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暗布陷阱 殺機四伏
只聽那大石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帶他進來吧!」
大石後面,是一面陡立的小壁,一個十三四歲,背插寶劍,面目清秀的道童,挺立在石壁面前,一見那兩個勁裝大漢,微微一笑,問道:「哪一位是胡盟主?」
胡柏齡雙手扶著肩上的周姓大漢,欠身說道:「在下就是!」
那道童微微一笑,橫向旁側跨開兩步。
此人似是最愛微笑,人又生的唇紅齒白,稚氣未除,笑起來十分好看。
胡柏齡心中暗暗忖道:「這孩子的舉動大異常人,將來如非大豪大俠,定是陰辣無比的一代梟雄。」不覺多瞧了他兩眼,說道:「小兄弟可是酆師叔的門下嗎?」
那道童又是微微一笑,道:「末學後進,難成大器,還得胡師兄多多提攜。」口齒伶俐,甚是討人喜愛,胡柏齡點頭一笑,未再答話,舉步向前走去。
原來那道童身後的石壁上,有一個三尺大小的石洞,斜斜向下通去。
胡柏齡背著那周姓大漢,當先而行,伏身進了石洞,直向前面走去。
張敬安和那道裝小童,魚貫隨在身後而行,那兩個勁裝大漢,卻留在洞口。
這條石洞雖然曲折,但並不很長,四五丈后,忽然見到天光。
只見四面高峰聳立,環繞著一個絕谷,黃綾的布棚下,坐著四個老人。最左一人,道裝白髮,面如滿月,正是酆秋。
其他三人都是側背而坐,無法看清楚形貌。
胡柏齡放下背上的周姓大漢,長揖說道:「弟子十餘年未拜慈顏,師叔功力已至返老還童境界。」
原來酆秋髯發皆白,但臉色卻白中透紅,有如童顏。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替令師和老夫,都增了不少光彩,很好,很好。」
短短兩三句話,一連四個很好,一派老氣橫秋。
胡柏齡道:「師父教養恩重,師叔提攜功深,弟子不過適逢其會,幸未辜負師父、師叔一番教養苦心。」
忽見左側一個老人站起來,大步直向那身受重傷的大漢走了過去,舉手一掌,拍在那大漢「命門穴」上,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
那老人冷冷喝道:「沒有用的東西,你傷在什麼人的手下?」
胡柏齡轉目望去,不禁暗暗一笑。
原來那老人生的丑怪無比,一張臉半邊紅,半邊白,紅的鮮艷奪目,白的毫無血色。
那周姓大漢,對那陰陽臉的老人,似甚畏懼,聲音微帶顫抖地答道:「弟子傷在少林派的僧侶手下。」
那怪老人冷笑一聲,道:「初次上陣,就敗在人手上,留你活著,為師還有何顏見人?」
說完話,舉起手來,大有把那周姓大漢立斃掌下之念。
胡柏齡暗想到:「此人冷毒之名,果不虛傳,對待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弟子,竟也這般慘酷。」趕快大聲說道:「老前輩暫請息怒,周兄之敵乃少林寺達摩院中天望大師,少林寺天字輩中高手之一,周兄和他力拚百招,可算得雖敗猶榮,何況天望大師還傷在周兄的奪魂子母梭下,負傷之重,更勝過周兄。」
那怪老人忽的拂髯一笑,道:「原來你是遇上了天望那老和尚,雖然難算雖敗猶榮,但可免去一死,還不快些調息。」
那周姓大漢轉臉望了胡柏齡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緩緩閉上雙目調息。
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來,目注張敬安大聲喝道:「你也是傷在老和尚的手下么?」
張敬安道:「不是,弟子是傷在……」
酆秋厲聲接道:「武當門下。」
張敬安囁嚅說道:「也不是,弟子是傷在胡師兄的『天星指』下。」
酆秋一皺眉頭,回目望了胡柏齡一眼,默然不語。
胡柏齡卻毫無驚慌之情,侃侃而談,道:「師叔息怒,師弟確實傷在我『天星指』下,不過弟子身為盟主,不能偏顧私誼,失去人心,才和師弟動手。」
酆秋微一點頭,道:「此言還有幾分道理。」
胡柏齡淡然一笑,又道:「師弟武功精進甚多,迫得弟子不得不施展『天星指』功求勝,師叔定然知『天星指』功擊出之後,甚難適時收回控制,何況弟子不過四成功力,更難及時收住攻勢,以致傷了師弟。」
酆秋微微一笑,道:「天星指功,乃令師絕技之一,你師弟自然難抵擋得住。」
胡柏齡道:「弟子傷了師弟之後,心中甚是不安,尤覺愧對師叔。」
酆秋笑道:「事情已過,不用再放在心上,何況當時情景,也怪你不得,你身為天下綠林盟主,屬下受了傷害,自是不能坐視不管。」
胡柏齡深探一揖,道:「師叔量大如海,弟子感激不盡。」
酆秋回眸對張敬安道:「你暫時自行運氣調息一下。」又轉臉對胡柏齡道:「我那封信你看到沒有?」
胡柏齡道:「看過了。」
酆秋道:「你可曾對屬下宣布?」
胡柏齡道:「弟子還未見過師叔,是以尚未對屬下宣布。」
酆秋拂髯一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已準備逐步發動。」
胡柏齡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答覆,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酆秋略一停頓,又道:「我已久年未在江湖之上走動,不知當代綠林之中,出了些何等人物,你既奪得天下綠林盟主,是否能運用自如?」
胡柏齡道:「弟子雖然幸而奪得綠林盟主之位,但為時甚短,對屬下尚難有運用自如之能。」
酆秋笑道:「你總該有一部分心腹的屬下吧!」
胡柏齡道:「心腹屬下雖有,但為數不多!」
酆秋沉思了一陣,笑道:「這麼辦吧,你先靜靜的思索一陣,把你屬下分為三等,第一種列為頑強之人,第二種人可以聽候調動,第三種人列為心腹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手段,當真是毒辣無比!」
只聽酆秋繼續說道:「你把屬下分為三等之後,選定一個日期,大開筵席,請他們吃飯,然後暗在酒菜之中放下毒藥,把第一等人毒死,屆時我當親自帶人趕去助你完成此事,如若當場被人揭穿,那就索性出手,把他們一一擊斃。」
胡柏齡早已料到酆秋要說些什麼,是以並無驚異之感,故意沉思了一陣,道:「這個必需要周詳計議。」
酆秋低沉的冷笑一聲,道:「你進棚內坐吧!你現在身為綠林盟主,地位身份,都很尊崇,也該認識認識幾個綠林道上的前輩高人。」
胡柏齡道:「師叔這等稱頌弟子如何敢當!」口中雖在說著謙遜之言,人卻依言走入布棚之中。
酆秋並未立時把胡柏齡和棚中諸人引見,卻回頭低聲對道裝童子吩咐道:「吩咐她們快些擺下酒筵來。」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轉身而去。
胡柏齡一進入棚內,便顯得十分拘謹,落座之後,始終未發一言。
那幾個靜坐著的老人,有如木刻石雕一般,自從胡柏齡進來之後,始終未看過胡柏齡一眼,連頭也未轉過一次。
片刻之後,那道裝小童,帶著八個綠衣小婢急急奔來,那八個綠衣小婢手中,都托著一個木盤,但仍然健步如飛而來,一直進入棚中。
這時,酆秋說道:「諸位請用點酒菜吧!」
這幾人似乎都極自負,又似素不相識,自胡柏齡入得此棚之後,除了酆秋和那個陰陽臉的怪老人之外,始終未聽其他之人講一句話。
直待聽到酆秋讓客人入席之言,幾人才緩緩站起身來,舉步入坐。
胡柏齡藉機掃掠了幾人一眼,只見左首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卻生了兩條白眉。
右面一個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有如死了數月的人,從棺材之中拖出一般,眉宇神情之間,一股陰森之氣。
全棚中四個老人,除了酆秋滿面紅光,童顏鶴髮,白須飄飄,頗有一點仙風道骨之氣外,其他之人,一個比個難看。
這時,那周姓大漢和張敬安,都已退了下去,黃綾棚之外,那道裝小童和八個送菜上酒的綠衣少女,也都走的蹤影不見。
胡柏齡一直未看清這些人由何而來,又退往何處。
酆秋指著胡柏齡對那三個陰陽怪氣的老人,說道:「此人乃兄弟師兄門下,當今的綠林盟主。」三個老人中,只有那陰陽臉的老人微一欠身,點頭作禮之外,其他兩個人動也未動一下,只把目光輕輕在胡柏齡臉上一瞥而過。胡柏齡處此環境之中,倒非常能忍得住氣,那幾個老人雖然都對他流現出冷傲的神態,但胡柏齡卻似毫未放在心上,緩緩站起身子,抱拳一個長揖,道:「末學後進胡柏齡,給三位老前輩見禮。」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陣,轉臉望著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說道:「酆兄這位師侄兒,倒是個可教之才。」
此人久不開口,一開口一派老氣橫秋之態。
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一咧嘴巴,無聲無息地一笑,接道:「倒還算是個懂得禮貌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氣。」口中卻是微微一笑,道:「兩位老前輩過獎了。」
酆秋手拂長須,大笑了一陣,指著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怪人說道:「這位是鬼老水寒。」
胡柏齡抱拳一揖,道:「水老前輩。」心中卻暗自笑道:「你既然是鬼,必在我閻羅管理之下……」
酆秋又指著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怪人說道:「這是人魔伍獨。」
胡柏齡又對伍獨一個長揖,道:「伍老前輩。」伍獨咧嘴一笑,也不還禮。
酆秋望了那陰陽臉的怪人一眼,說道:「水、伍二兄四十年前,已然絕跡江湖,不問武林是非,埋首北極冰天雪地之中,精研寒陰神功三十年,近月中始功行圓滿,離開北極,重返中原。」他拂髯大笑了一陣,接道:「放眼當今武林高手,能夠跟他們兩人一擊之人,只怕難得找出幾個。」
水寒、伍獨竟然默不作聲,似是酆秋之言,毫無頌讚成分。
酆秋指著那陰陽臉的怪人,接道:「這一位,賢師侄定然聽過,乃我綠林道上,第一位暗器高手,毒火成全。」
胡柏齡又是一個長揖,說道:「成老前輩。」
成全似是對胡柏齡甚有好感,竟然微一欠身,還了一禮。
酆秋端起桌上酒杯,笑道:「諸位先滿盡一杯酒,也讓兄弟略表一點相敬心意。」
水寒、伍獨、成全、胡柏齡各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喝過一杯酒,鬼老水寒竟然一反沉默不言的神態,說道:「酆兄既然志在大挫少林、武當兩派的銳氣,似是不必勞師動眾,費心籌劃,單憑咱們四人之力,趕往少林,大興問罪之師,已經夠了,何苦東奔西走,到處邀請助拳之人,以我之意,咱們吃過酒後,立時趕往少室峰去,一鼓殲滅少林派的首腦和尚……」
酆秋微微一笑說道:「數百年來,少林、武當,一直雄霸江湖,綠林中人,早在兩派積威之下屈服,除非利害關係本身生死,否則決不願正面和少林、武當兩派衝突,如想招呼綠林同道,抗拒少林、武當兩派,勢非先挫少林、武當兩派一次凶焰,或是一擊之下,殲滅兩派幾個首要之人……」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兄弟如果未存心先傷兩派幾個首要之人,也不敢有勞幾位了。」
鬼老水寒臉上忽然泛現出歡愉之色,笑道:「酆兄這等瞧得起兄弟和伍兄,實叫兄弟感激,不知酆兄準備幾時動手?」
酆秋拂髯一笑,目光緩緩投注在胡柏齡身上,笑道:「這件事還得請賢師侄原諒老夫,已擅自借你之名,發出邀請兩派首腦人物的請帖了。」
胡柏齡怔了一怔,暗暗忖道:「無怪少林、武當兩派中人,陸續趕往北嶽『迷蹤谷』外,原來這中間竟有這等隱情……」
心中雖對酆秋此舉大為不滿,但口中卻微笑答道:「師叔借弟子之名,發函邀約兩派首腦,弟子極感榮寵。」
酆秋拂髯大笑,道:「我原定七月七日借你『迷蹤谷』召開綠林英雄大會,會中準備把少林、武當兩派中幾個首要人物的人頭,懸挂出來,以懾群心。哪知千算一失,卻沒有料到,你竟然會親自把你師弟送了回來,這一來,勢難再對你保守此密了。」
胡柏齡心中急於知道酆秋對付少林、武當的陰謀,立時接道:「師叔如有需用弟子之處,弟子立時先回『迷蹤谷』去,盡選屬下高手,聽候調遣。」
酆秋拂髯一笑,道:「眼下還用不著,我已早有安排,只待少林、武當兩派要人,一入我預布陷阱之中,大功就算成了一半。」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師叔早已在這『迷蹤谷』外,預布下人手了嗎?」
酆秋道:「不錯,我已費時三月,布置下天羅地網,雖然未必一鼓盡殲兩派高手,但漏網之人,也難逃過伍、水二兄寒陰神功。」
說完哈哈大笑,滿臉歡愉之色。
胡柏齡暗暗吃了一驚,他雖未聽出酆秋說出要用什麼方法,殲滅兩派高手,但想來定然是十分毒辣之計,如若少林、武當兩派中人物,不知個中陰謀,陷入酆秋詭計之中,江湖間正義,立時將蕩然無存。
他心中雖然有著甚大的震駭,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十分鎮靜的態度,微微一笑,道:
「如若少林、武當兩派中首腦高手就殲,咱們綠林小人物定可大大的揚眉吐氣一番,但少林、武當兩派中人,武功都非平庸之輩,豈是……」
酆秋拂髯大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除非他們不入我預布陷阱之中,只要入我預布陷阱,任他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無法逃得出去。」
胡柏齡漫不經心,淡淡一笑,道:「不知師叔用的什麼方法,能一舉盡殲兩派高手?」
酆秋突然一瞪雙目,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盯在胡柏齡臉上,冷冷說道:「用什麼方法,暫時不能夠泄露。」
微微一頓,又道:「胡賢侄用過酒飯之後,請立刻轉回『迷蹤谷』中,盡出谷中高手,趕往谷外候命。」
胡柏齡心知他立時就要發動,如不適時通知少林、武當中人,兩派甚可能被誘入酆秋埋伏之中。
心念一轉,當下站起身來,說道:「弟子立時就去如何?」
酆秋笑道:「賢師侄不用太慌,兩派中首腦人物,眼下還未進入山中,用完酒飯,再去不遲。」
胡柏齡心中雖然甚感焦急,但素知酆秋生性多疑,只好按下性子,重又坐了下去。心中卻暗暗忖道:「師叔這次預謀,不知用了多少心機,經過了多少時間,連兩派首腦人物的行動,都在他監視之下了。」
只聽酆秋呵呵一陣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雖然講求武功高低,但機智較武功,尤為重要,少林、武當兩派中高手如雲,眨眼之間,就可把兩派中大部精銳高手,化作飛灰……」
胡柏齡心中突然一動,接道:「那請柬之上,只有小侄,只怕兩派不肯盡出高手,那知師叔一場心血,豈不等於虛耗了!」
酆秋道:「賢師侄想的不錯,如果只有你一人具名,兩派中人,也不致興師動眾,盡出高手,實不相瞞,老夫也在那請柬之上,具下名字了。」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師叔謀慮周詳,弟子難及萬一。」
心中卻暗暗驚道:好一個老謀深算之人,看來少林、武當中人是難以逃過這場劫數了。
只聽酆秋又是一陣呵呵大笑,道:「少林、武當兩派中人,對此事十分重視,是以盡出兩派中高人,對付此事,大概他們也準備在這一戰之中,盡殲咱們綠林高手,是以布置也十分嚴謹,動員人數之多,可以說盡出兩派精銳,這一場拼搏之戰,雙方都已存下勢不兩立之心,成敗之分,對今後江湖形勢影響極大……」
胡柏齡大笑接道:「何止影響極大,這一戰如若盡殲少林、武當兩派高手,自詡為江湖上正大門戶的幾派,恐將從此一蹶不振了。」
酆秋轉臉望了胡柏齡一眼,道:「如若咱們在這場大戰中,不幸敗於少林、武當之手,三十年內綠林道上將無元氣重複之能。」
胡柏齡起身笑道:「這一戰茲事體大,非同小可,弟子已無心再用酒飯,先行告辭回去,召集所有屬下……」
酆秋笑道:「賢侄既然無心再用酒飯,就請先行回去。」
胡柏齡抱拳一揖,離開席位,轉身向前走去。
酆秋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賢侄慢走一步……」
胡柏齡回過身來,又是一揖,說道:「師叔還有什麼吩咐?」
酆秋笑道:「賢侄一人回谷,萬一有事,只怕應付不下,叫你這位小師弟陪你去吧!」
胡柏齡微一沉吟道:「弟子十分歡迎小師弟結伴同行……」
酆秋不讓他再說下去,拂髯一笑,回頭望著那道裝童子說道:「隨你胡師兄到『迷蹤谷』中去一趟吧!」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胡柏齡心知酆秋有意派那童子隨去監視,當下拱手對那童子一笑,道:「小師弟,咱們走吧!」
那道裝童子又是微微一笑,點頭奔了過來,搶到胡柏齡前面帶路。
兩人奔出石洞,出了荒草掩遮的山谷,直向「迷蹤谷」中奔去。
胡柏齡暗中加勁,放快速度。
那道裝童子衣袂飄飄,竟然緊隨在胡柏齡身後而行。
胡柏齡暗暗一皺眉頭,用出了七成功力,步履疾快如飛。
在他想來那道裝童子決難追隨跟上。奔行了一陣,回頭望去。
哪知事實大出意外,那道裝童子仍然緊隨在身後,而且步履輕鬆,毫無吃力之感。
胡柏齡暗暗吃驚,放慢了腳步,轉臉望著那道裝童子,笑道:「小師弟今年幾歲了?」
那道裝童子道:「十五歲。」說完又是一笑。
胡柏齡道:「小師弟十五歲,能有這等功力,未來前程,實難限量。」
那道裝童子這次不再答話,搖搖頭,又是一笑。
胡柏齡暗道:這孩子怎的這等不愛說話?又追問了一句道:「你從酆師叔學藝幾年了?」
那道裝童子,仍不言語,輕輕伸出了兩個指頭。
胡柏齡道:「二年嗎?」
那道裝童子點頭一笑,仍然默不作聲。
胡柏齡心頭一震,暗暗忖道:「如果他未說謊言,兩年時光,怎麼練就這樣一身功夫?」
只覺疑慮重重,思解不透,沉吟了良久,又問道:「這麼說來,小師弟是帶藝投師了?」
那道裝童子臉上似已泛現出不耐之色,微一點頭,突然放步向前奔去。
眨眼之間,已超出胡柏齡一丈余遠。
這等絕世輕功,使胡柏齡大為震駭,當下一加勁力,放腿疾追。
兩人在荒涼的山野中,較上了腳程。
胡柏齡施出全力疾進,疾如電閃雷奔,片刻之間,已跑出了二十餘里,竟然仍未追上那道裝童子。
奔行之間,忽聽一聲沉喝:「站住。」寒光閃動,一個手橫長劍的道人,由路側急躍而出,攔住了兩人去路。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左手一揚,當胸擊去,右腕向後一探,已拔出肩上寶劍。
他動作迅快無比,那道人剛剛讓開一掌,還未來及還手,他手中寶劍,已自疾向那道人小腹刺去。
那道人大概看他身著道裝,怕傷了自己人,不自覺地問道:「你是……」
那道裝童子劍勢突然一變,詭異絕倫的攻出一招,那道人一句話還未說完,寶劍已近前胸,匆忙之間,揮劍一架。
道裝童子攻出的劍勢,忽然斜斜一偏,寒光閃動,那道人握劍右臂,應手而斷。
胡柏齡暗自驚喝一聲:「好辛辣的劍法……」
贊聲未完,那道裝童子出手的劍勢,又忽地回掃過來,只聽一聲悶哼,那道人攔腰被斬作兩段。
胡柏齡驚愕的嘆息一聲,道:「小師弟的劍法辛辣無比,愚兄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是初見。」
那小道童卻是滿不在乎的微微一笑,在那道人屍體之上,輕輕抹去劍上血跡,又放腿向前奔去,對胡柏齡讚歎之言,恍似聽而未聞。
胡柏齡忽然覺著,這位笑起來十分動人的小師弟,是一位異常可怕的人物,心地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測,如若他對酆秋異常忠心,實是一位勁敵,必須要早些設法,把他除去。
心念轉動,殺機突起。
當下一加勁力,疾如離弦流矢一般,一連兩上急躍,追到那道裝童子身後。
正待揚掌下手,那道裝童子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道:「剛才那道人是什麼人?」
胡柏齡一沉真氣穩住身子,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答道:「是武當門下弟子。」
那道裝童子展顏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齒,道:「我常聽人說,武當派自詡以內家功夫和劍術領袖武林,怎的會這樣不濟事呢?」
說完話,也不待胡柏齡回答,立時又轉身向前奔去。
此人唇紅齒白,面貌娟秀有如女子,但心地卻十分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測,以胡柏齡見識之廣,竟也瞧不出這道裝童子的來路,只覺他柔媚之中,潛隱著無比的陰險。
兩人又向前奔行了四五里路,轉過一個山腳,但聞一聲:「阿彌陀佛!」兩個身著灰袍,手橫禪杖的和尚,並肩攔住了去路。
那道裝童子回頭微微一笑,問道:「這兩個和尚大概是少林派門下吧?」
胡柏齡道:「不錯。」
道裝童子探手拔出肩上長劍,也不講話,舉手一劍,直向左面一僧刺去。
兩個和尚看他出手就打,不覺微微一怔,左面和尚禪杖一橫,一招「攔江截斗」斜斜推出,架開劍勢,說道:「你不是貧僧敵手,快些退下去吧!」
那道童綻唇一笑,突然疾攻三劍。
這三劍招招相連,迅快、辛狠,兼而有之,登時把左面一僧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胡柏齡怕他又下狠手,傷了少林僧侶,趕快縱身而上,沉聲喝道:「小師弟快請退開,這兩個和尚由我對付。」
道裝童子頭也不回地柔聲說道:「我先殺一個,留一個給你殺吧!」當下劍勢一緊,疾攻過去。
左面一僧被他一連數劍疾攻,幾乎傷在他寶劍之下,哪裡還敢大意,看他再次揮劍攻來,立時掄動禪杖,封架還擊。
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兇猛的惡戰。
但見劍光飛繞,禪杖嘯風,片刻間,已力鬥了十幾個回合。
胡柏齡目睹那少林和尚,手揮禪杖,有攻有守,一時之間,還不致落敗,才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雙目圓睜,全神貫注在兩人搏鬥之上,想從那道裝童子的劍路中瞧出他的出身。
又鬥了四五個回合,那道裝童子的劍勢忽然一變,出手劍招飄忽譎詭,四五劍已把那和尚迫得險象環生。
右面一僧本來袖手旁觀,但一見同伴陷入危境,不自覺的揮動禪杖,出手相助。
那道裝童子忽然咯咯大笑起來,高聲說道:「胡師兄,他們兩人聯手打我一個,不能怪我不留給你了!」劍勢突然一緊,攻勢突轉強猛,但見白光飛繞,劍氣衝天,倏忽之間,已把兩僧圈入了劍影之中。
這孩子似是有意誘那袖手旁觀的和尚助戰,故意和那和尚游鬥了十幾個回合,才突然加緊劍勢猛攻幾招,使那袖手旁觀的和尚,不自覺的出手相助。
兩僧聯手合擊之後,他卻突然一變劍勢,招術詭辣絕倫,把兩僧一齊圈入了重重劍影之中。
胡柏齡眼看二僧齊齊陷身危境,心頭為之大駭,高聲說道:「小師弟……」三個字剛出口,突聞一聲慘叫。
飛舞的劍光中,暴射出一片血光。
一顆光禿禿的和尚頭,飛出了七八尺遠,落在地上,滾入草叢中。
耳際間響起那脆若女子的柔和聲音道:「胡師兄,不用替我擔心,我已經殺了一個啦,余他一個,擋不過我五劍……」話還未完,又是一聲慘叫傳來,另一個和尚,吃那道裝童子一劍由前胸直穿後背。
那道裝童子拔出長劍,疾快的閃向一側。一股鮮血,急噴而出。
他在片刻之間,連殺了兩個少林高手,一個斷頭噴血而死,一個胸背對穿而亡。
這等身手,就當代武林中高人而論,也難得選出幾個。
胡柏齡望了那並肩而卧兩具屍體一眼,黯然嘆息一聲,緩緩走近那道裝童子身邊,說道:
「小師弟武功深博,劍招精奇,實乃小兄生平中僅見高手。」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滿臉漠然神色,就那兩具屍體之上,抹去劍上血跡,說道:「胡師兄身為天下綠林盟主,武功自是比我高了,等到盡殲少林、武當兩派中人之後,小弟要向師兄討教幾招劍法。」
胡柏齡笑道:「不用比了,小兄決然不是敵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小師弟這劍術,可是追隨酆師叔學得的嗎?」
那道童輕輕一皺眉頭,說道:「不是。」
胡柏齡看他不願說出自己出身來歷,也不再多問,轉過話題說道:「小師弟向著道裝,定是三清弟子,不知法號怎麼稱呼?」
那道裝童子猶豫了一陣,道:「我從小就穿這道裝,穿慣了不願脫它而已,並非三清門下弟子,也沒有法號。」
胡柏齡道:「這麼說來小師弟仍然沿用俗家姓名,不知如何稱呼?」
那裝童子微微一嘆,道:「師兄嚕嚕嗦嗦,實在叫人心煩,唉!
我從小就被師父帶到深山大澤之中長大,哪裡會有名字?」他低頭思索了一陣,又道:
「我好像記得姓麥,師父常常叫我小明,大概叫麥小明吧!」
胡柏齡道:「小師弟可是被酆師叔帶在深山中嗎?」
麥小明雙目一瞪,微現慍意地說道:「胡師兄處處想追問我的出身,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齡想不到他竟然這等單刀直入的問出口來,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答覆,不禁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陣,道:「小兄不過隨便問問,並無其他用心。」放腿向前奔去。
麥小明緊隨身後,振袂急追,已跑出六七里路。
胡柏齡用出了全力趕路,人如離弦弩箭一般,但麥小明仍然緊隨身後,追個首尾相接。
沿途再無阻礙,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已到了「迷蹤谷」外。
只見數十個佩帶兵刃的勁裝大漢,重重排列,把守著谷口。
那些人一見到胡柏齡,一起抱拳作禮,高呼盟主。
麥小明微微一笑,問道:「胡師兄,這是你的屬下嗎?」一面問話,一面抬頭打量群豪,但見高高矮矮,肥肥瘦瘦,個個都對胡柏齡流現出恭敬之情,不禁贊道:「唉!當了綠林盟主,原來這等神氣,無怪人人都想爭取綠林盟主之位了。」
胡柏齡一見眼前形勢,已知谷中出了大事,不禁一皺眉頭,道:「鍾一豪回來了嗎?」
一個高大粗豪的聲音,自人群之中響起,道:「鍾副盟主剛剛回來,已進谷中去了。」
胡柏齡道:「還有什麼人來過?」
那人答道:「武當派紫陽道長,親率門下八大弟子相訪,但問清盟主不在之後,留下一函而去。」
當下從懷中摸出一個大紅封簡,遞了過去。
胡柏齡略一沉思,打開封簡,只見上面聊聊數語,寫道「接函望來一晤,貧道在谷外萬月峽中敬候大駕」,下面並未署名。
麥小明一派天真,也不避諱,胡柏齡打開了封簡,他也探過頭去瞧看,胡柏齡看完后,還在低頭沉思,麥小明已咯咯大笑道:「胡師兄,萬月峽在什麼地方,咱們一起看看去吧!」
胡柏齡正待答話,忽聽一個嬌脆的聲音,遙遙傳入耳際,道:「大哥,你到哪裡去了?」
轉頭望去,只見谷寒香綠裙飄風,飛奔而來,她身後跟著一身白衣的苗素蘭,和面垂黑紗的鐘一豪,片刻之間,已奔到胡柏齡的身側。
她臉上泛現出淡淡的睏倦,似是一夜未眠。
胡柏齡目睹嬌妻,不自覺的生出了惜憐之情,微微一笑,說道:「你很累嗎?」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我昨夜沒有睡覺,一直等到了天色大亮,還不見大哥回來。」
清脆的聲音中,微微流露出幽怨。
胡柏齡道:「我有事出去了。」
谷寒香不再說話,輕輕一閉雙目,長長吁一口氣,緩緩走了過來,緊依他身側而立。
西斜的陽光照射著她勻紅的嫩臉,微帶倦意的情態,備使人心動憐愛。全場中的目光,都不自禁的投注到她的臉上。
麥小明望了谷寒香一眼,問道:「胡師兄,這女人是你的妻子嗎?」
這等單刀直入的問法,使胡柏齡為之一怔,只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麥小明輕輕嘆息一聲,道:「她很美麗!」
谷寒香緩緩轉動星目,瞧了他一眼,笑問道:「你認識我大哥嗎?」
麥小明道:「他是我的師兄,我自然是認識了……」
谷寒香「嗯」了一聲,還未來及答話,麥小明又搶先說道:「不過,我和胡師兄,昨天才認識的,過去並不認識。」
他似是覺著不應該欺騙谷寒香,畫蛇添足的又加了兩句。
胡柏齡微微一笑,回頭對鍾一豪道:「鍾兄此行經過如何?」
鍾一豪躬身抱拳,誠誠正正地答道:「屬下見到了紫陽道長,和少林派中監院天聲大師。」
胡柏齡急急問道:「他們說些什麼?」忽然想到麥小明隨行監視,趕忙又介面說道:
「紫陽道長已來過咱們『迷蹤谷』了。」
鍾一豪一時之間,想不出胡柏齡話中含意,介面說道:「天聲大師曾再三相囑屬下……」
胡柏齡一皺眉頭,接道:「我已接紫陽短函,約我萬月峽中相晤!」
鍾一豪究竟是久歷江湖之人,目睹胡柏齡的神情已知他不讓自己說出經過情形,微一沉吟,道:「武當派中,人心激動,盟主不宜單身涉險。」
麥小明突然插口說道:「不要緊,有我和胡師兄同行,包他無事。」
此人年紀雖然幼小,但口氣卻是託大的很,胡柏齡知他身負絕技,也還罷了,鍾一豪卻是聽得微生慍意,冷笑一聲,道:「小兄弟好大的口氣……」忽然想到他口稱胡師兄,只怕真是胡柏齡同門師弟,不便再說難聽之言,倏而住口。
麥小明微微一笑,道:「你是我胡師兄屬下,我如殺了你,只怕他心中不樂,但你不信我武功強過你,咱們就賭一賭吧?」
鍾一豪冷冷說道:「哼,小小年紀講話沒有一點禮教,你要怎麼個賭法?」
麥小明笑道:「這賭法最是簡單不過,等一下咱們遇上武當派或是少林派中人時,一起出手,看哪一個殺的人多,就算誰勝。」
鍾一豪聽他越說口氣越大,不禁大怒,正待反唇相譏,忽然覺著對方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自己如果和他斤斤計較,豈不失了身份,當下轉過頭去,裝出一付漠然未聞的神態。
目光觸處,只見數裡外兩列行人,直向「迷蹤谷」口走來。
突然間,一陣嗡嗡之聲,破空傳來。
胡柏齡已見過張敬安投擲傳音竹哨,一聞之下,立時辨聽出來。
麥小明微微一笑,道:「大師兄,師父派人來找你了!」
胡柏齡「嗯」了一聲,還未來及答話,鍾一豪已介面說道:「少林、武當兩派中大隊人馬,就要到了。」
原來那遠遠的兩列行人,突然加快了腳步,疾奔而來。
胡柏齡抬頭望去,果見一行肩橫禪杖,身著灰袍的和尚,和一行道袍佩劍的道人,急步奔了過來。
驀地里,谷中右面大石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胡師兄,家師特派小弟,抱傷趕來,有要事相商。」
說著話,人已走近胡柏齡身側。
胡柏齡微一沉吟,揮手對群豪說道:「你們都暫時退開。」
群豪紛紛退去,只有谷寒香仍然站在胡柏齡身側不動。
張敬安望了谷寒香一眼,道:「這位是……」
胡柏齡道:「她是你師嫂,不論何等重大的事,我都從不避她,有話請說不妨。」
張敬安轉臉望望那疾奔而來的少林、武當兩派中人,不過只相距一里左右,低聲說道:
「家師要師兄把少林、武當兩派中人,帶到距此『迷蹤谷』三里左右的落雁谷中。」
胡柏齡道:「落雁谷井非絕壑,後面還有路可通。」
張敬安道:「家師如此吩咐,想必早已有備,師兄就說家師在落雁谷中敬候兩派高有……」
他轉臉望了一下愈近的少林、武當兩派中人,接道:「家師尚在等待師兄回話,小弟……」
胡柏齡接道:「師弟上復師叔,就說小弟一切遵命。」
張敬安抱拳一揖,轉身而去。
胡柏齡抬頭打量了一陣,只見少林僧侶,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武當派也有二十餘人之眾。
鍾一豪舉手一揮,低聲說道:「咱們衝上去保護盟主。」
群豪應了一聲,齊齊奔了上去,排列在胡柏齡兩側。
只聽一聲宏亮的佛號,一個五旬上下,平橫禪杖的老僧,大步走了出來,說道:「諸位施主,老僧這裡有禮了。」
胡柏齡道:「老禪師有何賜教?」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如果老僧雙目不花,施主當是統率當今綠林的胡盟主。」
胡柏齡道:「在下是胡柏齡,老禪師有何教言,儘管請說。」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胡盟主函邀敝派和武當派到此,不知有什麼要事相商?」
胡柏齡沉吟了一陣,側目一望麥小明道:「老禪師可曾看到過在下的邀約之函嗎?」
那老和尚微微一怔,暗道:「你自己具名寫的請帖,難道就記不得了嗎?」只道他有意推諉取笑,不覺微有慍意,臉色一整,異常莊嚴地說道:「出家人一向不打誑言,你乃堂堂盟主至尊,還會有人冒名頂替,私發請帖不成?」
因那請帖雖有胡柏齡的具名,但卻是酆秋偽制代他而發,那邀請少林、武當兩派的請帖之上,究竟寫些什麼,他一點也不知道,心想取來瞧瞧,但聽耶老僧之言,知他心中有了誤會,扳轉話題,說道:「不知老禪師法號如何稱呼?貴派的掌門方丈,來了沒有?」
那老和尚單掌立胸,冷冷笑道:「貧僧天儀,敝派方丈隨後就到,胡盟主有什麼話,對老衲說也是一樣。」
胡柏齡一抱拳道:「久仰,久仰,『迷蹤谷』中宴會,已改在數裡外的落雁谷中舉行……」
天儀大師似是對宴會突然易地舉行一事,心中甚覺懷疑,沉吟良久,想不出該如何答覆。
胡柏齡回頭對鍾一豪道:「鍾兄請代我傳諭,召集全谷中人,即刻趕來谷口。」
鍾一豪應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胡柏齡輕輕嘆息一聲,低聲對谷寒香道:「香妹也請回到谷中去吧……」
谷寒香似已預感不幸,黯然說道:「我不回去啦,我要和大哥走在一起。」
胡柏齡道:「動手相搏之事,你如何能夠去得……」
谷寒香星目轉動,望了望武當和少林兩派中人一眼,只見他們整整齊齊地列隊而立,一個個臉色莊嚴,凜然難犯,不自覺間,心中泛上來一股寒意,輕移蓮步緩緩走了過去。
她微帶愁苦的眉梢,和圓圓的眼睛中含蘊的瑩瑩淚水,襯著那天姿國色,絕世風華,只看得少林、武當兩派的僧侶道士們,一個個垂下頭去,不敢多瞧。
胡柏齡忖道:「此行一旦被少林、武當發覺了我是在相誘他們到落雁谷中,只怕在中途之上,就要動手,少林、武當兩派,盡出高手而來,一旦動起手來,定然是一場十分慘烈的惡鬥,那時只怕無暇兼顧於她。」當下別過臉去,冷冷說道:「不行,你還是回谷中去吧!」
他自和谷寒香結識以來,從未這般對待過她,心中痛苦無比,不敢回目相望嬌妻。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大哥不要生氣,我回谷中等待大哥就是。」緩緩轉過身子,慢步而去。
山風吹得她綠裙飄風,背影流露出無限的凄涼。
胡柏齡強自振起精神,回頭對群豪說道:「你們全部留在這裡,等鍾一豪會齊谷中高手之後,再趕往落雁谷中去接應我。」抱拳對天儀大師一禮,道:「老禪師如若有膽請隨胡某人到落雁谷一行。」
天儀大師道:「胡盟主只要肯去,老僧當得捨命奉陪。」
胡柏齡縱聲大笑道:「老禪師豪氣凌雲,在下佩服的很,不過,血氣之勇,智者不取,老禪師要小心了。」大步向前走去,話中已隱隱相示落雁谷中,殺機四伏。
天儀大師只道他故用言語相激,冷笑一聲說道:「刀山劍林,貧僧何懼。」一揮手中禪杖,緊隨胡柏齡身後而行。
麥小明身子一側,滑溜無比的搶在天儀大師前面,回頭一笑,道:「你這老和尚蠻凶嘛,回頭我得給你一點教訓。」
此言一出,群僧個個面色大變。
要知天儀大師在少林寺身份甚是尊高,麥小明這般出言無敬,自是群僧難以忍受。
只聽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冷冷說道:「小小年紀竟敢這等目無尊長,不是看你年紀小,立時要讓你吃些苦頭。」
麥小明目光轉動,溜了那身材高大的和尚一眼,笑道:「等一會我先殺你。」
這一句話,反使群僧庄肅臉色,恢復了平靜,原來大家忽然覺著這年紀幼小的孩子,這等語無倫次,定然有什麼毛病。
胡柏齡原想丟開群雄之後,把酆秋準備在落雁谷中暗算武當、少林兩派中人一事,暗中透露給天儀大師,要他早作準備,免得遭受暗算。
但麥小明寸步不離,使他沒有機會泄露胸中之密,心中十分焦慮。
三里行程,片刻即到,落雁谷已經遙遙在望。
胡柏齡暗暗忖道:「如不藉此機會,把胸中之密,泄露給少林僧侶,一進落雁谷中,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但卻又想不出遣走麥小明的辦法……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谷口。
他霍然停下腳步,回過身子,目光緩緩向武當、少林兩派中人臉上掠過,冷冷說道:
「已到落雁谷口了。」他一時間想不出說什麼,只好隨口溜了一句。
天儀大師抬頭打量了山谷一眼,道:「就是這座山谷嗎?」
胡柏齡道:「不錯,三面高峰環繞,兩側立壁如削,谷中殺機步步……」
天儀大師高喧一聲「阿彌陀佛!」打斷胡柏齡未完之言,接道:「邪難勝正,胡盟主儘管請帶路入谷就是。」
胡柏齡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好一個冥頑不化的和尚!」口中卻正容厲色地說道:
「老禪師並非少林寺掌門,豈可隨便做主入谷?」
天儀大師怒道:「老僧雖非掌門,但早已得掌門人傳下佛諭,此乃我們少林門中之事,胡盟主大可不必費心。」
胡柏齡心中焦急,但是面上卻保持著鎮靜神態,抬頭望著天上幾片飄浮白雲,漠然說道:
「我看還是等待貴派掌門人來了之後,再入谷中不遲。」
天儀大師怒道:「難道胡盟主自認谷中布置,當真就能把我們一網打盡么,哼!未免太有些自不量力了。」
胡柏齡暗暗忖道:「他既能想到谷中早有布置,也許已經有了準備,何況谷中情景自己並不瞭然,也難說出個所以然來,」當下冷笑一聲,道:「老禪師既想自尋死路,就不妨入谷一試。」他再三強調谷中兇險重重,無非使天儀大師等提高警覺。
天儀大師舉手一揮,低聲說道:「留下十二護法,迎護掌門大駕。」
少林僧侶群中,登時分出了一十二人,留在谷口。
武當門下由一個五旬左右的道人率領,但他自和胡柏齡相見之後,一直未發一言,直到入谷之時,才簡簡單單說了一句,道:「留下五人。」急奔兩步,和天儀大師並肩而行。
胡柏齡暗中留神,見他們留下人守著谷口,忖道:「看來他們倒是早有安排了,少林掌門天禪大師和武當派紫陽道長,遲遲不肯露面,想必另有作用。」不覺心中一寬,緩步向前走去。
少林、武當兩派中人,和胡柏齡始終保持著五尺左右距離,因他走的很慢,使兩派中人,有著充分的時間,觀察谷中的形勢。
這條山谷異常險惡,深入了里許之遙,未見到一樹一草,除了那嶙峋怪石之外,似乎不再生長其它的東西。
麥小明緊隨在胡柏齡身後,走的甚是不耐,低聲催促道:「咱們走快些好嗎?」
少林、武當中人,亦隨著放開了腳程。
胡柏齡有意給兩派中人默查山勢的機會,凡遇到險要轉彎之處,必然找幾句話和麥小明說,借故放慢腳步。
轉過了七八個山彎后,形勢忽然一變,只見一片突岩上,端坐著四個服色不同的老人。
四人身後排列了十二個綠衣美婢,除此之外,再不見其他之人。
那突岩距地面約四五丈高,背後是一座插天高峰,突岩之下,滿是嶙峋的山石,無三尺平坦之地。
天儀大師合掌說道:「老衲少林寺天儀。」
酆秋冷笑一聲,道:「老夫邀請的是貴派掌門天禪大師。」
天儀回顧了群僧一眼,也冷冷答道:「敝派掌門身份尊高,老衲奉命先代掌門開道,有什麼事,先和老衲談談再說!」
酆秋回目瞧了鬼老水寒一眼,笑道:「果如水兄所料,少林掌門,不敢應約而來……」
天儀大師在少林寺中僅有天字輩五大高僧之中,脾氣最是暴急,也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閱歷甚少,聽得酆秋之言,大為惱怒,一揮手中禪杖,高聲說道:「本寺方丈是何等人物,豈肯隨隨便便和爾等見面……」
酆秋微微一笑,道:「在貴寺方丈未到之前,先請諸位在岩下小息片刻,待貴寺方丈到了之後,老夫再降階相迎,盛開歡宴。」
天儀大師心中雖甚氣惱,但因酆秋言語之間,似甚尊重少林方丈,使他不便出言反駁,只好忍著一肚子悶氣默然不言。
酆秋目睹天儀大師憤怒之情,溢於形色之間,心裡暗自笑道:「這老和尚好暴急的脾氣,倒得好好氣他一氣。」當下又高聲說道:「胡賢侄沿途奔行,想必已甚疲累,快請上來休息一下。」
胡柏齡心中雖然明知酆秋故意氣天儀大師,但卻也不得不裝出一副歡欣之情,抱拳一揖,大步直向突岩上面走去。
這座突岩,只有左側一道斜度較大的小徑,其他之處,都是壁立如削,除了沿那小徑上去之外,就得施展輕身提縱功夫,飛登突岩。但那突岩距地足足有四丈多高,除非身負絕佳的輕功,才能一躍而上。
胡柏齡暗中估計自己輕功,是可上去,但他心思細密,此地此情之下,不願鋒芒過露,當下緩步走向登上交岩的小徑之處,舉步而上。
麥小明緊隨在胡柏齡身後,亦步亦趨。
在少林、武當兩派人的眼中,麥小明緊隨相護,但胡柏齡卻是暗自焦急,忖道:「他這般一步不離監視於我,甚礙手腳,得早些想個法子擺脫開他才好……」
正忖思間,忽聽天儀大師高聲說道:「法元、法凈,快上那突岩上瞧瞧有什麼布設!」
只見兩個身材高大的和尚,由群僧之中,疾奔而出,直向突岩上面衝來。
麥小明突然回過身子,笑道:「好啊!你自己找上來了。」舉手一劍,疾向左面法元和尚點去。
原來法元正是剛才出言相責麥小明的和尚。
胡柏齡心中暗道:突岩之上坐的四個老魔頭,個個心狠手辣,這兩個和尚如果衝上突岩,決難留得性命,倒不如把他逼退的好,也許逼退二僧會激怒天儀和尚,不等掌門人來,提前發動,兩派人手眾多,五行劍陣、羅漢陣,又都是曠絕千古的陣法,鄄秋等四位老魔頭,縱然武功高強,也難盡殲少林、武當中高手合擊之力,也許會因這提前發動,使酆秋早已預布的毒計,無法施展……
他心中念頭百轉,也就不過眨眼間的工夫,大喝一聲,揮動手中鐵拐,攔住了右面的和尚。
那和尚手橫禪杖,不閃不避的硬接了胡柏齡一拐。
只聽一聲金鐵大震,那和尚雖被胡柏齡強猛的杖勢,震得向後退了一步,但胡柏齡卻也覺雙臂微微一麻,心中暗暗喜道:「少林派的威名,果不虛傳,如若這些赴會的和尚,大都和此人武功相若,單就實力而論,決不弱於己方……」
只聽酆秋大聲笑道:「胡賢侄,快請登上突岩,這兩個和尚,由你師弟一人對付,已足夠了。」
胡柏齡雖已見過他出手劍招毒辣,但這個和自己動手和尚的武功,非同小可,鐵禪杖上,蘊力極猛,麥小明武功再詭奇,究竟功力有限,獨力對付二僧,只怕難以勝任。
心中在想,人卻依言向後疾退上了突岩。
法凈一揮禪杖,正待相隨衝上,忽見白光一閃,斜里一劍,橫刺過來,不覺心頭一震,疾退一步,舉杖封去。
那劍勢來的詭異迅速,收勢亦奇快無比,法凈杖勢出手,那寶劍早已收回,橫里一轉,又向法元攻去。
法元、法凈乃少林寺中晚一代弟子中高手,眼看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獨擋去路,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羞愧,不約而同,全力揮杖搶攻。
剎那間,杖影重重,排山倒海般直逼過來。
麥小明仍然滿臉笑意,神態從容的揮動著手中寶劍,在重重杖影中運用自如,只要二僧向前逼進一步,他必出一招奇詭難防的劍招,重把兩僧迫退回去。
轉眼工夫,激戰了二十餘合。
二僧仍被擋在原處,難越雷池一步。
胡柏齡眼看麥小明獨擋二僧的奇奧劍勢,心中大感震駭,看他輕鬆神情,再加兩個少林高手,也不致落敗。
酆秋的目光,也一直投注在麥小明的身上,看他獨擋二僧的詭奇劍勢,臉上卻毫無喜色。
毒火成全、鬼老水寒,以及人魔伍獨,似都為麥小明的精奇劍術,微生凜然之感,少林、武當兩派中人,更是個個神色大變。
鬼老水寒輕輕一捋顎下山羊鬍子,贊道:「酆兄調教這等弟子,實為兄弟羨慕的很,十年後,怕不是江湖上第一流中的頂尖高手。」
酆秋漠然一笑,似是對鬼老水寒的頌讚之言,毫無喜悅之感。
激斗中,忽聽一聲大叫,一道血光,直衝上來,法元和尚高大的身軀,疾向崖下摔去。
定神看去,只見麥小明右手持劍,左手卻拿著一顆光禿禿的和尚頭。
原來他突出奇招,巧妙的避開了法元禪杖的封架之勢,一劍橫削,斬落法元和尚人頭,一股鮮血,沖了上來,人頭吃那鮮血衝起兩丈多高。
麥小明迅快的飛起一腳,把法元的屍體,踢落崖下,左手一伸,接住了法元和尚落下的人頭。
法凈被這突然的變故,驚駭得向後退了一步,愕然不知所措。
他與法元聯手和麥小明動手相搏,竟然沒有看清楚法元如何被麥小明一劍劈死。
麥小明咯咯一笑,道:「接住。」左手一抖,把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直向法凈拋去。
法凈來不及想想看該不該接,本能伸手接住了法元人頭。
忽見白光一閃,麥小明的劍勢,緊隨著那拋來的人頭刺到。
法凈左手端著人頭再想用右手禪杖封架,已來不及,趕忙向後退了兩步。
麥小明笑道:「你還想躲開嗎?」身隨劍進,突然向前欺進了一步。
法凈只覺右肩之處一涼,右臂生生被切了下來,一陣刺心的劇疼,不自覺鬆開左手端著的人頭。
只聽砰的一聲,鐵禪杖撞在一塊山石之上。
麥小明勻紅的嫩臉上,毫無憫憐之色,微微一笑,道:「饒你不死,下崖去吧!」
法凈轉臉望著斷臂處,鮮血泉涌,伏下身子,撿起法元的人頭,大步向山崖下面走去,行至中途,體力難再支持,搖搖欲倒,再加上山道崎嶇,著足難穩,一腳踏在一塊浮石上面,跌倒在地上,滾了下去。
天儀和尚亦似是為麥小明奇詭的劍勢所懾,獃獃地站著,竟是無人敢於相救。
忽聽一聲清越的長嘯之聲,划空而來,一條人影疾如雷奔電射而下,抓起了沿山滾下的法凈和尚,雙腳一點實地,人又騰空而起,落在少林寺群僧之前。
此人輕功奇高,來去如電,天儀大師低喝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似是對忘記搶救法凈一事,甚感抱咎。
胡柏齡凝目望去,只見來人一身銀色勁裝,劍眉星日,猿臂蜂腰,背插寶劍,英風迫人,年約二十三四,但面目陌生,似是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之人。
只聽酆秋低微卻極是清晰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道:「胡賢侄,這少年是什麼人?」顯然,酆秋亦為這少年超絕的輕功,引起了關注。
胡柏齡本想同樣的施展千里傳音功夫,告訴酆秋,自己並不認識這少年,但他想到此時此地,應該盡量掩蔽自己的武功,回頭瞧了酆秋一眼,答道:「弟子從未見過此人!」
酆秋輕輕一皺眉頭,默然不語。
那銀裝少年救了法凈和尚之後,仰手點了他右肩后「風府」穴,先止了他的流血,回首對天儀禪師說道:「貴派掌門和家父隨後就到,命晚輩先行趕來,稟報大師一聲,最好等待貴掌門到了之後,再和他們動手不遲。」
天儀大師一掌立胸,問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
那銀裝少年絕頂聰明,微微一笑,接道:「晚輩少不更事,從未在江湖露面,自難怪老前輩不識,不過家父卻和貴派掌門人天禪老前輩相交甚久,提起家父之名,老前輩或可知道……」話至此處,故意提高了聲音,道:「豫南范銅山,不知老前輩是否曉得?」
天儀大師愕然說道:「二十年前總領大江南北俠義道上人物神劍范銅山就是令尊嗎?那閣下定是范公子範文傑了?」
那銀裝少年抱拳一禮,答道:「範文傑是家兄,晚輩叫范玉昆。」
天儀大師贊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由來英雄出少年,范公子剛才那等卓絕的輕功,舉世少見,老衲自嘆弗如。」
范玉昆欠身答道:「老前輩過獎了。」
兩人談話聲旨甚大,高踞在突岩上的酆秋、胡柏齡等,都聽得字字入耳。
胡柏齡低聲說道:「想不到退隱甚久的范銅山,這次竟也參與此事了,弟子久聞其名,但出道不久,他已歸隱,始終未見其人。」
酆秋陰冷一笑道:「好,愈多愈好,能一網打盡,省了咱們甚多手腳。」
鬼老水寒回頭望了人魔伍獨一眼,說道:「咱們還未歸隱之前,范銅山已然名滿武林,想不到咱們再度出山之時,卻又和他相遇。」
人魔伍獨冷冰冰地答道:「范銅山和兄弟倒有過數面之緣,只是事隔數十年,見面后,不知還是否相識?」
酆秋忽然舉起手來一揮,道:「準備酒宴。」
他身後排列的十二個綠衣美婢,立時轉身,向後奔去。
胡柏齡自登上突岩之後,一直暗中留神著突岩上的形勢,但他又知酆秋乃疑心最重之人,只怕太過注意,啟他疑慮,不敢回頭張望。
待酆秋吩咐那一十二個綠衣美婢準備酒宴時,胡柏齡藉機回頭望去。
這座突岩,足足有近一畝地大小,岩下雖然怪石嶙峋,無三尺平地,但這石岩之上,卻是一片平坦。
胡柏齡目睹那十二綠衣美婢跑近那山崖之後,魚貫而下,消失不見,心中暗道:「這塊突岩,看去和相依的插天高峰,接連一起,怎的後面竟有可通之路。」
心中雖然動疑,但卻不敢看的過久,轉過頭向前望去。只見里許外,又一群人緩緩對著突岩走來。
那群來人很多,除了灰袍、光頭、手執禪杖的和尚,以及椎發佩劍的道士之外,還有甚多疾服勁裝,長衫儒巾的俗裝之人。
這些人走的很慢,雖只里許之遠,但卻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
天儀大師率領的少林、武當兩派弟子,齊齊轉過身去,列隊相迎。
胡柏齡凝目望去,只見身披黃緞袈裟的天禪大師,滿面肅穆之容,走在中間,左面是武當派的紫陽道長,右面是一位長衫福履,童顏鶴髮,白須飄飄的老者。
三人身後,除了少林的憎侶,和武當派弟子之外,還有十餘個高矮不等,分著不同服色的勁裝之人。
天禪大師目光緩緩掃過橫陳岩下弟子的屍體,肅穆的神情中,泛起一絲淡淡的感傷,低聲問天儀大師道:「法元死在什麼人手中?」
天儀大師雙掌合十,躬身答道:「死在那道裝小童之手。」
天禪大師抬頭望望仍然橫劍守在登徑上的麥小明一眼,問道:「法凈也是傷在他的手中嗎?」
天儀大師道:「老衲調度不當,致門下弟子受了甚大損傷,還請掌門師兄,依律治罪。」
天禪大師微微一笑,道:「動手相搏,難免傷亡,豈能怪及師弟。」
高踞在岩石上的酆秋,回頭對胡柏齡說道:「你乃這次邀約他們赴宴的主人,不可失了禮教,咱們去迎接他們上岩。」霍然站起身子,大步向下走去。
胡柏齡隨在身後,走下突岩。
麥小明望了酆秋和胡柏齡一眼,笑道:「師父,要不要動手,他們上來了。」
酆秋微一點頭,道:「收了寶劍,跟在我身後,未得我命,不許隨便出手。」
麥小明也不講話,微微一笑,把手中長劍還入鞘中,隨在酆秋身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