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元朗真人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介面笑道:「三妹說哪裡話來?我們紅葉為盟,情如骨肉,要偏袒也定然偏袒你呢!」

虞心影搖手說道:「這第一點理由,就算勉強成立,第二點呢?」

元朗真人說道:「第二點原因是『北令南幡』齊名當世,虞心影難登『參天壁』,衛涵秋又怎能上得了『擎天峰』,把有關『斷頭台』的秘密,探聽清楚?故而我如今認為他所留下的那幾句話兒,或許另有所指,根本不是說的跟前之事。」

虞心影聽得「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二哥這就說對了,衛涵秋根本就上不去『參天赤壁』,他怎能探聽得出玄兒是否失陷在此?」

說到此處,忽然從那矗立人云的高峰之上,墜下一物。

元朗真人伸手接住,見是一片紅葉,並在葉梗上用細線拴了一塊小石,使其分量較重,便於自高空墜落。

虞心影目光微注,失驚叫道:「又是怪事,這是『燕山紅葉嶺』上的特產紅葉,怎會在此發現?莫非玄兒竟……」

元朗真人對這片紅葉,看了兩眼,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把紅葉遞過,並搖頭苦笑道:「三妹,我們自從『白骨溝』赴約開始,真是怪事之中藏怪事,不知怪事何其多?這片紅葉,不但是『燕山』特產,上面並有字呢!」

虞心影一面接取紅葉,一面揚眉說道:「既然飛葉,必是傳書,故而葉上划有字跡之事,似乎並不足怪?」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葉上有字,確不足怪,但你應該看看是何人署名?便覺得事情又復怪異到不可思議地步。」

虞心影聞言,遂目注手中紅葉,只見葉上寫著:「今夜小休,明夜請至前行半里垂壁飛泉右側,便可得路上峰。」

末后並有「敬上紅葉令主,衛涵秋手書」字樣。

「衛涵秋」三字,把位「紅葉令主」虞心影看得失神片刻以後,方自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樣看來,我們整個猜錯,前路所遇那位帶著一隻白猿的青衣秀士,並不是『青幡仙客』衛涵秋了。」

元朗真人苦笑說道:「那位青衫秀土,若不是衛涵秋又是誰呢?」

虞心影皺眉說道:「那青衫秀士到底是誰之事,並不重要,倒是『青幡仙客』衛涵秋既已上得『擎天峰,,卻仍無法救得他那老僕及玄兒脫險,可見得這峰上敵人,厲害到什麼程度。」

元朗真人微闔雙眼,默然不語。

虞心影問道:「二哥,你在想些什麼?」

元朗真人徽睜雙目,目光如電,苦笑答道:「我是在根據生平見聞,推測當世武林中,還有什麼一向隱居,可能突然出世的絕世魔頭?」

虞心影道:「二哥自然比我見聞較廣,我覺得當世中夠資格被稱為『絕世魔頭』之人,除去『蛇發妖婆』百里夫人、『銷魂之魂』平素玉、『燕尾閻羅』申屠爵,『哈哈秀士』曹夢德和『海岳四凶』以外,便只有『血影教主』赫連成,及『屠龍島主』王伯溫了。」元朗真人點頭說道:「三妹說得不錯,四海八荒以內,無名異人固然其數難知,但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也只知道你所說的六人而已。」

虞心影秀眉深鎖地,搖頭說道:「這六人中,曹夢德、百里妖婆,可以剔開,遠居『北海』的『屠龍島主』王伯溫,及定居『銷魂墓』中的『銷魂之魂』平素玉,也可以不必考慮,所剩下的也便只有『血影教主』赫連成、『燕尾閻羅』申屠爵了。」

元朗真人皺眉一嘆說道:「峰上凶人,所佔地利太好,倘若再是由那赫連威、申屠爵這等武功卓絕的罕世魔頭主持一切,自是更令人束手無策。難怪玄兒及那不知名人的留書,均要三妹速傳『紅葉令』,多邀能手,更難怪衛涵秋雖已設法上峰.仍未能輕輕易易地,把他那忠義老僕及玄兒救出險境。」

盟兄妹兩人將這矗立參雲,並設有無窮險阻的「擎天峰」,委實望而興嘆,無法攀登,遂只好依從衛涵秋的紅葉傳書所云,覓地小休,靜候明日夜間,再到衛涵秋所云前行半里的垂壁飛泉之上,看他怎樣指出登峰秘徑?

展眼之間,前行已約半里。

矗立峰壁之上,果然噴珠濺玉地垂落了一道細細飛泉。

但此處不僅峰壁更陡,一削如砥,壁上並因有泉水滋潤長遍了油滑的碧蘚蒼苔,更復毫無道路痕迹,若想從此攀登,簡直會比藏有「斷頭台」那片毫無草樹的」參天赤壁」,還要艱難百倍。

虞心影銀牙緊咬,怒形於色地向元朗真人叫道:「二哥你看,衛涵秋的,紅葉飛書』,居然又是連篇鬼話。他竟約我們明夜在此上峰,根據眼前所見的這種情勢,我們能夠上得去嗎?」

元朗真人想了一想說道:「三妹不要生氣,對方既已宣佈於明夜子正,要慘殺玄兒及衛涵秋的老僕,則情勢已到最緊張的關頭,衛涵秋哪裡還會在傳書紅葉之上,鬼話連篇地對我們調侃戲弄?」

虞心影柳眉雙挑,神情不悅說道:「二哥,你怎麼老是替那衛涵秋加以辯護?」元朗真人笑道:「不是我替衛涵秋辯護,是我覺得這座『擎天峰』,除了周圍陡峭,上下極難以外。可能還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特殊秘密地勢,衛涵秋單單指定要在這條掛壁飛泉的附近,方可設法登峰,必然……」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自介面說道:「二哥,你曾否想到萬一衛涵秋竟是空言?則我們明夜人在壁下不及登峰,豈非只有跟睜睜地看著玄兒慘受非刑,斷頭而死。」元朗真人神色鄭重地點頭說道:「三妹此慮,當然有理,但我要向你又問一句,就是過於深信衛涵秋之言,能會臨時誤事,鞭長莫及地坐視玄兒慘死,但不信衛涵秋之言,又便如何?我們能有別法,搶在明夜子正以前,登得『參天壁』,上得『斷頭台』嗎?」他這一句反問的話兒,果把虞心影問得默然垂頭,無話可對,兩人遂覓地休息,靜坐凋元,使激動心神寧定下來,才好應付明夜那場勢必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的武林惡鬥。一口混元真氣,幾度周行百穴以後,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均覺神和身泰,連那憤怒煩悶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安定寬解不少。

流光如逝,展眼間已是第二日的夕陽斜照,天近黃昏時分,虞心影緩緩站起身形,向元朗真人含笑說道:「二哥,我們此刻若去,易被對方看破行跡,不如索性等夕陽沉山,暮色漸起之時,再悄悄前行。」

元朗真人見虞心影昨日那等躁急,今日卻這等寧靜,便知她內功修為太高,只要一經冥心息慮,便可盡祛諸邪,智珠朗朗。

「夜」與「黃昏」二者,分別處就在那滿天霞綺的一幻之間。

萬里長空,突然由一方極絢爛的莫大彩布,變成灰濛濛的巨幕之後,「祁連山」中便告深籠夜色。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施展上乘輕功,悄無聲息地,雙雙趕到那條宛如垂天細練的掛壁飛泉之下。

果然「青幡仙客」衛涵秋,如今竟有一根百丈山藤,從峰頭垂落,在離地四五丈高的峰壁之上,隨風微作飄動。

虞心影嬌笑說道:「二哥,有了這根山藤,我們便可把百丈危峰,當做康庄大道。」元朗真人肩頭微晃,一式「白鶴凌霄」,縱起五丈來高,撈住那根山藤,試了一試,回頭向虞心影低聲笑道:「三妹快來,這根百丈山藤,還吃得住兩人重量。」虞心影飄身上壁,一面與元朗真人援攀借力,往上攀登,一面含笑說道:「二哥,我們這真叫命懸一索,倘若衛涵秋不在峰頭,而換了對方人物,則只消等我們攀援到五六十丈高下之際,揮刀割斷山藤,『紅葉令主』虞心影與玄門奇俠元朗真人,便將無可僥倖地,變作兩灘血泥肉餅。」

元朗真人苦笑說道:「我們如今已騎虎難下,只得甘冒危險,而把命運寄托在『吉人天相』四個字兒之上。」

虞心影失笑說道:「二哥,你若想獲得神靈護佑,怎不多念幾聲『無量佛』呢?」他們盟兄妹二人,一面低聲說笑,一面小心翼翼地援藤登壁,總算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突變。

百丈高峰,攀登費時,等他們雙雙到達峰頂,已是沉沉深夜。

虞心影立身峰頂,吐了一口長氣,向元朗真人笑道:「二哥,我們總算是暫登安穩地,幸度鬼門關,但衛涵秋卻在何處?他這種故弄玄虛舉措,未免令人厭鄙。」元朗真人正待答話,突然聽得「鳴嘟嘟」「嗚嘟嘟」地,又復響起了昨日所聞的悲笳聲息。

虞心影悚然一驚,皺眉問道:「二哥,怎的笳聲又起,難道時光已近於正?」元朗真人一看天星,搖頭答道:」此時只是亥末,末光尚未交到於刻,笳聲可能是對方在發號施令,命手下準備斷頭用具。」

兩人身形電閃,化成兩道輕煙,撲奔到「斷頭台」上的「參天壁」頂。

但一路之間,卻絕無絲毫動靜,笳聲也一吹即隱,未再響起。

虞心影選了壁頂上的一塊大石,隱住身形,探頭往下看,暗用「蟻語傳音」功力,向元朗真人說道:「二哥,地方對了,就是此處,壁下『斷頭台』上,還放著昨夜慘死的『毒劍神鷹』婁振羽的六陽魁首。」

元朗真人點了點頭,未曾答語,只是目光如電地,掃視四周,靜觀一切變化。天光交到子正。

「嗚嘟嘟」「嗚嘟嘟」的悲笳聲息又起。

「嗆嘟嘟」金鐵之聲也作,自崖邊向谷外空中,緩緩伸出了昨夜所見的那塊「斷頭鋼板」。

鋼板仲到相當距離停住,崖頭上現出四盞紅色宮燈。

這四盞紅色宮燈,是分提在四名紅衣宮女手中。

她們都是一隻手兒提燈,用另一隻手兒,合抬著一具虎皮兜椅。

虎皮兜椅以上,坐著一個身穿紅色龍袍,頭戴紅色冕旒的帝王打扮之人。另有四名紅衣壯漢持刀,押著待斬之囚,以黑布蒙頭的一男一女。

虞心影緊咬銀牙,氣得幾乎吐血。

元朗真人也全身俱顫地怒火衝天,咬牙切齒。

他們為什麼如此氣惱?為什麼不趕緊出手搶救?

因為,這些紅燈、宮女、帝王打扮之人,以及「斷頭鋼板」等等,全是在對面峰頭出現,與虞心影、元朗真人費盡心力才得援登的「參天壁」頂,又相隔了近二十丈的一條深深山谷。除非他們插翅能飛,橫越廿丈,或可及時搶救以外,便只有眼睜睜地坐看對方瘋狂肆虐,慘殺玄兒及衛涵秋的那名精幹老僕,真成了應邀觀禮模樣。

虞心影顫聲叫道:「二哥,我們這個當兒,可算上得大了。兩峰相對,不能飛越,更別無其他的方法。」

話猶未了,對峰虎皮兜椅上所坐的帝王打扮之人,忽然發話叫道:「『青幡仙客』衛涵秋,『紅葉令主』虞心影,倘若已到『參天壁』頂之上,便請出面答話。」元朗真人聞言,向虞心影訝然說道:「三妹,原來衛涵秋真在此處,我還以為那張傳書紅葉上所書字樣,是別人冒名而為的呢?」

虞心影咬牙說道:「二哥莫再提他,我已把衛涵秋恨透恨透。」

這時,對峰那位身穿紅色龍袍,頭戴紅色冕旒的帝王打扮之人,又復冷笑連聲,提氣叫道:「北令南幡,空自在當世武林中,享有盛名,想不到卻是膽小如鼠的藏頭露尾之輩!」對方這樣一罵,虞心影再難緘默,只好與元朗真人,雙雙把身形現出。

紅袍紅冠的帝王打扮之人一見「參天壁」頂現出了一男一女,遂發出一陣滿含驕傲榆挪意味的哈哈大笑說道:「衛涵秋、虞心影,你們以,北令南幡』四字,欺世盜名。」虞心影冷笑一聲,搖手叫道:「尊駕怎的有眼無珠?虞心影應邀前來,衛涵秋卻在何處?」

帝王打扮之人,目光隔峰電射注向元朗真人,虞心影又提氣揚聲叫道:「他是我二盟兄元朗真人,不是什麼『青幡仙客』衛涵秋,你怎地有眼不識神仙,錯把黃金當廢銅呢?」「虞心影,你莫要諷刺我有跟無珠,你能看得出我是誰嗎?」

虞心影冷然答道:「我不認識你,如何看得出來?但若據猜想推論,你可能是『血影教主』赫連威吧?」

帝王打扮之人聽完話后,又發出一陣顯得真氣極強,懾人心魄的厲聲狂笑。虞心影微怒叫道:「你為何這等發笑,是我猜錯了嗎?」

帝王打扮之人厲笑一收,揚聲答道:「你猜對一半,『血影教主』赫連成是孿生胞兄,我是『血帝子』赫連風,這名號可能你還是第一次聽說。因為一般江湖人物,都把我們兄弟認成一人,他的名氣,又比我大,我遂樂得暫隱本名,就做我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的身外化身便了。」

元朗真人聽到此處,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叫道:「赫連朋友,你與『北令南幡』,似乎風馬牛互不相及,卻在何處結下樑子?」

「血帝子」赫連風怪笑幾聲答道:「我與『北令南幡』之間,根本無甚梁子,只因此次在『白骨溝』中巧得『九絕真經』,起了獨霸武林,雄視宇內之意,遂找他們這最負盛名的『青幡仙客』及『虹葉令主』鬥上一斗。」

元朗真人又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含笑叫道:「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赫連朋友與『北令南幡』,更復無甚重大冤讎。貧道元朗,願以魯仲連自居,替你們排難解紛,把一團血雨腥風,化作祥和之氣。」

「血帝子」赫連風聽完元朗真人之言,遂指著「黑風」談玄及衛涵秋那名精幹老僕,復狂笑問道:「元朗真人,你所謂把血雨腥風,化作祥和之氣,是不是要我放了這即將斷頭的一男一女?」

元朗真人點頭答道:「這當然是彼此和好的先決條件。」

赫連風厲聲叫道:「這是你們的先決條件,但我也有我的先決條件。」

元朗真人叫道:「什麼是你的先決條件?不妨說來聽聽。」

郝連風狂笑說道:「我兄弟立願擴張『血影教』,使其雄視江湖,冠冕百派。故而必須延攬天下異材,除赫連威、赫連風擔任正副教主之外,尚有『血影』、『血衣』、『血旗』等內三堂堂主,正在尋覓武功絕世的適當人選,你若能勸得『青幡仙客』衛涵秋,『紅葉令主』虞心影,擔任『血影』、『血衣』二堂堂主職,我就把『血旗堂主』賞了你吧。」這番話兒,把虞心影及元朗真人,聽得相視苦笑。

「血帝子」赫連風未見對方答話,又復厲聲叫道:「這就是我的先決條件,你們如若服從,便三呼『赫連成、赫連風正副教主萬歲』。如不服從,我就要使你們空白咬碎鋼牙,也無可奈何地隔峰看場好戲,把這一男一女,推上斷頭台。」元朗真人知道」血帝子」赫連風,佔據了絕對有利形勢,定然言出必行,遂向虞心影低聲問道:「三妹,到這般地步,必須速定對策,我們究竟是強忍一時之氣,暫且委屈,以保全玄兒及衛涵秋的老僕等二人性命?還是……」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即神色毅然地介面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不但我忍不下這口惡氣,連玄兒也決不願如此委屈偷生!她性情有時比我還要剛烈,若見『紅葉令主』虞心影為救她的一條性命,竟向『血帝子』赫連風這等凶人惡寇,高呼萬歲低首稱臣,恐怕氣也會把她氣死,愧也會把她愧死!頭雖未斷,心已難全,這等偷生,又有何趣?」元朗真人聽得方自點頭一嘆,「血帝子」赫連風已似不耐煩地提氣高聲問道:「虞令主、元朗真人,你們商議了沒有?是你們向我口呼萬歲,俯首加盟,擔任『血影教』中內三堂的兩家堂主?還是高傲不馴,情願眼看我把『黑鳳』談玄及衛涵秋的老僕,推上斷頭台去?」虞心影黛眉雙挑,妙目中神光電射地朗聲答道:「赫連風,只要你不怕絲毫不爽的報應循環,當頭三尺的昭昭天道,你便盡量施展你的毒辣手段,虞心影寧願讓我心愛侍婢,含笑斷頭而死,也不願讓她因她主人毫無骨氣向妖邪屈膝之舉,而含淚碎心偷生。」這幾句話兒答畢,對面山峰那位被雙手倒綁,用黑布蒙頭那衛涵秋的精幹老僕,突然發出一陣豪氣凌雲的狂笑說道:「好!

虞令主,你答得對,答得對極!與其含淚碎心而生,何如含笑斷頭而死?有你們這種傲骨嶙峋,氣節凜然的英雄主人,才有我們這種不懼斷頭,不怕流血,不會替主人丟人現眼的英雄奴婢!我敢說我主人『青幡仙客』衛涵秋,若能趕到當場,他定也與虞令主一心一德地同樣答話。」

「血帝子」赫連風惱羞成怒地,厲聲叫道:「好!我來成全你們,先把你們這不懼斷頭,不怕流血,不替主人丟人現跟的兩名英雄奴婢,推上斷頭台,然後再鬥鬥你們的英雄主子,有甚驚人絕活,傲人現世。」

話完,血紅龍袍的大袖一揮.那種不知發自何處,聽來懾人心魂的悲笳之聲,便又「嗚嗚」吹起聲布四空。

「黑鳳」談玄雙手被綁,黑布蒙頭,看不出她臉上神色,但僅從她那站得直挺挺的嬌軀,及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的傲然態度之上,也可猜得出她視死如歸,堅毅不屈心情,正與她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完全相似。

因那塊設有機關,充作斷頭台「斷頭鋼板」之上,每次只能執行一人,故在「嗚嗚」茄聲起后,站在最近一名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遂向「血帝子」赫連風,恭身請示問道:「啟稟副教主,是先執行『青幡仙客』衛涵秋之仆?還是先執行『紅葉令主』虞心影之婢?」「血帝子」赫連風尚未答話,衛涵秋的那名精幹老僕,便又狂笑說道:「來來來,你們先宰了我這不怕死的老奴才,我願意比『黑鳳』談玄談姑娘先嘗嘗斷頭滋味。」

「血帝子」赫連風冷哼一聲說道:「我偏不由你,因為你主人『青幡仙客』衛涵秋,比較膿包,未曾趕到,而『黑鳳』談玄的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卻在對峰,我決定先殺談玄,使她主僕一個斷頭,一個碎心,並使那元朗真人,在一旁咬牙切齒。」說至此處,偏頭向那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厲叫道:「先殺談玄。」

這四個字兒,彷彿挾有千萬柄銳利鋒刃,越峰而過,刺扎在虞心影及元朗真人的心靈深處。

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恭身領命,立把「黑鳳」談玄,推上「斷頭鋼板」。衛涵秋的老僕忽然叫道:「赫連風.你能不能做點好事?」

赫連風哈哈大笑問道:「老狗頭,你剛才還自詡為不替主人丟人現眼的英雄奴婢,如今怎又貪生怕死地要向我搖尾乞憐?」

衛涵秋的老僕也自在蒙面黑布之內,哈哈大笑道:「赫連風,你不要往你臉上貼金,我老頭子雖然身為人仆,但在品格方面,卻比你這『血影教』的副教主,清高正大萬倍!我老人家怎會向你乞憐,所謂請你做點好事之意.只是覺得你應該讓『黑鳳』談玄姑娘在垂死前,再與她主人虞令主,見上一面。」

赫連風聽得點頭笑道:「不是被你提起,我倒幾乎忘了此事。」

語音至此微頓,側過臉來,向身邊紅衣壯漢說道:「把這老狗頭的蒙頭黑布取掉。」紅衣壯漢如言辦理。衛涵秋的老僕不禁用眼一瞪,目注「血帝子」赫連風,向他訝然問道:「赫連風,我是請你把談姑娘蒙頭黑布去掉,讓她主婢見上最後一面,你怎的聽錯話兒,把我的蒙頭黑布去掉則甚?我主人可能因要事羈身,他還未趕到呢。」

赫連風目射凶芒,冷笑答道:「老狗頭,我令人取掉你蒙面黑布之意,是要你看『黑鳳』談玄,先被慢慢絞斷頭顱,然後墜身百丈跌成肉泥的慘死情狀,等你自己步上斷頭台時,便可多領略一些即將嘗受的是種什麼滋味?」

空山靜夜,萬籟俱寂,縱然偶有一陣陣輕微山風拂動,也是從對面峰頭吹來,加上虞心影等身負絕學,耳音極靈,自然把赫連風與衛涵秋老僕間的雙方問話之語,聽得清清楚楚。這位」紅葉令主」,眼看愛婢即將慘死,心中雖難過萬分,但卻緊咬銀牙忍淚不流,向元朗真人恨聲說道:「二哥,你聽見沒有?這『血帝子』赫連風夠狠夠毒?我無法猜想他與赫連威兄弟二人,將來會遭受什麼樣的凄慘報應。」

元朗真人心情沉重已極,搖頭一嘆,默然不語。

這時,那名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已將「黑鳳」談玄,推到充作「斷頭台」的斷頭鋼板盡頭。

「格登」一聲,機簧已動,鋼板上現出一個洞穴,使「黑鳳」談玄身在板下,頭在板上,只由一圈可以隨意收縮放大的機動鋼環,把她項頸束住。

人至此處,等於已死了一半,「血帝子」赫連風方放心傳令叫道:「把這丫頭的蒙頭黑布取掉,聽命行刑。」

紅衣壯漢俯身抓起「黑鳳」談玄的蒙面黑布,便自退下斷頭鋼板,待命開動收縮鋼環機括。

這時,「黑鳳」談玄雖然面對主人,卻因鋼環束喉,無法出聲,並使虞心影對她看不真切。

因為,對面峰頂頭,只有四盞紅燈,而這四盞紅燈,均提在侍立「血帝子」赫連風身側的四名紅衣宮女手內,燈光所及,只照得清衛涵秋老僕臉上的倔強神情,卻照不見「黑鳳」談玄臉上的悲慘神色。微弱燈光之下,遠遠望去,只看得見鋼板以上的一具人頭,及鋼板以下的一條黑衣人影。其實,虞心影如今哪裡還忍心對這即被束喉鋼環紋斷人頭,墜屍慘死的心愛侍婢,仔細注目,只是淚眼模糊地茫茫呆視。

元朗真人也是淚流滿面,不避男女之嫌地緊緊握著虞心影的一隻顫抖縴手,怕她禁受不住。

嗚……嗚……

格格……格格……

滴……滴……滴……

慘劇開始了,這真是一幕令人熱血沸騰,令人咬牙切齒,令人腸斷心碎的魔鬼行為人間慘劇。

嗚……嗚……是那勾魂勾魄的悲笳之聲。

格格……格格……是那束頸鋼環,往緊處收縮的機括脆響。

滴……滴……滴……是斷頭鋼板盡頭處的鮮紅人血,不住垂空滴落。

好一位「黑鳳」談玄,身受如此酷刑.居然仍自半聲不哼,決不替她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丟卻半分臉面!

格登……嚶嚀……哈……哈……哈……哈……蓬……

這又是些什麼聲音?

格登……是鋼環完全絞緊,「黑鳳」談玄的人頭已斷,屍身一墜百丈。

嚶嚀……是鐵般堅強的「紅葉令主」虞心影,受不了這等鋼錘般打擊,嬌呼一聲,暈絕在元朗真人懷內。

哈……哈……哈……哈……是「血帝子」赫連風所發的得意縱聲狂笑。

蓬……是」黑鳳」談玄的屍身著地巨響。

元朗真人一面替虞心影略作推拿,一面向她耳邊叫道:「三妹醒來,三妹醒來,常言道:打落門牙和血吞。我們要振作精神,替玄兒復仇才是。」

「復仇」二字,聽得虞心影柳眉倒剔,杏眼圓睜,「哼」了一聲,從元朗真人懷中,霍然站起。

這時,「黑鳳」談玄的那顆人頭,正似被甚目力難見的細微牽引,從鋼板盡端,冉冉飛降,落在虞心影等所立「參天赤壁」壁腰的「斷頭台」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狂笑,但這陣狂笑不是發自「血帝子」赫連風,而是由那始終高傲倔強的衛涵秋老僕口中發出!

「血帝子」赫連風厲聲叱道:「老狗頭,你還耍笑?難道不曾看見『黑風』談玄的身受之慘?馬上你也要繼續登上斷頭台,我真不懂你怎麼笑得出口?」

衛涵秋老僕目光如電,揚眉笑道:「赫連風,你以為這點斷頭手段,便能嚇住人嗎?慢說我這旁觀之人,就連身受的那位姑娘,也未哼上一哼,足見得設有什麼了不起呢?」赫連風委實從來未曾見過這等強項之人,遂向那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厲聲傳令說道:「把這老狗頭,推上斷頭台,應用『七放七收』酷刑,不許使他像『黑鳳』談玄死得那樣痛快。」

衛涵秋老僕大笑說道:「赫連風,我勸你不要任性殺人,應該謹記虞令主適才之言,種因得果,報應循環,神道昭昭就在你舉頭三尺!」

赫連風狂笑說道:「什麼叫昭昭神道?什麼叫報應循環?……」

衛涵秋老僕介面笑道:「你枉以絕世魔頭自居,怎麼連這樣淺近之語,都聽不懂嗎?報應循環,太易解釋,就是叫你莫要胡亂把人推上斷頭台,須防別人也會把你推上斷頭台!」「血帝子」赫連風聽得失聲狂笑說道:「我是『血影教』的副教主,『斷頭台』的刑罰,是我發明,普天之下,只有我發號令,把別人推上『斷頭台』,哪裡會有……」話猶未了,衛涵秋老僕便介面說道:「有,有的。我想起一個人來,足可把你推上『斷頭台』去。」

「血帝於」赫連風哂然說道:「你說說看,此人是准?」

衛涵秋老僕哈哈大笑道:「你『血帝子』赫連風,是『血影教』副教主,則那位能夠把你推上『斷頭台』之人,自然是在『血影教』中,比你威權更大的『血教影主』赫連成。」赫連風冷笑說道:「你這老狗,簡直信口胡言,『血影教主』赫連成是我胞兄,他在『血影教』中,雖然威權比我稍大,卻為何要把我推上『斷頭台』呢?」衛涵秋老僕朗聲笑道:「你哥哥有兩大理由,會把你推上『斷頭台,,假如你願意聽上一聽,我也就不妨講上一講。」

赫連風發出一陣陰森森地冷笑,目注衛涵秋的老僕,厲聲說道:「老狗頭,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時間,以便等你主人衛涵秋前來搭救,但衛涵秋的『青幡仙客』四字,不過與虞心影的『紅葉令主』齊名,『北令』既然束手無策,眼看愛婢斷頭,『南幡』縱然趕到對峰,也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頭人,照樣救不了你這老狗才呢。」

衛涵秋老僕狂笑說道:「我早就知道你為人做了虧心事,最怕三更鬼叫門,不敢聽我說出你那足使你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兩大罪狀。」赫連風哼了一聲說道:「誰說我不敢聽?我就讓你緩死須臾,等那『青幡仙客』衛涵秋趕到,替你送終也好。」

衛涵秋老僕應聲發話道:「第一項足以使你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理由,是你和你嫂子有了姦情。」

這「有了姦情」四字,簡直語利於刀,把一位「血帝子」赫連風聽得毛骨悚然,全身一震。

衛涵秋老僕目注對峰,高聲叫道:「虞令主聽真,『血影教主』赫連成之妻,叫做『九尾玄狐』段香芸,與你曾有殺兄深仇,故而才把『黑鳳』談玄姑娘擄來,想誘你趕到報仇雪恨。」

虞心影聞言,方想起「九尾玄狐」段香芸的哥哥「紫豹天王」段政,果然是死在自己的七飛紅葉之下。

赫連風冷笑道:」老狗才,你便把這樁機密,告知了虞心影,也對她毫無益處。」衛涵秋老僕繼續笑道:「第二項足以使你哥哥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理由,是他業已查出他昔日所中,經十年苦修,方告祛除的『酥骨奇毒』竟是你暗中所下。」赫連風全身又是一震,驚怒交迸地厲聲叱道:「老狗才,你不要隨口亂說,含血噴人,我怎會對我哥哥暗下毒手?」

衛涵秋老僕狂笑答道:「這道理還不簡單?你如此做法,是有兩大企圖.一是戀姦情熱,想與『九尾玄孤』段香芸,作為長久夫妻;二是領袖慾強,想害死赫連成,奪取他的『血影教主』之位。」

這一番話兒,又如萬針齊發,攢刺在「血帝子」赫連風心靈深處,使他雙眉深蹙,沉聲叫道:「老狗才,信口胡言,罪無可恕,趕快把他推上『斷頭台』,七放七收,處以最重刑罰!」

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恭身應諾,把衛涵秋老僕推上權代「斷頭台」斷頭鋼板,準備即時用刑。

虞心影在對峰看得緊握雙拳,向元朗真人咬牙道:「二哥,你看衛涵秋這老僕,有多精明幹練,我覺得他若死在『斷頭台』上,幾乎比玄兒的身遭慘禍,還要可惜。」元朗真人跌坐於地,緊蹙雙眉,似在思索著什麼難解之事,魄飛神馳,對虞心影所說的話兒,竟未加以理會。

虞心影訝然問道:「二哥,你在想什麼?」

元朗真人目光連閃,搖頭苦笑說道:「根據『血帝子』赫連風惱羞成怒的態度看來,衛涵秋老僕所揭發他的毒兄奸嫂罪行,似乎竟非虛語?」

虞心影點頭道:「我也有這種感覺。」

元朗真人皺眉說道:「衛涵秋那老僕,縱再精明幹練,但與玄兒一齊身落人手,陷入囹圄,卻是怎能刺探出這種幾乎絕非外人能知的重大秘密?」

虞心影聽了元朗真人這樣一問,不禁大覺驚奇!但目光微注對峰,卻又搖頭一嘆,凄然說道:「二哥你看,英才遭忌,天意難回,衛涵秋那老僕縱令是謀略如神,又怎能逃得了這七放七收的斷頭之苦。」

元朗真人目光一注,心中也好生凄惻,只見衛涵秋那老僕,已被推到斷頭鋼板盡頭,身懸板下,頭在板上,咽喉部位被鋼圈緊緊擠住。

「血帝子」赫連風大笑三聲,向對峰「參天赤壁」頂端,揚揚得意地高聲問道:「『青幡仙客』衛涵秋可趕到了嗎?」

虞心影雖對衛涵秋印象不佳,以致略有成見,但聽得「血帝子」赫連風這樣一問,卻只好揚眉答道:「衛涵秋有事未來,你應該知道『北令南幡』,不可輕侮,作事莫要作絕,留些分寸才好。」

赫連風狂笑說道:「留些什麼分寸?我已經殺了『黑鳳』談玄,縱然不殺這狗才,你們也決不會丟開這段過節。常言道得好:『自古英雄多辣手,由來斬草應除根』,何況狗才知道我的秘密太多,真是……」

說至此處,「血帝子」赫連風發現自己有了語病,這句「知道我的秘密太多」,無異當著這些「血影教」徒,自承毒兄奸嫂罪狀,遂趕緊倏然住口。

就在赫連風警覺失言,倏然住口,準備命令執刑紅衣大漢開動機關,把衛涵秋老僕的頭顱絞斷之際,夜空中忽又響起了如泣如訴的悲笳聲音。

笳聲一起,所有「血影教」徒,全都垂手肅立。

「血帝子」赫連風第三度心中一震,但也不得不躍下虎皮兜椅,站在一旁。這時.在對峰的一座石洞以內,又出現了八盞紅色宮燈,持燈紅衣少女,井抬著一具八寶軟床,床上盤膝坐著一位身穿紅袍的白髮老人。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看得心中明白,知道這坐在八寶軟床上的紅袍老人,定然就是」血影教主」赫連成。

「血帝子」赫連風見兄長親臨,不禁含笑說道:」這點小事,何必還勞動大哥?『虹葉令主』虞心影已在對峰,『青幡仙客』衛涵秋則尚未趕到。」

「血影教主」赫連成向那懸身鋼板,靜待斷頭的衛涵秋老僕看了,揚眉含笑問道:「二弟,『黑鳳』談玄何在?」

赫連風應聲笑道:「那丫頭業已被我下令執行,屍飛百丈谷,頭置斷頭台。」「血影教主」赫連成聞言,雙目一閉,眉峰深蹙,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神色,使人莫測高深之感。

「血帝子」赫連風見狀,訝然問道:「大哥,你怎麼了?難道你競不想殺那『黑鳳』談玄?」

赫連成雙目一張,凶芒如電地狂笑道:「殺得好!殺得好!我們兄弟同心,二弟所做的事兒,你大哥哪裡會有不滿意之理?」

「兄弟同心」四字,聽得「血帝子」赫連風第四度心中一震,有點慚愧不安。赫連威繼續笑道:「二弟,這次你可看走眼了,『青幡仙客』衛涵秋早來多時,你怎麼說他尚未趕到?」

慢說「血帝於」赫連風,便連對峰上虞心影及元朗真人,在聽了」血影教主」赫連威之語以後,也自訝然四顧。

赫連風耳目並用,凝足功力地向四外默察片刻,不禁愧然笑道:「大哥,恕小弟無能,我看不出『青幡仙客』衛涵秋,現在何處?」

赫連威緩緩伸手,指著頭在板上,身懸板下的衛涵秋老僕,怪笑說道:「二弟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尿壺』,這不就是『青幡仙客』衛涵秋嗎?」赫連風大吃一驚,偏過頭來,向那身懸空中,業已被吊得半死不活的衛涵秋老僕,注目凝視。

赫連威面容突變,牙關一咬,隔空吐勁,屈指連彈,便把這站在自己身旁的「血帝子」赫連風,點穴制住。

赫連風被赫連威發話所誘,全神貫注在衛涵秋老僕身上,毫無防範之心,自然閃避不及,應手被制。

「血影教主」赫連威制住「血帝子」赫連風,立即伸手捏斷他肩頭及足跟等四處大筋,廢掉一身功力,然後方替他拍開穴道。

赫連風直疼得滿頭汗珠,滾滾而落,目眥俱裂地厲吼一聲叫道:「大哥,你……你……你為何要以這等狠辣手段,對付兄弟?」

赫連威冷笑答道:「你還算是我兄弟?欺兄鴆兄,淫嫂殺嫂……」

赫連風知道事機敗露,抵賴不過,但仍表示不服地,介面叫道:「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淫嫂鴆兄與否?可以詳查,至於『殺嫂』之罪,簡直不知何來,我殺了『九尾玄狐』段香芸嗎?」

赫連威看他一眼,冷然問道:「你方才在『斷頭鋼板』以上,所殺何人?」赫連風應聲答道:「『紅葉令主』虞心影的愛婢,『黑鳳』談玄。」

赫連威「呸」地一聲,狠狠唾了赫連風一口,偏頭向侍立身旁的紅衣大漢,厲聲傳令說道:「你去把那『斷頭台』上的新斷人頭,吊來檢視一下。」

紅衣大漢恭身領命,走到崖邊,開動機括,那顆人頭,便由一縷目力難見的黑色細絲吊起,冉冉飛上峰頂。

赫連威接過人頭一看,便自甩向赫連風面前,冷笑連聲道:「你們曾經戀姦情熱,聯手對我算計,如今總該認得出來,這顆人頭究竟是『黑鳳』談玄?抑是『九尾玄狐』段香芸吧?」

赫連風目光注處,見人頭果是自己的情婦段香芸,不禁又驚又怒,氣得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虞心影看到此處,方知談玄未死,高興得目中含淚,向元朗真人嬌笑說道:「二哥,衛涵秋倒真會弄些狡猾,那者仆竟是他自己裝扮的嗎?難怪在『白骨溝』前,我就覺得他身手過於敏捷。」

元朗真人依然眉頭不展地苦笑說道:「不論這老僕是否『青幡仙客』衛涵秋本人所扮,但已咽喉被束,吊在『斷頭鋼板』以上,即是功力蓋世,卻是如何脫身?『血影教主』赫連威能甘心放過他嗎?」

話方至此,對峰上的「血影救主」赫連威,已向「青幡仙客」衛涵秋,厲聲狂笑道:「衛涵秋,你雖然替我揭破了多載疑雲,使淫妻段香芸,及逆弟赫連風,雙雙遭報應,但赫連威卻不承情,我要以怨報德,仍請你嘗嘗『此刑只應地獄有,人間哪得幾回逢』七放七收的斷頭滋味,不知有何遺言交代?」

衛涵秋聽得失聲叫道:「赫連威,你若這樣作法,未免太狠毒了,要知道若不是我替你探悉這樁秘密,你不僅成了『綠頭巾教主』,井連性命都遲早要喪失在淫妻逆弟之手。」赫連威面罩嚴霜,冷笑說道:「衛涵秋,你認命罷,赫連威心如鐵石,決不容情,你聽說有何人曾經逃得過我這特製『斷頭鋼板』的嗎?」

衛涵秋苦笑道:「你若真要這般以怨報德,忘恩負義,我也只好認命,以血肉之軀,對抗所謂『斷頭鋼板』。」

赫連威雙眉一挑,哈哈大笑說道:「衛涵秋,倘若你身居平地,功力未失,我這『斷頭鋼板』,確實無奈你何。如今咽喉被束,人懸半空,慢說『青幡仙客』,就是『諸天神佛』,『不壞金剛』,又怎能逃得過斷頭劫數?」

語音一頓.便即臉罩嚴霜地向那主持行刑紅衣大漢叫道:「開始行刑,把這衛涵秋七放七收,絞斷人頭。」

紅衣大漢微一恭身,便即開動了「斷頭鋼板」機括。

格……格……格……格……

驚人心魂恐怖機簧聲息,又復響遍夜空,元朗真人不禁失聲嘆道:「可憐,可憐,『青幡仙客』衛涵秋竟落得如此下場,偏偏又相距過遠,無法搶救。」

虞心影本對衛涵秋印象不佳,如今倒也略生憐惜讚佩之心,低喟一聲說道:「衛涵秋確實可以算是一位英雄人物,你看他禁受如此鋼環束喉的奇異痛苦,競連哼都不哼一聲。」這時,赫連威也對衛涵秋的熬刑能力,頗感驚奇,向行刑大漢厲聲叫道:「把衛涵秋放鬆一些,莫要立即絞死,我還有話他!」

「格……格……格……格……」紅衣大漢遵命把「斷頭鋼板」的機簧放鬆,成了原狀。赫連威獰笑問道:「衛涵秋,你還能說話嗎?」

衛涵秋咳嗽兩聲,居然仍自狂笑答道:「咽喉未斷三分氣,舌底難為緘默人,我人還未死,為什麼不能說話?」

替連威得意笑道:」鋼圈鎖頸的滋味如何?」

衛涵秋狂笑說道:「你以為慘絕人寰,我卻根本不覺得有何異狀,」

赫連威訝然問道:「你難道未曾皮破血流,骨碎筋折,氣呃欲死?」

衛涵秋哈哈大笑說道:「也許是你們這『血影教』作惡太多,因果報應臨頭?也許是我這『青幡仙客』,行俠仗義,所積功德甚眾,有神靈在暗中呵護?故而你以為業已絞得我半死不活,我卻覺得頸間鋼圈,連動都不曾動過。」

赫連成惱羞成怒,向行刑大漢叫道:「把衛涵秋頸間鋼圈,收到七分,」行刑大漢應聲:「是。」

他如此吩咐之故,是因收到八分,其人必死,收到十分,其頭才斷。這收到七分這舉,是要使衛涵秋欲死不死,難受到了極處。

行刑大漢自然如言施為,格,格。格地,把機簧絞到一定的分際,向赫連威躬身說道:「啟稟教主,斷頭鋼圈業已上到七分。」

赫連威「嗯」了一聲,冷然叫道:「衛涵秋。」

衛涵秋人懸空中,默然不答。

赫連威以為他已不能答話,遂發出一陣得意狂笑,揚眉叫道:「我以為你這『青幡仙客』真是什麼鋼澆羅漢?鐵鑄金剛?……」

話方至此,倏然住口,因為「斷頭鋼板」之上,突起吟聲。

這吟聲不是痛苦不堪的呻吟之聲,而是悠閑自在的吟詠之聲。

吟詠之聲自然是出自衛涵秋的口中,只聽得他意興飛揚地朗聲吟道:青幡仙客是銅澆,紅葉仙姬慣捉妖。

嘆汝兇殘遭報應,天刑一降自然消。

元朗真人聽得矍然說道:「這衛涵秋真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鬼不測之妙我真弄不懂他為什麼不怕『斷頭鋼板』?」

虞心影一旁笑道:「二哥不懂,我倒懂了,但這衛涵秋事事謀定而為,著實狡猾得又覺可愛,又覺可怕。」

元朗真人間道:「三妹認為他是怎樣才不怕『鋼圈束喉』之苦?武功中只有『油錘貫頂』,『鐵尺排擋』,卻從未聽說過誰能『束喉不死』?」

虞心影嬌笑說道:「我猜他方才被那紅衣大漢推上『斷頭鋼板』之際,定已暗運『金鋼踏地,隔空毀物』的上乘玄功,把『斷頭鋼板』以內的機簧毀去。」

元朗真人被虞心影一言提醒,點頭笑道:「三妹確實聰明,你猜得定必不錯,但衛涵秋所吟的『紅葉仙姬慣捉妖』之語,卻又應該怎樣解釋?」

虞心影搖頭笑道:「這我就弄不懂了,反正衛涵秋既有預謀,我們也落得放寬心腸,不再替古人擔憂,看上一台隔峰好戲。」

這時,「血影教主」赫連威因鎖喉鋼圈,業已收到七分,衛涵秋卻仍能吟詩,萬分驚奇,細一思索之下,也和虞心影一樣,猜透了其中玄妙。

他是一代凶人,雖已猜透衛涵秋何以不畏鋼圈束喉之故,卻不動聲色地,獰笑問道:「衛涵秋,你『天刑一降自然消』語中的所謂『天刑』,何時方降?」

衛涵秋應聲答道:「在你百技皆窮之際,天刑便降。但常言道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道是:『天下無不消之孽』……」

赫連威不等衛涵秋話完,便自狂笑說道:「衛涵秋,你不必再說,葯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赫連威一來無緣,二來孽重,哪裡肯聽了你幾句巧語花言,便把屠刀放下?」他一面發話,一面卻悄悄取了一柄長達七寸,藍汪汪的淬毒月牙飛刀,持在手內,目中凶芒如電,故意又向那行刑大漢叫道:「你再把衛涵秋的束喉鋼圈加緊,收到八分。」語猶未了,右手已揚,把那把淬毒月牙刀,化成一片急漩刀光,向衛涵秋露在「斷頭鋼板」以上的頭顱飛去。

在赫連威摸取「淬毒月牙刀」之時,虞心影便已看出不對,芳心一急,驀然提氣叫道:「衛涵秋兄,小心凶人暗算。」

但她話才出口,赫連威的右手已揚,「淬毒月牙刀」貼著「斷頭鋼板」,飈輪電轉地直向衛涵秋的後腦飛去。

一來衛涵秋是頭在鋼板以上,身在鋼板以下,咽喉被束,根本無法躲避。二來他面對虞心影、元朗真人,「淬毒月牙刀」是從腦後飛來,格外無法逃死。如此情勢之下,結果只有一條,就是衛涵秋雖已預先把鎖喉鋼圈的機簧弄壞,但仍必被淬毒飛刀砍腦,斷頭而亡!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委實不忍目睹這種飛刀斷頭,百丈墜屍慘劇。

既然不忍目睹,常人定必閉上漢眼,或是偏頭他視,引袖障面?但虞心影等,不是常人,故而只是咬緊牙關,仍復凝目注視,企盼著有什麼奇迹驀然出現,救星天外飛來。幸虧他們未曾閉上雙跟,否則便會看不見一樁奇妙景象,不知是「斷頭鋼板」上的「束喉鋼囤」,會突然放大?抑或是衛涵秋的頭顱,會突然縮小?竟在那「淬毒月牙刀」旋飛及腦的剎那之間。往下一沉,避過了斷頭慘禍。

但「斷頭」之禍,雖已逃過,「墜身」之禍,卻無法避免。

衛涵秋崖頂墜身一落百丈。

再好的輕功名手,內家高手,也無法在這樣高的墜身以下,安然及地。

除非再有奇迹,衛涵秋仍將碎骨粉身,慘遭劫數。

虞心影這時倒不太著急,她心中暗想既然有第一奇迹、第二奇迹,便應該有第三奇迹。所關切的,只是要看這位深謀妙算,把敵人玩弄於股掌以上的「青幡仙客」衛涵秋,是怎樣製造第三奇迹而已?

果然,虞心影意料中的第三樁奇迹開始出現。

這第三樁奇迹,應該分成三個階段來加以敘述。

第一階段是衛涵秋墜身到了三丈之際,他被倒綁著的雙手,突然鬆開,活動筋骨,恢復了自由狀態。

第二個階段是衛涵秋墜身到了五丈之際,突然從他所著衣襟以內,飛出了兩根長長飄帶,被衛涵秋用來充做鳥翼般地兜住風勢,宛若九天謫仙,緩緩降落。

虞心影看得芳心之中.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暗咬銀牙,微搖螓首道:「可怕!可怕!二哥你看著這衛涵秋多麼可怕!他好似早把所有變化,半絲不遺地完全加以研判掌握,居然還在身上,預先準備了這種可自高空脫險,安全墜落的『天仙飄帶』。」虞心影話方至此,業已到達了第三階段。

衛涵秋在利用」天仙飄帶」,兜住風勢,緩緩向下飛降之後,便突以震聾發聵的「乾天罡音」,朗聲喝道:「辣手毒心終有報……」

這一聲大喝,喝得四山皆應,迴響嗡嗡,彷彿是有無數鬼神,在冥冥之中指著「血影教主」赫連威,齊聲責斥!

這時,赫連威也因飛刀落空.發覺情形有異,正趕到崖邊,向下凝目探視他剛一探頭凝視,衛涵秋這聲「辣手毒心終有報……」也恰如春雷暴震般地脫口呼出,詞意似劍,語音如雷,把這位「血影教主」赫連威,震駭得心神一怔!

就在赫連威這心神一怔之間,身後突然也有人沉聲喝道:「昭昭神道降天刑!……」發話人是八名持燈抬床的紅衣宮女之一。

但她話未出口,衣袖先翻,甩出了三片「燕山」特產紅葉。

赫連威耳內剛剛聽得這「昭昭神道降天刑」七字,背後的「脊心」、「精促」、「笑腰」等三處大穴,已被紅葉打中。

他不及回頭探視.也不及開口發話,只是悶「哼」了一聲,便身軀一軟,向前仆倒,墜下百丈高崖。

赫連威空有一身絕世武功,但他不像衛涵秋那般預先備好「天仙飄帶」,周身血脈又被「飛葉點穴」所制,這從百丈高崖墜落之下,焉有活理?

「蓬」……

懾人心魂的巨響起處,赫連威還原歸本,骨肉齊消,由一位叱吒群豪,無惡不作」血影教主」,變成這百丈高崖腳下的一灘血泥。

那名紅衣宮女,施展「飛葉點穴」功力,把赫連威打下高峰之後,又復微囀珠喉朗聲說道:「談玄系奉『紅葉令主』虞心影,『赫連威,『九尾玄孤』段香芸夫婦已死,『血帝子』赫連風亦已成了廢人,『血影教』倚仗天然奇境,設在兩峰山腹以內,可由地下通連的『血影神宮』,也早被我放火毀去,片刻后便會濃煙蔽空,連峰頭都無法立足。你們如肯回頭,便請從此散去,否則我『黑鳳』談玄又要替天行道,除惡鋤奸了。」

那些宮女及紅衣壯漢,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心膽皆寒,哪裡敢絲毫違抗,立即紛紛鴉鵲般地散去,談玄指著地下那位,左右雙肩雙足的大筋已斷,又被赫連威點了穴道的「血帝子」赫連風,揚眉叫道:「赫連風,你鴆兄奸嫂,心毒如蠍,罪行比你哥哥嫂子更大更重,如今慘遭報應,已成廢人,我不再行誅,且把你留在峰頭,讓你嘗嘗山腹火起,岩石燒紅以後的火燒活人,是何滋味?」

說完,回過頭來,面向對崖,恭身嬌笑說道:「姑娘與元朗師伯,快請下峰,山腹之中,少時便即起火,一切詳情,均等玄兒當面稟告。」

虞心影秀眉微剔,未曾答話,只與元朗真人一同循著原路,援藤下峰,元朗真人則心情頗為愉快,一面援藤而落,一面含笑說道:「玄兒確實可愛,這次大破『血影邪教』所立功德不小,三妹應該好好加以獎勵,來安慰安慰地呢!」虞心影依然不答,只在鼻中冷冷「哼」了一聲c元朗真人訝然問道:「三妹,你怎麼了,有點不高興嗎?」

虞心影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加速住峰下縱去。

元朗真人見她神情慍怒,屢問不答,不禁好生詫異。

等他們到了峰下,談玄已由捷徑趕來,先行恭候。

虞心影聽談玄回稟經過以後,臉色凝霜,沉聲問道:「有個攜帶白猿的青衫秀士是誰?」談玄看出主人神色不對,不敢再絲毫調皮,恭恭敬敬地應聲答道:「那是『蛇發妖婆』百里夫人的一位多年舊友,曾經幾度暗入『血影神宮』,尋找百里夫人,但均未尋著,他的姓名來歷,卻不知道。」

元朗真人一旁笑道:「三妹,那『斷頭台,斷頭台,不見伊人真怪哉』之語中的『伊人』二字,原來竟指的是『百里妖婆』?」

虞心影秀眉微揚,用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凝注在「黑鳳」談玄的臉上,又復沉聲問道:「『毒劍神鷹』婁振羽業已死在『斷頭台』上,百里妖婆為何竟忍氣吞聲,不來設法報仇?」談玄螓首低垂,不敢與虞心影目光相對,低聲答道:「百里妖婆曾暗入『血影神宮』,但她不救『毒劍神鷹』婁振羽,卻把上雕『九絕真經』的那具頭骨,悄悄盜回,並留書邀約『血影教主』赫連威,『九尾玄弧』段香芸夫婦及『血帝子』赫連風,於七七四十九日以後,去往『玄冰凹』中,了斷恩怨。」

虞心影訝然說道:「『七七四十九日?……」

談玄介面道:「百里妖婆是要利用這七七四十九日,略參『九絕真經』,故而把與『北令南幡』之約,也略為押后,延期到同時舉行。」

虞心影「哼」了一聲說道:「若容這百里妖婆,參透『九絕真經』,倒真是如虎添冀。」談玄忽然想起一事,又復恭身稟道:「啟稟姑娘,還有一件意外噩耗。」虞心影寒著臉兒說道:「有事便說,不要這等吞吞吐吐。」

談玄受了申斥,不禁玉頰微赧,低聲說道:「玄兒聽得『青幡仙客』衛涵秋說是『無情紅線』柳無塵師叔,在這『祁連山』中,遭遇了莫大憂煩,業已陷身難脫。」虞心影因「無情紅線」柳無塵與自己交好極厚,聞言之下,失聲問道:「她失陷何處?」談玄搖頭答道:「衛涵秋未曾說明確實所在,只知道是這『祁連山』內。」虞心影雙睛微閹,似在尋思?又似在作什麼重大決定?

談玄固自己連受申斥,主人又神色蘊怒,不由心中宛如小鹿亂撞般地不住騰騰亂跳。虞心影霍然睜目,面罩嚴霜,看著「黑鳳」談玄,冷冷叫道:「淡玄,把你身邊所帶『燕山紅葉』完全取出交我。」

談玄一聽主人不叫自己「玄兒」,竟叫自己「談玄」,知道事已不妙,心中一酸,語顫淚落,失聲叫道:「姑娘,你……你……你……不要玄兒了嗎?」

虞心影搖了搖頭,冷然說道:「南幡有智,北令無能,我不願意糟蹋你的大好資質,從今以後,你就隨那衛涵秋去吧。」

談玄見主人動了真怒,不禁嚇得珠淚紛落地跪倒在虞心影面前,悲聲叫道:「姑娘,玄兒受姑娘撫育教導的天高地厚之恩,哪裡敢有絲毫輕視主人之念?無論何等重責,玄兒甘心領受不辭,但姑娘若是真把玄兒逐出『燕山』門戶,則玄兒卻寧願碰……碰死在這『參天赤壁』之下。」

她一面講話,一面卻以眼角餘光,偷覷元朗真人,想請這位二師伯,在主人面前,替自己略為緩頰。

元朗真人見談玄語音抽噎,哭得宛若梨花帶雨一般,不禁好生不忍,向虞心影含笑說道:「三妹,玄兒身落人手,被困『血影教』中,多虧衛涵秋暗地相救,才告脫險,則她聽從衛涵秋的指揮安排,也是情理中事,三妹不應該太怪她呢。」

虞心影臉色稍霽,目注元朗真人間道:「二哥這樣說法,莫非是替這丫頭講情?」元朗真人點頭笑道:「玄兒本來無甚大錯,三妹對她不必太計較了。」

虞心影冷然說道:「這丫頭胡亂闖禍,膽大妄為,我縱不將她逐出『燕山』門戶,也要嚴加處罰以戒。」

談玄聽主人口風轉緩,逐含淚叫道:「姑娘只要容許玄兒仍在身邊侍奉,玄兒願受任何重罰,以後並乖乖聽話,再也不敢惹姑娘生氣、」

虞心影「哼」了一聲說道:「起來!」談玄如奉綸音,含淚一笑,起身侍立在虞心影的右側。

虞心影秀眉徽剔,探手入懷,取出一隻上繪七枚紅葉的小小令箭,遞向淡玄說道:「玄兒,你持我『紅葉令』,請『紅葉七人盟』兄妹,儘速齊集『祁連』與『蛇發妖婆』百里夫人等曠世凶邪,放手一搏。」

談玄恭恭敬敬地接過那隻」紅葉令」來,揣向懷中,對虞心影低聲問道:「姑娘,玄兒傳令過後,是否也趕來『祁連』……」

虞心影冷笑一聲,截斷她的話頭說道:「哪有如此便宜?我罰你在飛傳『紅葉令』后,迴轉『燕山紅葉嶺』,在『紅葉九廊』中,苦心面壁一年,按照壁上圖形,苦練『西山紅葉火燒天』的特殊身法。等我回到『燕山』,加以察看,倘若心雜氣浮,無甚大成,則兩罪並罰,便休想我再復寬容憐憫了。」

談玄知道「紅葉九廊」是「燕山」之勝地,壁上畫有三種絕世神功,任何人均非經奉命不準入內,如今主人真算是特降殊恩,竟命自己在廊中面壁一年.獲益定必匪淺!分明是明罰暗賞,自然唯唯稱是,恭身下拜,辭別主人及元朗師伯,閃動身形,電馳而去。元朗真人見談玄走後,目注虞心影,揚眉問道:「三妹,你何必非要罰玄兒面壁一年?……」

虞心影搖手笑道:「二哥怎的不懂小妹心意?我罰玄兒面壁一年之舉,是含有兩種作用:「元朗真人微一思索說道:「我只知道玄兒在『紅葉九廊』中,面壁一年,可能把『西山紅葉火燒天』身法,練到相當火候,但對於三妹此舉的另外一種作用,卻猜不出了。」虞心影嘆息一聲,搖頭道:「二哥夜來可曾注意天象?西北煞氣太濃,武林間定有浩劫。如今『血影教』雖滅,赫連威、赫連風兄弟,及『九尾玄狐』段香芸,掃數殲除,但衛涵秋偏又傳告『無情紅線』柳無塵失陷『祁連』身有險厄,可見得群魔蜂起,鬼蜮如麻,知名不知名的絕頂凶邪,紛紛舞瓜張牙,擇人而噬。玄兒資質雖好。火候太差,她老隨在我們身畔,不僅礙手礙腳,並易惹禍招災。故而我才假稱處罰,使她遠離是非之地。」元朗真人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三妹這種想法,確極周到,玄兒既去,我們該尋找『無情紅線』柳無塵了。」

虞心影微凝玄功,伸指往下一劃,勁風拂處,石粉飛揚,便把身前石地,凌空劃出了一道深槽。

元朗真人訝然問道:「三妹這是何意?」

虞心影嫣然笑道:「我們以這石槽為界,二哥往東,小妹往西,仔細搜索『無情紅線』柳無塵的下落,順便也可探探百里妖婆參研『九絕真經』之事,有何訊息?」元朗真人笑道:「我們分途以後,如何聯繫?」

虞心影想了一想道:「我們若無要事,便每隔十日,在此相見-次,互告所得。倘若重要發現,則施為『通天紅葉箭』,及『徹地紅葉吟』,以作呼應便了,」元朗真入笑道:「我身邊只剩一根『通天紅葉箭』,恐不夠用,三妹帶得多嗎?」虞心影自腰間取出一隻製作精巧的小小朱紅圓筒,遞向元朗真人說道:「二哥,筒內共有三根『通天紅葉箭』,連你自己原有的一根,大概足夠用了。」

元朗真人接過朱紅圓筒,便與虞心影含笑為別,走向「祁連山」的東面。他一面飄飄舉步,一面心中暗想:這次大破「血影教」幾乎全是衛涵秋一人之力,足見這位「青幡仙客」,不僅武功蓋世,且智謀又復過人,若能與三妹虞心影締結良緣,則「北令南幡」驚才絕艷,豈不是一對令人妒煞羨煞的神仙眷屬。

但虞心影性格過剛過傲,自從在「參天赤壁」壁頂,眼看「青幡仙客」衛涵秋大出風頭,把赫連兄弟,玩弄於股掌之上以後,顯然嗔念更深,蓄意見機要與衛涵秋見個真章,一分上下。

故而自己若能巧遇衛涵秋,不妨與其開誠相見,互作深談,告知一切.勸他在不著痕迹之下,設法讓虞心影略佔上風,則這段美滿良緣,便可毫無波折。

他正自心中思忖,忽然聽得遠遠有人叫道:「北天山一別多年,想不到竟在『祁連山』中,又與道長巧遇。」

元朗真人聽出語音系從上方飄落,遂循聲注目,看見一位紫衣老叟,與一位灰衣僧人.正在半崖一座山洞以外,倚松對飲,語音便是紫衣老叟所發。

他認出這紫衣老叟,是當世武林中,忽正忽邪,性情莫測,武功頗強的「紫衣魔叟」駱長明,但那灰衣僧人卻只見背影,難睹面目。

元朗真人見系江湖舊識,不便不理,何況自己又正欲尋人探問有關「無情虹線」柳無塵之事,遂應聲笑道:「駱兄近來竟定居『祁連山』嗎?貧道雲遊偶遇,真是幸會。」一面說話,一面含笑飛身,幾個輕登巧縱,便到了「紫衣魔叟」駱長明與那灰衣憎人對飲之處。

駱長明哈哈大笑說道:「道長來得真巧,我來替你引見一位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他語音方了,那位灰衣僧人,卻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回過頭來,向元朗真人笑道:「駱大哥何必引介?貧憎與元朗道兄,也是當年舊識,不知道他是否還認得我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小和尚而已?」

元朗真人見這灰衣僧人,不過三十來歲,生得齒白唇紅,俊美異常,果是自己一位當年舊識。不禁暗叫一聲「啊呀」,心想這才真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原來,這灰衣僧人名叫姚夢樓,外號稱為「辣手潘安」,正是「無情紅線」柳無塵曾為他碎盡芳心的情天舊孽。

姚夢樓見元朗真人目注自己,滿面驚詫神情,不禁向「紫衣魔叟」駱長明,含笑道:「駱大哥,想不到元朗真人,果然不認識我……」

元朗真人不等對方話完,便即揚眉笑道:「姚兄說哪裡話來。貧道怎麼不認識你,我只是驚奇於一向風流倜儻,享盡女兒溫柔的『辣手潘安』,竟會披上袈裟,皈依三寶?」駱長明哈哈大笑,一面揖客就座,一面指著那位「辣手潘安」姚夢樓,向元朗真人說道:「姚老弟便因過分風流,把脂粉吃得太多,才突然間淡盡世情,皈依三寶。如今法號『如雲』,我們就稱他為『如雲大師』便了。」

元朗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目注如雲大師,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人生原是夢,往事叫如雲,大師一悟真詮,便如此明心見情,真是夙慧超人,可欽可賀。」駱長明聽得失笑說道:「元朗道長,你莫要把如雲大師捧得太高,須知他雖從風流之中悟道,但悟道后何曾真能淡盡風流?」

元朗真人看了如雲大師一眼,含笑問道:「照駱兄這樣說法,大師是『貝葉雖參情未已,袈裟一著尚風流』了。」

如雲大師臉上微紅,合掌當胸,念了聲佛號,說道:「元朗道兄,你怎聽我駱大哥嚼舌?貧僧一著袈裟,諸緣皆了……」

駱長明怪笑連聲,介面罵道:「小禿驢還要嘴硬,你既稱諸緣皆了,卻還跑到『祁連山』來,企圖重拾舊歡則甚?」

這句「企圖重拾舊歡」之語,聽得元朗真人目光一亮,以為定與「無情紅線」柳無塵有什麼關係,如雲大師苦笑說道:「駱大哥,你若再這樣說話,小心死後會入『拔舌地獄』我哪裡是企圖重拾舊歡,無非念在昔日一點香火因緣,想設法把對方救出苦海。」駱長明狂笑道:「你倒真說得漂亮,但應該把『香火因緣』改為『露水因緣』,『救出苦海』改為『再蹈情海』。」

元朗真人趁機裝做若不在意地向駱長明含笑問道:「駱兄,如雲大師打算去與其再蹈情海的對象是誰?」

如雲大師方一搖手,駱長明便已笑道:「還不是他數不清楚的老情人之一,元朗真人不妨猜一猜看。」

元朗真人自然不會直接猜到「崑崙雙劍」之一「無情紅線」柳無塵身上,遂佯作想了一想,搖頭笑道:「『辣手潘安』姚夢樓昔年的英姿玉貌,不知瘋魔了多少絕代紅妝,鬢影衣香,留情無數,卻叫我從何猜起?」

駱長明點頭笑道:「他的老情人太多,確實難猜,還是由我說出便了,就是那位『九尾玄狐』段香芸。」

元朗真人大吃一驚說道:「『九尾玄孤』段香芸?」

駱長明看了元朗真人一眼,微笑問道:「道長不認識段香芸嗎?她就是頗負盛名的『血影教主』赫連威之妻,但卻曾由我們這位如雲大師,向那赫連教主奉贈過一頂綠頭巾而已。」如雲大師被這位「紫衣魔叟」嘲謔得滿臉通紅,只好連宣佛號,說道:「元朗道兄,你體要聽信我駱大哥的滿口胡謅,我與『九尾玄孤』段香芸,昔年雖曾有一段交往,卻決無苟且之事!如今因偶聞她有些倒行逆施舉措,順路經此,想對其略加規勸」元朗真人聽得雙眉微揚,向如雲大師問道:「大師所謂『九尾玄狐』段香芸的倒行逆施舉措,是指什麼事兒,能否對貧道-告?」

如雲大師欲言又止,似乎難於啟齒,但終仍不加隱諱地緩緩答道:「我聽說段香芸與赫連威之弟『血帝子』赫連風發生苟且,並且對她丈夫有所圖謀不利、」

元朗真人「哦」下一聲。話鋒忽轉,偏過臉兒,向那「紫衣魔叟」駱長明,含笑問道:「駱兄,貧道冒昧動問一聲,你與『血影教主』赫連威、『血帝子』赫連風的交情如何?」駱長明雙眉一姚.哈哈大笑說道:「道長,我弄不懂你這句問話,是何用意?駱長明雖然不才,尚不致和赫連戚、赫連風那等邪凶人物,同流合污。」

元朗真人聽得這位」紫衣魔叟」,與赫連兄弟無甚交情,心中方毫無顧忌,微笑說道:「作孽太多,必遭天譴;駱兄與如雲大師可知『血影教』及『斷頭台』,業已瓦解冰消,赫連威與赫連風兄弟,也均歸諸劫數了嗎?」

駱長明聞言,大吃一驚.伸手指著那參天赤壁方向,訝然道:「道長既然這樣說法,則昨夜的燭天火光,莫非就是你在掃蕩『血影教』嗎?」

元朗真人愧然笑道:「貧道哪裡有這大能力,此舉全系『青幡仙客』衛涵秋,與『紅葉令主』虞心影的一番功德。」

如雲大師聽得臉色微變,念了一聲佛號問道:「『血影教』既滅,斷頭台既毀,那『九尾玄孤』段香芸的命運又便如何?大概也難免同遭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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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令南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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