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福澤深厚
寧靜庵內寧靜如水。
靜室內葉一葦與狄雲鳳娓娓傾談,紅燭高燒,一雙俠侶,悄語低話,不時傳出狄雲鳳銀鈴悅耳的笑聲。
蘋兒忽掀簾疾閃而入,嬌笑道:「衛前輩傳來的飛訊一點不錯,於老鬼命人帶信,說是他已找到韓仲屏,他們自一名江湖中人死前口中得知燕雲三梟下落,匆匆趕去,少則三日,多則七天一定趕回寧靜庵。」狄雲鳳冷笑道:「他們未取得家父親筆信函之前,怎敢前來相見。」忽面色微變,低喝道:「門外什麼人?」
「是老婆子。」唐嬤嬤快步掀簾進入,襝衽施禮道:「老婆子本不願驚擾郡主,怎奈非現出不可。」狄雲鳳嫣然一笑道:「你有事何妨請說。」
唐嬤嬤道:「郡主不妨傳訊令尊,佯作不知實情,應允書函一封由於老鬼轉返,一面請衛前輩阻延韓於行程,最少也要七天。」
狄雲鳳詫道:「這是何故?」
唐嬤嬤道:「老婆子說過,當助葉公子成為宇內高手,但端視有緣與否而定,不過,有緣無緣,七日之期亦可知分曉。」
狄雲鳳雖不知唐嬤嬤葫蘆裡面賣什麼葯,但她知唐嬤嬤決無戲言,遂令蘋兒取出文房四寶握管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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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
鐵筆震九洲田非吾,川東二矮笑面如來邱浩東六眼靈獼霍元揆率領門人葛林李如霜郝元霸及巧手翻天衛童及駝叟莫潛先後趕至寧靜庵。
他們目睹葉一葦神采煥發,了無絲毫傷病之容,不由大感欣喜。
巧手翻天衛童目注了葉一葦一眼,道:「賢侄系將暗器逼在空穴內,老朽將韓仲屏暗器五行銀須芒偷到手中,發現此一暗器打造得巧奪天工,細如髮絲,擅破氣穴循血攻心,中者若不及時封住穴道即不治身亡,亦無解藥,所以賢侄日後對敵之際,不能施展十二成真力,以防芒針衝破氣穴!」
田非吾道:「這不是指五行芒無敵天下么?」
「那也不盡然,功力絕頂之人若誤中五行芒,體內三昧真火即圈束燒毀,而且五行芒配製不易,老朽偷來只有三支,看來韓仲屏視賢侄如生平罕遇勁敵,否則不能發出。」說著取出一拇指大小銅管,傾出三支五行芒。
眾人凝目察視之下,只見五行芒細如毫髮,色作灰白,長約兩寸,軟如魚須,全憑內力發出,如非內功絕頂之人也是無用。
狄雲鳳柳眉微蹙道:「這暗器是梁丘院主煉製的么?怎麼我等毫不知情?」
蘋兒道:「這些暫不商談,衛前輩,目前韓仲屏與於老鬼現在何處?有否良策阻住他們兩人七日行程?」
衛童道:「他們兩人現藏在洞庭分堂內,韓仲屏欲傷勢盡愈七日很難平復,最好叫他永遠帶傷心存畏忌,我等也可便於行事,不過,蘋姑娘須七日之期何故?」
蘋兒嬌笑道:「衛前輩,婢子也不知情,請問唐嬤嬤去!」
衛童道:「唐嬤嬤現在何處?」
「現在後庵香積廚下。」
衛童略一沉吟,道:「老朽去找他。」言起抱拳笑道:「暫且失陪!」快步走向庵后香積廚。
只見唐嬤嬤跌坐在蒲團上,瞑目調息,似聞得腳步聲,倏睜雙眼,精芒電射,喝道:「來的何人?」
「老朽衛童。」
唐嬤嬤慌忙一躍而起,口稱:「前輩。」
衛童呵呵大笑道:「你我年歲不差上下,為何叫衛某為前輩!」
唐嬤嬤神色恭敬道:「老婆子與葉公子乃忘年之交,又是救命恩人,稱呼一聲前輩不算辱沒了老婆子。」
衛童大笑道:「既然如此認真,衛某就託大了。」即請問延誤韓仲屏於冰七日之內不能前來寧靜庵何故!
唐嬤嬤沉吟久之,才道:「前輩不可說出!」
「衛某應允。」
唐嬤嬤道:「老婆子欲葉公子成為宇內第一高手,指點他一條明路,但端憑有緣與否,七日之期大概夠了。」繼低聲細說情由。
巧手翻天衛童目露驚容之色道:「竟有此事么?那就要端憑葉賢侄的造化了,破曉時分,我等立即起程。」抱拳一拱,轉身步出香積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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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青陽縣九華山,乃地藏王菩薩道場,原名「九子」山,因山發脈,散為九峰,形如蓮華,唐代詩人李白在此讀經悟道,自號青蓮居土,故改九子為九華。
唐開元末新羅國王子金喬覺渡海棲止此山,苦修七十年肉身成道,現九華尚有地藏肉身殿,每年來朝地藏王的善男信女數達百萬,香火鼎盛,九華佛寺僧院甚多,山勢挺拔,水流雲飛,重錦疊翠,如詩如書。那日,葉一葦一襲青衫,手握摺扇神采逸飛,飄然在登山山道上。
狄雲鳳諸女及衛童等人均已巧扮掩飾本來面目裝成朝佛香客先後登山。
葉一葦由北城寺東行,過旃擅林,天池庵,石級行回,險道峨嵯,費歷跋涉登上了東崖。
崖下壁立千仞,幽邃晦暗,深不見底,俗稱捨身崖,相傳王守仁在此崖獨身靜坐,靜養心田,悟出知難行易,天人合一學說。
葉一葦到達東崖,只覺天風狂勁,穿峽雲飛,探視崖下,不禁心笙猛搖,暗道:「唐嬤嬤告訴自己崖下潛隱一位奇人,可助自己消除體內郁傷,僅此而已!但任誰身負曠絕功力,也無法飛落這深不可測的崖底去!」
正遲疑不能之際,葉一葦突見唐嬤嬤、鐵筆震九洲田非吾、川東二矮及葛林郝元霸等人扮作村農,各挑一擔篾蘿疾奔而來。
唐嬤嬤放下蘿擔走在葉一葦之前,伸手入懷取出一疊紙頁,道:「老婆子口語不清,恐臨時有什麼遺漏未曾囑咐易出差錯,此行只准成功不能失敗,所以老婆子昨晚一夜未睡,寫下了這些,請熟讀緊記!」遞向葉一葦手中,催促閱讀。
這時田非吾等人取出蘿筐內之物,原來每隻筐內有兩束粗如兒臂麻繩,每束長達二十餘丈。
葛林郝元霸則用鐵扣套環扣入崖側一株合抱古幹上,並圈牢結紮,每根麻繩結牢緩緩垂向崖下。
原來他們想用繩索把葉一葦懸落崖底。
那唐嬤嬤的一疊紙頁委實使葉一葦驚心駭魄,倘與他早說明白了,可能葉一葦說什麼也不會輕身涉險。
但,箭到弦上,不能不發。
巧手翻天衛童走了過來,道:「賢侄,你都記下來了么?」
他們彼此之間雖有師徒名分,但為避人耳目卻以叔侄稱呼,葉一葦道:「小侄都緊記在胸。」
衛童目注葉一葦一眼,道:「通往崖底原有一條秘徑,為何捨棄不用,由此徑而入,十有九死,故取懸身下崖,崖后內與其說是隱有一位奇人,毋寧說是狂人。老朽不想再作贅言,紙頁上寫得十分詳明清楚,總之,此行極為重要,非但為了賢侄本身,而且可助令師恢復原有功力。」說著取出一囊及一柄帶鞘短劍,接道:「兩物或可相助賢侄,千萬謹慎小心!」
狄雲鳳等諸女均蒙在鼓裡,只知唐嬤嬤領葉一葦引見一位武林異人,卻不知有非常兇險,她們均守在上天梯附近防江湖人物無意撞來壞事,不然,定要偕同葉一葦前往。
當下葛林郝元霸整牢了麻索后,走向前來預祝葉一葦成功。
葉一葦謝了兩人,緣索緩緩而下。
由崖頂直抵崖下,壁立千仞乃屬誇大之詞,但少說也有二百餘丈,葉一葦心想只要有落足之處,便可安然無虞。
然而,卻滿不是那麼一回事,懸索下深數十丈后,非但幽暗如晦,而且山風強勁無比,身形如盪鞦韆般晃來晃去,撞向崖壁若不手腳迅疾抵觸,必遍體鱗傷。
葉一葦小心翼翼緣下,只覺風勢愈來愈勁,有幾次身形被谷底捲來強風宛如陀螺般旋轉不止,而且盪飄之勢愈來愈大,幾乎把持不住墮下崖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他緣下大約三分之二際,宛如黑夜,伸手不見五指,耳聞下面水聲如雷,只覺霏霧撲身,寒意澈骨,猛感腳下有股強猛無匹的吸力將自己軀體扯下。
此刻,他已無法攀登,心神猛駭,身形加速滑了下去,暗喊道:「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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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葦只覺身形一震,已然落實在崖底,忽感一股腥風擦身而過,似是一條巨蟒,不禁大駭,慌忙解開系體麻索后,凝目探索四巡。
谷底幽暗如漆,目力難辨景物,片刻才依稀可見自己立在一泓深潭之側,右側不遠草叢中忽亮出兩盞紅燈,時明時滅,仔細分辨之下,敢情那是一條巨蟒雙目,心神為之一陣猛凜。
不言而知,方才懸身而下之際,那股強猛吸力無疑是巨蟒所為,但巨蟒卻有畏懼自己之意,不然已變蟒腹之食。
葉一葦不解巨蟒畏忌自己之故,尋思良久,猛然悟出巧手翻天衛童贈給自己一隻珠囊,莫非巨蟒畏懼囊內之珠。
這條巨蟒似有十餘丈長短,粗如水桶,時而捲曲其體,張牙吐信,欲伺機而噬。
葉一葦暗道:「莫要為了這條畜生耽誤了正事。」凝神察視崖底洞腹入口,半晌,才隱隱發現洞口正為捲曲蛇身堵住,除了殲斃或驅之離去外並無良策。
但,驅之離去談何容易,那麼非殺死此蟒不可了。
葉一葦霍地拔出那柄短劍,只覺青虹一閃,只見此劍是極好的緬鋼打鑄,雖比不上幹將莫邪之屬,卻也鋒利無匹。
巨蟒似知葉一葦心意,喉間發出咕咕怪鳴,目中紅光大盛,蟒身蠕蠕而動,卻不離洞穴入口。
葉一葦只要蟒身讓開洞口,也不致萌啟殺機。
忽的葉一葦發出一聲大喝,身如箭射撲出,青虹疾閃砍向蟒身。
只聽錚的一聲,短劍砍中蟒體如中精鋼,反震之力將葉一葦彈了回去,虎口發熱,幾乎把短劍震出手外。
巨蟒似激怒性發,蟒尾掃向葉一葦而去,捲起一股悸耳嘯風。
葉一葦聞風知警,兩足一踹直拔而起讓開蟒尾橫掃之勢,叭的一聲大響,崖底一株巨干被一掃之力斷成兩截,葉飛如雨,威勢駭人。
巨蟒一擊不中,尾掃又起,葉一葦不禁大駭,展開了一場人蟒凶搏,青虹疾閃中只見人蟒飛舞,嘯風雷動。
葉一葦汗透重襟,卻又不敢妄施十成真力,恐引發傷勢,不由暗感急躁,只覺此蟒金鐵難傷,必有致命之處,除非一擊中的,否則必活活累死,於是緩了下來,凝目靜慮觀察巨蟒騰掃之勢有無可乘之機,發現蟒身要害更是求之不得之事。
虛空生明,葉一葦本內功甚佳,漸漸可將三丈內景物纖細辨明,發現巨蟒腹底有一條白紋,寬僅盈寸,自頸延伸至腹,不由大喜忖道:「莫非那條白紋就是蟒身致命要害?」
無奈蟒身飛動,若欲一擊而中,非時機分寸拿捏得極准不可。於是,葉一葦守定心神,不急不燥,施展無名叟所授之曠絕奇學「大羅劍法」與這條巨蟒搏鬥,靜俟有利時刻一擊中的。
「大羅劍法」威力無儔,精博玄奇,施展起來,如江流匯海般滔滔不絕,其實雄渾浩瀚中卻蘊涵神奇玄詭。
巨蟒似極畏懼這等劍法,攻勢未像方才那般兇猛,漸至畏縮。
葉一葦不由心中大奇,猛感自己胸前懸的珠囊內珠光大盛,發出眩目紅光,立時悟出個中道理。
巨蟒攻勢一緩,就有可乘之機。
突然——
葉一葦發出一聲大喝,金虹疾閃,劍尖倏地點中了巨蟒胸下要害白紋中間。
那巨蟒軀體未曾動彈一下,似甘願待宰,蟒目內忽流下兩行淚珠。
葉一葦正要力聚劍尖,忽見巨蟒流淚,不禁心中大詫,暗道:「怎麼蛇還會落淚。」不由動了惻隱之念,仍劍抵蟒身要害,卻不刺入,向巨蟒道:「你這孽畜,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難道你也怕死不成!」
只見巨蟒點了點頭,蟒嘴張開,緩緩吐出一物,落地嗆當有聲。
珠光映照之下,葉一葦定睛望去,只見是一柄龍鱗軟鞘寶刀,情知是一柄稀世珍物,道:「你可是獻出這柄寶刀換你一命么?」
巨蟒似懂人言,點了點頭。
葉一葦暗嘆一聲,忖道:「它修練年久,深通靈性,只要不再為惡,饒它一命算了。」逐沉聲道:「從今以後不得再為惡,除非性命受得傷害,不可再傷人,你去吧!」
巨蟒向葉一葦點首三下,蜿蜒滑入潭中。
葉一蓋收起短劍,伸手抓住那柄龍鱗寶刀,屈指一彈,只聽嗆噹噹一聲龍吟,寶刀奪鞘衝出,一片青蒙蒙光華泛出,寒光澈骨。
寶刀上只見嵌著兩顆明珠,距握柄之下不遠,不知有何珍異之處,葉一葦輕輕一拂,寒飈起處,四外枝葉籟籟如雨飛落,知是一柄神物,不禁大喜,忙佩戴在身旁。
葉一葦拂開洞穴外長草步入洞內,幽暗似漆,伸手不見五指,胸懸囊珠亦斂蓄不透發光華。
只聽洞內傳出一聲輕噫。
葉一葦不禁一怔,沉聲道:「洞內何人?」
「孩子,老朽幽居此洞十數年,能黑夜見物,你當然瞧不見老朽。」語聲沙啞軟弱無力。
嚓的一聲,火光疾閃,葉一葦已打著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燃燒起來,照亮了三尺遠近。
只見一個長發濃須面目難辨短裝的老叟挨著洞壁而坐。
再一仔細瞧清,發現老者膝下雙腿已失,一身短裝已破爛碎片僅能掩體,不禁駭然。
那老叟似發現葉一葦脅下懸佩寶刀,不禁目中暴射懾人心魄神光,喝道:「你這刀從何處得來?」
葉一葦道:「老前輩認識此刀來歷?」
老叟凝視葉一葦久之,方長嘆一聲道:「老朽問此未免多餘,孩子,你福澤深厚,有此奇緣,可見一緣一啄,莫非前定,竟然勉強不得。」
葉一葦心知老叟必識得此刀,微笑道:「實不相瞞,此刀晚輩得自巨蟒所贈。」
「龍!」老叟驚道:「並非巨蟒,看來老者強仇已遭龍吻,老朽何能苟延偷生,孩子,你必是受人指點而來,也知道老朽是何許人也?」
葉一葦搖首道:「不知,晚輩因不慎罹受歹毒暗器所傷,雖將之逼閉在空穴內,但不得妄施十成真力,不然衝破氣穴攻心而亡,經一名不知名的武林前輩指點,由崖上懸下谷底或有奇遇亦未可知!」
「什麼奇遇?」
「武林前輩潭側巨蟒護著一卷曠絕奇學,只要習成,可以本命三昧真火煉化體內殘留歹毒暗器!」
「什麼暗器?」
「晚輩亦不確知,只知是五行龍鬚芒!」
老叟喃喃自語道:「龍鬚芒!」忽張目道:「是否那梁丘皇獨門暗器?」
「正是!」葉一葦道:「但並非梁丘皇本人施展!」
老叟默然須臾,張目沙啞出聲道:「這些在老朽如今說來已是鏡花水月,無關重要,老朽可助完成心愿,但能否應允老朽一個條件!」
葉一葦呆得一呆,道:「晚輩力之所及,只要不是為惡,無不如命!」
老叟凄然一笑道:「老朽僅相求將梁丘皇首級奠祭老朽枯骨靈前,梁丘皇心懷異志,作惡多端,殺之並不為過。」
葉一葦聞言情知梁丘皇必與老叟有甚大淵源,道:「晚輩應允!」
老叟伸手入懷,取出取出一卷黃舊紙笈,嘆息一聲道:「此乃老朽畢生心血,待老朽傳授了獨門心法后才可按圖索驥悟徹玄奧,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時刻無多,速背立坐下。」
葉一葦聞言毫不遲疑,熄滅手中火摺,盤腿坐下。
只聽身後老叟傳來語聲,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葉一葦五心向天,照口訣行功,只覺一縷真氣運行周天,循雷九紫府飛騰奔行。
他武功本有極好的根底,秉賦絕佳,只覺遍體陽和,空穴內殘餘之五行芒如雪向陽,化為烏有,體內真氣如長江大河般愈流愈速,舒泰無比,漸至物我兩忘。
忽聞老叟蟻語傳聲道:「守定心神,不可為外物所亂,無論什麼痛苦均要忍受。」
葉一葦一猛感老叟一隻手掌緊抵在自己命門穴上,一股熱流涌穴而入與自己真氣合而為一,體內五臟六腑劇翻,眼目金星冒涌,委實難以忍受。
須臾,葉一葦體內如遭雷殛電震,轟的一聲大響,不由昏死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葉一葦才醒了過來,只覺洞內景物看得清楚如同白晝見物,轉而望去,只見老叟已傍著洞壁坐地。
葉一葦不禁熱淚盈眶,知老叟已將畢生真元相授於他,不禁屈膝向老叟拜了三拜,將那捲冊逐頁默誦。
他有過目不忘之能,只覺卷內所載均是老叟畢生心血浸研武功神髓,不由自主地循著卷內口訣演練,漸至無我境界……
洞中無日月,葉一葦也不知自己在洞穴內度過了幾天,卻急壞了崖上守護的幾位武林名宿。
六眼靈獼霍元揆急得抓腮擊首,口中直嚷嚷道:「怎麼這位老弟已下崖去了三天,莫非遭受了兇險不成,當真如此,我老猴兒非找唐老婆子算賬不可!」
唐嬤嬤自葉一葦下崖后,便又迴轉到鳳郡主一處。
鐵筆震九洲田非吾與笑面如來邱浩東兩人移大石上對奕,落子丁丁,表面上從容異常,內心卻憂急如焚。
巧手翻天衛童來來去去,一點也不在意,他目的卻是掌握住韓仲屏及陰司秀才於冰兩人舉動,只要掌握住他們兩人,長線放遠鳶,可收事倍功半之效。
這時,巧手翻天衛童忽疾閃而至。
霍元揆雙眼一瞪,一把抓住衛童,嚷道:「葉老弟三日三夜未見返轉,你一點都不急,如非你一再叮囑,老猴兒早就躍下崖去尋他!」
衛童冷笑道:「老猴兒,你想害死他就儘管躍下崖去找他好了!」
霍元揆聞言不禁呆住。
田非吾與邱浩東亦各棄子立起,同現訝異之容。
霍元揆詫道:「衛老偷兒此話怎講?」
衛童略一沉吟道:「其實衛某也不清楚,只有唐嬤嬤知道,但她又似有難言之隱,然她斷言葉賢侄必有奇異,因唐嬤嬤精擅風鑒,葉賢侄福澤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田非吾道:「莫非崖下藏有奇珍異寶?」
衛童道:「衛某相信唐嬤嬤之言不假。」語聲略頓又道:「因發現可疑江湖高手紛紛現蹤,似欲前來捨身崖下覓取物,望三位妥為應付,切莫使得知葉賢侄人在崖下,衛某藏在隱處暗助!」
天際遠處忽傳來一聲長嘯,衛童面色微變,道:「趙鼎傳警,想必這些魑魅魍魎已然趕來!」低語數句,一閃而隱。
田非吾一打眼色,川東二矮與葛林郝元霸身形紛閃,各站一方,每人相距五六丈遠近,足下不丁不八,虛捏掌訣,蓄勢待發。
須臾,只見五條身形疾逾飄風紛紛掠至,目睹田非吾等五人形狀,不禁煞住前奔之勢,驚疑地互望了一眼!
來人都是年曆古稀,高矮不一,貌像怪異。
田非吾等五人目不旁視,心神貫注,卻耳聞巧手翻天衛童蟻語傳聲道:「來人均是昔年武林凶煞,火焰掌屈明、豹叟卜春樵、病瘟神同安平、左臂刀居崇仁、千手判官屠霄,他們五人昔年互不相讓,想不到竟然聚在一處,其中必有蹊蹺,諸位最好智取,各個擊破,絕不容趁隙竄往崖下。」
只聽千手判官屠霄噫了一聲,道:「那不是田老兒和川東二矮么?他們擺著這般架式做甚?」
病瘟神同安平輕哼道:「管他是誰,命他們遠離此處便可相安無事。」話落人起,飛身躍向中宮方位。哪知身未落地,猛感一股潮湧暗勁將他身形撞得翻了回去。
病瘟神同安平一張臘黃枯臉激怒得煞白如紙,眼中逼射兩道悸人冷芒。
笑面如來邱浩東咧嘴微微一笑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我等自在此演練一宗武功,諸位為何搔擾?」豹叟卜春樵抱拳一拱,含笑道:「實不相瞞,卜某等為了一件要事而來,可否賞卜某一個薄面暫時離開,錯過今日卜某他日當有以報。」
邱浩東道:「不敢,我等也是應約而來,不能擅離。」
豹叟愕然詫道:「邱老師應何人所約?」
邱浩東嘻嘻一笑道:「白骨教高手及毒叟!」
豹叟卜春樵五人均耳聞清風峽朱懷仁奪取其師遺物被制之事,道:「白骨教尋仇乃必然之理,但不知毒叟是誰?」
田非吾宏聲道:「我等亦不知,也許與毒人有關,卜老師倘非因此而來,最好不要淌此渾水,稍時尚有其他不明來歷人物紛紛趕至,五位不如快走!」
卜春樵搖首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邱老師等如不離開,只恐有所冒犯了!」
川東二矮聞言大怒,身形未離方位,雙掌倏地揚起!
田非吾急喝道:「且慢,看來他們五人中了借刀殺人之計,我等不如讓開,以免我等中了嫁禍之計。」
邱浩東嘻嘻一笑道:「究竟田兄高人一籌,怎麼我倆想它不到,我們走!」
對方五人都是江湖凶煞,年老成精,尤其左臂刀居崇仁心智過人,聽出田非吾弦外有音,忙道:「田老師何不請明言相告。」
田非吾稍作沉吟,道:「也好,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居兄請借一步說話!」身形一躍,落在一株巨干之下。
左臂刀居崇仁毫不遲疑一躍而去。
田非吾道:「田某等在此演練一宗武功,志在對付白骨教高手及毒叟,但田某卻未見過毒叟其人,黑夜投柬,約在今日午時決一生死,但閣下五位卻又偏偏來臨,是以田某不得不作此猜測。
居崇仁道:「居某等與白骨教並無往來!」
「這個田某相信得過,剛才聞得卜老師言說有要事而來,但不知為了何事?」田非吾微笑道:「田某猜測若是出自五位本意則又當別論,否則受他人之命而來恐陷入圈套。」
居崇仁目露疑詫之色道:「不錯,居某等實受他人指點至捨身崖下面見一人索取一物。」
田非吾不禁放聲大笑道:「果然不出田某所料。」倏地面色一整,沉聲道:「捨身崖下並無一人,田某等曾緣索而下,閣下倘不信儘管至崖下,只不過恐怕來不及了。」
語聲中突發現對過山嘴上閃掠多條人影。
左臂刀居崇仁背立並無所見,聞言不禁一怔。
田非吾伸手一指,道:「閣下請瞧身後,來人眾多,不能強攫其鋒,我等先行避讓,閣下五位現在走還來得及!」
左臂刀居崇仁轉面一望,果然發現紛紛無數人影撲掠東崖而來,不由面色一變。
鐵筆震九洲田非吾等卻迅快隱入森森木中不見。
居崇仁五邪合一處密商去留。
火焰掌屈明生性凶厲,冷笑道:「白骨教么魔小丑,有何可懼,你們也太膽小怕事了。」
居崇仁道:「白骨教並不可懼,但毒叟用毒防不勝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等並不知毒叟是何許人物?」
卜春樵冷笑道:「管他毒叟是誰?卜某偏不信邪。」
驀地——
只見十數丈外四周紛現二十餘魅影,其中三人均以白布裹扎全身,僅眼耳口鼻露出。
這又是毒人重現,豹叟卜春樵五人雖未曾目睹毒人形狀,但毒人傳說卻傳遍遐邇。
卜春樵五人大吃一驚,不禁面面相覷。
除三毒人外,其餘都是玄巾蒙面,身著一襲黑袍,袍上卻依人身部位綉織骷髏骨架,不言而知系白骨教匪徒,與傳說中竟是一模一樣。
這二十餘人一出現,雖在大白天里,氣氛竟變得寒意澈骨,颼颼襲體。
那些白骨教匪徒身形忽閃掠飛動,把豹叟卜春樵五人圍於核心,布成九宮八卦陣式,三個毒人卻立在陣式之外。
此刻,空氣剎那間像凍凝了般,使人心胸窒壓得喘不過氣來。
豹叟卜春樵大喝道:「你等意欲何為?」
一個瘦長白骨匪徒道:「奉命捕殺五人。」語聲細長,陰寒如冰,令人不寒而懍。
卜春樵聞言呆得一呆,忖道:「鐵筆震九洲田非吾他們亦是五人,他們也自承在此守候毒叟及白骨教高手,那麼要捕殺的是田非吾而不是我們。」深悔不該不聽信田非吾他們之言。
瘦長白骨匪徒又陰惻惻冷笑道:「你是何人?」
「老夫卜春樵。」
「奉命捕殺的就是你!」
卜春樵聞言呆得一呆,尚未轉念之際,一旁的火焰掌屈明,千手判官屠霄已然按耐不住,猝然發動猛攻出手。
左臂刀居崇仁一言不發,倏的一刀揮了出去。
刀勢如電,疾逾奔濤。
一個白骨教匪徒猝不及防,寒光卷體而過,立時屍分兩截,五臟六腑隨著泉涌鮮血溢出,慘不忍卒睹。
但——
白骨匪徒不因一人慘遭非命而陣式大亂,反而立時發動,聯手搶攻,你退我進,配合得嚴密無間,將卜春樵五煞困入苦撐之局……
藏在暗處的川東二矮目睹此情,六眼靈獼霍元揆不禁噗嗤一笑道:「老猴兒委實猜不透白骨教匪徒為何找他們晦氣?」
鐵筆震九洲田非吾搖首接道:「其中必有蹊蹺,他們雖著了白骨教服飾,但武功路數似乎有異,田某斷定是假,顯然那三個毒人也不是真的。」
霍元揆低噫了聲,道:「經田兄一言點破,老猴兒也瞧出來了,那麼他們究竟是什麼來路。」
忽聞身後不遠傳來巧手翻天衛童輕笑道:「三位不妨猜猜!」
田非吾及川東二矮別面一望,只見巧手翻天衛童偕同狄雲鳳蘋兒及七婢。
狄雲鳳諸女眉目間隱泛淡淡憂愁。
霍元揆明白諸女為何如此,嘻嘻笑道:「姑奶奶們看來消瘦了幾分,莫非得了相思病,不久便可與葉公子相見,何必自苦如此,唉,彼此相思,夢去難尋,爭奈多情易感,如何稍遣得初心。」
諸女不由紅漲滿面,羞赧不勝。
蘋兒翩若驚鴻般閃落在霍元揆面前,提起粉拳就打,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姑奶奶怎可饒你。」霍元揆慌得躍開三尺,雙手連搖,忙道:「姑奶奶聽我說,天下沒這樣的道理,新人尚未進房,媒人便扔過牆,老猴兒說的都是真情實話,姑奶奶,你捫心自問,老猴兒哪一句說錯了。」
狄雲鳳嬌嗔道:「蘋兒,別胡鬧了,讓他說去!」
蘋兒狠狠瞪了霍元揆一眼,道:「這次便宜了你。」轉身走了開去。
狄雲鳳道:「衛前輩,以惡制惡之策已然收效,第二步咧?」
衛童微微一笑道:「譬喻奕棋,第一著未完,絕不能下第二步,但制敵機先卻不可失!」
狄雲鳳知衛童乃天下第一神偷妙手,智計武功無一不高,最令人欽佩者就是料事如神,百不爽一,逐默然不語,星眸不時注視崖下方向。
田非吾道:「衛兄,何謂以惡制惡?」
衛童含笑道:「衛某就是不說,田兄也可猜測得到,聯臂狙殺卜春樵五人的那些白骨教匪徒並非真正白骨教中人。」
田非吾望了川東二矮一眼,點點頭道:「這個,田某等已然察覺,但不知是何來路?」
衛童道:「他們都是六合門五行院主梁丘皇死黨,稍時自當詳告一切,眼前這些人並非卜春樵五人對手,恐殺戳殆盡,不過卜春樵五人也要筋疲力竭,身負重傷!」
果然——
場中戰況慘烈,五煞聯臂出手,威力無匹,尤其左臂刀居崇仁一柄鋼刀疾如飛虹奔電,出必傷人。
那些偽裝白骨教的匪徒們亦非弱者,陣式運用配合嚴謹,出手凶厲,悍不畏死,歹毒暗器密如飛蝗,卜春樵五煞均是帶微傷。
千手判官屠霄本以擅施暗器成名江湖,卻料不反倒傷在白骨匪徒暗器之下,不由怒火上涌,喉中迸發一聲厲嘯,倏地一鶴衝天拔起六七丈高下,身在半空,陡化為鷺鴻九旋身法,雙手一揚,連珠般打出七種暗器,手法更奇。
哀嗥聲中,四名白骨匪徒負傷踉蹌倒地。
豹叟卜春樵四煞昆機不可失,閃地撲出,三名匪徒立時橫屍血泊中。
匪徒已傷亡過半,三個毒人仍呆立在陣式之外似若無睹。其餘白骨匪徒悍不畏死猶自猛攻。
驀聽一聲斷喝道:「住手!」
一株參天古楠之下電瀉疾落一面如黃臘,禿眉蛇眼短裝怪人。
白骨匪徒聞聲疾飄而退,只見短裝怪人向三具毒人用手一招。
三具毒人同地一躍而起,身如箭射落在怪人之前。
禿眉蛇目短裝怪人陰惻惻笑道:「將他們五人拿下,死活不拘!」
三毒人身形疾轉,排成一列,緩緩向豹叟卜春樵五煞逼去。
說真的,毒人之名已傳遍大江南北,豹叟卜春樵五煞不禁泛起一股寒意,身不由已的亦慢慢退後,目露驚疑之色。
這情景俱已落在遠處鐵筆震九洲田非吾他們眼中。
田非吾道:「鳳郡主,那短裝怪人是否就是毒叟?」
狄雲鳳嫣然一笑道:「毒叟之名乃衛前輩杜撰,不過看來實有其人,其中隱情韓仲屏似知一二,衛前輩已定下妙計,必需在韓仲屏身上套出隱情。」
衛童正色道:「鳳郡主在未見到葉賢侄之前,尚未應允依衛某之計行事,所以衛某第一著棋改弦更張,務使鳳郡主心服口服。」
蘋兒嬌笑道:「不管前輩怎樣說,郡主在未見到葉公子前,決不會應允。」
衛童道:「撇開葉賢侄不說,為了狄院主性命,鳳郡主不應允也是不行。」
狄雲鳳面色一變道:「有如此嚴重么?」
衛童道:「稍時鳳郡主自然明白。」說話時目光卻專註在遠處。
只見左臂刀居崇仁、病瘟神同安平、千手判官屠霄面對著逼近之三具毒人陡地發難。
三具毒人如行屍走肉般,竟視而未見,無懼三煞猛撲,倒是禿眉蛇目短裝怪人見狀駭然失色,顯然三具毒人神智已失,只受禿眉蛇眼怪人驅策。
三煞猝然發難,威勢何等迅厲,一具毒人頓時被左臂刀居祟仁旋電快刀劈成五六段,臟腑溢流,鮮血噴飛。
病瘟神同安平千手判官屠霄兩手十指箕張,真力貫蓄指端,喉中迸出一聲響雷似的大喝,十指如利劍般根根插入兩具毒人脅肋,倏忽之間,將毒人撕裂,血如湧泉噴出。
那禿眉蛇目怪人喉中突發出一聲刺耳長嘯,身如箭射搶出,意欲向左臂刀居崇仁三煞施展殺手。
豹叟卜春樵、火焰掌屈明迎著禿眉蛇目怪人飛出,同聲大喝道:「回去!」
「未必!」禿眉蛇目怪人身形並未稍緩,雙掌一揚,打出一蓬白霧。
只見豹叟卜春樵火焰掌屈明兩人叭噠摔跌在地。
禿眉蛇目短裝怪人陰惻惻一笑,雙足一落即起,望居崇仁三煞撲去。
他三人身法絕快,居崇仁三煞驚覺欲待閃避已是不及,只覺一股腥臭直刺入鼻,一陣頭目暈眩,倒地不起。
禿眉蛇目短裝怪人獰笑一聲,喝命白骨教匪徒將卜春樵五人拿下。
白骨教匪徒雖諾諾連聲應命,卻畏懼不敢走前,不要說,他們都不是畏懼五煞未死遭受反噬,而是懼怕五煞罹受之毒。
禿眉蛇目短裝怪人兩眼逼射懾人寒芒,大喝道:「不要怕,對付他們老夫尚不屑用毒!」
白骨教匪徒聞言疑懼之念為之一定,紛紛趨前向卜春樵五煞撲去。
驀地——
一道寒冽刀芒匹練般驚天卷向白骨教匪徒,凄厲慘嗥聲中,匪徒們個個屍橫兩截,倒卧血泊中。
禿眉蛇目怪人連人影尚未瞥清,奇寒無匹的刀芒已襲體而來,不由魂不附體。
原來是葉一葦已現身而出,手持一柄龍鱗寶刀,他不知卜春樵五煞是何人,只見地下倒著三具毒人及白骨教匪徒屍體,認定禿眉蛇目短裝怪人及撲回五煞而去的白骨匪徒均非良善,刀身合一斬去。
禿眉蛇目怪人危在頃刻,葉一葦忽耳聞狄雲鳳傳聲道:「刀下留人!」
龍鱗寶刀鋒利無匹,葉一葦猛的撤勢斜引,禿眉蛇目短裝怪人一條右臂宛如藕切斷下,血如湧泉般噴出。
蘋兒疾閃而出,點了怪人昏穴,迅快止住血流。
田非吾及川東二矮紛紛現身掠出。
六眼靈獼霍元揆手指林中,笑道:「老弟快去,你那心上人正在柔腸百結,望眼欲穿咧!」
葉一葦俊面一紅,疾掠入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