的推論是正確的,那個殺白玉奇的人已經來把屍體拖走,不讓自己看到。
她有點感激這個人,因為這使她省了掩埋屍體的時間。
有錢可使鬼推磨,何況是趕夜路的馬車?
衛鳳娘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上官堡在什麼方向,她是知道的。
趕車人是個正當的生意人,拿了超額的錢,當然盡心辦事,他把馬車趕得很快,快到令衛鳳娘有頭暈的感覺,但是為了追上無忌,頭暈算得了什麼?
她心中不斷禱告,希望無忌不要也在趕夜路,希望無忌也稍稍休息來調節體力,這樣,她才有機會趕在無忌之前,到達上官堡。
三更鼓響過,唐花猶在飲著悶酒,每飲一杯,他心中都浮起一個不知名的人的朦朧樣子,這個朦朧的樣子,是不可能變得清晰的,因為他想起的是,到底是什麼人拿走了白玉奇的原件?
喝到第二十七杯的時候,他才驀地想到,會不會是衛鳳娘拿走了,在故弄玄虛?
他突然站起,怎麼自己一直排除這個可能性呢?他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連忙走出房間,飛奔去趙公館。
來到了趙公館門前,他也不敲門,一個飛身上了屋檐,再落下院子。
他看到衛鳳娘的房裡跟早先來的時候一樣,燈是亮著的。
他靜悄悄的走近窗前,沾濕手指,在窗紙上戳了一個洞,往裡觀看。
衛鳳娘不在。
他走了過去,推門而入,沖近床前,被褥非常整齊,表示衛鳳娘根本沒有睡,他又走去木櫥,打開一看,裡面的衣服已經沒有了。
這表示什麼?這當然表示衛鳳娘已經離開了!
傻瓜!傻瓜!他不停的罵自己,他心裡罵著,腳可沒有停。
他走出趙公館,立刻去打聽有沒有一個女子漏夜雇車離開。
他很快就問出了答案,所以他馬上就奪了一匹快馬,急地而去。
上官堡。
唐傲和上官憐憐抵達時,照例受到熱烈的歡迎。
到了上官堡之後,唐傲故意每天都找上官刃商談進攻大風堂的下一步計劃,每次他卻故意談得很晚。
談得晚的事,他又故意讓上官憐憐知道,上官憐憐見父親這麼辛苦,當然要迫不及待的要盡一番孝心。
盡孝心的方式,有什麼比燉一碗人蔘雞湯更好的事情嗎?
當然沒有。
所以每次她都親自在初更時分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給她父親喝。
上官刃對女兒的孝心,怎麼會懷疑?
所以他每次都喝得個碗底朝天。
唐傲最高興的,就是看到碗裡面連一滴湯水卻沒有剩下。
他知道他的計劃愈來愈接近成功的階段了。
這一次,他下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不運內力,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自己運功作息的時候,也不會發覺,只有在劇烈動作之後,才會發作,使體力一下子崩潰下來,發不出平常的三分力道。
唐傲相信,以趙無忌的武功,和上官刃交手百招以上,是絕無問題的。
對上官刃來說,一百招所消耗的體力,是非常劇烈的。
而這就會給趙無忌機會,本來上官刃可以在百招以後殺死趙無忌,但卻力不從心,反而為趙無忌所殺。
等趙無忌殺了上官刃,唐傲說出來,對趙無忌說出上官刃真正的意圖,是實現白玉老虎的計劃,白玉雕龍的計劃,是自己一手創造的。
這樣一來,趙無忌的精神就會崩潰。
想到這,唐傲禁不住笑了起來。
趙無忌垮了,大風堂還有什麼人才?江湖,就歸他所有了。
他得意得竟然一個人喝起酒來,平常不太愛喝酒的他,居然也喝得陶陶然的,什麼時候睡到床上也不知道。
無忌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上床的,因為他已狂奔了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眼睛也未曾合過一次。
但長久的奔波,他實在太勞累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體力,是打不過上官刃的。
所以他必須有足夠的休息和睡眠,何況,復仇晚一點,總比復仇不成好吧?
這就是他找了一間客棧,倒頭大睡的原因。
衛鳳娘卻不這樣想,她一心一意只想趕路,何況,她自己可以在車上睡,她是不知道,不睡覺對身體的折磨,是怎麼樣的一番滋味。
她僱用的,是兩個趕車的,輪流睡覺,馬不停蹄的飛奔。
車子的抖動,令得勞累的衛鳳娘睡得很甜,由於她心事重重,所以一睡著了,就作夢。
夢中的情況,她醒來時並不太能記憶住,她只記得,她夢到無忌被上官刃殺得遍體鱗傷,血流不止,有如長江大河般流呀流的,流到她身上,將她的身體也淹沒。
她一驚,就醒來。
醒來,她又是一驚。
車子怎麼不在跑?這是她一驚的原因。
她連忙起來,伸手撥開帘子,往外一看,兩個趕車的人都不在,只有兩匹馬在低頭啃著青草。
她走出車廂,向四周觀望,車子是停在一條黃泥路旁的樹蔭下,這時大概是天亮后不久,四野寂靜。
兩個車夫到那裡去了?她又沒問他們姓什名誰,所以想呼叫也不知怎樣呼叫。
她只好坐在車廂外沿,看著馬兒啃草的姿態。
看看看著,她忽然感到有人在盯著她看,她以為是車夫回來了,便自然的抬起頭。
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
盯著她看的人,不是車夫,而是唐花。
滿臉笑容的唐花,邊笑邊向著她走了過來。
她一時之間不知是笑好,還是不笑好,神情非常尷尬,不過,最後她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來。
唐花走近她身前,開口說:「睡得好嗎?」
衛鳳娘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的望著唐花。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唐花說:「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在這附近走走。」
衛鳳娘向四周又望了望,問道:「車夫他們呢?」
「我打發他們走了,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衛鳳娘這時才把心安定了一點下來。
「沒什麼事,只是很想念你而已。」
「想念我?那你陪我一起趕路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我的榮幸。」
說著,他就上了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上,一拉韁繩,卻令馬車掉轉了頭。
「不不不!」衛鳳娘說:「我要往前面去。」
「你錯了。」唐花回頭說:「我只能陪你往回走。」
「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你看到趙無忌。」
「你醋勁愈來愈大了。」衛鳳娘故意說。
「你演戲的天份愈來愈高了。」唐花說。
「我在演戲?演什麼戲?」
唐花邪邪一笑,放下韁繩,讓馬車停住,說:「你昨晚就已經騙了我一夜,現在你還想騙我?」
衛鳳娘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知道了真相,所以說:「是你先用計來騙我的。」
唐花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說:「我是奉命行事而已。」
「現在呢?把我攔住也是奉命行事?」
「當然不是,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既然不是,你就讓我走吧!」
「不成。」
「為什麼不成?」
「你走了,白玉雕龍的計劃就失敗了,那表示我執行的任務也失敗了,我就會受到懲罰的,你也不希望我受到懲罰,對不對?」
「不對!」衛鳳娘大聲說:「我希望你們這個計劃失敗!」
話畢,忽然拔出長劍,刺向唐花。
唐花怎麼會把她的武功放在眼裡?在他印象里,她是一個連劍都不會拿的女子,所以,他只是隨便把身子一挪,就躲開了來招。
衛鳳娘是故意好像隨手剌出一劍的樣子,其實,她在九華山受蕭東樓的指點劍法,加上她用劍又特別有天份,所以她的劍術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只不過她相信自己單打獨鬥絕對打不過唐花,能嬴他的話只有靠智取。
因此她才裝出一個生手拿劍亂刺的樣子。
這樣子果然騙過唐花,而在他隨意一閃的時候,衛鳳娘忽然發動快攻,長劍有如一朵怒放的鮮花,左邊一掙,右邊一脫,頻頻刺向唐花的胸前大穴。
唐花輕敵不在乎的結果,一下子被逼得手忙腳亂,如果不是他平常武功底子厚,早就命喪劍下。
儘管這樣,唐花已被逼得險象現生,身上衣服被刺破了好幾塊。
衛鳳娘跟隨「蕭東樓」練劍以來,這是第一次正式使用,起初還很生硬,但愈來愈順手,一把長劍舞動得流暢極了。
使到第六招的時候,凌厲的劍鋒更在唐花的左手腕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唐花左腕中劍,人就順勢一滾,翻落馬車。
一離馬車,他立刻抽劍,挽了一個劍法,注視著衛鳳娘。
衛鳳娘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見唐花落地,也沒有立即追下去,只是站在馬車上,看著唐花。
同時,她的心禁不住上上亂跳,因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武器在另一個人身上剌出血來,所以她楞在原處。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似乎猜到她心中想的是什麼,便乾脆把劍往地下一丟,走上前說:「你殺了我算了!」
衛鳳娘被他這句話,反而嚇得呆了一呆,手中長劍不禁垂落下來,她滿臉歉意的說:「你讓我走吧!」
「不,你如果一定要走,你就殺了我好了,反正我回唐家堡還是死,不如死在你的劍下。」
衛鳳娘沉默了,她看了看手上的劍,又看了看唐花,心中的感覺錯綜複雜,不知如何是好。
唐花趁機走近她,對她說:「你動手吧!」
衛鳳娘還在猶豫,唐花已經伸出手,一把將劍搶了過來。
衛鳳娘並沒有大怒或者大驚的反應,因為她心中剛好下了決定,她的手是絕對不能沾上血腥的。
唐花搶過劍,卻一臉歉意的說:「我是不得已的。」
衛鳳娘苦笑了一下,雙手一攤,說:「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決定不殺人了。」
唐花把劍遞向衛鳳娘,衛鳳娘搖搖頭說:「算了,劍我也不要了,你拿去吧!」
唐花笑笑,說:「我要兩把劍也沒有用,你還是留著來防身吧!」
「不,我學的是殺人的劍法,不是防身的,把劍留著,不好。」
「要防身,當然就要殺對方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決定劍也不要。」
「你丟掉吧,我走了!」
「走?」唐花臉色微變,說:「你要去那裡?」
「去找無忌呀!」
唐花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衛鳳娘問。
「我笑你。」
「笑我什麼?」
「笑你這個人太傻了。」
「我傻?那裡傻?」
「你還不傻?你劍也沒有了,我會讓你走嗎?」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我剛才不是已經打嬴你了嗎?我只是不殺你而已,我為什麼不能走?」
唐花又笑了起來,他笑得實在很開心,他說:「我不是說過嗎?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就把我殺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但是我又不殺你。」
「那怎麼辦?」
「怎麼辦?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就得了?」
「不行呀,大小姐,我絕對不能讓你走。」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賴皮,輸了也不讓我走?」
「輸嬴對這件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或死,你殺死我,你就去,你讓我活著,你就不能走。」
「好吧!」衛鳳娘說:「那你把劍還我,我殺了你算了。」
唐花又一次笑了起來,說:「你還不承認你傻?這個時候我會把劍給你嗎?而且,剛才你是攻我不備,現在就算你有劍,你也打不過我的。」
「你是這種人嗎?」
「我不是。」
「那就好了。」衛鳳娘說:「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對不對?」
「不對。」唐花說:「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情勢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不讓我走?」
「我不得不這樣,對不起。」
衛鳳娘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道:「我看錯你了!」
唐花滿臉歉意,說:「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必說了,我還是要走的,這次輪到你來殺我好了。」
說完,她就大喇喇的往前走。
唐花並沒有阻攔,他只是跟在衛鳳娘身邊,一起往前走。
「你為什麼不阻攔我?」
「因為用腳走,你是追不上趙無忌的。」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第一,我要保護你,第二,我要阻止你雇車。」
「你……」衛鳳娘氣呼呼的指著唐花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人怎麼不可理喻!」
「我已經把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怎麼會不可理喻?」
衛鳳娘白了他一眼,說:「算了,我不和你咬文嚼字,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去,我也一定會去找車夫來趕路的。」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衛鳳娘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瞪大雙眼,注視著唐花,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來,我們回馬車去吧!」
坐上了馬車,衛鳳娘才相信唐花說的是真話。
唐花坐在車夫的位置上,一抖韁繩,馬車就動了起來。
起先,衛鳳娘還很高興,因為唐花居然肯幫她的忙,但馬車走呀走的,她忽然發現,走的路竟然是回頭路。
「停車!」她馬上大聲喝止唐花。
唐花一勒馬,車停住。
「怎麼了?」
「你騙我!這是回去的路。」
「是呀,我不是說我送你一程嗎?」
「我要去的地方在那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我當然知道你要去那裡,但是,以我的身份,我怎麼能送你去?」
「那你為什麼說要送我一程?」
「我是送你一程,只不過是要送你回去,只有回到趙公館,你才能再叫車呀!對不對?大小姐。」
「不對不對,我現在要下車。」
唐花見她往車廂外走,連忙又驅動馬車前進,差點沒把衛鳳娘摔了一跤。
「放我下車!」衛鳳娘大聲吼著。
唐花卻把馬車驅動得更急。
「你不停車,我可要跳下去了!」
唐花一點也不理會衛鳳娘的話。
衛鳳娘卻真的往下一跳,在地上直打滾,唐花連忙停車,走過去扶起她。
衛鳳娘用手把唐花推開,怒聲說:「你是,我不要再看到你!」
「你這又何必呢?」唐花說:「好吧,我這次決定真的送你好了。」
「真的?」衛鳳娘又一次問同樣的話。
「你決心這麼大,我怎麼阻攔你?來,上車吧!」
這次,衛鳳娘卻不坐到車廂,堅持要坐在唐花身旁,還說:「我要看住你,假如你再搗鬼,我就跳車。」
唐花真的不攪花樣,一直往上官堡的方向駛去,而且還駛得挺快的。
這真讓衛鳳娘感到愉快。
只可惜她愉快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個多時辰。
「個多時辰以後,唐花忽然把馬車停住,衛鳳娘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停車?」
「你沒看到嗎?」唐花說。
「看到什麼?你臉上一點疲累的表情也沒有呀!」
「我當然不疲累,這一點點路我怎麼會累?我是說你看看前面吧!」
衛鳳娘這才抬頭,看到前面的路。
岔路,不但是岔路,而且是三岔路。
「你不是認得路嗎?」衛鳳娘問。
「我是認得。」唐花說:「你認得嗎?」
「我不認得。」
「那就對了。」
「這有什麼對不對的?你就照你認得的路走就好了。」
「可是,你相信我嗎?」
這句話一下子把衛鳳娘問倒了,她相信他嗎?他會故意走一條錯的路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然則,怎麼辦?衛鳳娘的心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唐花看了看她,微微陰笑一下,說:「所以我才停車,讓你來選一條路,免得到時走錯了,你又怪我。」
「我不怪你,只要你是的是往上官堡的方向就可以了。」
「還是你來選的好。」唐花堅持說。
衛鳳娘定定的看著唐花,說:「原來你還是別有用心的,你早知道這裡有一條三岔路,對不對?」
唐花承認的點頭,說:「我實在不能主動幫你,所以才要你自己來選路,一切聽天由命。」
衛鳳娘看著眼前的三條路,心中想,到底走那一條才對?想了片刻,她才說:「你隨便走好了。」
唐花瞄了她一眼,一拉韁繩,筆直經中間那一條路馳去。
走到路口,衛鳳娘忽然大叫:「停!」
唐花勒馬,看著衛鳳娘,說:「怎麼了?」
「不要走這條。」
「那走那一條?」
「除了這條,隨便你好了。」
在衛鳳娘的想法里,唐花走的,一定是錯的一條,所以她讓唐花自己選,這樣一來,就剩兩條路。問題是,剩下的兩條路,唐花一走,他是已經猜中自己的想法,故意走一條對的,還是他又會走錯的?
這是衛鳳娘難以抉擇的地方。
唐花可不管衛鳳娘怎麼想,他一提馬頭,便在右邊那條路走去。
衛鳳娘本來是設計來考驗唐花的,沒想到,這個計如今卻反過來考驗起自己來。
唐花走的路是正確的路嗎?
他知道自己是設計來試驗他嗎?
衛鳳娘一點也不敢肯定任何一個答案。
她側過頭,看著唐花的側臉,那臉上平靜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只是在專心駕著馬車而已。
這使衛鳳娘更加躊躇了,因為她一點也看不透唐花在想什麼?
她只好又大叫一聲:「停!」
唐花很聽話,他馬上把車停住,說:「又怎麼啦?」
「這條路對嗎?」衛鳳娘故意問,她希望唐花在不經意間泄露正確的答案。
「當然對。」唐花說。
衛鳳娘一聽,心中正在得意,沒想到唐花卻馬上又加上一句:「你吩咐的路,我就依著來走,會不對嗎?」
好厲害的傢伙,衛鳳娘心中恨恨的想著。
「現在走那一條?」唐花問。
「走左邊的。」衛鳳娘氣呼呼的下決定。
唐花依言把馬車駛向左邊,還故意問:「是這條嗎?」
衛鳳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唐花笑了笑,又說:「你真的要走這一條?」
衛鳳娘想了一想,說:「算了,都不走。」
「都不走?要在這裡待下去嗎?」
「是的。」
「我沒有意見啊!」
「我不需要你的意見。」
「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別人的意見,對不對?」
衛鳳娘沒有回答。
唐花又說:「我告訴你,停在這裡,不一定會等到人的,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你想等人來問路並不容易啊!」
衛鳳娘的心事一下子被他說穿,臉上不禁一紅,說:「要你管,等不等到人是我的事,真的沒有人來,我也只好認了。」
「好吧,那我就陪你一起等吧!」
「你可以不必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
唐花笑笑,並不理會她的譏諷,只是說:「你沒看到我們一路駛過來,都沒有人跡嗎?等也是白等的。」
「也許有人從前面來呢?」
唐花又笑了起來。
衛鳳娘忍不住說:「你笑什麼?」
「還是笑你傻。」
「為什麼?」
「你想想看,從前面來的人,是從那裡來的,如果是從上官堡來的話,一定是唐家的人,唐家的人會告訴你正確的路嗎?」
「很難講,只要你不要講話就好了。」
「這跟我講不講話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大得很呢!你一開口,人家就知道我的目的,怎麼會告訴我?」
「那我就不講話,可以吧?我不但不講話,還躲到車上不讓來的人看見,好不好?」
衛鳳娘當然說好。
於是,唐花就進入馬車內,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
衛鳳娘當然是留在車廂外面,瞪著眼睛留意著有沒有人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