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回

第 八 回

笑語新愁嬌嗔原為示愛意

心創舊事黯然驚呼走妖姬

他曾目睹「髯神判」力斗「東嶽散人」那一場罕見的激戰,當時他雖遭對方刺傷,憤而投劍一走,但臉上神情,仍然一片憤慨,並無緊張驚懼之意,以「東嶽散人」之威名,就不能使他懼敵怯戰,何以此刻會流露出驚懼緊張之色?

他心中雖覺出個中必有蹊蹺?但卻不便探問。

轉瞬之間,已到那半裸女消失身形山角,方雲飛搶先一步,繞過一塊丈餘高低的攔路山石一看,不禁失聲叫道:「我還認為她有升天遁地之能,原來如此。」

陸天霖轉臉望去,只見那巨石之後,有一個高可及人寬約二尺的山洞,一則那山洞過窄,不易發現,再者這塊崖邊突石,正好把洞口擋住,非到跟前,無法看見。

此際,月色溶溶,銀輝鋪地,四外景物,清晰可見,絕峰積雪,溪水仰月,別有一番幽奇風光,只是三人心中都懸念著玉琪安危,無暇欣賞。

陸天霖細看那石洞,在深入數尺之後,即向右面彎去,由洞口向面望去,一片漆黑,如不冒險深入,自無法探知那石洞中的隱密。

這一陣,三人都沉默著,但六道眼神,都望著那二尺寬的石洞,似乎都在想著什麽心事一般。

這樣足足有一刻之久,方雲飛忽然回顧陸天霖一眼,低聲道:「大哥,你把琪兒那支銀笛借我用一下。」

陸天霖似已預知了他要那支銀笛的用途,淡然一笑,把太極鐵牌往地上一放,道:「你去看著那『人面蜘蛛』我入洞去查看一下。」話說完,取出銀笛,正待入洞,忽見「髯神判」一晃身,搶到了洞口。

他回身蹲下在地上寫道:「此女武功奇高,兩位不可涉險入洞。」

陸天霖用手中銀笛,寫道:「玉琪極可能被此女所擄,我入洞見機而作,當盡量避免和她動手。」

「髯神判」還待阻擋,陸天霖卻一皺眉頭,又接著寫道:「我自有克敵之法,但請放心就是。」寫完,微微一笑,側身進入石洞。

方雲飛本想追隨而進,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他身懷奇烈的迷魂藥粉,那少女武功雖高,但在驟不及防之下,絕難躲過,想至此處,心中忽的一寬,翻身奔到那崖壁突松之下,去監視那「人面蜘蛛」。

且說陸天霖入洞之後,異常小心的貼壁而入,他剛才目睹她力敗那盲目怪人經過,知對方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如憑真本領和人動手,絕難勝得,只得故技重施,從懷中取出那強烈的迷魂藥粉,倒出少許藏入右手指甲中,左手執著傅玉琪的銀笛,沿壁而入。

這座石洞,相當曲折,而且兩面石壁的距離,亦不很寬,至多可容兩人並肩而過。

他一連轉了七八彎,突覺前面一亮,他很小心的向前走著,一面全神戒備,只要那女人出現,立時把藏在指甲中的強烈藥粉向她彈出……。

這時,雙壁間的距離,逐漸的寬了起來,光華也愈走愈強,又轉了一個彎後,形勢陡然一變。

狹長的石道,忽的寬了起來,形成一座數間房子大小的石室,一種瑩晶碧光,從那石室透出。

他屏息凝神,輕步走到那石室入口的地方,全身貼壁而立,探頭向石室望去。

石室中,點燃一隻松油火燭,但燈光並不如何強烈,石室頂端,有數十餘條垂下的瓔珞,一色碧綠,吃那燭火一照,反映出一團碧光,照得滿室翠光晶瑩。

靠右面石壁之處,鋪著一個大紅毛氈,紅氈下面,又墊很多枯草,氈上錦被綉枕,散堆一起,傅玉琪微閉著雙目,靜坐那紅氈上面,在他身側尺許左右,坐著那個半裸身體的女人。

他仔細的望了那半裸女人幾眼,不禁心中暗暗吃驚。

原來那半裸女人,不但美得出奇,而且年齡也不大,燭光照著她晶瑩粉嫩的玉體,看上去,不過有二十上下的歲數,以這等小小年齡,竟能憑藉著一雙玉掌,擊敗了「紅葉谷」那位盲目怪人,其武功之高,實在是不可思議。

只見那半裸體的少女,微一側臉,斜望著洞口,微微一笑,道:「什麽人鬼鬼祟祟……」聲音嬌脆,悅耳動人,話未說完,嬌軀忽的一挺,人已到了那石洞口處,玉掌疾伸,向陸天霖左肩「肩井穴」上點去。

身法迅如飄風,出手快擬雷奔,陸天霖微一怔神,玉掌已到左肩,百忙中仰身向後一躍,疾退數尺,閃開一擊。

他已見那少女身手,如讓她施展開手腳,自己只怕難擋她十合以上,右手當胸戒備,沉聲喝道:「姑娘暫請住手,我陸天霖有事請教。」

他右手指中,早已暗藏有強烈的迷魂藥粉,只要那少女再逼攻過來,立時要振腕彈出。

哪知他這一喝,那少女竟停手不攻,嬌媚一笑,道:「你可是找他來的嗎?」說著話,側望了玉琪一眼。

陸天霖道:「不錯,姑娘可容我入洞一敘嗎?」

半裸少女笑道:「那自然好,這兩天來,他不知生的什麽氣,不言不笑,不吃不喝,我心正急得要命,你快來勸勸他吧!」

陸天霖聽得微微一笑,暗道:「這丫頭武功雖高,看來還仍帶稚氣,論她人才,倒十分討人喜愛,只是這身半裸裝束,實在使人看著扎眼,聽她言詞,對琪兒十分關心……」他心在轉著念頭,人已舉步進入那石洞之中。

傅玉琪已聽出了陸天霖的聲音,睜開眼睛,叫了一聲:「伯父!你見到我大師兄沒有?」

「聖手醫隱」緩步走近他身側,答道:「你大師兄正在到處找你!他……他大概……」

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一諾千金,生平很少騙人,但此刻形勢迫得他,不得不說謊言,要說時心中又甚不安,一時間張口結舌,大概了半晌,還未說清楚。

那少女只聽得一顰黛眉,嗔道:「你這人是怎麽了?一句話半天都說不清楚,今日午時,我在這山峰上,還見到你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陸天霖只感臉上一熱,接道:「你大師兄,和你方叔叔都在找你。」

偏是傅玉琪正在心急之時,無暇揣測他的心意,急聲接道:「我大師兄現在什麽地方?」

陸天霖被他問得一怔,道:「他和你方叔叔到別處找你去了。」

傅玉琪望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這女人武功很高,我大師兄不來,只怕救不了我!」

那少女嬌媚一笑,道:「只怕你大師兄來了,一樣也救不了你。」

傅玉琪冷笑一聲,道:「我大師兄功力深厚,奶豈是他敵手!」

那少女毫無怒意,仍然帶著盈盈淺笑,道:「你大師兄比『東嶽散人』唐一民如何?唐一民我都不怕,還會怕你大師兄不成……」她忽然幽幽一聲長嘆,道:「其實我對你有什麽不好,你卻好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傅玉琪怒道:「哪個和奶講話,奶在接什麽口?」

那少女連受傅玉琪叱責,陸天霖十分擔心,只怕激起她心頭怒火,陡然出手,傅玉琪傷勢正重,自是毫無抗拒之力,自己又不是敵手,一言錯出,兩個人都要橫屍濺血,不想那少女毫無一點怒意。

陸天霖心中甚覺奇怪,這少女始才和慧兒那位盲目師叔動手之時,言詞咄咄,傲氣凌人,此刻何以會變得這等溫柔?在傅玉琪怒聲叱責下,竟然一語不發,而且粉臉上仍帶著盈盈笑意,毫無憤慨之感。

只聽傅玉琪長長嘆息一聲,道:「伯父你快退出石洞,找我大師兄來救我。」

陸天霖心中暗道:「你這不是孩子話嗎?要我出去找你大師兄來救你,我只要一離開,她不會追著我出去,我既然打不過她,自然要傷在她的手中,哪還能去找你大師兄?」

他這心這樣想著,但未說出口,搖搖頭,笑道:「你大師兄如果找不著,自然會回到這,我們在分手之時曾言明仍在這會齊,眼下先不要著找他,在說這等深山之中,找人也非易事,你倒是怎會認識了這位姑娘,會和她一起到這石洞之中?」

傅玉琪望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哪會和她一起來此,是她點中我穴道,把我擄到這石洞中來。」

陸天霖問話目的,是想從玉琪口中探詢出這少女來歷,不想傅玉琪卻未聽懂話中含意。

他側臉望了那少女一眼,見她坐在一側靜靜的聽著兩人談話,臉上毫無怒色,膽子一壯,繼續問道:「你們相處了一日一夜之久,對這位姑娘的出身姓名,總該知道了吧?」

傅玉琪冷笑一聲道:「哼!我才不問她出身姓名,就是她說給我聽,我也不聽。」

陸天霖搖搖頭,道:「你們在這一日一夜之間,就沒有講過什麽話嗎?」

傅玉琪已從陸天霖神情之中,看出了他的心意,緩緩答道:「我們很少談話。」

那半裸少女一直在靜靜的聽著,此刻突然插嘴接道:「我跟你講話,你不肯理我,那有什麽法子?」

陸天霖生怕兩人吵了起來,因為有他在此,怕那少女當人之前,一時難忍羞憤之氣,把事情鬧得不堪收拾,連忙接過話,道:「他不是不肯理奶,只因他身受了『金翅蜈蚣』腹毒,心情不好,不願說話。」

那半裸少女啊的一聲驚叫道:「什麽?他中了『金翅蜈蚣』腹毒?」

傅玉琪怒道:「我中了『金翅蜈蚣』腹毒與奶有什麽關係?就是我死了也不要奶管,哼!多操的什麽閑心?」

那少女又被他一陣冷嘲熱諷,忽的面泛羞紅,櫻唇連連啟動數次,但卻未說出一句話來,終於緩緩的垂下粉頸。

陸天霖擔心傅玉琪再說下去,會激起那少女心頭怒火,趕忙打圓場,道:「姑娘不要有什麽難過,要知一個身受絕毒之傷的人,脾氣難免躁急!」一面說話,一面以目示意傅玉琪,不讓他再說下去。

那少女慢慢抬起頭來,粉臉羞紅未退,忽然展顏一笑,道:「嗯!我要和他一樣,只怕我早就……」話說一半,似乎覺出不對,倏然一笑而住。

傅玉琪已冷笑一聲,接道:「奶要怎麽樣?哼!我傅玉琪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那半裸少女剛剛開展的笑靨,被他一句話頂的笑容頓,兩眉微揚,眉宇間現出怒色,她似是已難在忍耐傅玉琪的頻加惡言。

陸天霖看出事態愈來愈嚴重,傅玉琪再二再三的對那少女不留餘地,已使她無法忍受。

處此情景「聖手醫隱」不得不以最大的忍耐,排解圓場,因那少女只要一出手,他和琪兒,都難逃命掌下,自己一死雖不足惜,但琪兒卻正如初升旭日,遠景未可限量,何況他還身負一筆血海深仇,如果今夜,兩人都送命在這石洞之中,不但琪兒無法手刃親仇,而且武林之中,再也無人知道殺死琪兒父母的真正兇手是誰了,是以,他不能死,琪兒更不能死。

他念轉心決,也就不過一瞬之間,搖搖頭嘆口氣,對傅玉琪道:「琪兒,你怎能這樣對人?」

那少女聽得陸天霖出言相護,心中甚是高興,歡愉之色,溢於眉宇,盈盈一笑,道:

「嗯!他自到這石洞之後,就不肯和我說話,我問他遭受什麽毒物所傷?他也不肯告訴我,其實,我對他毫無存半點惡念,唉!」一聲長長的嘆息過後,臉上忽現黯然之色。

傅玉琪冷冷的看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誰要你來管我!我傅玉琪是堂堂大丈夫,豈肯和奶這下流女人,同處在一座山洞之中,哼!要不是我身受劇毒,難以和人動手,早就把奶擊斃掌下了!」

那半裸少女怒道:「你不要隨口亂罵,我哪下流了?」

傅玉琪道:「一個大姑娘家,赤身露體的,不穿衣服,難道還不算下流?」

那半裸少女低頭看看自己雪膚玉肌,忽然臉泛羞赧之色,道:「就是為這個嗎?你怎麽不早說呢?我從小就和娘住在那人跡罕到的大山之中,那地方從沒有人到過,我娘每天打坐,沒有時間給我做衣服穿,何況那地方也沒有布絹針線之類。所以,我從小就赤身長大,我娘怕我冷,就找些獸皮給我作些衣服披上,後來我娘死了,就沒有人再管我了,她在臨去之時,拿出這一條白圍巾,告訴我說,要我承繼她的衣?,今生今世,不准我穿著衣服——」

說到此,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唉!我從小就赤身長大,從沒見過穿著衣服的人,我娘活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打扮,她死時就把用得東西交給了我,待我離開久居的深山之後,看到了人間一切,原來不管男女,都得穿著衣服,我本想和別人一樣的做些衣服來穿,但想到我娘臨死有言,又不忍違背她的心意,所以就沒有去作衣服,我在江湖上走了半年,知道了很多事情,像我這樣不穿衣服的人,要是被人看到了,一定覺得很奇怪,只好晝隱夜出,好在我從小生長之處,都是山石林木,養成了在樹上睡覺的習慣,也不需投宿客棧,就這樣我這在江湖上飄蕩了一年多的時間。」說至此一笑而住。

陸天霖、傅玉琪都聽得十分神往,對這少女神秘的來歷、身世,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傅玉琪雖想追問,但因自己對人家從沒有和顏悅色說過一句話,一時間轉不過口氣,只好默然不響「聖手醫隱」卻介面問道:「奶在江湖中一年左右時間,難道就沒有人見過奶嗎?奶吃飯又怎麽辦呢?」

那少女答道:「我小時就養成自己打鳥獸燒食的習慣,所以,不管在什麽樣深山大澤之內,我都可以生活,要是在人多的城鎮附近,沒有鳥獸可打時,我就在晚上跑入客棧中拿些吃的東西……」她望了傅玉琪一眼,見他聽得十分入神,微微一笑,接道:「雖然有很多人見到我,但大都人看了我回頭就跑。」

陸天霖點點頭,道:「在深夜之中,驟然見到奶這一身裝束,如非武林人物,即是膽子再大,只怕也得嚇跑。」

那少女從那裹胸白絹中,摸出一個徑寸大小,銅錢厚薄之物,在手中一抖,套在臉上,笑道:「我娘死時,交給我一個人皮面具,這一年中我除了睡覺之外,都把它帶在臉上。」

陸天霖側臉望去,只見那人皮面具異常駭人,金底紅睛,長眉過垂眼角,而且套在臉上,有如生成一般,絲毫看不出是套的面具,如果自己事先不知,只怕也得嚇一大跳,微微一笑,道:「這樣一副面孔,難怪別人一見就跑!」

那少女舉手取下臉上面具,又現出勻紅嫩臉,接道:「我雖套著人皮面具,但有很多壞人仍然不怕,反而嬉皮笑臉的,向我身邊圍來,惹得我發了脾氣,都把他們打死。」

這時,陸天霖已從少女言談之中,發覺她是一個聰明絕頂之人,只因從小僻處荒蕪的深山大澤,是以,還保留大部純潔天性,不大懂人間險惡,如讓她再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間,遇上壞人引誘,那先天一點善良消失,再加上自幼養成打殺鳥獸的野性,必將變成一個殘酷嗜殺的女魔頭,以她本身武功而論,如一旦陷入歧途,不只是她個人的悲劇,而且還將引起武林中一次不大不小的風波,假如她再和一般武林敗類勾結起來,事情還得擴大,那不只可悲,而且可怕……

現下看去,她還是個帶有稚氣的少女,雖然在行動間略帶野性,那只是過去環境對她的影響,如能再得一番教養,必可恢復她善良的本性。

不過她自幼養成的野性,早已根深蒂固,要想使她改正過來,亦非一件容易事情,必得先使她心有所寄,然後在設法潛移默化改正她的積習,這必須要一段很長的時間,關鍵在能否先使她安下心來。

這件事要想有成,必得要借重傅玉琪的力量,傅玉琪如肯稍示情愛溫存,約束住她一寸芳心,才能談到第二步,設法消除她的野性。

陸天霖愈想愈覺不錯,動了籠絡這少女的念頭,回頭望著傅玉琪道:「琪兒,你身負血海深仇,豈能輕生言死,現在我和你方叔叔已由『紅葉谷』中討得『人面蜘蛛』你身受『金翅蜈蚣』絕毒,已有療治之望,要知傅家只有你一脈單傳,如果一死了之,何以對你們傅家列祖先宗,和抱恨泉下的父母陰靈。我一生慕習醫術,早存不娶之志,你方叔叔已是年近四旬,仍是孑然一身,我們和你父親義結生死之交,彼此誓約,同生共死,迄今所以仍偷生人間,無非是想替你含恨九泉下的父母雪仇,你得邀天幸,投入『瞎仙鐵笛』羅老前輩的門下,你方叔叔也曾為尋你下落,不惜投身鏢局,訪查你下落十幾年,仍是消息渺然,不想初度會見,你就遭『金翅蜈蚣』腹毒所傷,這件事幾乎痛碎你方叔叔的肝腸,誠然,大丈夫男子漢,濺血不屈志,但你的情形不同,孩子!我希望你能聽伯父的話……」話至此處,觸傷情懷,臉色一變,黯然淚下。

傅玉琪只急得滿臉通紅,跪在「聖手醫隱」面前,說道:「伯父有什麽話說?儘管請吩咐琪兒,我絕不敢稍違慈意。」

陸天霖長嘆一聲,道:「本來武林之中,首重師門訓誡,這些話我是不應該說,不過目前情勢不同,羅老前輩,一代奇人,仙儀俠蹤,天下敬仰,破例收你為徒,必是憐憫你的身世可憐,再說他老人家遁世黃山,隱跡閑雲,也沒有創立什麽門戶宗派,想來當不會有什麽門規約束。」

傅玉琪一時聽不出陸天霖話中之意,獃獃的答不出話。

聽那半裸少女幽幽嘆息一聲,望著傅玉琪道:「想不到你也是這麽可憐的人┅┅」

傅玉琪怒道:「我在和伯父談話,哪個要奶來插嘴,哼!我身世可憐,與你有什麽關係?」

那少女一挑兩條柳眉,星目中閃起殺機,道:「我高興要說,誰也管不了我!」

傅玉琪道:「那奶走得遠遠的去,隨便奶說什麽?我也不管!」

陸天霖看那少女臉色已變,再要吵下去,必然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趕忙插嘴接道:

「琪兒,人家是一番憐惜之心,並無不是之處,你豈可出口頂撞。」

傅玉琪道:「我看到她那身上妖異的裝束,心就感到彆扭。」

那半裸少女道:「這是我娘臨終遺留給我的,有甚麽不好?」

陸天霖聽兩人爭辯言詞,仍然不脫孩子氣,忍不住哈哈一笑,道:「你們不要吵啦,我還有話要說。」

果然,兩人都靜了下來「聖手醫隱」手捋長髯,微一沉吟,望著那少女笑道:「姑娘把他接到這,可存有救他急難之心嗎?」

傅玉琪一聽陸天霖問話中語病很大,正要辯正,卻被陸天霖搖手阻止。

那少女卻點點頭,嬌笑道:「我看他一個人在那燒著松枝取暖,樣子很可憐,就把他接到這來啦!」

傅玉琪急道:「奶哪是接我,根本是——」陸天霖又搖手攔住了傅玉琪不讓他再說下去。

那半裸少女見陸天霖處處袒護自己,心中十分高興,再看傅玉琪那副欲言又止的尷尬模樣,忍不住綻唇微笑。

陸天霖藉勢又追問道:「姑娘一身武功,可都是從令堂處學來的嗎?」

那少女道:「嗯!都是我娘教給我的,只可惜她的本領還未完全教我,就撒手離開人世。」說罷,黯然垂首,盈盈欲淚。

陸天霖嘆息一聲,又追問道:「令堂生前定是極負盛名的奇人,敢問姑娘,令堂名諱怎麽稱呼?」

那少女仰臉思索一陣,道:「我娘生前從沒有給我談這些事情,只在臨終之時,告訴我三件事情,第一件要我苦練她授我的各種武功三年,三年後下山找『東嶽散人』唐一民報仇,並且用白絹給我繪了『東嶽散人』的相貌,和他住處的山勢形態,及『紅葉谷』中花樹陣圖的埋伏作用。第二件,是要我和人動手時,不可心存善念,以繼承『玉蜂娘子』在江湖上之威名——」話至此處,陸天霖忽的驚叫一聲,道:「什麽!奶母親就是昔年和『九陰蛇母』莫幽香齊名的『玉蜂娘子』?」

那半裸少女笑道:「嗯!這都是我娘說的。」

陸天霖嘆道:「那就無怪奶一身武學,奇奧難測了,不知令堂遺囑姑娘的第三件事,可否一併相告?」

那少女斜睇了傅玉琪一眼,看他也聽得十分入神,黛眉一展,笑上雙靨,接道:「我娘告訴第三件事,是要我殺了『東嶽散人』之後,帶著他的人頭,回到我娘遺體封存的山洞前面,奉獻奠祭,然後再啟封入洞,移開她的遺體,遷到洞外用火焚化,灑在洞外一座水潭。」

陸天霖聽得皺起兩條濃眉,驚嘆道:「令堂昔年縱橫江湖之時,行事就使人難以捉摸預料,臨終遺言,又使人難測高深?唉!令堂這一生……」話至此處,突然覺著有點不對,立時住口,臉上微感發熱。

那少女卻沒有注意到這些,淡淡一笑,接道:「我娘帶我到那深山大澤中,住了十幾年,雖然那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但她除了傳授我武功之外,平常跟本就不准我涉足她住的山洞,也從不給我談她已往之事,所以,我娘過去的一切作為,我均茫無所知,你既然知道,最好能告訴我。」說罷,秀目深注在陸天霖臉上,眼睛中滿是期望之色。

「聖手醫隱」微一沉忖,道:「令堂所為,我也只不過是聽人傳說,而且一鱗半爪,知道有限……」

那少女嗯了一聲,道:「你見過我娘嗎?」

陸天霖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聽得傳說,不過令堂未歸隱之前,在江湖上聲名,異常響亮,大江南北,黑白兩道,只要聞得『玉蜂娘子』之名,無不退避三舍,她和『九陰蛇母』莫幽香,兩個女魔頭,攪翻了半邊天,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葬送在她們手……」

說到這,突然心中一動,暗道:「要糟!今天怎麽老是會說溜嘴『玉蜂娘子』是她母親,我怎在她面前罵她娘呢?」

側目向那少女望去,只見她輕顰著黛眉,正在聽得神往,臉上毫無慍怒之色。

陸天霖暗道一聲慚愧,轉過臉望了傅玉琪一眼,繼續說道:「令堂一身武功,奇奧無比,是以她在數十年江湖行蹤之中,很少遇上敵手——」

說這又是一頓,不過,這次不是他說溜了嘴,而是無法接說下去,因為「玉蜂娘子」過去在江湖上一切行動,全以本身好惡之念,為所欲為,她一生殺人無算,而且不分四季,永遠是一身半裸裝束,她人又長得十分美艷,粉嫩玉光的胴體,不知誘惑了多少男人,也不知引起多少次醋海風波,這些話,他自無法啟齒講出,是以又告中斷。

那少女聽他說了幾句又停下不說,心中暗道:「哼!這老頭兒,犯的什麽毛病,怎麽講幾句就停頓一下?」

她耐心等了一刻工夫,陸天霖仍然不肯開口,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敲頭斜睇傅玉琪一眼,只見他眉宇間也充滿期待之色,似是很高興聽她娘的身世,心中一樂,衝口叫道:「你要喜聽,快些叫你伯父說啊!」

傅玉琪心中的確是很焦急,希望早聽下文,但聞那少女一叫,臉上期待之色,忽然去,怒道:「奶娘的經歷,關我什麽事?」

那少女道:「你不是聽得很高興嗎?」

傅玉琪道:「有什麽好聽?我不要聽了。」

陸天霖怕他倆吵起來,趕忙笑道:「這已是十幾二十年的往事了,江湖上有關『玉蜂娘子』之事,傳聞雖然很多,但因時間相隔太久,有些我也記不大清楚了,所以,不能一口氣講完,一面講,一面還得回憶。」

那少女道:「你想了這樣久啦,總該想起來了!我娘武功既然很高,那她一定殺了很多人,是不是?」

陸天霖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她殺的人實在不少。」

那少女又問道:「我娘殺的人是好人呢?還是壞人?」

陸天霖不防她有這一問,怔了一怔,才答道:「壞人也有,好人也有。」

那少女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娘是好人呢?還是壞人?」

這一問,更是陸天霖難作答覆,沉吟半晌,答不出話。

那少女看陸天霖不回答,就一疊聲追問她娘是好人,還是壞人?

陸天霖被逼不過,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好人壞人之分,本就很難定論,令堂因生性怪僻,所作所為,很多事都出乎常情。」

那少女一顰雙眉,道:「這樣說來,我娘在你眼中,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人了?」

陸天霖沉思一陣,道:「令堂好壞,很難論斷,不過她一生雖然殺人很多,但大部份都非善良之人,要是比起『九陰蛇母』莫幽香,令堂就算是很好的人了。」

那半裸少女沉吟一陣,道:「『九陰蛇母』是不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陸天霖看她臉上毫無慍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不如趁機把她母親昔年在江湖上一切作為,坦然相告,也許對她有助無害。」

他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姑娘再三追問,我陸某自不便再諱言不講,我雖未見過令堂,但因令堂過去落在江湖名頭太大,當時武林中人,可以說無人不曉,老朽那時,也正在江湖上走動,是以,聽到甚多有關令堂事迹……」

他略一停頓,轉臉問傅玉琪,道:「琪兒,你覺著身受那『金翅蜈蚣』毒傷,是否有了變化?」

傅玉琪搖搖頭,道:「只要我不強行運氣行功,倒沒有什麽苦疼之感。」

陸天霖道:「那很好,俟天亮之後,咱們去捉住那『人面蜘蛛』再給你療治除毒。」

傅玉琪雖然聽得心覺奇怪,但因急於要知「玉蜂娘子」昔年江湖中一段事迹,也沒有追問。

陸天霖故意提高了聲音,道:「令堂和『九陰蛇母』莫幽香,在幾十年前,齊名武林,同樣以心狠手辣馳名,武林同道只要聽到她們兩人行蹤所至,無不紛紛退避,令堂號玉蜂,莫幽香人叫毒蛇,這一蜂一蛇,攪翻了大江南北,……」

那少女突然插嘴問道:「這麽說來,我娘和『九陰蛇母』莫幽香,是很好的朋友了?」

陸天霖道:「令堂和『九陰蛇母』都是心高性傲之人,哪能成朋友,據傳言說,兩人還相約比了一場武,整整的打了一天一夜,仍然分不出勝敗,以後就各行其是,互不相犯,不知她們之間是否有約,凡是令堂足跡所至之處,莫幽香必然遠遠避走,但莫幽香停身的地方,令堂亦必繞道而過,但她每到一處,必要引起很多紛爭,那莫幽香長得雖也不錯,但卻不及令堂玉容若花,有不少綠林大盜,都自甘聽受令堂驅使……」話至此處,搖頭長嘆,再也接不下去。

那半裸少女似乎看出了陸天霖有著難以啟齒的苦衷,微帶羞怩,接道:「老前輩但請放心說吧!縱有傷到我娘的地方,我也不會生氣。」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把傳聞所及,據實相告了。」

原來「玉蜂娘子」昔年遊蹤江湖之時,生活異常淫亂,她又長得姿容絕世,著實引得不少綠林豪客,拜倒她石榴裙下,甘心作不二之臣,任憑她驅使差遣,不過「玉蜂娘子」卻從未對人用過點滴真情,有時她狂熱奔放的如烈日火山,有時她冷酷無情的如大澤積冰,她同時把幾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讓他們爭寵逞強,撥劍相鬥,她卻站在一側觀賞作樂,哪怕是昨宵在抱情郎,濺血在刀劍之下,她也毫不動心,反而對那獲勝之人,軟語相慰,柔體送懷,這一來,凡是欲想一親芳澤的人,常常不惜千里追?,當著「玉蜂娘子」的面,向她最寵愛的情人挑戰。

只要對方說出口「玉蜂娘子」卻不庇護情人,立時命他撥刀出戰,得勝一方,立得邀寵,失敗一方,不留活口。

儘管她這些絕情任性的行動,早已傳遍了江湖,但仍有無數的武林人物,前仆後繼的爭親芳澤,原因是「玉蜂娘子」生得太美,美色迷人,使他們忘了生死大事,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隱密,那就是「玉蜂娘子」有一套閨閫密術,那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玉蜂娘子」有意使它泄露江湖?反正武林中盛傳這件隱密說:只要一和「玉蜂娘子」接觸,縱然再遇得仙姬神女,也會覺味同嚼蠟,突竟內情如何?只有冒命挑戰她當時寵愛的情夫獲勝的人,始能嘗得禁果,因此,江湖上儘管盛傳著「玉蜂娘子」的陰毒,但爭寵她石榴裙下的武林高手仍是趨之若。

不過,凡是獲寵「玉蜂娘子」作入幕之賓的男人,很少能活過三個月,一則是爭寵入幕的武林人物太多,三個月內,不知有多少決鬥次數,再者夜夜春宵,使他們功力上打了很大的折扣,因此,縱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難撐持三個月,必為新人所傷。

這中間,有一個隱密,江湖上只知「玉蜂娘子」寡情薄義,卻不知她極精採補之術,每次和男人交接時,就暗中盜取真陽,不過她所用的採補之術,大異一般採補方法,外形上極不易看得出來,也不易感覺出來,凡是貪戀她美色的人,都在狂歡極樂之中,損耗了本身元氣,別說這些人都是血肉之軀,就是鐵打金剛,也受不了她這種伐盜真陽,是以不管武功多高之人,經過她一個月伐盜之後,不知不覺中,功力就減去一半,二個月後,已將近油盡燈乾,但並沒一個人因此而喪命在「玉蜂娘子」的伐盜之下,這正是她過人的聰明之處,當她發覺對方已快到死亡邊緣之時,立時就故意暴露行蹤,讓那些慕名追尋她行蹤的人,尋上門來,挑戰情夫,如果在十日內還沒人尋來,她即設法暗中訪邀人來,初動手時,還看不出什麽?等到十合之後,立時分出強弱之勢,凡是和「玉蜂娘子」相處過的情夫,再也沒法支撐,縱然對方原是他手下敗將,劍底遊魂,在二十合內,亦必遭對方所殺。

有很多較為聰明的人,在臨死之際,突然覺悟到「玉蜂娘子」對自己毫無半點情意,閨閫的樂趣,只不過是一種採補手段,只可惜在覺悟時,已經是遲了一步,橫屍濺血而死。

她在江湖上出現十幾年,被她採補借刀殺死的武林高手,計在百人以上,時間已久,秘密就難免泄露,百多條人命喚醒了武林中一般好色之徒,於是「玉蜂娘子」用美色採補的惡名,就傳揚開去。

這對「玉蜂娘子」採補影響雖有,但並不太大,只因她長得太美,有很多為她美色所惑的人,明知只要一和她接近,絕難活過三個月,但竟不計生死厲害,照樣的仿效飛蛾撲火,自甘投入死路。

「九陰蛇母」莫幽香以慘酷的殺人方法,馳譽江湖「玉蜂娘子」卻以採補的陰歹震蕩著武林,這一蜂一蛇,各極其毒,直鬧得大江南北武林道神鬼不安。

這一來激怒了歸隱黃山的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重入江湖,邀約「九陰蛇母」莫幽香,決鬥黃山始信峰上,經過一戰之後「九陰蛇母」就跡銷聲的不再在江湖上出現,有人認為她送命在「瞎仙鐵笛」羅乙真的掌下,也有人說她負傷後逃往邊陲,研習武功,以備後日報仇之用,總之以後二十年中就沒有人再看到過「九陰蛇母」。

就在莫幽香黃山比劍失蹤的第三年「玉蜂娘子」也隨著失蹤不見,攪鬧江湖十餘年的一蛇一蜂,就此銷聲匿跡,不知去處,想不到這位姑娘竟會是「玉蜂娘子」的後人。

陸天霖一口氣說出來「玉蜂娘子」昔年在江湖上的諸般事迹,不過他說得並不詳細,很多礙於出口的地方,都給略除。

不過,傅玉琪已聽得十分明白,就是那半裸少女,心中也十分瞭然,只聽她長長嘆口氣,道:「唉!原來我娘不是好……」她本想說不是好人,但話到口邊,忽然覺著不應該說,陡然住口不言。

傅玉琪轉過臉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滿是不屑之色,這一看,只看得那少女滿頰羞愧,默然垂下了粉頸。

突然,她站起身子,狂奔出洞,陸天霖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隨後追去,口中大聲叫道:「姑娘請暫留步,我還有話說……」

但那少女頭也不回的,直向洞外奔去,陸天霖追到洞口,早已不見了那少女去向,但聞松濤不絕之聲。

他獃獃仰望著當空皓月,一時間感慨叢生,心中暗暗忖道:「她這一走,要是遇上了什麽壞人引誘,誤入歧途,只怕又要像十幾年前的『玉蜂娘子』一樣,引起江湖上一大劫難……。」

他正在想著心事,忽聞身後步履聲響,回頭望去,只見傅玉琪扶著石壁,緩步而出。

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小俠,只不過幾天工夫,已經是被折磨的舉步維艱了。

陸天霖一陣感傷,急走兩步,到了傅玉琪身側,低聲問道:「琪兒,你現在覺著很難過嗎?」

傅玉琪淡然一笑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只要稍一運氣,胸中就隱隱作痛,幾處要穴,都已麻木,氣血已難暢通四肢,只怕不會再好了!」

陸天霖嘆息一聲,慰道:「我和方叔叔,已從『紅葉谷』中取得『人面蜘蛛』……」話至此處,突然提起了「髯神判」和方雲飛都在洞外守著,怎麽不見?兩人到哪去了?

放眼望去,但見山勢綿連,竟不見兩人?跡何處。

他心中雖然充滿著疑慮,但外表又不得不保持鎮靜,回頭對傅玉琪笑道:「你方叔叔和你師兄還沒有回來,咱們先去看看那『人面蜘蛛』去。」

兩人走到山壁間突松下面,陸天霖抬頭一望,不覺心頭一震。

原來那山壁間突松上的「人面蜘蛛」早已不知去向,這一驚非同小可,仰臉發獃,半晌講不出話。

傅玉琪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伯父!你在想什麽?」

陸天霖道:「我……我在想那『人面蜘蛛』……」他話未說完,瞥眼見方雲飛急急奔來。

他見傅玉琪果被陸天霖找了回來,心中十分高興,跑過去拉著傅玉琪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笑道:「琪兒,你可好嗎?……」

他覺得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出來,但只說出一句,就不知如何接下去,握著傅玉琪兩隻手,半晌說不出話。

傅玉琪等了半晌工夫,仍不見他開口,才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方雲飛突然想起了未盡之意,急急接道:「我是說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的傷,可好了些嗎?」

傅玉琪搖搖頭,答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已難運氣行功。……」他微一思索,接道:「前天我師兄把我放在山洞之時,劇毒也曾發過一次,當時百穴阻閉,氣血不通,確很痛苦,後來,遇上了那坦胸露背的女人,不知她用的什麽藥物,給我服用了兩粒,自服過葯後,痛苦才告解除,這一日一夜之中,就沒有發作。」

陸天霖聽兩人盡說些不相干的事,忍不住插嘴問道:「三弟,琪兒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據小兄所知,除用『人面蜘蛛』療治之外,眼下尚無藥物可治,現在那『人面蜘蛛』……」

方雲飛看義兄說話雖還能層次不亂,但頂門間汗水盈盈,心中定然已焦急難耐,微微一笑,接道:「你自入洞之後,我和琪兒師兄一直在洞外等著,大約有頓飯之久,仍不見你出來,當時,琪兒師兄,本要衝入石洞中去接迎你,我想到你有那強烈的迷魂藥粉護身,大概不會有什麽危險,同時也未聞石洞中有打鬥之聲,就攔住了琪兒師兄,未讓他進去……」

傅玉琪接道:「要是我師兄沖入洞去,只洞那女人也跑不了啦!」

陸天霖微微嘆息一聲,道:「你師兄,自見那半裸女人現身之後,神情忽然大變,據我觀察所得,他似有懼敵之意,也許,你師兄昔年和『玉蜂娘子』有著什麽恩怨糾葛,初見那少女之時,把她誤認為『玉蜂娘子』……」

傅玉琪道:「我師兄武功何等高強,別說是『玉蜂娘子』的女兒,就是『玉蜂娘子』親臨,也不是我師兄敵手。」

陸天霖沉吟一陣,道:「你師兄在初次見到她時,神情間忽然現露緊張之色,但我觀察此女年齡,頂多不過十八九歲,你大師兄十五年未離開過黃山一步,自是不可能會見過此女,但我看他舉動又似和那少女相識一般,以你師兄『髯神判』威名,和他一身超凡絕俗的本領,連『東嶽散人』都不怕,怎會畏懼一個少女?這中間必有一番隱情,當時,我也絲毫推測不出,及聞那少女一番話後,心中才有點目眉。」

話至此處,倏然而止,沉忖一陣又道:「琪兒,你平時可聞得你大兄談過『玉蜂娘子』的事嗎?」

傅玉琪搖搖頭,道:「沒有,我自被師父救上黃山之後,十二寒暑,從未見過師兄下山過一次,也未聞他談起過昔日江湖間一切事情,只告訴他是遭人暗算,才變得聾啞殘疾。」

陸天霖微微一頷首道:「咱們先不談這些事……」他轉臉望著方雲飛,道:「那『人面蜘蛛』現在何處?先設法捉到它替琪兒療治『金翅蜈蚣』腹毒。」

方雲飛道:「大哥進石洞後,我們一直在石洞外面隱著身子,萬一被那女人識破計謀,打了起來,也好有個接應,不想盤居在懸崖巨松上『人面蜘蛛』竟在此時不見,幸好發覺尚早,我和琪兒師兄趕到,它正好剛溜下松樹,沿著峭壁,向前爬行,我們怕它溜跑,緊追不捨,直到它存身的一個石縫中,才停了下來!」

陸天霖一皺眉頭,道:「那石縫有多深多大?如果它深入那縫,可得大費一番麻煩。」

方雲飛笑道:「那石縫深不過尺許,長不過三尺,它溜入那面,正無疑自投羅網,給我們有可乘之機,只是全身劇毒,無法用手去捉,現在琪兒師兄,還守候在那。」

陸天霖道:「既是如此,咱們先去看看再說。」

當下由方雲飛帶路,三人魚貫向前走去,因為傅玉琪武功全失,行動異常緩慢,三人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到。

陸天霖轉臉望去,只見「髯神判」正蹲在一塊緊靠山壁的大岩石前面,手中拿著一支松枝,不住擺來搖去。

他雖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但因聽覺失靈,是以陸天霖等到了他身側,他仍無所覺。

傅玉琪仔細看那大岩石中間,果然裂開了一條一道三尺長短,一尺寬窄的石縫,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蜘蛛,正左奔右竄,企圖躍出石縫,但均被「髯神判」用手中松枝給擋了回去。

陸天霖從身後摸出那盛藏「人面蜘蛛」的玉盒,打開盒蓋,又隨手摺了一支松枝,撕下一片衣服,把左手重重抱住,拿著玉盒,左手鬆枝疾伸而出,企圖把那「人面蜘蛛」按住,把它趕入玉盒之中。

無如那「人面蜘蛛」十分靈快,雖在數尺之地,亦可閃來竄去,躲避陸天霖手中松枝。

這件事,看上去很容易,但事實上,相當困難,因為出手必得有一定的分寸,不輕不重,才可收效,輕了無法按製得住,重了又怕把它按死。

他一連出手了十幾次,才算把它制服。

雖然「聖手醫隱」早已有備,左手上已包很厚的布,但他神情,仍是十分緊張庄肅,要知唐一民這「人面蜘蛛」之毒,久已流傳武林,只要一被咬傷,必死無疑!陸天霖縱是豪氣干雲的大俠,也不覺有點暗自驚心。

他足足花去一頓飯之久,連冒被咬危險,才算把「人面蜘蛛」趕回到玉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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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笛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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