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暗追城外局主責嫌俠中俠
私訪巨宅二姑激怒千面俠
出了城,是死寂的官道,道旁有幾堵土牆圍子,看似路邊小店留下的殘墟。
「朋友,站住,你到底是誰?」喝聲發自殘垣中。
司馬上雲鬼魅般掠了過去,借坍牆隱身,定睛望去,不由駭然大震。
在殘垣之後相對的,赫然是虎威鏢局局主「關中大俠」閔中天和當今最負盛名的白道人士「俠中俠」唐繼,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司馬上雲不但困惑而且激動,情緒一片紊亂,事態的演變太詭譎了,簡直教法相信。
一瞬之間他轉了無數個念頭——據老宋目睹,那到鏢局借口托鏢,暗地鬼弄鬼的姓黃的老者,是投入城西巨宅內的,他誘人追,「黑豹」殺人,這說明了什麼?
局主閔中天何以會踩上了這條線?
「俠中俠」唐繼從巨宅出來,被閔中天追蹤,難道「俠中俠」便是神秘的巨宅主人?他就是「黑豹」么?
武林盟主石震宇的下落,是「俠中俠」唐繼查出來的,但石震宇被害了。難道「俠中俠」
是個掩盡天下人耳目的偽君子?太可怕了!
「俠中俠」與閔中天似乎也非常意外,對望了許久才開口。
「唐大俠想不到會是你」
「閔局主,老夫也極感意外!」
「唐大俠何時喬遷到洛陽的?」
「喬遷……這話從何說起?」
「唐大俠不是巨宅的新主人么?」
「哈哈哈,局主錯了,老夫是來訪友的。」
「哦?請問貴友是誰?」
「這個……閔局主,請恕老夫不便奉告,因為敝友業已洗手江湖,不願再被提名道姓的。」
閔中天臉色變了又變,一時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
司馬上雲在暗中轉著念頭,他想:「俠中俠既然不肯說出巨宅的主人是誰,顯然是故意推託。
「巨宅的主人可能就是他本人,他也就是黑豹,該現身拆穿么?如果他不承認,豈非打草驚蛇?
「證據,必須要抓到證據,他才無所遁形。退一步說,即使他不是喪心病狂的黑豹。至少也是黑豹的同路人,
「且看閔中天如何應付……」
「俠中俠」見閔中天神色不對,以驚訝的口吻道:「閔局主,老夫甚是不解,閣下夜深探老夫好友宅第,又追究逐老夫,這是為何?」
閔中天涵養再深,也掩不住激動之情,冷聲道:「唐大俠真的不解?」
「咦?這是什麼話?」
「要本人說出來?」
「當然,閔局主不說,老夫怎會明白。」
「如此,本人開門見山的說,本人在追查『黑豹』!」
「俠中俠」顯然很吃驚。
「近日江湖盛傳的『黑豹』?」
「不錯!」
「那與老夫有什麼相干?又與那巨宅主人何涉?」
默然了半響,閔在天才以搬動的聲音道:「本鏢局一明一暗兩次大鏢被劫,外加十四條人命,這兩趟鏢照價賠償,本局必將破產……」
「哦!有這等事,請說下去!」
「今晚兩個更次前,有個自稱姓黃的珠寶商人,登門托鏢,結果是有意栽贓,小徒追隨,毀在豹爪之下……」
「說下去。」
「有人曾經見到那姓黃的在貴友府上出入過。」
「噢!真有這等事!」
「本人並非信口雌黃之徒,唐大俠,話已經說完,尊駕有何高見,閔中天洗耳恭聽了!」
「俠中俠」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思索一陣之後,沉聲問道:「容老夫調查,如何呢?」
閔中天橫定了心,道:「本人已經無法再等下去,現在就請唐大俠立刻作出一個明確的交代。」
「俠中俠」瞪大了眼道:「要老夫作明確交代?」
「是的!」
「要老夫交代什麼?」
「既然唐大俠說,到城西巨宅是訪友,就請說出貴友的來路。」
「老夫說過了,他已經不再伸手江湖是非。」
「那是唐大俠的說法。」
「什麼,你信不過老夫?」
「不敢,唐大俠名滿天下,武林同欽,不過……這段公案,證據確鑿,閔中天只好放肆請求。」
「閔局主,老夫以人格保證,一查個明白就明白回復,如何?」
閔中天沉吟不語,以「俠中俠」在武林中的地位聲望來說,他應該是信得過,但照事實而論,他真不敢相信。
「俠中俠」似乎感到受到了屈辱,正色道:「閔局主,你真的信不過老夫?」
閔中天日芒一閃,反問道:「唐大俠怎在深更半夜,越屋離府,這點……令人實在不解!」
「俠中俠」吁了一口氣,道:「閔局主,老夫是要去辦一件私事,你可以不必知道。」
閔中天變臉道:「唐大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難道也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事?」
措詞還婉轉,但語中之意,是問「俠中俠」是否也做見不得人的事?
「俠中俠」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但他為了聲望,不能稍失風度,當下笑了笑,手撫花白長髯,道:「任何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事,但那只是個人的秘密,並不表示不能見天日。」
閔中天口裡輕哼了一聲,表示不屑「俠中俠」的說法。
「俠中俠」似乎按捺不住了,兩道精芒迫視在閔中天面上,寒聲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閔中天道:「本人請唐大俠引見貴友,當面澄清。」
「俠中俠」不假思索地道:「這辦不到。」
閔中天顫聲道:「唐大俠不要迫閔某人得罪。」
打了個哈哈,「俠中俠」道:「什麼,難道你要對老夫動手?」
閔中天似乎有豁出去的打算,咬咬牙,道:「事關生死存亡,閔某人無法顧及其他了。」
「俠中俠」眉毛一軒,道:「閔局主,你在武林道上,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希望你能三思而後行,以免後悔!」
閔中天鐵定了心,道:「我還有什麼可後悔的,鏢局行將下旗,親人一再橫屍,還談什麼身份?」
「俠中俠」道:「可是你找錯了對象。」
閔中天針鋒相對地毫不退讓道:「但唐大俠有事隱諱,也無法來證明與此事毫無牽涉啊!」
暗中的司馬上雲心念疾轉:「天下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雙方動上手,閔中天很可能不是『俠中俠』的對手,有了差錯,後果將無法收拾,是該現身的時候了。」心念一動,飄然入場。
「俠中俠」反應神速,司馬上雲才動,便已出聲喝道:「什麼人?」
司馬上雲身形立穩。
閔中天驚聲道:「施大俠,是你!」
「俠中俠」只認識司馬上雲本人,不認得他的化身,目光在司馬上雲面上一繞,道:
「老夫眼拙,朋友是誰?」
司馬上雲拱手道:「無名小卒,施下元,久聞唐俠之名,今晚幸會。」
閔中天似別有用心,補充著道:「施大俠是『千面俠』的助手。」
「噢!」了一聲,「俠中俠」道:「『千面俠』人雖神秘,但行事卻極正派,是老夫所欽敬的人物之一,可惜無緣識荊,施朋友不速而至,必有見教?」
司馬上雲淡淡地道:「豈敢,區區是打獵經過。」
「俠中俠」惑然道:「打獵?」
「不錯!」
「所獵何物?」
「江湖中的豺狼虎豹。」
「朋友就是近日洛陽一帶盛傳的『江湖獵人』?」
「區區不擬否認!」口裡說,如刃寒芒,直盯在「俠中俠」的面上,注意觀察他的反應。
但是,司馬上雲略感失望了,「俠中俠」面上除了稍顯驚愕之外,卻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
倒是閔中天臉上卻呈現出激動之色。
因為司馬上雲在鏢局時,沒有直接承認是「江湖獵人」,現在挑明了,表示當今神秘怪傑「千面俠」已經伸手這件事,當然他不知道面對的便是「千面俠」。
「俠中俠」沉聲道:「朋友打獵,可找到獵取的對象?」
「有!」
「什麼?」
「俠中俠」眸子射出了熠熠精芒,暗夜中有如電炬,直照在司馬上雲臉上,久久才開口道:「這麼說,洛陽道上真的出了黑豹?」
司馬上雲點點頭道:「豹子不但兇殘至極,也狡猾至極,不過,區區憑打獵的經驗,已經嗅到了豹子的氣味,也發現了爪痕,它逃不了的。」
閔中天栗聲道:「施大俠,小徒毀在豹爪之下,大俠親眼目睹,黑豹是誰?」口裡說,目光卻瞟向「俠中俠」。
司馬上雲沉聲道:「這等獵獲之後才能公開。」
「俠中俠」深望司馬上雲道:「朋友方才說已經發現了爪痕,這麼說,就可以按圖索驥。
並且追出這頭江湖之豹,老夫也當儘力的查究,並非是為了釋嫌,而是盡武人的本份。」
司馬上雲拱手道:「唐大俠義膽俠腸,區區甚是佩服。」
「俠中俠」道:「好說!」
閔中天冷冷地道:「唐大俠對這件事,是不打算交代的了?」
朗聲一笑,「俠中俠」轉向閔中天,神色湛然地道:「閔局主,老夫託大稱呼你一聲閔老弟,這須公案『千面俠』既已伸手,定會水落石出的。
「事實上,老夫不必交代,也無從交代,時間不許,老夫得先走一步。」說完,分別向兩人抱抱拳,飄然而去。
閔中天本待阻止,想了想,改變了主意,向司馬上雲道:「施大俠,能約略向本人透露一點有關黑豹的線索?」
司馬上雲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閔中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沉重地道:「施大俠,『俠中俠』是本人最欽敬的同道之一,可是……情況如此演變,不得不對他無禮,依施大俠看來,他是否嫌疑很重?」
司馬上雲悠悠地道:「在事情未明之前,區區不便置評,不過照他平素的為人,應該是不會會,可是江湖風波詭譎,難以料定。」
閔中天閃動著目芒道:「施大俠是打獵的,剛才何以不追問個明白?」
輕輕一笑,司馬上雲用令人莫測的姿勢道:「打獵有打獵的方法,這點局主就不必過問了。」
閔中天咬咬牙,道:「目前本人將不惜採取任何手段,逮住姓黃的老者,逮到他,謎底便可揭開。」
司馬上雲表示同意地「唔!」了一聲,道:「對了,閔局主,那些官府金錠,你要如何處理?」
閔中天憤憤地道:「什麼官府金錠,裡面包的是鉛,印也是假的,窺測對方的用意,是想栽上本人一個假造官銀的罪名。」
司馬上雲挑眉道:「噢,有這種事?以『黑豹』行事所表現的功力而論,他盡可為所欲為,為什麼要施展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呢?」
閔中天道:「對方的目的,是要毀虎威鏢局,使本人身敗名裂,再沒別的什麼理由了。」
想了想,司馬上雲道:「這麼說,對方與局主定結有不可解之仇,局主該想得到對方可能是誰……」
閔中天搖搖頭道:「想不出,我閔中天生平沒跟人結過深仇大怨。」
司馬上雲道:「此地大小鏢局十八家,而貴鏢局一枝獨秀,所有大交易都由貴局承攬,會不會同行生了嫉妒……」
閔中天深深想了一陣之後,目芒大張道:「大俠這麼一說,本人想到了,是有些可能啦!
「本地一家新開張的鏢局,氣派不小,但信譽未立,沒什麼大生意上門,這……可是,照目前情形問題在於那城西巨宅……」
司馬上雲道:「巨宅的主人,不見人,也不會露面,或許是以殺人為業的職業殺手,這也說不定?」
閔中天沉重點點頭,道:「施大俠判斷的很有道理……」
就在此刻,一聲刺耳的慘叫傳自不遠的地方。
荒郊靜夜,慘叫聲分外顯得凄厲,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雙雙彈身,循著聲音所傳的方向直撲去。
閔中天飄落在矮樹叢邊,在十丈不到的矮樹叢邊,趴伏著一個人。
司馬上雲道先驚叫出聲:「殺人?」
受害者頭碎額裂,一張臉已被抓成了堆爛肉。
閔中天激動得全身發抖。
「奸殘忍的殺人手法!」
「骨碎肉糜,五官不辨……」
「不知受害的是什麼人?」
「看不出來!」
閔中天俯下身去,細一看,低叫道:「黑豹下的手!」
「黑豹?」
「不錯,頭殼上有抓痕深溝。」
司馬上雲湊近了死者前察看,雙睛登時爆出寒芒,栗聲道:「果然是那姓黃的老者!」
閔中天再次一審視,用顫抖的聲音道:「不錯,真的是他,你看衣著身材全部都相符!」
司馬上雲道:「區區是記得他腳上這雙黑緞鞋。」
閔中天凝望著司馬上雲道:「黑豹何以要殺他?」
「滅口!」
「滅口,何以見得?」
「我們剛才的談話,也是把死者列為迫緝的首要的對象,所以對方絕不能留下這個活口的!」
閔中天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一下,激動地說:「施大俠,『f俠中俠』唐繼剛剛離去不久……」
「局主的意思……」
「施大俠應該想得到。」
「嗯!事有可疑!」
「不止可疑,差不多已是事實。」
司馬上雲深深一想之後,道:「閔局主,閣下有家有室,而且有事業,對方的目標似乎直指貴局。
「所以局主最好坐鎮,不宜外出輕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這件事由『千面俠』來辦,如何?」
閔中天略一躊躇,道:「好,就依施大俠之見,那我……」
司馬上雲目芒陡然一閃,道:「閔局主,區區拜訪時所提出的問題,局主尚未作答覆……」
「問題?」
「嗯,就是關於『無敵劍』宋逵的下落。」
閔中天老臉再變,向後退了兩步,期期不能出聲。
司馬上雲心裡已經認定閔中天與失蹤了近兩年的宋逵有所關聯,宋逵當年假武盟之主石震宇的獨門武功「天罡指」毀了十二位白道人土,司馬上雲的父親也是被害之一,所以他必須要情理這件懸案。
「閔局主,務請坦白相目告。」
「施大俠,這……我想請問你,『千面俠』為什麼要追查一個失蹤已以很久的人?」
「這點區區不知道,當然是有原因的。」
「為什麼會找上我閔中天呢?」
司馬上雲當然不能說出石震宇被害,遺言涉及虎威鏢局這件秘事,因為目前不但事實不明,而且呈撲朔迷離的情勢。不能因為「黑豹」對虎威鏢局下手這一點而蒙蔽了應該注意的事實。
「閔局主,區區早聲明過,是替『千面俠』辦事,無法回答問題。」
「能否容我見『千面俠』面談?」
「這點辦不到。」默然了半晌,閔中天象是突然下了決心,咬著牙道:「好,關於『無敵劍』宋逵的事,等黑豹公案完了之後,本人應承作一個明確的交代。」
點點頭,司馬上雲道:「那區區就以此向『千面俠』復命了。
「局主還是快請回吧,如果事情有了進展,區區會專程訪奉。」
「告辭!」閔中天拱手為禮,疾奔而去了,看樣子他真的是擔心鏢局裡再發生了事故啦!
司馬上雲兀立當地,皺眉苦想,心裡疑雲更盛。
「俠中俠」唐繼離開不久,便發生滅口的事,難道這受整個武林尊敬的人物,是雙重人格,他便是殘酷殺人的「黑豹」?
「黑豹」既然有心毀虎威鏢局,為什麼不直接向閔中天下手,而要出之以另外的一種手段?殺已經遁世的石震宇。目的何在?
石震宇臨斷氣,為什麼要提虎威鏢局?這當中有什麼蹊蹺?
閔中天答應「黑豹」的事了后,對宋逵的事作個明確交代,這可證明他是與宋逵有些關連的。
如果宋逵就是「黑豹」,那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全連不上,難道是謎中有謎,案中有案?
遠處傳來了雞啼聲,蒙蒙的曉霧逐漸延開。
司馬上雲似乎得到了一個主意,喃喃自語道:「我就決定這麼辦!」
大約是過午之後不久的時分。
洛陽城西這座巨宅之前,未了一個風度極佳的年輕秀士,他,就是「千面俠」司馬上雲的本來面目。
氣派十足的黑漆大門,獸頭門環也是烏銅的,氣派中多少帶些神秘的色彩,門是緊關著。
司馬上雲上前叩動門環。
不久,門裡傳出了話聲:「什麼人?」
「在下司馬上雲,前來拜會貴主人。」
「什麼?要見我家主人?」
「是的。」
「閣下跟敝主人是什麼關係?」
「這個……在不是唐大俠的忘年之交……」
「什麼唐大俠?……這裡不姓唐。」
「唐繼唐大俠是貴主人的好友,在不是來見唐大俠的,有極重要的事要面告唐大俠的。」
「閣下到底是在扯些什麼,對不起,我家主人不見客,請便吧!」
門裡腳步聲是要離開的樣子。
司馬上雲不由發了急,高聲道:「人命關天,唐大俠不會不理!」
突地,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王七,開門讓他進來。」
司馬上雲劍眉為之一緊,輕輕一咬下唇,然後點點頭。
兩扇黑漆大門緩緩打開。
應門的是個中年漢子,從他那炯炯的目光,可以看出是個練家子,不遠的紅磚路上,站著一個半百婦人,風韻依稀。
司馬上雲定定神,從容步入,朝那婦人作了個揖,朗聲道:「司馬上雲冒昧打擾,請芳駕恕罪。」
半百婦人朝司馬上雲打量了一眼,冷冷地開口道:「司馬公子此來,不知有何貴事?」
「特來拜訪此宅主人。」
「我便是!」
司馬上云為之一怔,想不到巨宅主人是個女的,這一來,情況又有了變化,原先的猜測被打消了一半。
女人,會是殘酷殺人的「黑豹」?
他心裡想,表面鎮定如恆,重新一揖道:「失禮之至,請教芳駕如何稱呼?」
中年婦人道:「宅里上下,都稱我二姑!」
二姑,不提名,不提姓,只是個稱呼。
如果她是主婦,該被稱為夫人,稱為姑,又是主人,顯然有些不倫不類。
「哦!二姑。」
「你方才提到『俠中俠』唐繼?」
「是的!」
「我就是因為這點,才許你進門,現在可以說出你的來意了。」
她沒有請司馬上雲再往裡進的意思。
司馬上雲心念電似一轉,道:「在下此來,主要目的是想見唐前輩。」
二姑眉頭微微一皺,道:「是唐大俠約你來的?」
「不是。」
「他告訴了你,他在此地下榻?」
「也沒有!」
「那你怎麼找到此地來?」
「在下聽人說,唐前輩曾進尊府。」
「誰說的?」
「這……是個不相識的江湖人。」
「不相識的江湖人,憑什麼要告訴你唐大俠的行蹤?」她是一點也不放鬆。
笑了笑,司馬上雲道:「是在酒樓上聽人談起,主要是唐前輩名高望重,無人不識,所以才會被提起。」
那漢子冷哼了一聲,道:「朋友,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司馬上雲愕然望了那漢子一眼,道:「這是什麼意思?」
二姑素手微抬,道:「王七,把大門關上。」
那叫王七的漢子,立即把大門關上,插上閂。
二姑臉色一沉,閃電般伸手扣向司馬上雲的腕脈,從出手之勢,可以看出這女的不是泛泛之輩。
司馬上雲任由扣住,並不反抗。
「芳駕這是為何?」
「要你說實話。」
「在下並無虛言。」
「哼,唐大俠刺來此,沒第三者知道,竟然會在酒樓傳開,正巧被你聽到而找上門,你剛才在門外嚷嚷人命關天,現在你把話說清楚?」
「見到唐前輩在下會說。」
「你見不到他了。」
「為什麼?」
「他已經離開洛陽。」
這話是真是假,無從分辨,司馬上雲極為困惑,「俠中俠」唐繼,他是避不見面了么?
還記得他昨晚上曾說此宅主人是他至友,已經息影江湖,而此刻自稱主人的,卻是個婦人,他半夜三更,舍正門而入,越屋躍垣,被閔中天追蹤,也是自已親眼看到的,在野地,他離開之後,姓黃的老者便被殺,無論如何,他是涉嫌最重的人……
二姑振臂抖腕,司馬上雲踉蹌後退,隨即被王七擒住雙臂,反剪向後,他仍然沒反抗,心裡自轉著念頭。
「司馬上雲,你說話。」
「說什麼?」
「你的來意!」
「已經說過了!」
「看你儀錶不凡,不象邪門人物,所以我才沒下重手,難道你真的要見了棺材才掉眼淚?」
司馬上雲故意裝出惶恐的模樣道:「早知如此,在下不該來!」
二姑冷笑了一聲道:「可惜你已經來了,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便休想出這道大門。」
司馬上雲道:「在不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有重要事情面陳唐前輩。」
「告訴我也一樣:」
「這……這怎麼會是一樣?」
「別耗時間了,快說!」
司馬上雲心裡暗忖:「我何不說出部分情況,觀察對方的反應,也許可以探出些端倪……」
心念之中,司馬上雲期期地道:「是關於……黑豹!」
二姑臉色登時大變,向司馬上雲面前迫進了一步,栗聲道:「黑豹……黑豹怎麼?」
二姑的特殊反應,使司馬上雲瞧料了數分,如果再緊逼下去,定會逼出眉目,但處境也將更加險惡。
現在他是本來面目,能不動手便不動手,原則上,干預江湖是非,是「千面俠」,則非司馬上雲。
他必須保持一個與人無怨的面目,才能來去自如,方便行事,當下,故意岔開問題道:
「二姑,能不能先放開在下,反扭著很不舒服,在下來到貴府,毫無惡意,我是不得不來。」
「不得不來?」
「是呀!」
「誰請你來的?」
「唐繼,唐前輩!」
「你剛才沒這麼說!」
「二姑,這不是一句話就交代得了的。」
「哦!那你慢慢交代,我聽著!」
司馬上雲心念疾轉:「這件事有『俠中俠』唐繼在內,有些話不能不從實吐露,說不定唐繼就在暗中注意,如果信口胡編,很可能會誤大事……」
心念之中,道:「好,在下照實說吧!」頓了頓,才又接下去道:「二十年前,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武林盟主』石震宇無故搏殺了十二位白道知名人士,先嚴也是被害者之一……」
「噢!這我知道,你姓司馬,令尊當是司馬龍?」
「是的!」
「說下去!」
「那時,在下尚在稚齡,直到年前,才出江湖清理這樁陳年血案。」
「為父報仇?」
「是的!」
「憑你能耐……要向石震宇素仇?」
「索仇的方式很多,則且在下只消找出兇手,便有人出頭料理。」
「石震宇二十年來,生死下落不明,也許已經不在人世……」
「是的,他的確已經不在人世……」
二姑眉毛一挑,厲聲道:「你到底在搗什麼鬼?」
「在下……沒搗什麼鬼呀!」
「你前言不對後語,分明在胡扯。」
「二姑,在下說的全是實話,石震宇已為『黑豹』撲殺,在下因而急於來找唐前輩。」
二姑的臉色變了又變,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這……這不可能!」
司馬上雲心中一動,道:「什麼不可能?」
二姑眸中爆出了栗人的寒芒,直照在司馬上雲面上,似要看穿他的內心,到底他在打什麼主意?
司馬上雲做出惶恐不安的樣子,把頭低了下去。
王七扣住司馬上雲已經很長的一段時間,似乎也有些不耐了,開口道:「二姑,如何打發他?」
二姑沒答王七的腔,狠盯著司馬上雲道:「你怎麼知道石震宇被殺?」
「在下照唐前輩的指點找到石震宇,他已行將斷氣,說出了『黑豹』二字。」
「噢!後來呢?」
「僅只如此。」
「你知道『黑豹』的來路?」
「完全不知道,所以才要請教唐前輩。」
二姑的臉上又再起了變化,好一會才開口道:「那豈不是『黑豹』已代你報了父仇么?」
司馬上雲順著對方的意思道:「可以這麼說!」
二姑抬抬手,道:「放了他!」
王七鬆開了手,司馬上雲捏捏被捏得酸麻的脖子,麵皮動了動,道:「可以見唐前輩了么?」
「他人已經離開洛陽。」
「二姑能指示唐前輩的去向么?」
「他走時沒交代,只說辦件私事,二三日內必返。」
這話跟『俠中俠』唐繼說的倒是一樣,沒什麼矛盾,司馬上雲思索了一陣之後,道:
「那在下過些時再來拜訪。」
二姑冷笑數聲,道:「你倒是一廂情願,誰准許你出這大門?」
司馬上雲道:「怎麼,二姑不放在下走?」
二姑陰聲道:「司馬少俠,可能要委屈你留下來幾天了,等唐大俠回來證實你的身份吧!」
「二姑的意思是要拘囚在下?」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這裡也不是官府,怎能說拘囚二字,只不過是要屈駕司馬少俠暫時留下。」
「如果在下不同意呢?」
「司馬少俠,這可由不得你。」
星目連連閃動,司馬上雲朗聲一笑,然後義正辭嚴地道:「二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武林有武林的道義,在下雖屬武林來流,但謹守和平二字,此來乃是拜訪尊府貴客唐前輩,沒有強留在下的理由。」
二姑冷哼了一聲,道:「咱們不談理由,我范二姑有自已的理由。」
司馬上雲心中一動,原來對方是姓范,她漏嘴說了出來,這不算蛛絲也算馬跡,當下劍眉一挑,道:「二姑,不作姦犯科,便不懼官府,不作違背武道的事,便不必顧忌同道上門。
「實際上,在下只進貴府大門咫尺之地,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下也無從得知,如果強留,風聲傳出江湖,不妥當吧!」
范二姑拉下臉,厲聲道:「說什麼都是多餘,我的主意不改。」
司馬上雲口角一撇,道:「准能留得住在下么?」
范一姑一擺手,道:「抓起來!」這是對王七下的命令。
因為有剛才的情況,司馬上雲根本不動,任自他抓個結實,然後振臂,反肘,旋身,翻掌,慘叫聲中,王七平飛到兩丈以外,象一條死狗摔在地下,趴站起不來。
范二姑喝道:「好小子,剛才你很會裝樣,原來還有這一手!」
最後一個字出口,右手玄奇地拂出「蘭花拂穴手」,這是上乘武功。
司馬上雲飄了開去,氣定神閑地道:「好男不跟女斗,范二姑,告辭了!」身形電起,如驚鴻一瞥,越門牆而去。
范二姑想攔阻已是不及,跺跺腳,咬牙自語道:「小子居心叵測,絕對不能放過他,他來找唐大俠,分明是託詞,定然別用心。」
這時裡面傳出一個聲音道:「為什麼要放走他?」
范二姑回身應道:「我留不住他,他的身法太快。」
「你太大意,該早提防這一著。」
「你為什麼不出面,而來抱怨我?」
「不是時候,而且我的目的不在此。」
「那就省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