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三年前,雄風武館出了樁大事,也可說是件醜聞。
這位被人背後叫「王二麻子」的館主王尚風,他空有一身武功和不傳的針炙秘技,偏偏那張大麻臉不得女人緣,當了五十年光棍,仍然娶不到老婆。
不料那一年卻交上了桃花運,居然有人上門說媒,而且一拍即合,很快就當上I新郎官。
更一忌想不到的是,女方雖是文君新寡,年紀三十齣頭,卻是個溫柔多情的美嬌娘!而且是京師九門提督崔大人的遠親。
可是,這女人天生水性楊花,進門未及半年就不安於室,勾搭上了上門習武的年輕弟子,而且不止一人。
那一晚合當出事,王尚風本來應邀去宛平縣城,參加一個得意門生祖父的八十大壽,哪知他剛到,就見一片亂鬨哄的,原來老人家突然中了風倒地不起。
王尚風為了救人,趕回去取金針和藥物,不料那女人竟趁他不在,帶了兩個小夥子在房裡脫得精光,大玩一馬雙鞍的遊戲,被他撞了個正著。
盛怒之下,他衝上去就拳打腳踢,嚇得兩個小夥子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赤身露體地倉皇奪門而逃,那女人卻有恃無恐,仗著九門提督崔大人是她遠親,非但不認錯,反而又哭又鬧地發起潑來。
這一來,王尚風更是怒不可遏,竟失手把那女人推跌倒地,一頭撞在牆角,頓時頭破血流而亡。
人命關天,王尚風這一驚非同小可,幸而他平時交遊甚廣,請出地方上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士,各方奔走,總算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沒有吃上人命官司。
但他所花不貲,光是賠償女家,就足足是三十萬兩銀子,其他送禮、應酬,以及疏通官府的還不算在內。
牢獄之災雖免,他卻已幾近破產。
幸好總教頭薛魁為他找到一條財路,那天帶來個陌生人,自稱是來自苗疆的大財主。
卻不願透露真實身份,但開門見山要求利用武館場地,每夜從三更到五更,以兩個更次的時間,給與一批年輕女子作特殊的「體能訓練」,代價是每年紋銀十萬兩,預付三年。
這對王尚風來說,無異是飛來的橫財,而且極需這筆錢,才能繼續維持這個武館,否則只好關門大吉,連祖產留下的這座巨宅都保不住。
但是,這位大財主卻有個附帶條件,那就是要他以金針渡穴的手法,為每一個受訓的年輕女子,打通督脈穴,使之氣通「經外奇穴」,並且授以內力控制運轉之法。
所謂「經外奇穴」,即是古代所已知的十四經絡之外,被列為外門邪道的「媚穴」。通常只有淫惡的採花大盜,以及專練采陰補陽,采陽補陰的邪教人物,才會練這種深為衛道人士所不齒的功夫。
不過,失傳已久的「天地大法」,據說就與這種秘法有著密切的關係。
照說!向以正派武師自居的王尚風,對這種要求絕不會答應的,可是,現實是最殘酷的,而他迫切需要錢。
就在這種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不顧祖訓接受了對方的條件,同時也等於出賣了自己。
於是,由那位大財主,指派了兩個老婦!白姥姥與黑婆婆負責,帶來一批年輕貌美的少女,開始了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訓練。
雄風武館終於得已保留下來。
這裡白天一如往常,由總教頭督導弟子們習武,三更一到,立即戒備森嚴,改由王尚風親自坐鎮,偕同兩個老婦戴上面罩,在練武廳開始演練。
三年來,每隔一段時日,就來了一批新的少女,訓練完成即離去。
王尚風始終不清楚,這些少女從何處來的,又被送往那裡去,他只是一切按照雙方的約定行事。
儘管王尚風一直提心弔膽,所幸三年中從未出事,直到那天薛魁帶了金福元來見他……
王尚風一口氣說到這裡,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道:「姓金的抓住了我的小辮子,我能不聽他的嗎?」
鐵錚把臉一沉!怒叱道:「這麽說,追殺段家一家四口的,確是你武館里的人羅?」
王尚風不敢否認:「是,是的……」
「今夜去燒餅店的殺手也是?」鐵錚的語氣愈來愈冷沉。
王尚風情急道:「我剛才已經說明白了,一切都是薛魁那王八羔子在胡作非為呀!」
「好!」鐵錚道:「我問你最後一件事,你的手下追殺到青城縣地面,亂箭射殺了段氏夫婦,又擄去他們一個女兒,現在那姑娘藏在哪裡?」
王尚風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鐵錚的劍一壓,怒問:「說不說?」
王尚風嚇得魂不附體:「可能在老盛記賭坊……」
「我要你償命!」
江小婷激動地大叫一聲,趁擋在面前的玉妙容一個失神,形同瘋狂地挺劍沖近王尚風。
鐵錚欲阻不及,她的劍已刺入了王尚風的心胸。
「啊!……」王尚風發出聲凄厲慘叫,身子一陣抽搐後不再動彈了。
鐵錚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急於殺這傢伙,我還有話要問他。」
江小婷抽回劍,歸劍入鞘道:「沒有什麽好問的了,現在已經知道妹妹在那家賭坊。」
鐵錚站了起來,當機立斷道:「走!咱們去好好賭一場!」
口口口口口口
「老盛記」賭坊在東直門附近。
乾隆皇帝在位六十年,可說是大平盛世,雖有外亂,均不足為患,所以久居京城的人,均都沉於享樂,大概是深受這位風流好色皇帝的影響吧!
京城裡不但處處是銷魂窟,且有聞名的八大胡同,真箇是春城無處不飄香。
賭風之盛,在京城裡也不比風月行業遜色,一些著名的大賭坊,幾乎全是通宵達旦地豪賭,從每日華燈初上,一直到天明,賭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鐵錚仍是那一身游牧民族裝束,帶著兩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儼然關外來的大富豪,大搖大擺來到了老盛記賭坊。
天色已微明,場子里的賭客已不多,贏錢的幾乎全走光,只有輸家還想撈本,不到黃河心不死,非等輸光或結束才肯罷手。
這一男兩女突然光臨,立時引起了全場注目,尤其是賭坊里的人,把鐵錚看作關外來的土財主,還以為肥羊送上門來了呢!
鐵錚眼光一掃,目標選中了賭單雙的那張大賭桌。
他這次與玉妙容、尤二混三人混在呼爾沁的部族中潛回京城,不但裝扮成蒙古人,臉上也略加易容,以免被天殺門的人認出。
這時他更佯裝帶著幾分醉意,左擁右抱地摟著兩位勁裝帶劍的少女,顯得格格不入,令人搞不清他們是什麽關係,更摸不清他們三人的路數,因而賭坊中人特別注意他們。
鐵錚來到桌前,一看圍在桌邊的僅剩四五個賭客,都以好奇而詫異的眼光在看他們,故意向那「搖缸女郎」笑問:「我可以下注嗎?」
女郎笑容可掬道:「當然可以。」
鐵錚也笑了笑,突向那幾個賭客大喝:「你們不下注,看著我幹嘛!」
幾個賭客出其不意地一驚,急忙收回眼光,不敢正視,各自不聲不響地都下了注。
鐵錚又裝模作樣,伸手入懷,掏了半天也掏不出半個子兒來,竟向那女郎把眼一瞪:
「看我幹嘛?搖呀,」
女郎這才雙手捧起「寶缸」,一局舉齊眉,上下搖動三次,放在了桌上,口中吆喝起來:
「下啦,下啦,沒下注的請快下……」
鐵錚突然掏出只五兩重的金元寶,押在了「雙」上。
女郎不由地暗自一怔,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鐵錚醉態畢露地笑道:「好事成雙,這一寶一定是雙,快開呀!」
女郎有些遲疑,似乎不敢伸手去揭開罩杯。
其他幾個賭客也在催了:「開呀!開呀….二.」
女郎看著正走過來的矮胖中年,見他以眼色示意,才伸出纖纖玉手,輕巧地揭開了罩杯。
小碟里的兩粒骰子是六點,果然是「雙」!
「哈!我就知道是好事成雙!」鐵錚得意忘形地敞聲大笑起來。
其他幾個賭客有輸有嬴,但都是小注,總共不到二十兩銀子,莊家光賠鐵錚這一注就是二百五十兩!
一旁負責吃進賠出的助手,只得如數照賠。
女郎偷瞥了矮胖中年,又雙手捧起蓋上罩杯的「寶缸」,邊搖遏吆喝著:「下啦,下啦,各請繼續下注哪……」
鐵錚連本帶利,五百兩全下了注,押的仍是「雙」。
女郎剛把「寶缸」放下,鐵錚卻改押了單,口中還念念有詞:「事不過三,這一寶準是三點的單!」
他不但改了單,還說出數字,頓使女郎暗自一驚,臉色大變。
矮胖中年也為之一怔,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不僅是吃驚,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各人的注均已下好,沒有人再下注了,女郎只好硬著頭皮又揭開了罩杯。
兩粒骰子果然是一個么,一個二,加起來正好是三點的單!
鐵錚又贏了。
連本帶利已是一千兩,他卻猶豫不決起來,似乎不知該押多少,押單還是押雙好!或者就此歇手不賭了。
女郎又捧起了「寶缸」在搖。
矮胖中年見鐵錚遲遲不下,忍不住走近他身旁笑問:「怎麽不下啦?」
鐵錚瞟了他一眼:「你說我該押單呢,還是押雙?」
矮胖中年聳聳肩,末作任何建議。
女郎已將「寶缸」放下,吆喝著:「下啦,下啦,要下的快下……」
鐵錚自言自語道:「唔……要想連中三元嘛,我還是下單……不不不,乾脆就下三點『獨注』吧!」
所謂獨注,就是除非開出的是「三點」,任何其他點子都算輸。但如果押中,則是一賠十。
賭場里下這種注的,幾乎是絕無僅有。
來之前,他們三人已經商量好,玉妙容立即故意反對道:「你瘋啦?!剛剛才開出三點,你還押三,而且下『獨注』!」
江小婷卻不以為然:「那可說不定,人要是走起運來,城牆都擋不住。」
玉妙容冷哼一聲道:「一個瘋子還不夠,又加上了一個!」
江小婷不甘示弱,回了一句:「你才是瘋子!」
「你敢罵我?!」
「你罵我!我為什麽不敢罵你!」
兩人這一爭吵,使其他人都看著她們。
「你們都替我閉嘴!」鐵錚大聲喝阻,同時用力一掌拍在桌上。
這一掌,使放在桌上的「寶缸」都受了震動。
女郎和那矮胖中年神色一變,相顧愕然,但都不敢吭氣。
玉妙容和江小婷互相冷哼一聲,也停止了爭吵。
鐵錚還在嘮嘮叨叨:「媽的!是你們賭還是我賭?銀子是我的,我喜歡押什麽,關你們個屁事!」
他怒哼一聲,故意轉向站在身邊的矮胖中年問:「老兄,你說對不對?」
矮胖中年只好漫應:「對,對……」
鐵錚又問:「那你說我該不該押三?」
矮胖中年不吭氣了。
鐵錚聳聳肩,又問那女郎:「你說呢?」
女郎一臉惶恐,訥訥道:「我,我,隨便你……」
鐵錚齜牙裂嘴一笑:「即然隨便我,那就押三點『獨注』好啦!」隨即連本帶利,將五兩重的金元寶,及剛嬴的七百五十兩銀票,全部向一刖一推。
女郎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
矮胖中年卻轉身急急離去,不知他是趕緊去求援,還是不忍心看那女郎開出寶的結果。
「開呀!」
「快開哪!」
幾個下注不大的賭客,反而比鐵錚心急,紛紛鼓噪著,催促那女郎開寶。
女郎臉上的表情,就像要哭出來似的,連手都在顫抖,在聲聲催促下,只好硬著頭皮伸手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罩杯。
小碟中兩粒骰子一個「么」一個「二」,加起來赫然是三點。
「啊!」女郎驚得差一點當場昏倒。
幾個賭客齊聲發出驚叫,又像是為鐵錚在歡呼,幾乎忘了他們自己也下了注,更不在乎自己的輸贏。
鐵錚押中了,而且是一賠十的「獨注」,莊家須賠他一萬兩!
這一來,其他賭桌零星星的賭客,都圍了過來看熱鬧,所有目光都不約而同集中在這「化外之民」身上。
鐵錚更是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這樣贏下去,莊家非賠垮不可啦!」
員責吃進賠出的助手已傻了眼,他置於面前木盆里的銀子和銀票不足萬兩,根本不夠賠。
通常賭單雙的賭客,都是押個三五兩小玩玩,上了十兩的已算是大注,一注押上百兩即屬豪賭。所以,每張賭桌的莊家,只須準備幾千兩就足夠應付了。
鐵錚這一注不但破了紀錄,而且押中「獨注」,莊家自然不夠賠啦!
開賭場的永遠是大嬴家,每天至少進帳一兩萬,否則這麽多人的開銷從那裡弄來。
不過,開賭場也不簡單,必須準備足夠的現金和銀票,通常每天約十萬以上,交由帳房統籌分配,無論那張賭桌莊家贏多了就交回一部份給帳戶,賠多了的話,則由帳房補送,完全採取機動性調配。
帳房只管收錢付錢,完全聽命總管的。
那女郎也只管「開寶」,吃進賠出的悉由一旁的兩名助手負責。
總管正是那矮胖中年。
他剛才還站在鐵錚身邊,這會兒卻已不知去向。
助手只好向等著收錢的鐵錚打招呼:「對不起,請稍候……」
鐵錚眼皮朝他一翻:「怎麽,賠不出啦?」
助手脹紅了臉,尷尬道:「賠!賠!我這就去向帳戶取……」突見矮胖中年去而復返,帶來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穿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使他頓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因為,這女人是老盛記賭坊的老闆娘。
老闆娘親自出馬,這種情況是絕無僅有的,可見事態嚴重。
矮胖中年似乎在急急離去時,又料到了結果,所以一見那女郎和兩名助手的神情,劈頭就問:「賠了嗎?」
助手訥訥道:「李總管,我這裡不夠……」
李總管把臉一沉,斥道:「混蛋!不夠不會去帳房領取嗎?」
助手唯唯應命而去。
李總管轉向鐵錚陪笑道:「抱歉!要你稍待了。」
鐵錚置之一笑:「沒關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李總管又問:「你還要繼續玩?」
「當然!」鐵錚道:「難得手氣這麽好,幹嘛不玩?!」
助手很快取來一疊銀票,如數付出了一萬兩。
老闆娘一使眼色,示意那女郎讓開,她則自己走到了做莊的位置,向鐵錚笑笑道:「我來陪你玩玩。」
鐵錚故作會錯意:「你陪我玩?不不不,我已經有了兩個小妞兒,她們比你年輕漂亮多啦!」
此言一出,其他賭客不禁鬨笑起來。
老闆娘卻不以為忤!反而賣弄風情地笑道:「薑是老的辣!」
鐵錚道:「好!等我賭夠了,再嘗嘗你這老薑!」
老闆娘笑著雙手捧起「寶缸」,使勁上下連連猛搖幾下,突然放在桌上:「下注吧!」
鐵錚裝出詫異道:「什麽?你跟我賭?」
老闆娘一臉挑釁的神情:「你怕了?」
「笑話!」鐵錚道:「我怕你什麽?你又不能把我下面咬一口!」
其他賭客又一陣鬨笑,玉妙容和江小婷卻聽得直皺眉頭,想不到鐵錚為了存心激怒這女人,竟然連這麽不雅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不料這正對了老闆娘的口味,她一點也沒有生氣,竟風情萬種地道:「既然不怕,那就下注吧。」
鐵錚搖搖頭:「不行,我不能跟你賭。」
老闆娘一怔:「為什麽?」
鐵錚道:「你根本不會賭……」
李總管忍不住介面道:「不會賭?老兄,你搞清楚沒有,這位是我們賭坊的老闆娘!」
「哦?」鐵錚又搖頭道:「那我更不能跟她賭了,待會兒我贏了她,你們老闆還以為我跟她有一腿,故意放水呢?」
老闆娘以眼色制止了正要發作的李總管,笑問:「你好像很有把握能贏?」
鐵錚笑了笑道:「你剛才搖那麽幾下,連骰子都沒動,還是原來的三點,要我下注不是存心放水?」
老闆娘一聽,頓時神色大變,想不到剛學會不久的一手「妙手回春」,竟被鐵錚一眼識破。
她還沒來得及應變,鐵錚突將手上的一疊銀票,往桌上用力一擲:「那我不能辜負你的心一息,就再押三點『獨注』吧!」
這一來!老闆娘可傻了眼,情急道:「你既然怕人動手腳,懷疑我放水,那就別賭算啦!」
鐵錚不依道:「不行,我已經下了注!」
「哼,」
老闆娘怒形於色,裝出很生氣,一掌重重拍向桌面。
鐵錚的行動比她更快,一伸手,已揭開了罩杯!果然是原來的么二「三點」!
老闆娘的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使小碟內的兩粒骰子受震跳起,卻見鐵錚以右掌緊按桌面,發出一股強勁內家真力,由桌面傳至碟底,彷佛以吸力吸住兩粒骰子,落下時仍然保持「三點」,毫末改變。
賭客們並未看出蹊蹺,老闆娘與李總管則心裡有數,知道遇上的不僅是位大行家,且是內功極深厚的高手。
驚嘆歡呼聲中,鐵錚仍在裝模作樣地得意大笑:「哈哈,我又嬴啦!」
老闆娘鐵青著臉,冷哼一聲道:「佩服!佩服!」
「何必客氣!」鐵錚笑道:「嬴了你們這麽多錢!還要受你誇獎,你們這家賭場實在大禮貌周到了,以後我一定要常來。哈……」
老闆娘的臉色更難看了,向李總管吩咐:「老李,準備打烊了!」
李總管恭應一聲:「是!」
押「單」嬴了兩個賭客急叫:「我們的錢還沒賠呀!」
鐵錚也說:「是啊!別說打烊,說算關門也得先賠清了再說啊!」
老闆娘一使眼色,示意助手把那兩個賭客的十兩銀子賠了,等其他看熱鬧的賭客紛紛離去,才向鐵錚問:「你還賭不賭?」
鐵錚正中下懷,卻故作詫異道:「不是要打烊了?」
老闆娘道:「如果你有興趣,我願奉陪!」
鐵錚未置可否道:「唔……先賠了銀子再說吧!」
老闆娘冷冷一哼,吩咐李總管:「去叫帳房來,如數照賠!」說完暗使了個眼色。
李總管會意地微微把頭一點!急忙轉身而去。
鐵錚看在眼裡,心知他們必有什麽一化樣,卻神色自若地笑道:「老闆娘!如果你再放水一次,整個賭場恐怕都不夠賠了呢!你是不是存心要賭場關門大吉?叫我就為難了。」
老闆娘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這個你不用擔心,只要有本事嬴,押十萬,絕不會賠你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鐵錚振奮道:「好極了,這話我最聽得進,難怪來過京師的人回去都說,要賭就去『老盛記』賭坊,那裡賭得乾脆、公正,而且老少無欺。尤其對關外來的人特別客氣,嬴多了還派人保護,以免遭不肖之徒攔劫,甚至護送出關,看來一點不假呢?」
老闆娘只好報以尷尬的苦笑,其實那有這回事,真要有人大贏特贏,要耽心的不是歹徒覬覦,倒是要防範丁老闆的手下跟蹤,伺機下手搶奪,搞不好還來個謀財害命!
正在這時,勿匆走來三人,李總管緊隨在後。
江小婷一眼認出,愉偷扯了下鐵錚的衣袖。
鐵錚側轉頭一看,果然是丁老闆、薛魁及金福元!
這一著被他料中了,只要老闆娘壓不住場面,到時候以賭技自豪的金福元,勢必自告奮勇,或是情面難卻,非替丁老闆強出頭不可。
他們並末認出鐵錚,卻認出了江小婷,不由地齊齊一怔。心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少女敢找上門來惹事,還帶來了幫手,一來就使當庄的女郎連賠他三注,老闆娘親自出馬也罩不住,可見這「化外之民」大有來頭。
三人不動聲色,在桌邊一站,似已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出手了。
江小婷救妹心切,已沉不任氣了,向丁老闆伸手一指:「姓丁的,快把我妹妹交出來!」
「把你妹妹交出來?」丁老闆笑問:「你妹妹是誰哦?」
江小婷怒斥道:「你少裝蒜!」
丁老闆皮笑肉不笑道:「姑娘,你弄錯了吧,這裡是賭場,又不是菜市,那來的蔥蒜。」
「錚」地一聲,江小婷的劍已出鞘。
丁老闆仗著人多勢眾,有恃無恐,嘿然冷笑道:「姑娘,想撒野嗎?最好睜大眼睛看清楚,這裡是什麽地方!」
隨即振聲喝令:「把所有門關上!」
一聲令下,便見早已在待命的幾名壯漢,立即奔去將大門及所有門關起,其他二三十名漢子則包圍在這張賭桌的四周。
玉妙容也雙手各扣了一把冰魄神珠,只要對方膽敢輕舉妄動,好就毫不客氣地出手,先來個下馬威。
雙方已成劍拔弩張的情勢,鐵錚居然若無其事,如同置身事外似的,任憑江小婷跟丁老闆對上了。
江小婷仗著有鐵錚和玉妙容撐腰,膽大氣壯,怒形於色道:「姓丁的,我只問你一句,交不交出我妹妹?」
丁老闆沉聲道:「你又沒把人交給我,憑什麽跑來這裡向我要人?!」
「好!」江小婷把目標轉向了薛魁,挺劍隔著賭桌向他一指:「那麽我向你要人!」
薛魁推得一乾二凈:「關我個屁事,別扯到我頭上來!」
江小婷怒聲道:「王尚風把一切全抖了出來,是你派人追殺我一家,亂箭射殺了我父母,把我妹妹擄去送到了這裡來藏匿的!」
薛魁暗自一怔,矢口否說:「簡直是胡說八道,我跟你們一家無怨無仇,幹嘛要做出這種事。」
「哼!因為他給了你好處,」江小婷的劍又指向了始終冷眼旁觀,保持著沉默的金福元。
金福元不得不開口了,他陰沉沉道:「要我交出你妹妹沒問題,只可惜你帶錯了人來。
如果是帶那姓鐵的小子來就對了。」
這話無異已承認,江小娟確是在這裡了。
忽聽鐵錚哈哈一笑道:「閣下對我倒是很有興趣哦!」
金福元,丁老闆和薛魁三人齊齊一怔,驚異地看著這個蒙古牧民打扮的人。
「哼!」金福元終於認出了易容改裝的鐵錚:「我早該想到是你了!」
鐵錚也報以一聲冷哼:「我可想不到,你還敢留在京師興風作浪!」
丁老闆突然一聲令下:「把他們拿下!」
七八名壯漢一擁而上,可惜尚未沖近,只見玉妙容右手一揚,慘呼驚叫聲,幾個傢伙已同時倒地不起。
薛魁失聲驚叫:「啊!冰魄神珠!」
金福元、丁老闆不由地大驚失色,想不到江湖上聞名喪膽,談虎色變的殺人利器,竟會在此時此地出現,而出手之人竟是個年輕貌美的少女!
這一來,其他那些正蠢蠢欲動的壯漢,全都趑趄不前了。
就在對方的人被冰魄神珠震懾住的一瞬,江小婷已撲向金福元,挺劍直刺他胸膛。
金福元的身手不弱,身形向右一閃,避向了薛魁的身後。
他的雙臂經王尚風以金針渡穴神技,連續多次治療已幾乎完全復元,但僅能行動自如,尚無法出手與強敵展開硬拼。
江小婷的一劍刺空,招未用老,即時一個轉身,劍勢跟著轉向右側,卻被薛魁亮出的一對狼牙鋼鐧架住。
玉妙容扣在左手的一把冰魄神珠,原是打算對付金福元和薛魁的,只要把這兩個罪魁禍首解決!來個殺雞儆猴,使丁老闆失去倚恃,不怕他不乖乖交出江小娟。
但小婷為雙親報仇之心,比救妹妹更心切,眼見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不顧一切地就搶先發難了。
她的劍被薛魁以一對狼牙鋼鐧架住,一時抽不出來,身體正好擋在他們面前,使得玉妙容的冰魄神珠不敢貿然出手,惟恐誤傷到她。
幸而鐵錚身形一晃,繞過擋在面前的賭桌,欺近薛魁出手就攻。
其實他是虛晃一招,卻嚇得薛魁魂不附體,急忙撤開架住的劍,顧不得掩護身後的金福元,一個暴退,倒躍至兩丈外的賭桌上。
玉妙容見機不可失,左手一揚,兩點寒芒疾射而出,使金福元欲避不及,被射中兩肩的「肩井穴」。
她這一著相當狠,因為上次鐵錚是將金福元發出的六粒銅骰震回,身中雙臂,使他兩條胳臂報廢,想不到王尚風能以金針渡穴法,神乎其技地為他治癒,恢復了雙臂的正常功能。
冰魄神珠可不是銅骰,可從胳臂內取出,被它射中立時入體即溶化,縱然是華陀再世也束手無策,無法再讓金福元的雙臂兩手恢復,何況王尚風已死。
金福元靠的是雙手,才能施展賭技手法,這一來使他比死更痛苦。
只聽他發出一聲凄厲慘叫,竟情急拚命,霍地縱身而起,形同瘋狂一般,奮不顧身地雙腳狠狠向江小婷迎面踢去。
江小婷閃避的同時,揮劍橫掃,劍鋒過處血雨飛灑,金福元的雙腳已被齊齊斬斷。
「哇!」
金福元又發出一聲更凄厲的慘叫,整個人「叭」地一聲摔在地上,痛得昏死了過去。
跳在賭桌上的薛魁嚇呆了,剛想轉身逃走,鐵錚已擋住了他的去路。
薛魁心知不是鐵錚的對手,只得急向後退,不料顧此失彼,被殺性已起的江小婷衝來,挺劍刺進了背心,貫穿前胸而出。
「啊!」薛魁跪跌了下去。
江小婷用足了力,才將劍拔出,接著飛起一腳,踹倒了薛魁,恨聲道:「我就是把你碎屍段,也不足以泄恨!我……」
薛魁尚未死,見這少女又舉起了劍,驚恐地叫道:「我,我完全是被人拖下水……」
鐵錚及時阻止了江小婷刺下的劍,喝問:「拖你下水的是誰?」
薛魁衰弱地道:「就,就是金……金福元……」
鐵錚追問:「那麽你替王尚風搭上線,弄兩個老女人在他武館里搞的勾當,又是怎麽回事?」
薛魁更衰弱了:「那……那只是訓練一批批女子……送!送到苗疆去……」
「送去幹嘛?」
「不,不清楚……」
「那又是什麽人拖你下去的?」
「是,是一個叫來自苗疆的大……大財主……」
話猶未了,薛魁已氣絕而亡。
丁老闆倆口子的武功都不弱,而且尚有二十多名保鑣打手在場,但這時卻驚得呆若木雞,那還敢輕舉妄動。
鐵錚的眼光才一掃過來,丁老闆就不打自招地叫道:「鐵,鐵大俠,我只是為了求金福元,教我們神乎其技的賭技和手法,才提供他大量金錢,殺人擄人的事跟我們毫不相干……」
「哼!」鐵錚走向了他面一刖,怒問:「那麽他們擄來的江姑娘!是不是藏在你這裡呢?」
丁老闆情急道:「是,是,……可是,是他們非要把那姑娘藏在我這裡,我又有什麽辦法……」
鐵錚怒問:「人呢?」
丁老闆忙向李總管吩咐:「快去把密室里的那位姑娘帶出來!」
李總管恭應一聲,忙不迭帶了兩名壯漢,匆勿進入通後面的那道門。
鐵錚監視著丁老闆夫婦,示意玉妙容過去察看倒在血泊中的金福元,不料他因失血過多已斃命。
不消片刻,李總管已帶了兩名壯漢,架挾著穴道受制的江小娟出來。
江小婷怒從膽邊起,衝上去推開兩名壯漢,抱住江小娟就失聲痛泣:「妹妹……」
鐵錚忙上前勸阻:「小婷,不要傷心了,你已親手為雙親報了大仇,又救出了小娟,我們走吧!」
隨即一伸手,為江小娟解開了受制的麻穴。
江小娟受制時間大久,兩腿已無法行走,也不能言語,玉妙容忙趨前協助江小婷合力架扶住她。
鐵錚則毫不客氣,過去把他自己的金元寶,及贏的一疊銀票,全部揣入懷中,笑道:
「我贏的,該我拿走吧?」
丁老闆苦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鐵錚又向丁妻笑道:「老闆娘,謝啦!」
老闆娘鐵青著臉,氣得一言不發。
丁老闆更是一臉無奈,示意壯漢們開了大門退讓開一旁,目送鐵錚他們從容不迫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