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岳小玉一眼看見這人的面貌,立刻就到他生起一份憎厭之感,心想:「操你媽個臭王
八,現在是甚麼天氣了,居然還在搖甚麼臭扇!」
這時,只見那黑衣漢子眨眨一對細眼,道:「簡兄,今天甚麼風,居然會把你這輛安全
馬車吹進這裡來啦了。」
簡六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忙道:「是小人胡闖亂撞,不知好歹擅自闖進這裡來了,還望
各位壯士高抬貴手,放過小人這一次則個。」
黑衣漢子目光一凝,沉聲道:「光棍眼裡不揉砂,你連這條道路也敢橫衝直撞,分明是
得到不少好處了,車廂里還有甚麼人?夫說!」
簡六早已牙關打戰,還沒有「骨碌」一聲跌落在地上,已算是難能可貴,這時候黑衣漢
子叫他「快說」,他卻反而連半個字也說不上來。
岳小玉雖然心中驚惶,但卻是驚中有怒,眼見簡六驚得六神無主,便一拍胸膛,大聲說
道:「車裡就只有我一個人。」
黑衣漢子嘿嘿就笑兩聲,道:「是真的?」
岳小玉道:「你不相信,可以過來瞧瞧。」
黑衣漢子道,「我躺在這裡舒服之極,實在很不想動。」
立刻有人狂笑道:「大當家既不想動,不如讓俺砸碎這車子,這樣他老人家就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了。」
簡六面如土色,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但他才叫出這兩句話,車廂已坍塌了一半。
只見一個鐵塔似的大漢,正揮動看一柄巨斧,在車廂四面劈來劈去。
不消片刻,車廂已不再是車廂,它已變成了一堆破爛不堪的廢木。
簡六和岳小玉當然也隨看跌落在地上,連馬兒也給嚇得為之嘶鳴不已。
簡六看見自己唯一的生財工具被毀,整個人立刻完全呆住了。
岳小玉雖然也已面青唇日,但他仍然沒有退縮。(他這時候根本退無可退,縮無可縮,
就像是推牌九抓住了『鴛鴦六七四』一般,就算縮成『密三』也是有死無生之局,倒不如有
一點便沖大一點,希望莊家『別十至尊』可也。)
「這位大當家!」岳小玉昂起了頭,大聲道:「車裡的確只有我一個人,你現在應該看
清楚了吧?」
黑衣漢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從那裡來的野孩子?」
岳小玉心念電轉、忽然靈機一觸,居然大膽地道:「你才是他媽的野種!」
黑衣漢子一怔,那手持巨斧的大漢早已勃然大怒,向岳小玉沖了過來。
岳小玉心想;「這一次非要賭盡不可。」立時回頭瞪眼,厲聲喝道:「誰敢動本使者一
根毫髮,保證他不出一個月之內,會被抽筋剝皮,然後浸在醋酸里慢慢才死去!」
他雖然年紀細小,但這一喝居然聲勢十足,連那鐵塔似的大漢也為之一愕。
但那大漢隨即狂笑起來,道:「小雜種竟敢胡說八道,看斧!」
話聲甫落,躺在車頂上的黑衣漢子已然疾喝道:「大斧且慢!」
原來那鐵塔似的大漢叫大斧,這大斧向來都很遵從黑衣漢子的命令,但當黑衣漢子喝聲
甫起之際,大斧的斧頭早已出手了。
岳小玉看了大吃一驚,急忙旋身閃避開去。
他這一閃,可不是甚麼高明的輕功,所以雖然看來閃得很快,但畢竟還是快不過大斧的
那一斧。
只聽見「嗖」的一聲,岳小玉背後中了一斧。
岳小玉給大斧劈中,在那一剎那間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他心中暗叫這:「這次真的是完了也矣!」
可是,他雖然背上中了一斧,卻居然並不覺得怎麼疼痛。
大斧收回斧頭,還沒有開口說話,那黑衣漢子已飛撲過來,一掌就向大斧當胸劈至。
大斧立刻中掌,面色灰白地倒退開去,那黑衣漢子怒道:「你聾了?沒聽見我的說
話?」
大斧捫著胸,顫聲道:「俺……俺已收不住勢子……所以……」還投說完,已「哇」一
聲吐出了血。
岳小玉這時才稍微定一定神,也一想之下,便想通了其中訣竅,道:「老子明白啦!今
番大難不死,全憑老子身上穿看了一件銀蠶絲軟甲,若然不是這樣,就算有十八個小岳子也
得『唏哩呼嚕』報銷去也。」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這件「有點刺肉」的軟甲實在是無價之寶,
不禁對神秘師父又再加添了一份感激之意。
黑衣漢子再也不看大斧,目光轉移到岳小玉的臉上。
這時,他看見岳小玉挨上一斧之後,居然還能站立看,不禁大是驚訝,道:「你怎麼
了?」
岳小玉面上現出一絲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老子非死不可了?」
黑衣漢子乾咳一聲,道:「這位小哥兒休要誤會,這大斧人蠢性急,做事全無分寸,所
以才險些誤傷了尊駕而已。」
岳小玉聽見這大盜頭子居然以「尊駕」二字相稱,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道:「大當家,
你也不用客氣了,有甚麼事,咱們不妨慢慢的談。」
黑衣漢子道:「在下是萬年幫幫主蕭焯,請問這位小哥兒怎樣稱呼?」
岳小玉心想:「如今形勢吃緊,老子的真名實姓可不宜直說出來。」當下眼珠子一轉,
便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區區姓練,叫練無敵。」
他說「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那是因為他年紀還細小,怎麼說也算不上是個
「大丈夫」,既然自己不是「大丈夫」,那麼就算改名換姓胡諛一番,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了。簫焯雖然是個老江湖,但也想不到這少年居然如此狡猾,聞言立刻拱了拱手,道:「原
來是練兄弟,失敬!失敬!」
岳小玉冷哼一聲,道:「老實說,老子的武功,並不算怎麼厲害,但這些笨人笨斧,只
怕還不容易劈得死我。」
蕭焯道:「練兄弟,你練過鐵布衫功夫?」
岳小玉搖頭道:「沒練過。」
蕭焯道:「你練過金鐘罩?」
岳小玉又搖頭道:「也沒練過,但我義父說過,無論是誰敢傷害我,他以後的日子就絕
不會好過。」
簫焯沉吟了一陣,才道:「你義父是甚麼人?」
「他也姓練。」岳小玉歪著頭得意地說道:「說正確一些,我姓練也是義父的意思。」
銷焯一怔,道:「你本來姓甚麼?」
岳小玉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本來姓甚麼?是一個老和尚把我養大的,初時老和尚叫我
小狗子,但後來我義父在寺里看見我,和我談得十分投契,於是,義父就叫我跟他上峰
了。」「上峰?上那一座峰?」蕭焯詫異地問。
岳小玉含笑道:「當然是上飲血峰去了。」
一聽見「飲血峰」這三個字,蕭焯差點連站也站不穩,道:「甚麼?難道你義父就是…
……練………練老宮主嗎?」
岳小玉一看見他這種神態,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吹牛吹的不壞,便繼續得意洋洋地說道:
「怎麼?你也聽過練驚虹的名字嗎?」
蕭焯倒抽了口涼氣,面上驚疑不定地道:「練老宮主成名赫赫,在下又怎會沒聽說過,
只是……在下從來也沒聽人說過,他老人家曾經收了一個義子……」
岳小玉吃吃一笑,道:「這種小事,難道要向天下英雄高聲宣布不成?」
蕭焯道:「這個自然不必,但………」他本是江湖經驗十分豐富的盜賊頭子,但岳小玉
故弄玄虛,又把練驚虹也捧了出來作為盾牌,他不明底蘊,一時間居然為之不知所措。
這一次,岳小玉早已吸收了金德寶冒充太乙真人弟子的教訓,知道光是冒充還是不行
的,便趁著這時候繼續道:「我是奉了義父之命,前往公主軒找尋一個人上飲血峰的,我下
山之際,義父已說過百鳥林有一夥強人,但他叫我不用害怕,他說血花宮的人,是絕對沒有
人膽敢加以欺負的。」
簫焯道:「練官主要你找誰?」
岳小玉道:「一個醉而不糊塗的傢伙——許不醉!」
蕭焯目光一閃,道:「你要找許不醉?」
岳山玉道:「不是我要找許不醉,而是我義父要找他。」
蕭焯道:「但這人甚是麻煩?」
岳小玉道:「許不醉麻煩與否,老子可不知道,但簫老兄弟是纏著小弟,咳咳,將來義
父問起,老子可不匆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他前一聲「老子」,后一句「小弟」,然後又是「老子」,不禁使蕭焯聽得為之眉頭大
皺,若不是礙著練驚虹這個江湖大魔頭,他早已忍不住要發作了。
前一次,岳小玉促使金德寶冒充太乙真人的弟子,險些釀成殺身之禍,但這一次形勢卻
大大不同。
首先,岳小玉已說明,練驚虹早就知道,「練無敵」曾經過百鳥林。
此外,銷焯如今並不是單獨面對「練無敵」,在這杯子里,還有萬年幫中的二十幾個幫
眾。?
倘若蕭焯把心一橫,索性殺了岳小玉,但卻難保將來不會走漏消息,除非他連這二十幾
個幫眾也一併殺掉滅口,那才自當別論。
但簫焯當然不會這樣做。
這時,岳小玉擺起了「練驚虹義子」的架子,蕭焯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考慮了很久之後,終於決定三十六著,走為上策。
「練兄弟,是簫焯一時糊塗,阻誤了尊罵的行程,此後青山常在,綠水常流,咱們一定
後會有期。」蕭焯說完這幾句話,就帶著萬年幫所有的人走了。
但那輛黑色的馬車,卻仍然留放在原處。
簡六早已嚇得冷汗如漿,他看見岳小玉如此鎮定,不禁大是佩服。
他當然不知道,岳小玉又何嘗不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呢?
直到林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簡六才顫抖看聲音道:「小……小公子,咱們現在
該…,該……怎麼辦?」
岳小玉瞪著他問道:「你還可以趕車嗎?」
簡六好不容易才能點了點頭,道:「大……大概還…還不成問題…」
岳小玉笑了笑道:「那就好辦了。」
簡六苦著臉,道:「但小人…小人的馬車已變成了廢物……」
岳小玉道:「怕甚麼?人家不是已經賠了另一輛馬車給你嗎?」
說著,伸手向那輛黑色的馬車一指。
簡六不見吃了一驚,道:「這怎麼使得?」
岳小玉道:「為甚麼使不得?你不敢要了它?」
簡六道:「這是……是……是……」
「是賊車!」岳小玉按捺不住,大聲道:「是賊車又怎樣?老子如今要去見那個姓許
的,不要說是賊車,就算是棺材車也坐上去再說。」
簡六見岳小玉決意如此,倒也不敢執拗,但卻要拖看自己原來那匹馬兒才肯離去。
岳小玉坐上那輛黑色的馬車,只覺得這車廂雖然闊大舒適,但卻總是對它沒有好感,一
氣之下,便解開褲子在車廂的軟塾上撒了一泡大尿。
穿過了百鳥林,前面是一片廣闊的原野。
在原野的東北方,有一座碧綠的湖泊,只見湖岸松竹並茂,景色甚是怡人。
簡六到了這時候,面上才總算有了一點血色「岳小玉也探頭出來,道:「是不是快到公
主軒啦?」
簡六道:「快了!快了!」
岳小玉說道:「這輛車子,你說好不好?」
簡六搖搖頭,道:「不好!車上好像還有點尿臭的味兒。」
岳小玉笑了笑,道:「是我屏的,真的很臭嗎?」
簡六一怔,忙說道:「那就不怎麼具了。」
岳小玉奇道:「怎麼是我的尿就不怎麼具?難道還會是一泡香尿不成?」
簡六道:「童子尿就算不香,也絕不會怎麼臭?」
岳小玉道:「這裡景色甚好,咱們在談這些,未免大煞風景。」
簡六道:「小公子說得對,尿尿屎屎這些字眼,本來就是不怎麼文雅的。」
岳小玉道:「但再文雅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還是每天也離不了要大小兩便的事。」
簡六訕訕一笑,忽然造:「好香!」
房小玉一楞,道:「甚麼好香?」
個六道:「是山西竹葉青。」
口口口這裡不是山西,但卻有人挑著兩大缸竹葉青在路上走來走去。
這兩個酒缸實在大得驚人,倘若岳小玉跳下去,馬上就可以把他活活淹死。
兩個酒缸都是裝滿了酒的,而且真的裝得很滿很滿。
而挑看這兩大酒缸的人,則是一個瘦得出奇的紫袍人。
這紫袍人大概三十歲左右年紀,他赤看一雙腳,用但挑挑看這兩缸酒。
岳小玉覺得這人甚是有趣,便立刻叫簡六趕車上前。
當馬車和那紫袍人並列向前走的時候,岳小玉忍不住叫道:「喂,你在這裡幹什麼?」
紫袍瘦漢道:「送酒給一個人。」
岳小玉道:「是不是送給許不醉?」
紫袍瘦漢咧嘴一笑,道:「你怎會知道是送給許不醉的?」
岳小玉也學他一般咧嘴一笑,道:「在這附近,唯一最喜歡喝酒的人,似乎就只有許先
生而已。」
紫袍瘦漢道:「不錯,這兩缸酒,若要我喝,只怕三年也喝不完,但許先生卻可能三天
就已喝得點滴不剩。」
岳小玉道:「你是個賣酒的?」
紫袍瘦漢搖搖頭,道:「不,我不懂得做生意。」
岳小玉道:「那麼,你是白白把這兩缸酒送給許先生喝了?」
紫袍瘦漢道:「其實這也不是送,而是輸。」
岳小玉問道:「你曾經跟許未生打過賭?」
紫袍瘦漢道:「你說對了,他看來糊糊塗塗,但真正賭起來的時候。卻比九月里的狐狸
還要更清醒。」
岳小玉道:「這兩缸酒怎麼沒有封蓋的?」
紫抱瘦漢道:「這兩缸酒本來有泥封,是我把泥封一一拍開的!」
岳小玉道:「你為甚麼要這樣做?」
紫抱瘦漢道:「若不把泥封拍開,又怎知道這兩缸酒是不是竹葉青?」
岳小玉道:「這酒是你自己的,怎會不知道?」
紫抱瘦漢道:「你這下子卻說錯了,這兩缸酒並不是我的。」
岳小玉道:「難道是你把它偷回來的不成?」
紫抱瘦漢一笑,道:「這次你說對了,這兩題酒的確是偷回來的。」
岳小玉一楞,道:「從甚麼地方偷?」
紫袍瘦漢道:「是在府尹大人的官邸里偷的。」
岳小玉更是怔住,道:「這豈不是虎頭捫虱嗎?」
紫袍瘦漢嘻嘻一笑,道:「府尹大人的官邸,在我眼中看來,就和酒家裡的茅廁沒有甚
么分別。」
岳小玉失笑道:「小弟早已瞧出兄台練就一身好武功,否則也無法挑看這兩大缸竹葉青
行走如飛。」
紫袍瘦漢道:「過獎啦!這點皮毛功夫,真是叫江湖上的朋友笑話。」
岳小玉問道:「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
紫抱瘦漢「噢」的一聲,乾笑道:「我姓歐,叫歐一神。」
「甚麼?是歐…歐一神?」
「對啦,我就是歐一神。」紫袍瘦漢笑道:「這名字怎樣?」
岳小玉咳嗽一聲,道:「這名字很好,但好像跟一位江湖前輩甚是相似……」
歐一神目光一亮,道:「你是不是說我的兄長?」
岳小玉連忙問道:「你令兄叫甚麼名字?」
歐一神道:「他叫歐如神,比我大二十多歲,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江北仙上仙』。」
岳小玉吁了口氣,道;「對了,我說的那位前輩,正是『江北仙上仙』歐如神前輩。」
歐一神道:「家兄的本領比我高得多了,尤以相命本領更是武林一絕。」
岳小玉道:「你呢?」
歐一神苦笑道:「一事無成,就只喜歡賭博。」
岳小玉心想:「這倒算跟老子志同道合。」
兩人一個坐在馬車上,一個挑著兩大缸酒,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大片綠竹叢下。
只見竹叢背後,有一條鋪看青石板的大路,大路盡頭,是一座朱門白牆的莊院。
行到近處,只見大門外寫著「公主軒」三個清秀勁挺的大字,原來終於已到達了目地
的。
岳小玉連忙下車,給了簡六四片金葉子,簡六大喜過望,連聲多謝才繞路離去。
在大門外,有一個家僕模樣的老人,正在用帚子打掃門前的落葉。
歐一神看見這老僕,立刻就喜孜孜地加快腳步上前,含笑說道:「鐵帚翁,您好。」
老僕仍然在打掃落葉,但嘴裡卻漫聲應造:「人老了,想好也好不起來啦!」
「沒這種事。」歐一神嘻嘻一笑,道:「鐵帚翁老當益壯,沒有半點比後生哥兒輸
虧。」
鐵帚翁道:「就算你說得再動聽,我現在仍然只是個檢帚子掃泥塵的衰翁。」
歐一神道:「這是那裡的說話了?在江湖上,有誰不知道鐵帚翁的大名?只不過你老人
家現在想過一點安閑的日子,所以才懶得在武林中跟那些沒見識的傢伙一爭長短而已。」
「少羅嗦!心鳳在前廳抹桌子,你還是在她那裡多動一點腦筋才最實際。」鐵帚翁淡然
一笑地說。
歐一神放下擔桃,向鐵帚翁打了一揖,道:「那麼,小歐就此告進,遲些時候再來拜望
你老人家。」
鐵帚翁嘿嘿一笑,道:「就此告退這句話聽得多了,但這句『就此告進』,我活到這把
年紀還是初次聽聞。」
這時,岳小玉也走了過來,聞言微笑看道:「只要你老人家明白!歐兄怎麼說都是沒關
系的。」
鐵帚翁目光一寒;盯著岳小玉造:「你是誰?」
歐一神也接看問道:「對了,你是誰?為甚麼也到這裡來了?」
岳小玉雙手一拱,道:「我姓岳,叫岳小玉。」
歐一神道:「我沒聽過這名字。」
鐵帚翁冷笑一下,說道:「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你又怎會聽過他的名字呢?」
岳小玉心中有氣,立時反唇相譏,說道:「你老人家的名號,我也從來沒有聽過。」
鐵帚翁一怔,繼而呵呵一笑:「好厲害的一張小嘴,但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老夫在江
湖上鬧得天翻地覆之際,你這位小兄弟還沒有出世。」
岳小玉道:「常言道:姜越老越辣,果然不錯。」
鐵帚翁神色一凝,雙目倏地神光暴射,仔細地打量了岳小玉一陣,才道:「岳老弟,你
到這裡來,到底所為何事?」
岳小玉默然片刻,道:「我是來拜會許軒主的。」
鐵帚翁搖搖頭,道:「你來的不合時宜了。」
岳小玉一愕,道:「許軒主出外去了嗎?」
鐵帚翁又搖搖頭,道:「不,他在軒里,但卻沒空。」
歐一神聽見許不醉沒有空,居然拍掌笑了起來,又興奮地說道:「這是不是真的?」
鐵帚翁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已老得快入棺材里去了,又何必還要騙人?」
歐一神忙道:「鐵帚翁不老,一點也不老,而且一定會長命百歲。」
鐵帚翁冷笑地道:「誰說我會長命百歲?」
歐一神道:「是家兄,他相法如神,包管不會有錯。」
鐵帚翁道:「不要說長命百歲,就算有八十歲,我也心滿意足啦!」
歐一神搖搖頭,道:「家兄說過你老人家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甚至是活到一百二十歲
也不足為奇。」
鐵帚翁忽然嘿嘿一笑,道:「可是,仙上仙根本從來沒見過我,我也從未拜會過他,他
又怎能為我這個衰翁批相判命呢?」
歐一神陡地呆住,登時為之語塞。
鐵帚翁嘆了口氣,隨即揮手,說這:「你去見心鳳好了,我還可以活多久,這是上蒼早
有安排的事,誰都犯不看太過緊張。」
歐一神碰了一個釘子,再也不敢逗留,匆匆挑著兩大缸酒「就此告進」去了。
歐一神進入大門后,鐵帝翁又再凝視著岳小玉,道:「小兄弟,你貴姓?」
岳小玉心神一震,道:「我不是說過姓岳,叫岳小玉嗎?」
鐵帚翁冷失一聲,道:「只怕不是姓岳吧?」
岳小玉道:「我不姓岳又姓甚麼?」
鐵帚翁臉色一寒,這:「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應該姓練,叫練無敵才對!」
岳小玉「啊呀」一聲叫了起來,追:「非也非也!這世間上根本就沒有練無敵這一個
人!」
鐵帚翁哼了一下,說道:「小兄弟,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是練驚虹的乾兒子嗎?」
岳小玉「唷」的一聲,道:「這些胡謅出來的事,你老人家是聽誰說的?」
鐵帚翁冷冷地說這:「到底是誰在胡謅?」
岳小玉一挺胸膛,道:「是我。」
鐵帚翁臉色更冰冷,道:「你為甚麼要向蕭幫主胡說八道?」
「蕭焯?」岳小玉恍然大悟,道:「是他向你說的?」
鐵帝翁冷冷道:「是又怎樣?」
岳小玉吸一口氣,忽然大聲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跟萬年幫這一夥強盜是有勾
結的!」
鐵帚翁笑道:「萬年幫算得上甚麼東西?不要說許軒主,就連我這個老衰翁,也只當這
伙人馬是一撮螞蟻。」
岳小玉道:「但簫焯為甚麼要把百鳥林的事向你直說?」
鐵帚翁冷笑,說道:「他想討好我這個老衰翁,所以就把你的行蹤預早向我稟告。」
岳小玉忽然大聲笑了起來,道:「就是這樣,你真的以為我就是練驚虹的乾兒子?」
鐵帚翁沉著臉,道;「我只知道一件事:蕭焯的膽子再大,也絕不敢捏造事實來騙
我。」
岳小玉吸了口氣,道:「我承認,我曾經說過,自己是血花宮的人,而且還是練驚虹的
義子,但實際上,根本完全沒有這回事!」
鐵帚翁道:「這麼說,你在百鳥林說的都是謊話了?」
岳小玉道:「當然是謊話,若不是這樣,我又怎能安然來到這裡?」
鐵帚翁冷冷一笑,道:「但你的本領可不小,居然接得住大斧的斧頭。」
岳小玉一懍,只含糊地道:「那隻不過是我好運氣而已。」
鐵帚翁不通道:「一斧砍在你背上,你能夠安然無恙,又怎會是好運氣那麼簡單?」
岳小玉聳了聳肩,道:「這點小事不要再提啦!晚輩是來找許軒主的。」
鐵帚翁道:「我已說過,他沒有空見你。」
岳小玉道:「他有甚麼事?是否大醉不起?」
鐵帚翁道:「這一點,你是無權過問的。」
岳小玉一頓足,叫道:「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鐵帚翁輕哼一聲,冷冷道,「你有甚麼事情,儘管對我說好了。」
岳小玉道:「這就真真對不住了,因為這事情太重要,萬萬不可傳六耳。」
「混帳!」鐵帚翁一聲怒喝道:「你這個黃毛小子才戒奶三天,竟敢瞧不起老夫?」
岳小玉道:「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問題,而是-」
「放肆!」鐵帚翁吼叫道:「休說你只是個野雜種,就算真的有練驚虹做你干老子,今
天老夫也要你見識見識『鐵帚魂殺』的厲害!」
岳小玉猛然吃了一驚,急叫:「前輩且慢動手……」
但鐵帚翁殺機已起,那裡再理會岳小玉說甚麼,只見他手中竹帚一抖,瞬息之間已向岳
小玉當胸襲至。
這鐵帚翁原本姓方名竹,壯年時來頭極大,無論武功和經驗均極老到,當他初出道江湖
之時,的確以一柄鐵帚作為武器,被稱為「鐵帚亡魂客」,但到了晚年,雖然一般江湖人還
稱之為「鐵帚亡魂客」或者是「鐵帚翁」,但他那柄鐵帚,早已棄而不用,只是拿著一柄竹
帚就算。
但這時候,他的內力修為遠勝從前,縱然只是使用竹帚,威力絕對不會比往年遜色,招
式反而更加靈活辛辣。
休說岳小玉不懂武功,就算他從三歲開始習武,到這個年紀,仍然絕非方竹之敵。
只聽見「啪」的一聲響,方竹的竹帚已掃在岳小玉的右胸上。
岳小玉驚叫一下,立時踉蹌地倒退三步,才能站穩下來。
方竹這一掃之力,雖然只是用上五成力道,但已力足裂石開碑,誰知岳小玉居然只是倒
退三步,既未倒下,更是全無半點受傷,這就不禁使方竹為之驚詫極了。
「好小子,果然有點邪門道兒!」方竹怪失一聲,竹帚又再疾卷而至。
岳小玉暗叫不妙,心想:「老子雖有銀蠶絲軟甲護身,但這老不死若迎頭掃下來,這顆
腦瓜子同樣是掃不住的!」
但方竹身於極快,就算岳小玉想要閃驟;也是來不及了。
果然,方竹這一掃,真的向岳小玉當頭猛襲下來。
岳小玉登時面無人色,忖道:「這番死定矣。」
但就在這剎那間,突然一道狹長棍影凌空飛過來,不偏不倚正撞向方竹的竹帚上。
方竹立刻收目竹帚,目光如刀一般瞪看一個人的臉。
這人也瞪著方竹,此人正是歐一神。
那一道狹長的根影,其實就是歐一神用來挑酒用的扁擔。
只見方竹眉峰殺氣陡現,嘿然造:「小歐,你這是甚麼意思?」
歐一神卻是答非所問,道:「心鳳不在裡面。」
方竹道:「再往西軒去找,不要在這裡蕩來蕩去。」
歐一神道:「我帶看這位小兄弟去西軒好不好?」
岳小玉忙道:「這個當然好極,就請歐兄引路則個。」
方竹卻冷然搖頭,道:「這小子來歷不明,怎可讓他進去?」
歐一神通:「他是我的朋友。」
方竹冷冷道:「不要騙老夫丁,你從前根本就完全不認識他。」
歐一神道:「從前雖然不認識,但如今咱們已成為了好朋友。」
「胡說!」方竹道:「那有這般怏就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歐一神道:「這種事不分快慢,只要投緣。」
岳小玉忙道:「歐兄說得對,咱們哥兒倆可說是一見如故,從此以後,咱們直福同享有
難同當,你若要殺小岳子,除非連小歐子也一併殺了!」
歐一神居然應和著說道:「小岳子說得對,你若要殺他,除非連我也一併殺了!」
方竹面上陵地轉過一絲陰冷的神色,道:「小歐,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歐一神道:「我也不是跟你老人家開玩笑,我雖然對相命之術不及兄長,卻也看得出,
這位小兄弟面相極佳,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岳小玉感激地造:「歐兄對小弟真是太好了。」
歐一神道:「你也對我滿不錯,我看得出,你是個很夠朋友的人。」
岳小玉道:「只要人家當我是朋友,我就絕不會把他出賣。」他生平撒謊無數,但在交
朋友這種事情上,卻的確十分坦誠,絕無半點虛偽。
歐一神聽見他這樣說,極是高興,道:「如此甚好,咱們就地結拜,做對好兄弟如
何?」
岳小玉道:「小弟何德何能,怎敢與歐兄…」
「少說這一套!」歐一神立刻怫然不悅,道:「你再推辭,那就是瞧不起我這條瘦竹
竿。」
「歐大哥,這是甚麼話見了?」岳小玉忙道:「既然這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
歐一神大喜,挽著岳小玉的右手,兩人雙雙跪下,就此立誓結為金蘭兄弟,不消說歐一
神年紀較大,自然是做了老大。
方竹冷冷的瞧看兩人,等兩人站立起來之後,才冷冷的道:「真夠爽快,一兩下子就做
了兄弟。」
歐一神抱拳一笑,道:「我這個小兄弟,若有甚麼地方開罪了你老人家,遠望原諒原諒
則個好了。」
方竹嘿嘿一笑,道:「有歐家的人看顧著,老夫又還有甚麼話好說?」
歐一神道:「我這個小兄弟,想拜會拜會許軒主,怎麼一直不得要領?」
方竹道:「老夫早已說過,許軒主沒有空,絕不會在這時候接見任何人。」
歐一神道:「就算他不接見任何人,最少也該嗅到竹葉青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