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誅魔迎美
無仇尊者除了背上一傷痕之外,渾身並無傷處,但已眼皮緊閉,牙根緊咬,氣若遊絲。
靈音童子探他鼻息,還覺有熱氣噴出,急道:「也許還能夠救,誰有治傷良藥?」
彌迦喇嘛先阻止姜氏「兄妹」上前,自己也到達無仇尊者身側,先將一粒丹藥塞進他的口中。再撕開衣服查看,但見傷處膿血黑如墨汁,周圍皮肉已爛去手掌一大塊,不覺驚呼道:「這是糜肉箭所傷。」
姜薇薇驚道:「還能夠救么?」
彌迦喇嘛道:「請借寶劍一用。」
姜薇薇知他要用劍剜去腐肉,急將短劍遞了過去。彌迦喇嘛執劍在手,以極快捷的手法剜去碗口粗細的爛肉,四周的鮮血直流,隨又「格格」幾聲,連肋骨也剜斷兩根,竟看到肝在顫動。
這種剜肉截骨治傷的手法,令人不忍卒睹。
靈音童子看得心頭髮毛。
姜氏「兄妹」驚得臉皮變成青色,轉頭不敢再看。
彌迦喇嘛也緊張起來,輕顫著劍尖,挑出斷骨,急將無仇尊者翻轉,讓體內的毒血流出,毒血流盡,鮮紅的血液也往外噴流,這才將傷者身子付地,將兩粒丹藥納入傷口。
驀地,遠處又傳來陰森森一聲長笑,各人不禁一驚。
彌迦喇嘛急將鐵琴推給靈音童子,道:「勞你以琴音禦敵,貧僧將尊者背往僻處治傷……」
姜薇薇急道:「要不要我們擔任護法?」
「不必了!」彌迦喇嘛話聲一落,立即捧起無仇尊者奔進彌衡別府。
靈音童子捧過鐵琴,目視姜氏「兄妹」嘆息一聲道:「鐵琴又歸我手,想是我與佛有緣,薇弟薇妹請跟彌迦喇嘛去作傅老前輩的護法,愚兄打算和強敵拼了。」
姜薇薇一皺鼻子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們不怕琴音,幹嗎要我們走?」
靈音童子俊目望著姜紅薇,幾度欲言又止。
陰森的笑聲越來越近,而且是此笑彼應,分明不止一人。
姜薇薇神情肅穆,急道:「我們出去迎戰,休讓敵人衝進洞來。」
「現在就走!」喬裝姜紅薇的駱瑤香立即隨聲附和。
靈音童子輕撫琴弦,搖頭道:「不行,我們守住洞口,可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果出去迎戰,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被敵人乘機衝進洞去,傅老爺子和彌迦喇嘛可不被他毀了?」
姜薇薇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一時心急,沒想到這上頭。好吧,我和妹妹藏在洞里兩側,你的琴音若不能抵抗敵人進攻,就趕快退進洞來。」
「好!」靈音童子才回答一聲,忽見右崖有人影一晃,急喝一聲:「速退!」立與姜氏兄妹奔回洞口。
這時,左右兩崖同時響起一陣狂笑,陣屍的樹林也傳來「桀桀」笑聲,但仍不見有人現身。
靈音童子提足功力,手按雷弦,凜然雄踞洞口,絲毫不敢大意。
姜薇薇和駱瑤香已藏在洞側,悄悄道:「奇怪,敵人笑這麼久,到底要搗什麼鬼?」
靈音童子毅然道:「由得他施盡詭計,我們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牢守這裡就是。」
姜薇薇沉吟道:「只怕敵人故意讓我們守在這裡,他卻由崖上的秘道進洞就糟了。」
靈音童子被這話說得一驚,急道:「你二人快去把守那條秘道。」
駱瑤香介面道:「你一人在這裡怎麼行?」
靈音童子道:「不要緊,如果來敵很強,我可以一面彈琴叫面退入隧道。」
姜薇薇一想,這話倒是不差,答道:「好吧,我們就走,你自己小心啊!」
「不勞叮囑,愚兄自理會得。」
姜氏「兄妹」一走,靈音童子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輕輕彈出「鏘——」的一聲琴音,暗道:「最好是多來幾人,縱是不怕琴音,這幾十隻金甲蟲也夠使他人人送命。」
原來他早就想到萬一難以禦敵,好歹也將敵人誘進隧道,放出藏在鐵琴裡面一大夥金甲蟲,和敵人拼個同歸於盡。但因「姜紅薇」是女的,金甲攻又專找女人晦氣,所以先把「兄妹」遣走,才好放膽施為。
忽然,他又替姜氏「兄妹」擔心起來,照說姜薇薇、姜紅薇二人藝業和他相去不遠,如果聯手起來,也許比他勝過幾分,有二人去把守那條秘道,不會出什麼岔子,但二人身上那種幽香的氣息,卻是招蜂引蝶之媒,若被人以金甲蟲向秘道進攻,可不是一攻即破?
他一想到這層,不覺又憂形於色。
但是,狂笑、冷笑、怪笑、陰笑……一陣陣傳來,此落彼起,並無休歇,他只好聚氣凝神,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洞外。
奇怪的是那些笑聲雖無休歇,卻不見有人出現。
難道方才看見晃動的人影又是一個假面具?……
又經過很長的時間,谷里已經幽暗得看不清人影,但他仍不敢讓琴音中斷,反而更加布起好幾重音網。
忽然,他覺得身後的音網微微一動,驚得回頭喝一聲:「什麼人?」
「是我!」那是駱瑤香的口音,一條纖影也徐徐行來。
靈音童子鬆了一口氣,苦笑道:「薇妹,你真嚇了我一跳,怎麼忽然走來了,你哥哥呢?」
駱瑤香手上提有一個小小的籃子,喜孜孜地笑道:「哥哥獨守那邊秘道口,教我弄了一點吃的,並要我看傅老前輩傷了沒有,但我卻找不到彌迦喇嘛和傅老前輩。」
靈音童子急道:「他們藏在什麼地方?」
駱瑤香微皺蛾眉道:「我如果知道,可不是告訴你了,你先吃下這些點心再說吧。」
靈音童子看她揭起籃蓋,騰騰的熱氣下面竟是十幾個精緻的點心,禁不住飢腸轅轅作響,但又苦著臉道:「我要彈琴戒備,怎能夠吃?」
駱瑤香粉臉微熱,幽幽道:「我喂你好了。」
這話一說,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急將小籃放在地上,拿起一個點心研開。
靈音童子自己也覺得臉皮烘熱,搖頭道:「這怎麼使得?」
「沒什麼使不得。」駱瑤香當初為了救他一命,不惜以身侍奉,但那是靈音童子神志不清的時候,眼前擺著一個活跳跳的舊情人,要喂他吃一頓飽的,確也覺得尷尬,但一見靈音童子比自己還要羞慚,不禁得意起來,話聲中,半個點心已塞到他的唇皮。
靈音童子此時若再推辭,更使雙方都十分尷尬,而且送到嘴邊的點心真香,急一張口把它噙住。
駱瑤香「唉」一聲笑道:「你吃這麼急,差點咬中我的手指了。」
「唔……」靈音童子含著半個點心,還未下咽,不便說話,含糊地以一音回答。
駱瑤香輕笑一聲,待他咽下一口,接著又送上半個。
一個是手裡彈,嘴裡吃,一個是手裡掰,嘴裡笑。不需多少時候,一籃點心已剩不了幾個。
靈音童子怕她又要掰,趕忙搖頭道:「我不吃了,你吃。」
「怎又不吃了?」
「飽了。」
「放在這裡,過一會再吃。」
靈音童子苦笑道:「過一會,我也騰不出手來吃呀。」
駱瑤香也笑了,忽又愣了一下,詫道:「洞外難道就這樣笑到現在?」
「誰說不是?」靈音童子才回答一句,又趕忙道:「薇妹快去幫你哥哥,在這裡很不方便。」
駱瑤香愣然道:「怎麼不方便起來?」
靈音童子知道若不照實說出,她一定不肯走,只好故作鎮靜道:「我有一個極好的打算,如果強敵來得太多,而且又不怕『滅魂消魄絕音』的時候,我就放這琴腹里的金甲蟲出來咬他。但這些金甲蟲專會聞香撲人,你在這裡怕會被它咬了。」
駱瑤香想起被金甲蟲廝纏的那件事,俏臉立刻熾熱如火,向他瞟了一眼,半晌才嚅嚅道:「這條計策只怕不行吧,萬一來人正是金甲蟲的主人,使甲蟲反噬,你又如何應付?」
金甲蟲被彌迦喇嘛收進鐵琴不久,無仇尊者即獲到紙糊面具警告,並即遭遭受暗算。由此看來,金甲蟲的主人當在不遠,如果被舊主人秘法催動,怕不群起反噬?
靈音童子沒想到這上頭,竟被說得一愣。
然而,他已決心和敵人同歸於盡,還怕什麼反噬不反噬?
怕只怕一把話明白說了出來,被這位「薇妹」阻擾,致令「壯志難酬」。是以略加沉吟,便即從容道:「這也不必擔心,如果金甲蟲是五彩真君之物,這位老魔不至於不敢不仁,如果來人是他的弟子,我只消將怪蟲擲向他的身上,不怕那些憤怒的金甲蟲不先把他咬個半死。我此時彈著琴音,金甲蟲在裡面蠢蠢欲動,也許已把我當作主人,甘願供我驅使了。」
駱瑤香聽他說的有理,聽到末后兩句忍不住「吱」一聲笑道:「好吧,祝你蟲到功成,我過那頭去了。」
「連點心也帶去。」
駱瑤香深情地瞧他一眼,默默地點頭,提起小籃子走了。
靈音童子目送她身影消失,心頭上一陣輕鬆,指尖輕快地撫著琴弦,臉上泛起一種剛毅的笑意。
忽然,他感覺到音網猛可一動。
這一動的方向分明自右崖傳來,而且動的十分急劇,應該是一個龐大的物體觸及了音網。
剎那間,他將功力提足,大喝一聲:「是誰?」
靈音童子一聲凄厲的呼喚令人寒毛豎起,同一時間,兩盞綠光閃閃的燈籠帶著一陣狂風沖向洞口。
「呼蛇!」他心裡暗叫,手指一拔雷弦,響起一聲霹靂。
石洞四壁封固,只有向外的洞口和向里的隧道空虛,雷弦激發的八音罡氣如錢塘江潮洶湧,向著空虛的二處猛衝,更增加幾分威力。
呼蛇也許懾於那威勢,兩盞燈籠似的眼睛也向後縮了一下。
靈音童子趁這一剎那,看清了呼蛇的本相。但見它兩眼相隔約有三尺多遠,凶光閃爍,鱗甲生輝,那具比床鋪還大的身子向後延伸,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丈長。這樣一條碩大的呼蛇,不說是「氣可吞牛」,只怕連小屋子也吞得下去。
雖然僅是百忙中的一瞬,他已經念頭疾轉,趁呼蛇來勢微挫的時候,急拔出松紋古劍橫置琴上,又一挑雷弦,響起一聲霹靂。
那知呼蛇先是驟聞霹靂才吃了一驚,待第二次霹靂響起,反把它激怒起來。
把它身子一盤,立即捲成小山也似的一堆,上半截立,頓時高昂三丈有多,張開大口,厲呼一聲:「靈音童子——」那股氣味腥臭的令人作嘔。
靈音童子駭然暗叫:「不好,這重逾萬斤的大蛇,若被它倒壓下來,真可把人壓扁。」
「靈音童子——」
「靈——音——童——子——」隨著呼蛇的聲音,群山響應,空谷齊嗚,好比幾千百條呼蛇的呼聲,在四處召魂喚魄。
任何人面臨這樣兇險的境地,也得膽戰心驚。靈音童子雖已視死如歸,仍免不了心頭震慄。
呼蛇連呼幾聲過後,那大得像一座廳堂的大口漸漸俯了下來,「呼」的一聲,噴出一陣腥霧。
「霹靂!霹靂!霹靂!……」
靈音童子急劇地披彈雷弦,震天裂地的聲音竟把凄厲的呼聲鎮壓下去。
雷弦上火光閃閃,提氣迅速擴展,那陣腥霧一觸及八音罡氣,立被震得向外狂卷。
呼蛇本上古遺種,最忌火光,尤其裡面又能響起雷聲,更令它大吃一驚,身於又往下縮。
「靈——音——童——子——」呼蛇上半截身子剛矮下幾尺,又一個極尖銳的呼聲又由遠處傳來。呼蛇一聽到尖銳的呼聲,凶目光芒立即暴長。
單是一條呼蛇已難應付,何況又加多一條上來。
靈音童子情知當前這條呼蛇就要發動攻勢,只要被它一口吞下,先是它那毒涎就夠使自己皮肉盡脫,一時情急智生,左手重重一拔雷弦,右手已緊握著劍柄。
「霹靂!」
「呼——」
呼蛇被遠處的呼聲策動,又被琴音困擾,頓時暴怒起來,身子一長,立如一道長虹射到。
靈音童子早算定凶物必然有這一著,一閃身軀,豎著松紋古劍擲向蛇喉,同時劈出掌風。
蛇頭高昂丈余,上齶抵住洞口,下齶平鏟地面,也不問是人是劍,反正要一口吞下。那知一股掌風涌著寶劍飛來,一直衝進了喉嚨,呼蛇但知有物即吞,以為目標已經成為美點,急忙忙將巨嘴一合。
松紋古劍原是劍尖向上而且鋒利無比,呼蛇猛力合嘴,立被劍尖扎進上齶尺許,痛得怪嘯一聲,疾向洞中衝去竟把通往秘道的隧道塞死。
靈音童子幸已貼緊洞側石壁沒被呼蛇衝倒,但呼蛇那股衝勁激起猛烈的勁風仍將他帶得踉蹌一步。
驀地,「轟!」一聲裂地巨響,洞口冰晶全被蛇尾打得倒塌下來,碎水飛濺,寒氣迫人。
靈音童子一步躍出洞外,見那段碩長蛇的尾矯若游龍,不住地打擊著晶石。明知蛇頭夾在隧道裡面,一時退不出來噬人,只因寶劍已擲入蛇腹,無法誅此凶物。
「靈——音——童——子——」
凄厲而尖蛻的呼聲又起,竄進別府的呼蛇奮尾猛掃。
「嗚嗚……」的怪聲震得洞壁動搖。
一陣腥臭無比的疾風由遠處吹到。
靈音童子舉頭一看,赫然又是兩盞綠光由半空衝來,不假思索也知又來另一條呼蛇,急又撥響一霹靂。
來蛇猛勢微挫,卻聞尼巴格嘿嘿笑道:「靈音童子,你居然命長不死。」
靈音童子猛悟這位叛師門、辱師姐的蔥嶺鴛侶門人已改投五彩真君門下,否則怎會帶來這麼希奇古怪的凶物?
若是五彩真君親來,靈音童子自是大有顧忌,但對於這位叛師辱姐的淫凶則已成竹在胸,手裡彈出八級琴音以保衛自己,聲縱大笑道:「好淫徒,你還敢來這裡送死?」
「嘿嘿……好說!閣下未必就比得上無仇老鬼。」
靈音童子厲聲道:「傅老前輩傷在你手?」
「嘿嘿……不敢!那老鬼該死,吃不下我一枝糜肉箭。」
「好吧。……」靈音童子面對這個叛師,滅祖、辱姐的淫凶歹徒,氣憤得連聲音都顫了,接著又喝道:「你敢現身出來看看。」
「嘿嘿……有何不敢?只要閣下能嚇退兩條呼蛇,打敗我尼巴格一對五花鳥,自然……」
尼巴格不但帶來呼蛇,並也帶來五花鳥,聽說五花鳥但與七彩石相剋相生,無物可以剋制,靈音童子聽來也覺膽寒,但他卻龍吟似的一聲長笑道:「好,請看你這對呼蛇怎樣死法!」
說罷,舉起鐵琴疾向蛇頭砸去。
「哈哈!以琴打蛇,豈不……」尼巴格嘲笑未罷,猛見一粒彩星投向蛇口,不禁駭然叫起一聲:「白龍速退!」
雖然尼巴格發覺得早,深知那粒彩星定是奇毒無比,專以動物內臟為食糧的金甲蟲,急把招呼「呼蛇」速退,但已無及。
金甲蟲被人禁固在鐵琴裡面,急怒之下忽被扔出,恰聞到呼蛇噴出內髒的腥臭氣息,立如一粒彈丸射進蛇喉。那蛇喉闊如圓桌,金甲蟲小如衣鈕,是以一直飛進深處,狠狠地叮了一口,痛得這條白色呼蛇閉緊嘴巴,遍地打滾。
靈音童子預定計策奏功,大喜笑道:「泥八角,你還有什麼五花鳥,怎不放出來給靈音某看看?」
尼巴格只知金甲蟲被收去,不料靈音童子還會放它出來傷害呼蛇,眼見白呼蛇非死不可,另一條的上半截進洞之後,不知道遇何物克制,還不出來,又無寸進,只剩一截蛇尾在洞外揮擊。一不做,二不休,厲笑一聲,挺身而出。
靈音童子俊目一瞥,見尼巴格雙肩分立二隻小鳥,在月光雪影之下羽羽生輝,不知那對怪鳥如何厲害,冷笑道:「尼巴格,你那對鳥可是木頭雕的?」
「無知之徒,五花鳥乃天地至寶,洪荒遺種,區區在你未死之前,理應使你明白。」尼巴格仗有一對凶鳥,毫無忌憚地搖搖擺擺而行,好像靈音童子非死於鳥下不可。
靈音童子不知應該如何對付凶鳥,只好捧著鐵琴,按著啟閉琴腹秘門的鍵鈕,注視尼巴格一對凶睛,只要凶鳥飛起,自己也將金甲蟲放出。
驀地,一片黑雲迅速掠過天空,遮蓋得星月無光。
尼巴格仰頭一看,驚呼一聲:「不好!」
話落,一步倒縱,回頭疾奔。
「那裡走?」隨著這聲嬌叱,兩朵黑雲由半空疾射下來。同時,兩道閃光由雲端飛出疾罩尼巴格頭頂。
這突然而來的生力軍,身法快捷得無復有加,尼巴格不敢抵抗,腳下猛一加力,像一隻逸兔縱身入林。但聞來人叫罵道:「狗奴,由得你攢進地洞,我也要拖你出來活活打死!」
靈音童子一聽,竟是馬紅葉的聲音,其中又是在天山無垠庄曾經見過的八隻大雕和一隻青鸞,料想蔥嶺鴛侶和蔥嶺弟子同時到達,不禁大喜高呼:「馬大師姐!」
「知道了,快來擒那狗奴!」馬紅葉生怕尼巴格逃走無蹤,不暇寒喧,話聲未落,人已入林。
靈音童子急呼道:「大師姐當心,狗奴有一對五花鳥。」
「還不夠大雕當點心吃!」馬紅葉身為蔥嶺鴛侶的女大弟子,身手不弱,且有大雕在空中監視,當然不把尼巴格放在心上。
但那尼巴格逃遁入林,正欲憑藉枝幹交杈,大雕難於展翼,好放出五花鳥傷人,這時猛喝一聲:「看寶!」肩尖一搖,五花鳥已離肩飛起,向馬紅葉疾撲。
那知雙鳥才飛到半途忽見光影一閃,立即縮入雲端。原來那正是罩向尼巴格頭頂的兩道閃光同時追到,恰套著雙鳥的頸子,把它擒去。
馬紅葉冷聲哼一聲道:「狗奴你認命了吧,在師尊冰玉雙環之下,你還敢頑強抵抗?束手就擒,讓我一劍把你分成兩段,還省卻多少痛苦。」
尼巴格聽說師尊也已到來,驚的心膽俱寒,厲聲道:「我不過要討你做老婆,無怨無仇,為何相逼?」
靈音童子追及馬紅葉身後,見尼巴格全無悔意,怒喝道:「尼巴格,你還算是人么?」
尼巴格只顧穿林逃遁,冷笑道:「你小子也要吃大爺的醋?」
馬紅葉聽得芳心盡碎,身子發顫似要倒下。
靈音童子大怒道:「我以琴音毀平這座樹林,看你這狗奴逃往何處。」
半空中忽傳下一個婦人的聲音,十分柔和地道:「小哥不可,這孽畜逃不出去,不必著急,紅葉、紫綬,你二人且退,讓敬賢、明義和靈音小哥擒那畜生。」
馬紅葉定了定神悄悄道:「靈音兄弟,若是那狗奴落在你手上,請你務必生擒,讓我把他剁成十八塊。」
「小弟遵命。」靈音童子點點頭答道,輕撥琴弦,踱入樹林深處。
同一時間裡,幾條身影由大雕背上飄落,只剩一隻青鸞和八隻大雕仍在空中盤旋,青鸞背上跨有一位艷如桃李,凜如霜雪的白裳婦人,因在夜裡看不十分真切,卻聞樹林另一端有人喝道:「小師弟,你還不向師尊乞命,難道要我們下手縛你?」
聲落,不聞尼巴格回答。
靈音童子急揚聲道:「是那位師兄在對面,請以逸待勞,由小弟趕魚入網。」
「我是楊敬賢。」
「我是宮明義。」
靈音童子辨音知位,自己正和對方品形鼎立而立,相距約有四五十丈,但仍不聞尼巴格答腔,不禁詫道:「那狗奴難道逃了?」
宮明義介面道:「靈音兄弟儘管施為,上有大雕,外有女師門,那叛逆插翼難飛,決走不出這座樹林。」
「既是如此,小弟放心了。」一縷琴音自靈音童子指尖之下響起,迅速布遍一座冰樹銀花的寒林,但查知除了楊敬賢、宮明義,與及幾人站在林外,仍未發現有別異象。
好端端一個尼巴格就此失蹤?
他居然能逃出絕世高人——蔥嶺鴛侶的眼力之外?
靈音童子心下起疑,卻不能不相信蔥嶺夫人的能力,是以不住地撥奏琴音,緩緩向前移步,不覺已走到宮明義的面前。
宮明義雖未見過靈音童子,但聽過馬紅葉描述,心下已十分明白,笑道:「靈音兄弟,可是沒有搜著?」
「是的,小弟再往楊師兄那邊搜搜看。」他知道時間要緊,單手打招呼,又緩緩移步。
忽然他在一株大樹近處停了下來,大喝一聲:「在這裡了!」
「找死!」那株被冰雪披罩的大樹,接近樹根的部份卻有一塊不沾冰雪,明眼一看便知大有蹊蹺,果然隨著他的吆喝,樹榦里也大喝一聲,兩粒彩光竟然破樹飛出,疾射他的胸前。
這二粒彩光一出,立即照得滿林盡碧。
宮明義、楊敬賢同時大喊一聲:「七彩石!」
靈音童子距離大樹太近,七彩石的彩光已籠罩全身,更不知應該如何破解,百忙間豎起鐵琴當作鐵盾向前一推。
「叮噹!」
「霹靂!」
七彩石恰巧砸在「雷弦」上面,一聲巨響,震得七彩石粉碎星散,那株合抱的大樹也被罡氣震倒,露出一個極深的地穴。
原來這株大樹竟是中空,若非七彩石砸中雷弦,罡氣把他震倒,誰也看不出箇中奧秘。
楊敬賢、宮明義同時到達,笑道:「那叛逆竟是穿穴逃走,我們趕快進去。」
靈音童子急道:「裡面還有岔路,待小弟以琴音作為先導好了。」
他撥響琴弦,探步進穴。楊敬賢取出一粒明珠懸挂胸前,照得十丈遠近纖毫畢現。
這地穴雖然十分窄,但崎摳曲折,竟然十分綿長,尚幸並無岔路。正走間,猛間頭頂一聲嬌叱:「往那裡走?」
接著就是「蓬」一聲響,地穴也獵獵生風。
靈音童子大喜道:「那廝被薇妹截住了。」
「不是小師妹的口音。」宮明義輕輕搖頭,楊敬賢也現出愕然之色。
靈音童子分明聽得那人正是姜紅薇,毫不猶豫地急步衝去。
出了地穴,就是「彌衡別府」那條秘道的中段。此時,姜紅薇正和尼巴格打得掌影紛飛,她的身上卻沾了不少血,衣服破碎,胸腹程露,艷臉也變作蒼白色。
靈音童子又驚又怒,大喝道:「狗奴吃我一掌!」
話聲中,儘力一掌劈向尼巴格身後。
「來得好!」尼巴格犯了凶性,擰轉身軀,也一掌出。
雙方掌勁一接,頓暴起「啪」的一聲。
尼巴格一個踉蹌跌過一旁,隨手一探腰際。
姜薇薇急叫道:「當心他的火彈!」
話聲入耳,一顆黑漆漆之物已被尼巴格擲出。
「還你!」靈音童子大喝聲中,就將琴向前一推。
「轟!」這一聲巨響之下,但見硝煙瀰漫,塵土飛揚。
靈音童子一步衝到姜紅薇身邊,輕扶她的身子,道:「薇妹你受了傷,先退下去好了。」
姜紅薇甜甜一笑道:「不要緊,方才我也是這樣一掌劈去,不料只把火彈劈回半途就爆了起來,以至和那狗同時受傷,不知他死了沒有。」
靈音童子悄悄道:「兩位師兄都來了,你衣服已破,別讓他們笑你。」
姜紅薇低頭一看,不禁臉紅紅地「呸」一聲,回頭就走,遠遠地叫道:「我去幫哥哥去。」
少頃,煙消塵散,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緊貼在石壁之下。
那正是蔥嶺鴛侶一派的叛門弟子尼巴格,但他已經死了,一死而逃避師門的懲罰,未免過分便宜。
楊敬賢、宮明義,而對這具胸腹洞開,肝腸塗地的屍體不禁搖頭嘆息,掉了四行淚水。
靈音童子知他傷於同門之誼,不便相勸,輕嘆一聲道:「無仇尊者傅老前輩也傷在他那『糜肉箭』之下,不知彌迦喇嘛帶往何處醫冶,尼巴格也傷在自己的火彈之下,冥冥中莫非天數。」
楊敬賢一驚道:「傅老前輩也已受傷?」
靈音童子將前事概略告知,宮明義急道:「我們去找傅老前輩要緊。」
靈音童子仍以琴音先導,查看有無秘室,不覺走到秘道的出口,見姜氏「兄妹」正在喁喁細語,姜紅薇已換上了一套整齊的衣服,笑著招呼:「你們好哪,竟在這談天,伯母都來了,你們可曾知道?」
姜薇薇喜得跳起來道:「我媽在那裡?」
宮明義愣了一下,笑道:「小師妹,你怎穿起男裝,這位又是誰?」
「呸!你可是要討打,連我妹妹都不認識?」姜薇薇一鼓腮幫,星目連閃。
宮明義是個直性子,不知她鬧的玄虛,好笑道:「你幾時有過妹妹,可是結拜來的?」
「啊!」靈音童子失聲道:「原來薇弟果是巾幗英雄,卻也把愚兄瞞了這麼久。」
楊敬賢和宮明義不禁縱聲大笑。
姜紅薇艷臉羞紅。
姜薇薇撅嘴咬牙,恨聲道:「你們全不是好人,妹妹,我們找媽去。」
兩條纖影飛奔出洞,靈音童子愕然問道:「二位師兄,她二人難道不是兄妹?」
楊敬賢失笑道:「這還用得著問,我們只有一位名喚『姜薇薇』的小師妹,就是打扮成美男子的那一位,方才那少女不知是誰。」
「她名字叫做姜紅薇。」靈音童子據實回答。
宮明義好笑道:「我們這位小師妹最會鬧玄虛,她那馬師姐早將你二人的事告知師母,也知道她扮男裝把你耍了,就是不知道她從哪裡搞出個假妹妹來騙人。」
靈音童子臉紅紅地想了半晌,把歷次她「兄妹」,不相碰頭,直到最近才走成一路的事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地「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她。」
「誰?」
「駱瑤香,她練成腹語術,不畏琴音,只有她才冒充過去,而且說話的腔調有時也露了馬腳。」
「好吧,你知道就行了,去找傅老呀。」楊敬賢微笑道:「師母也喜歡你得緊,可別忘了請我們師兄姐喝杯喜酒。」
能夠和姜薇薇結成愛侶,靈音童子自得十分願意,但一想到那情深如海的李嬌嬌不知怎樣安排,痴情纏綿的郎香琴怎生擺脫,又不禁深深一嘆。
宮明義不知就裡,微感詫異道:「你嘆什麼氣,難道還不滿意?」
靈音童子搖搖頭道:「只怕小弟沒福,那有不願意之理。」微頓,又道:「請問二位師兄,可知道李姑娘,李嬌嬌回山沒有?」
楊敬賢嘆息道:「李師妹也太可憐,回山之後,心志全灰,已經削去煩惱青絲,轉拜雲心聖尼遁入空門去了。」
靈音童子聽說李嬌嬌削髮為尼,想起三番兩次相救之情,若非李嬌嬌恩重如山,自己怎有今日成就?但覺一股凄酸湧向鼻端,忍不住淌下兩行熱淚。
楊敬賢和宮明義交換一眼,默默地點頭。
忽然,秘道出口處人影一晃,又有個少女的笑聲道:「你們藏在裡面幹什麼,抓到人了沒有?」
楊敬賢笑道:「安師妹,你也來了,那叛逆已死……」
「誰把他殺死的?」馬紅葉首先奔進隧道,身後緊跟著一位紫衣少女。
靈音童子一聽楊敬賢招呼「安師妹」,便知紫衣少女定是李嬌嬌的二師姐安紫緩,也拱手一揖,陪笑道:「馬師姐,恕我無能,沒有留他一命。」
馬紅葉「哼」一聲道:「是你把人殺死的?」
靈音童子點點頭,將當時情形告知。
馬紅葉咬牙恨聲道:「真正該死,狗奴死的好舒服,竟沒讓我剁他成十八塊。」
宮明義笑道:「你去把他剁一萬塊,他也不會說不讓了。」
安紫綬笑起來道:「而且也不會叫痛了。」目光移向靈音童子臉上,笑笑道:「倒是蠻英俊的,怪不得小師妹那樣喜歡你。」
靈音童子俊臉一紅,嚅嚅道:「二師姐休取笑,小弟和薇弟只是知己朋友。」
「知已朋友?」安紫綬做個鬼臉,笑道:「也不怕她打你,過一會就知道了。走哇,呆在這裡幹什麼?」
「啊,我們正要找傅老前輩。」靈音童子話剛說罷,石壁里忽然一聲長嘆,隨即開出一座門來,彌迦喇嘛滿面愁容踱出隧道,先宣了一聲佛號,轉向靈音童子道:「靈音檀樾,且替貧僧引見。」
靈音童子替雙方引見畢,急急問道:「傅老前輩怎樣了?」
彌迦喇嘛黯然道:「無仇尊者已經身登極樂。」
聽說無仇尊者已死,各人急走進那座石室,但見這位享譽好幾十年的武林異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已經氣絕多時。馬紅葉神情一黯,首先下淚。
靈音童子垂淚道:「這如何是好。」
彌迦喇嘛神情肅穆道:「貧僧意欲請靈音檀樾協力,先將尊者遺軀抬出洞外安葬。」
靈音童子義不容辭,當下和楊、宮二人抬起無仇尊者的屍體,馬紅葉捧起定音鼓輕輕敲著引路,一行六人魚貫而出。
冰崖上面,此時已是衣香鬢影,翠繞珠環。
十幾粒寸徑夜光明珠,照耀得百丈寬廣地面如同白晝。
珠光交織之下,只有一個輕紗帳蓬,蓬頂屹立著那隻青鸞,八隻巨雕在光影外面各站一個方位。
定音鼓聲驚動帳蓬里的人,一聲尖呼,姜薇薇挽著姜紅薇迎頭奔到,跟著是湯仲文和雲芝仙,後面又跟著郎香琴、陳含英、紫裳七姬牛侯春、金荷、傅鸞和一位穿黃、一位穿白的中年美婦。
傅鸞一眼看見馬紅葉輕敲定音鼓,「呀」一聲悲呼,疾奔上前,撫屍大哭。
白衣婦人肅然喝道:「傅鸞休哭,先看看能不能救。」
彌迦喇嘛嘆息道:「無法解救了,費盡天音寺七粒鎮寺靈丹,竟無法保全傅老檀樾肝臟不爛。」
靈音童子三人將屍體停放下來,全場一片肅穆。
珠光盡處,多了一座新墳。墳前高高的白石碑,上面刻畫有「一聲警眾無仇尊者傅公諱多能之墓」等字樣。
立碑人計有:蔥嶺鴛侶率門下諸弟子楊敬賢、宮明義、馬紅葉、安紫綬、姜薇薇等五人。天音寺主持彌迦喇嘛;黃菊山莊陳雁冰率女陳含英;黃山武宗第三代弟子,風雨劍靈音童子;紫笛神君神女郎香琴;天些密宗弟子駱瑤香;孫女傅鸞既孫婿熊偉,率侍姬金荷、藍玉、湯仲文、雲芝仙等四人;另外一個紫裳七姬牛侯春卻也簽在駱瑤香後面。
碑前一座祭石台上,橫列著尼巴格的屍體,當作祭奠死者的祭典。
傅鸞是無仇尊者的直系卑親,跪伏在拜石上面哀哀啜泣。
其餘各人與無仇尊者或者數代交誼,或者直接受惠,或者敬仰情操,是以無不相對愴然。
只有姜薇薇和陳含英各依偎在媽媽身旁,附耳細語,神情頗顯幾分詭異,做媽媽的卻是頻頻點頭。
經過不少時候,姜夫人才輕緩朱唇道:「鸞侄女應該節哀了,紅葉去扶你表姐到我帳里去。」
姜薇薇介面道:「大師姐扶她不動,我也來幫手。」
她搶先奔了過丟,一叉傅鸞左腋,嘆一口氣道:「表姐起來吧,風寒露重。到帳里再哭。」
馬紅葉見她扮出一臉頑皮相,幾乎要笑出聲來,急緊咬牙關,趁機勸道:「表組真該起來了,大家全在這裡站著,哭久也要傷身子。」
「不錯,明天熊大哥到來,還有哭的。走!」姜薇薇不容分說,奮臂一提,把傅鸞提了起來,和馬紅葉把她扶走了。
姜夫人目光一移,落到雪鴻女俠陳雁冰身上,笑笑道:「請夫人和令媛就在小帳委屈一宵,如何?」
陳雁冰微微躬身道:「正欲就近請領教益,只怕夫人有所不便。」
姜夫人怡然道:「不須客氣,請。」
說到請字,羅袖輕輕一揮,讓陳雁冰母女先行,回頭吩咐道:「郎姑娘、駱姑娘,你們這些女伴統統到我帳里歇息好了。帳里不便接待男賓,敬賢、明義,代我接見彌迦大師和靈音小哥。」
「是。」二人齊聲恭應,宮明義一把抓住靈音童子,笑道:「讓大師兄陪彌迦喇嘛大師,你我往洞裡面去。」
靈音童子劍眉皺道:「我們就在峰上僻靜處歇上一夜不好么?」
宮明義想了一想,點頭道:「也好,索性騎上雕兒,在近處邀游一遍,看還有什麼凶邪惡煞。」
靈音童子大喜道:「這般更妙,小弟很想把靡音谷那伙老魔毀了,只怕人手不夠。」
宮明義先是一怔,接著又面露喜容道:「這個不妨,我們四人先走,必要時再遣雕兒回來請援。大師兄你去不去?」
楊敬賢搖頭道:「你休胡鬧,先稟過師母再說。」
宮明義著急道:「那更不行,一稟知師母,小師妹一定跟來,萬一有了失閃,你這大師兄就擔當不起。」
靈音童子原是打算利用禁錮在琴里的金甲蟲,出其不意把妙仙翁、陰陽千眼叟、四隅一干邪魔收拾,但那金甲蟲最喜聞香,如果讓姜薇薇跟去,豈不大有忌諱?趕緊介面道:「果然不行,小弟要利用金甲蟲作戰,薇妹去了不妥。」
彌迦喇嘛大詫道:「小檀樾幾時學會驅蟲之法?」
靈音童子笑了一笑,將如何使用金甲蟲傷了呼蛇的事說了,猛想起自己的玉劍還在蛇腹裡面,接著又道:「我們先看那兩條呼蛇去。」
四人沿壁而下,但見一條長有三四十丈的銀白色大蛇已僵死在晶壁下面,凶睛仍閃閃生光,形狀十分可怖。另一條灰黑色大蛇,只有後面一截露在洞口外面,前半截則塞在洞里。
楊敬賢沉吟道:「金甲蟲不知什麼樣子,如果是個小蟲,這條大白蛇就夠它吃一輩子,再不會出來害人,惟有洞里這條大蛇不知死了沒有,劍在肚裡怎能拿得出來?」
宮明義好笑道:「師兄你好笨,你的劍呢?」
「哦——」楊敬賢一探衣袖,短劍出鞘,但見一道閃光過處,灰黑色呼蛇已被斬成兩截。
「好劍!」靈音童子大讚一聲。
楊敬賢微笑道:「你別贊我這柄短劍,將來你那柄更好。」
靈音童子搖頭道:「小弟那柄松紋古劍雖是萬中選一,可沒有師兄這柄劍鋒利。」
楊敬賢笑道:「我說的是將來,將來你人劍俱得還不算,另外還有一柄絕利的短劍。」
靈音童子知道他話里的意思,俊臉微紅。嚅嚅道:「請你再斬幾劍,把這呼蛇開堂剖腹,將小弟的劍先取來吧。」
宮明義道:「如果將呼蛇再斬成幾段,搞得滿洞蛇血,誰能搬動這大怪物?不如找根樹枝橫貫蛇身,幾人協力拖它出來然後再斬。」
彌迦喇嘛笑道:「宮檀樾好主意,貧僧可效微勞。」
他先向一株大樹望了一眼,一步躍登高枝,將那枝幹踹斷下來。楊敬賢也用寶劍搠通了蛇皮,由各人協力將樹枝橫貫過去,四人運氣神力向外猛拖,「呼」一聲風響,大蛇被拖出洞口,那柄松紋古劍劍尖正由大蛇上鄂穿出頭頂,怕像是長有一根鋒銳的鋼角。
彌迦喇嘛嘆道:「呼蛇已是洪荒時代極少的遺種,身子可大可小,奇毒無比,天幸靈音檀樾機智過人,趁它幻化成為巨形之時誅殺,若被它化小進洞,貧僧也難倖免一劫。」
靈音童子遜謝幾句,趁機將鐵琴還給彌迦,接過楊敬賢剖蛇取出的古劍。
宮明義忽然笑起來道:「老弟你連金甲蟲送還彌迦大師,我們全沒有機會見識了。」
彌迦喇嘛莞爾道:「靈音檀樾方才說起以金甲蟲殺蛇,令貧僧懂得甲蟲有大用處,實在不敢貪得,但又無物可以禁錮這凶物,不然應當分開攜帶以備必需。」
宮明義忽由袋裡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扁形玉瓶,笑道:「先分兩個給我。」
彌迦喇嘛看那玉瓶塞也是玉石做成,情知任那金甲蟲牙齒再銳,也難咬破既堅且滑的玉瓶,接過玉瓶,套在鐵琴的活門,將活門打開指頭大小,輕彈鐵琴,響起嗡嗡之聲,隨著一隻五彩斑斕的尖嘴甲蟲爬出活門,猛一滑腳,翻跌進玉瓶裡面。
玉瓶是透明的,尤其在珠光珠射之下,極纖細的微塵也可看得出來,靈音童子雖被甲蟲攻擊一次,自己也放出一隻甲蟲咬死呼蛇,卻未看見甲蟲本相,這時和各人擠在一起觀看但見它長相與「推車蟲」完全相同,體型只有小指頭大,兩隻小眼閃著藍光。因為玉瓶扁平堅滑,甲蟲剛振開雙翅.腳下一滑,又跌翻一個斤斗。
忽然,有人「噗」一聲笑,驚得各人一步躍開。
靈音童子猛向後退,卻撞到人身上,急忙回頭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姜氏「兄妹」已站在自己身後,二人打扮完全相同,竟無法認誰是姜薇薇,誰是駱瑤香。想起無意撞著她二人,不禁俊臉一熱,嚅嚅道:「你們怎麼也來了?」
「呸?」其中一個皺鼻子,輕嗔道:「難道我來不得?」
宮明義笑道:「靈音老弟,你記著說話這個就是我們的小師妹,她那皺鼻子……」
「討打!」姜薇薇瞪他一眼,卻又轉向駱瑤香一笑。
靈音童子和二女同行多時,竟未留意姜薇薇皺鼻子的習慣,這時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道:「薇妹這番騙不了我,這位又該如何稱呼?」
「就叫瑤妹吧,省得和香妹混叫了。」
靈音童子知道她指的是郎香琴,當下淡淡一笑,但想及她和駱瑤香混的這樣親熱,不禁又擔上一重心事。
彌迦喇嘛當時驚得跳開一步,幸虧手握得緊,不致玉瓶與鐵琴分開,待見來人是姜薇薇,只笑了一下便繼續驅蟲進瓶,無奈玉瓶太小,裝了十隻進去,已快到達瓶頸,只好關閉鐵琴活門,笑道:「誰還有玉瓶?可給貧僧多裝幾隻?」
「我有?」姜薇薇首先取出玉瓶,駱瑤香、宮明義,也各取一個。
靈音童子急道:「薇妹,你們要金甲蟲幹嗎,難道忘了日間……」
「呸!」姜薇薇又一皺鼻子叱道:「你怕,我不怕,別以為有什麼了不起。」
靈音童子暗忖這就奇怪,日里一見甲蟲就怕得臉色蒼白,難道短短的一兩個時辰,又學到了制蟲的方法?挨了罵,只好帶著將信將疑的目光著彌迦喇嘛將甲蟲分裝。
駱瑤香卻以腹語悄悄道:「靈音哥哥放心好了,我穿有緊身軟甲,再也不怕甲蟲了。」微頓,忽又揚聲道:「靈音哥哥怎不也裝幾隻?」
靈音童子獲知她二人有防身之寶,心下釋然,笑吟吟道:「我又沒有玉瓶子。」
「你那隻鳳管呢?」姜薇薇接著道。
靈音童子許久沒有使用陳含英給他那枝鳳管,幾乎已經遺忘,被姜薇薇一語提醒,也將鳳管取出,忽又一皺劍眉,搖頭道:「鳳管兩頭通,那能裝得什麼甲蟲?」
「給我。」姜薇薇討過鳳管,取了一件飾物恰將鳳管尾端塞緊,至於鳳管前端吹氣孔不大,甲蟲不能爬出,笑笑將風管交還。
不消多久時間,彌迦喇嘛已替每一人裝了十幾隻甲蟲,剩在鐵琴裡面也不過幾隻。回顧姜薇薇道:「女檀樾可將此甲蟲還給姜夫人觀賞了。」
「哼!大和尚打算把我支開,是不是?」姜薇薇笑道:「誰不知你們打算偷偷溜走,若沒有我們在場,包管你什麼都做不成功。」
別人不見得有溜走的念頭,但這話恰就說中靈音童子的心事。
他自從知道李嬌嬌削髮為尼,自己又成為四名少女追求的對象,甚至於天山派的豐文姬都暗示鍾情,直使他感到十分煩惱,想借故破了靡音谷便獨走他方,尋找靈音老君,設法阻止惡魔練成七根雷弦的絕藝,甚至削髮為僧,也省卻多少事故。
那知姜薇薇聰明絕倫,一知李嬌嬌削髮為尼,正式轉入雲心聖尼門下,便料到這位靈音哥哥要設法擺脫情網,索性一語道破。
靈音童子心下暗驚,不由自主地偷望她一眼。
姜薇薇「唉」一聲笑道:「別望,我說的就是你。」
這樣坦率地指出,楊、宮二人全都失笑。
靈音童子大感尷尬。
彌迦喇嘛輕嗟一聲道:「靈音檀樾不是佛門中人,也無溜走之意。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正欲與三位檀樾前往靡音谷,只怕二位不便前往。」
姜薇薇笑起來道:「我們更該前往報仇,好,我們先走一步。」
話落,輕嘯一聲,召下一隻大雕,挽著駱瑤香躍登雕背沖霄而去。
靈音童子驚叫道:「不好,大師兄快……」
楊敬賢也知不能讓小師妹自去涉險,四聲短嘯,召落四雕,與各人分乘一隻大雕追去。
姜薇薇只是恐怕被人阻止行程,飛出二三十里之後,已命大雕緩飛等候。
靈音童子有生以來,頭一次乘雕飛翔,但覺萬山低首,雲生腳下,涼風襲擊,令一心曠神怡,不禁發出浩然長嘯。
天色漸漸明亮,望下由灰白而轉作金黃。
在群山竣嶺的幽谷,忽然出現一個卷大的黑點。那黑點循著谷地移動,十分迅速地向東移飄移。仔細一看,依稀辯出是行走的人影。
靈音童子審視半響,不覺輕咦一聲。
姜薇薇也看到了,笑道:「這魔頭真該死,偏要被我們撞見。」
楊敬賢詫道:「是什麼人?」
「殺人女草的靈音老君。」
「真的?」
「哼,你不信么?不但是靈音老君,連後面那三人我也認得——前面一個是郎姑娘的爺爺紫笛神君,後面二人是岳外雙仙,黃山黑白二老。……嘻嘻!他們好像較腳程看誰走的快哩。」
聽說發現了靈音老君,彌迦喇嘛頓時仇火暴長,急道:「女檀樾,趕快催雕下去,休教那惡魔再逃了。」
姜薇薇笑道:「你還怕他逃得了么,他這時正是走向靡音谷,先看他幹什麼,如果他真要和靡音谷那伙老魔作對,我們倒省卻不少手腳。」
彌迦喇嘛著急道:「他若與靡音谷聯合起來豈不更加費事?」
「我們還有金——甲——蟲——」姜薇薇回眸一笑,猛見靈音童子神情漠然,不禁一怔道:「靈音哥哥,你發什麼呆?」
靈音童子嘆息道:「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他這是已陷進一個極大的困難問題,照說靈音老君殺戮無辜,漠視人倫,已是罪有應得。但他若非靈音老君當年相救,已經懸石而死,那還有到今天?
救命之恩,等於再生父母,父母之恩不可忘,救命之恩也不前忘。別人可以殺靈音老君,惟有靈音童子不能殺。師徒二人屢次為敵,靈音老君也無時無刻想置他於死地,但他宅心仁厚,怎能讓靈音老君死在眼前?
然而,靈音老君已練成彈響三根雷弦的絕音,縱觀今世,只怕除了蔥嶺鴛侶,就只有彌迦喇嘛和他能夠抵擋,如果放棄責任,岳外雙仙、紫笛神君與蔥嶺弟子豈不要遭毒手?
姜薇薇似已明白他的心意,「哦」一聲道:「原來還念及師徒之情,但老魅不把你當作徒弟,你又如何?」
彌迦喇嘛也明白了過來,肅然道:「以徒殺師,確是大不應該,靈音檀樾即覺不便,便專心對付靡音谷那伙老魔,由貧僧與郎老檀樾、岳外雙仙等人相機行事就是。」
靈音童子肅容道:「聖僧體諒下情,小子不勝銘感。」
姜薇薇卻一催坐雕,飛越靈音老君頭頂,嬌叱道:「天魔還往哪裡走?」
她的嗓子又尖又響,且在空中發話,遠近數里可聞。靈音老君向東疾走,瞥見雕影掠過,立聞喝聲震耳,猛抬頭,又見三雕並翅掠來,扇起一陣威力絕大的狂風,不禁大吃一驚,急將鐵琴向前一推,橫掛胸前,桀桀怪笑道:「本天尊今後有坐騎起飛了!」
彌迦喇嘛騎在居中的雕背上,一按雕頭,雕即俯衝下去,振翼一掠,幾乎掃中靈音老君,隨即縱身落地,沉聲喝道:「孽畜,你還不
繳琴納命么?」
靈音老君十指已按上琴弦,陰剌剌一笑道:「本天尊只有一架琴,一條命,豈肯就送給你?」
靈音童子不願蒙上「殺師」之名,遠離三雕,恰見一老雙仙趕到,急道:「郎老丈,二位師傅,靈音老君就在前面,不可再進。」
黃山白老怒道:「你這小子身為黃山武宗第三代掌門,不替第二代師叔報仇,還要說什麼不可再進?」
靈音童子被罵得啞口無音。
紫笛神君郎世重笑道:「這也難怪靈音小哥,當初若無老魔救他一命,那還有你黃山第三代掌門存在,我們正要尋找老魔,不料在這裡遇上。好歹也和他較量一番再說。」
因為紫笛神君算起該是黃山煙霞老人同一輩份人物,岳外雙仙不便反駁。
黃山黑老哈哈大笑道:「愚兄弟也知靈音童子頗重情義,但又有拿不起,放不下的婆媽腔,郎前輩既如此說,也只由他自擇去罷,不相信那音魔佬擋得下三人夾擊。」
靈音童子見雙仙不需自己協力,心頭略安,縱身落地,低頭下拜道:「啟上三老,老魔今日藝業精進,比起以前能彈出四倍音力,須加意當心。」
紫笛神君振聲豪笑道:「且看老夫殺賊!」
話落,首先起步,黃山黑老急道:「靈音童子,你騎雕監視,不用你與前師對敵。可行?」
這是靈音童子義不容辭的事,才答得一句「弟子遵命」,岳外雙仙已如飛而去。驀地一聲極大的霹靂由東方傳來,罡風如潮湧到。
紫笛神君、岳外雙仙功力深厚,齊聲大喝:「尺工乙尺六!……」然而,三根雷弦並響之下,音量罡風俱增四倍,擊得三老急進狂沖,仍被那股莫大的潛力震得倒翻筋斗。
靈音童子尚未跨上雕背,急展出「千里戶庭」的絕藝,猛衝上前。
「霹靂!霹靂!……」
一陣陣霹靂之聲,震得山搖地動,只是不聞人聲,在這天崩裂地的靈音音下,任何聲音都變得渺小。
罡氣、氣勁,源源不絕地洶湧震蕩,紫笛神君功力還在岳外雙仙之上,同樣伏貼地面,張大嘴巴念著兩句「神咒」,任勁風掃過背脊,站不起來。
靈音童子已煉成天音寺辟音絕藝,但三根雷弦激發的風力太強,仍然被遲滯了行動,「千里戶庭」竟也施展不開,只好猛踏大步上前,扶起三老,面帶愁容道:「師傅和郎老丈不可停念咒語,弟子上去看看。」
三老自知停下不念辟音「神咒」,便要被琴音反傷,望著靈音童子點頭允許。
靈音童子本不願和靈音老君直接交手,那知這位惡師發出的琴音罡氣較最後一次相遇還要猛烈,東面有彌迦喇嘛,西面有紫笛神君和岳外雙仙,上空有騎雕俯瞰的蔥領弟子,這些人的安危,多半寄托在他的身上,豈能再容惡師多造殺孽。
念頭一轉,猛喝一聲:「老魔休走!」
這一聲,響起巨雷,與琴音不相上下。但距琴音激蕩之處還有半里之遙,仍未能破音傳入。忽然,「鏘」的一聲銳響,琴音即停了下來,接著就聽到靈音老君陰刺刺的笑聲:「彌迦禿驢,你這回該知道厲害了。」
天音寺一代主持,以琴音相搏,居然敗在靈音老君之手。沖開漫空飛雪,直達靈音老君身後,厲聲道:「惡魔,你還敢下毒手?」
靈音老君一閃身軀,躲開數尺,傑傑怪笑道:「七根雷弦,唯我獨一,還有什麼不敢?」
靈音童子俊目一瞥,見彌迦喇嘛捧著鐵琴,滿臉痛苦之色。楊敬賢、宮明義,分立彌迦左右,滿面怒容。急移步上前,問道:「聖僧自覺如何?」
彌迦喇嘛長嘆一聲道:「貧僧無恙,但此琴雷弦已斷。」
原來雙方均以「滅魂消魄絕音」相打,彌迦喇嘛一根雷弦負擔老魔三根雷弦的音量,不拼盡功力自難爭取勝利,那知反將自己琴上的雷弦挑斷,怎不痛苦萬分?
靈音童子只怕有人傷亡,弦斷琴毀全不放在心上,毅然道:「聖僧暫歇,待弟子向這惡魔索回七根雷弦。」
靈音老君振聲大笑道:「小子,你說話還像是人,行事卻像是豬,老的不行,你小的行嗎?」
靈音童子雙掌一拍,叫道:「你我不必比什麼琴音,就在掌力上分個高下便了。」
「嘿嘿!」靈音老君冷笑道:「我沒有你那麼笨,舍長取短,任敵人宰割,本天尊已另有傳人,今日就要你這逆徒的小命!」
靈音童子微微一怔道:「你新收的弟子是誰?」
「當然是尼巴格。」
「接招!」
「接招!」
「接招」之聲齊起,東西兩面各有幾股氣勁卷向靈音老君。
靈音童子迅速一瞥,見由東面進擊是蔥領二位弟子,由西面進擊的是黃山「岳外雙仙」,紫笛神君正由靈音老君後面的山坡湧現。
靈音老君不愧為混世魔王,雖受東西兩面突然進擊,只一吸真氣,便已後退數尺,四股猛烈無比的掌勁在他身前交擊,爆起「轟」的一聲巨響。
岳外雙仙、蔥嶺弟子,各被震得停下身形。
靈音老君傑傑怪笑道:「你們多演兩出鐵公雞,本天尊自然有賞。」
說罷,左手一撫琴弦,已彈出「錚錚琮琮」的聲音。
「你幹什麼?」靈音童子一聽,彈的竟是「蝕心三曲」的起手旋律,情知惡師意欲使雙仙與蔥嶺弟子拚鬥。蔥嶺弟子煉成辟音之木,不會受迷;岳外雙仙全靠兩句「辟音神咒」,在和風細雨的琴音下作防備,一被琴音「蝕心」,將六親不認。急一聲斷喝,身隨聲去,一掌隨即劈出。掌到中途,再化為黃山武宗的「風雲幻變」,幻出漫空掌形,罩向靈音老君。
「好掌法!」蔥嶺二徒稱讚。
岳外雙仙老臉上浮現得意之色。
靈音老君冷笑一聲,全身飄退丈余,厲喝道:「逆畜敢再上一步,本天尊教人、雕盡死在此。」
空中忽然傳來姜薇薇嬌笑道:「老魔別自得意,方才已領教過三弦齊響的雷音,連鳥兒都不再怕你。」
紫笛神君也介面喝道:「方賊,你認了命吧!」
靈音老君疾轉身軀,瞥見紫笛神君相距不及三丈,紫竹笛已湊近嘴唇,急又拔動雷弦,彈出一聲霹靂。
「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尺-一」一陣抑揚的笛聲響起,紫笛神君屹立女口山,面泛笑容,紫笛神君湧出罡氣如潮,衝散琴音罡氣,一路如霧如煙直達靈音老君面前。
岳外雙仙並肩而立,喃喃地念著「辟音神咒」,上軀急劇搖晃。
妙音童子暗叫「不妙」,斜身一掠,擋在雙仙身前,喝道:「惡魔敢過這邊,靈音某就不念往日之誼。」
他直到這時還不忍對惡師驟施煞手,只防護二位師尊不讓靈音老君侵害。
楊敬賢、宮明義雖在蔥嶺鴛侶門下首徒,但沒有姜薇薇得天獨厚,功力稍嫌不足,也只能凝氣自保噤不作聲,徐徐上前。
惟有彌迦喇嘛練成「空界須彌」多年,縱令靈音老君七弦齊彈,也傷他不了。這時右手高舉鐵琴,左掌護在胸前,大步疾上,厲聲道:「惡魔且接貧僧一招!」
他這架千年寒鐵馬金石古琴的雷弦已斷,但當兵刃使用仍然凄厲無比,一掃之下,「宮、商、角、變徵、征、羽.變宮」七弦齊鳴,匯成一片雜亂之聲,而且發出催山折樹的猛勁,風雪泥沙捲起一道長龍。
靈音老君大吃一掠,三指同時一勾,由琴弦震起一聲巨響,同時也飄退數尺。
「走開!」靈音童子見惡師走向自己這一方面,深恐他忽然下手傷害身後二位再傳師傅,急忙雙掌推出。
這一掌雖未盡全力,只因相距太近,潛勁一發而到。
靈音老君發覺身側風生,趕忙回掌一拔。
鐵琴重約二三十斤,但靈音老君一手勾住三根雷弦,每一根都有指頭粒細,竟成為把鐵琴提在手中,是以琴音頓止。
原來徐徐上前的楊敬賢,宮明義,趁這剎那四掌並進。
岳外雙仙也把握千載一時的機會,分由靈音童子兩則衝出,一聲暴喝,四掌齊施。
靈音老君在四面包圍中,一聲陰笑,拔高三丈,意欲躍出重圍,那知紫笛神君身法更快,竹笛猛可一揮,皋喝一聲:「倒!」
紫笛神君三十年前已是中州第一位高手,這一招疾如閃電,靈音老君身子懸空,無處可避,被竹笛敲中腳脛,頓時痛徹肺心,身子不禁一歪,恰被楊敬賢一掌劈中胯骨,竟把他下半截身子劈得盪過一邊。
黃山黑老一聲朗笑,一把奪過鐵琴,突伸一指向靈音老君胸膛點去。
靈音老君被一笛一掌打中,猛覺掛在胸前的鐵琴被奪,一縷銳風射到胸衣,顧不得再彈琴音,上軀一搖,一臂橫掃出一去。
那知黃山黑老忽將鐵琴往下一按,指甲向琴索一劃,「嗡——」一聲響處,划斷琴索,奪過鐵琴。同時一步飄開。
黃山白老一掌劈到,「蓬」的一聲,靈音老君肩頭中了一掌,禁不住直飛圈外。
靈音童子眼見惡師連中二笛二掌,鐵琴又已被奪,情知難敵,急高呼道:「師父饒他去罷!」
黃山白老性子最烈,喝一聲:「你滾開去,我師妹被分屍之仇不可不報!」
靈音童子被罵得黯然垂首。
黃山黑老奪得鐵琴,立刻交給彌迦喇嘛,厲聲喝道:「方爭光,你有多大能為,儘管施展好了,老夫讓你有個公平決鬥的機會。」
靈音老君挨了三下,更是狠性大發,腳剛著地,赤族帶已拔在手中,獰笑道:「你們統統上來納命!」
赤族帶乃古奇兵刃,鋒利無匹,戾氣驚人,惟有蔥嶺雙劍始能相抗,岳外雙仙赤手空拳,對這赤族帶也大有顧忌,急忙交換一下眼色。
楊敬賢、宮明義,自從靈音老君被奪去鐵琴,也已停止進招,退過一旁,紫笛神君對靈音老君是有怨無仇,幾個月前被廢去一身功力,幸獲靈音童子恢復過來,自己也敲中大魔一笛,略消冤氣,也暫時抱笛觀望。
彌迦喇嘛得回七根雷弦,想起全寺僧侶之仇,悲憤填膺,神情肅然道:「方檀樾應該償還天音寺數百僧侶一命。」
靈音老君嘿嘿冷笑道:「禿驢有這份本事么?」
彌迦喇嘛淡淡一笑道:「你以琴音奪去無數生命,貧僧照樣以琴音收拾你一命.這樣總算公平。」
靈音童子暗忖彌迦喇嘛明知靈音老君悟出「滅魂消魄絕音」,並能彈動三根雷弦,還要以琴音取勝,難道琴音裡面還有什麼奧秘?
哪知靈音老君方爭光連眨幾個眼皮,忽然陰笑一聲,回身便走。
「追!」黃山白老一聲暴喝。「千里戶庭」的絕頂輕功已施展開來,頃刻間已迫近靈音老君身後。
靈音老君不料黃山的輕功恁地神速,回頭一看,不但是黑白二老、彌迦喇嘛、靈音童子、紫笛神君等人接踵而到,連二位蔥嶺弟子也緊緊跟在各人後面,急又折個方向,拚命疾奔。
黃山黑老冷笑道:「方爭光,你殺人無數,原來竟是這般怕死?」
「嘿嘿,好漢不吃眼前虧,方某豈是怕死之輩,來年再見,當教閣下死得瞑目。」
靈音老君語音琅琅,好像毫無怯意,腳下卻越走越緊。
姜薇薇與駱瑤香騎雕追趕,吃吃笑道:「姓方的,休只自吹大氣,須防天上有人。」
靈音老君猛抬頭,瞥見雕影蔽空而來,驚駭地道:「你們敢跟本天尊同往靡音谷?」
姜薇薇笑道:「靡音谷那伙邪魔王列隊歡迎你哩,不知那斷臂老魅要你怎樣死法?」
靈音老君猛可記起一事,不禁暗驚,那知就在此時,峰頭上已湧現一簇人影。
當頭一位,身穿綠色長袍,單臂下垂,正是陰陽千眼叟,他的右側一位身穿金色寬敞道袍,卻是被無仇尊者以定音鼓趕走的妙仙翁。這二魔身後備列有四名衣裳鮮艷的婦人,後面又排有四行樂隊。
靈音童子目力最尖,首先認出樂隊前面正是四隅子,奇形樂器映日生輝,恐怕各人不知厲害,趕忙關照幾句。
但那靈音老君一見峰頭湧起一大夥人,忽又折過方向,轉向東北飛奔。
姜薇薇吃吃笑道:「方爭光,你怕斷臂老魅要你命是不是?」
「擒下那畜生!」陰陽千眼叟,聽逃走的人是自己的門下,後來又盜走赤族帶,與自己愛妾通姦的方爭光,頓時怒吼如雷。暴喝聲中,靡音谷的人立即向北移動,列成一堵人牆擋住靈音老君的去路。
靈音老君愣了一下,索性停了下來,傑傑怪笑道:「陰陽怪物聽著,眼下有你的死仇黃山門人、蔥嶺門人在此,你若想報斷臂之仇,咱們先盡前嫌,來一次合作,否則一經拼上,只好讓你的仇人得意了。」
陰陽千眼叟已飄然趕到,冷森森道:「畜生,你把老夫的麗姬拐往哪裡?」
靈音老君凶睛一閃,怪笑道:「當然還是活著。」
「先把赤族帶拿來!」
「這可不行。赤族帶交還你,怎能應付強敵?」
「老夫自能保你一命。」
靈音老君略一猶豫,徐徐上前,雙手將赤族帶交了上去,那知陰陽千眼叟剛接過赤族帶,立即就勢一揮。
「嚓」一聲響,靈音老君做夢也料不到這位當年的業師立刻下手,一具完整的身子在寒光一閃之下被揮成兩段,嘴裡還大喝一聲:「不好!」
「痛快!痛快!哈哈!……」陰陽千眼叟誅了叛逆弟子,竟自縱聲大笑。
這一邊老少諸俠見不可一世的廣頭——靈音老君——竟死在他自己的師傅刀下,全都看得呆了。惟有靈音童子念及當年身受之恩,不禁掉下兩行眼淚,再想到陰陽千眼叟也不是個正派人物,立刻奪身躍出,鳳管一指,喝道:「老魅上來納命!」
陰陽千眼叟冷冷道:「你這小子拐走我七姬、八姬、我不找你已算罷了。還敢自己送上門來,不過,眼前既是黃山、蔥嶺兩門弟子在此,還輪不到你小子搶先送命。」
靈音童子振聲大笑道:「老魅你說錯了,靈音某就是黃山武宗第三代弟子,接招罷!」話聲一落,鳳管已化作一道清光向敵人點去。
岳外雙仙大感欣慰,微笑對望一眼。
陰陽千眼叟一聽靈音童子自承為黃山武宗弟子,立即目放凶光,冷哼一聲,赤族帶一撩「咔嚓」一聲,鳳管立被切成兩段。
然而,在這一剎那,但見彩光一閃,陰陽千眼叟抽身疾退,慌亂地一掌劈出,同機將赤族帶揮成一個鋼球護定身子,厲聲道:「小子,你是五彩真君門下,怎來與老夫作對?」
靈音童子被陰陽千眼叟一刀削斷風管,已吃驚後退拔劍,那知金甲蟲反由風管飛出,撲向強敵,不禁好笑道:「誰是五彩真君門下?」
「你這金甲蟲由何外得來?」
「五彩真君送給靈音某,好誅戮你這老妖!」
陰陽千眼叟大怒道:「怕我殺不了這些毒蟲不成?」他在幾十年前已經藝冠群倫,只傷在蔥嶺鴛侶劍下,此時將赤族帶揮舞如飛,打擊得金甲蟲叮冬脆響,一聲高呼著:「諸姬速退,男的上來。」
由他這一呼喚,老少諸俠已知他熟諳金甲蟲的特性,趁著對方一大夥婦女退後,立即飛步上前。
姜薇薇最恨那妙物仙翁,嬌叱一聲,玉瓶向他頭頂擲落。妙仙翁怎知中藏奧妙,但見清光飛來,立即舉掌一劈。「啪」的一聲,玉瓶粉碎,又飛出十道彩光向他圍攻。
「妙啊!」駱瑤香將手中玉瓶向四隅子擲去。
四隅子眼見千眼叟、妙仙翁,全被毒蟲圍攻,鬧個手忙腳亂,空中又投下玉瓶,明知又是凶物,急忙向後一退。不料玉瓶落地,恰被山石碰碎,十隻金甲蟲同時撲出。四隅子手中只有樂器,並無兵刃,北隅子首先被甲蟲咬中,厲叫一聲,手中小箱子拋出一丈多高,身軀倒地。
剎那間,東隅、西隅、南隅,相繼慘呼,驚得妙翁仙心膽俱寒,掌法一緩,也被金甲蟲叮上一口,狂呼聲中,落荒奔去,十隻甲蟲竟然跟后疾追,眨眼間形影俱杳。
陰陽千眼叟游目一掠,見只剩自己一人,暴喝一聲:「三年後再見!」
但他還未起步,驀地響起一聲霹靂,震得他渾身一顫,被那狂怒的金甲蟲同時撲上身子,一聲怪呼,隨即倒地,近處也傳來妙仙翁一聲哀叫。
宮明義俊目環掃,見靡音谷的人已經散光,不禁好笑道:「小師妹,你二人真正掃興,想找個對手都沒有了。」
姜薇薇哼一聲道:「你還想著打哩,我媽也來了。」
各人舉頭望去,果見西天飛來一點青光,眨眨眼已認出是那隻青鸞,後面還跟著幾隻大雕。這一隊巨鳥飛臨上空,旋聞由鸞背下姜夫人的聲音道:「薇兒真會胡鬧,萬一有失,如何是好?」
姜薇薇笑道:「媽,不關我事,是靈音哥哥帶頭鬧的,我們打了大勝仗,天魔,仙翁、千眼叟、連四隅子都死了。」
「那還不是你鬧出來的?」姜夫人口氣十分喜悅,按下青鸞,向各老俠儆欠上軀,喜孜孜道:「老妾欲煩請列位與靈音小哥同上蔥嶺一行,不知可肯賞光?」
「老朽敬領夫人盛請。」紫笛神君猜想定有要事相商,首先表示願往。岳外雙仙也要拜會當年協助開派師尊的蔥嶺老人,齊聲答應。彌迦喇嘛低頭一拜道:「貧僧須急整荒寺,只好有違雅意了。」
老少諸俠別過彌迦,跨上雕背,直向蔥嶺飛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