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巧計解厄

第十二章 巧計解厄

甘棠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暗忖:「這名老丐莫非也死了?」

駭震中偶一抬頭,登時連打兩個寒噤。

殿門橫額之上,赫然一個「血帖」印痕,怵目驚心。

又是「死神」的傑作。

這以「死神」化身,肆虐武林的魔頭白袍怪人,究竟是誰?

「死神」的妻子「陰司公主孫小華」為復仇而造就了第二個「死神」,竟遭反噬,被活埋洞中,事實證明,那白袍怪人反噬「陰司公主」並不是覺悟前非,而是蓄意除去扼制自己之人,別具可怕的用心。

若非誤打誤撞地發現了被活埋的「陰司公主」,這可怕的謎底,恐怕永遠無法揭穿,誰能想象得到這「死神」不是那六十年前的「死神」僅只是化身。

白袍怪人已學得當年「死神」邪功,此獠不除,武林非步上末日不可。

就在此刻

七名老丐陡地暴睜雙目,站起身來,十四道怨毒含煞的目光,集中射向甘棠,那情景,令人不寒而慄。

甘棠下意識地向後一挪步。

居中那名老丐厲聲道:「本座恭候多時了,閣下出手吧!」

甘棠一怔神,愕然道:「什麼?」

那名老丐似覺不對,改口道:「你是誰?」

甘棠從對方的自稱中明白了這居中老丐便是幫主「無憂神丐洪樂天」當即抱拳為禮,道:「小可冒昧恭謁洪幫主,請恕唐突之罪!」

七名老丐面色同時一緩,但卻罩上了一層疑雲。

「無憂神丐洪樂天」灰眉一蹙,道:「小友何來?」

「專程拜謁!」

「請問稱呼?」

甘棠心念疾轉,自己既已塗了易容丸,無論真名化名,都以不報為佳,甘棠、施天棠,隨便哪一個名字傳出去都會招致嚴重後果,但又不能捏造姓名欺騙對方,自己乃是有求而來,略加思索之後,道:「小可先告罪,是否可以不報姓名來歷?」

「這,並無不可,小友當已看到『敕令』?」

「是的!」

「天禍敝幫,變生不測,小友請立即離開!」

「小可只向洪幫主請教一句話!」

「說說看!」

「請見示『三目老人』老前輩行蹤!」

「無憂神丐洪樂天」神色陡地一變道:「無可奉告!」

「幫主是不願相告還是……」

「說不願亦無不可!」

「為什麼?」

「你的來意可疑!」

「這……」

驀地

數聲慘號,遙遙破空傳至。

七丐神色突變,各自抄起了打狗棍。

「無憂神丐洪樂天」栗聲道:「如果你不是『死神』的同路人,立即離開,犯不著陪死!」

甘棠恍然而悟,這七位丐門長者,自知難逃死劫,是以備棺而候,那些院中弟子,無疑的是血性漢子,不憤見本門遭此奇禍,而又無能為力,所以集體自決。

「死神」肆虐丐幫的目的何在呢?抑是……

心念之中,脫口道:「洪幫主,院中自決的四十名弟子怎麼回事?」

「無憂神丐洪樂天」悲憤地道:「本門豈無剛烈忠義弟子!」

「自決殉幫。」

「不錯!」

「死神目的何在?」

「要取本座等七人首級!」

甘棠頓時熱血沸騰,自知決非白袍怪人之敵,但又不忍坐視丐門遭此浩劫,心念電轉之下,突地瞥見七丐之中,一位六結老丐腰中插著一隻竹簫,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除了冒此一險,決無他法解厄。

當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電閃般凌虛各點七丐一指。

「你敢……」

暴喝聲中,七丐同時栽倒棺前。

甘棠迅捷地一把抓起六結老丐的竹簫,鬼魅般向殿後逸去,剛剛匿好身形,一條白影,無聲無息地來到院中。

不錯,正是那化身「死神」的白袍怪人。

甘棠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

白袍怪人目光一掃院中四十名自決丐幫弟子的屍體,口裡發出一聲冷哼,然後目光移向了橫倒棺前的七丐,口裡輕輕地一聲:「噫!」

顯然,這情況大出白袍怪人意料之外。

由於四十名丐幫弟子集體自決,使白袍怪人直覺地以為七丐業已身亡。

如果,白袍怪人察出七丐僅是穴道被制,並未死亡的話,他必須會再加毒手。

白袍怪人的身形,已到距離離七丐倒卧處不及兩丈之地甘棠額上冒出了汗珠,咬了咬牙,把竹簫湊上口唇,吹出一縷極細極細的簫聲,那簫聲完全模仿「疊石峰」上「陰司公主孫小華」生前召喚自袍怪人的腔調。

簫聲乍傳,白袍怪人猛地一震,連退數步,目光向下掃掠。

甘棠吹了數聲,便即停止,知道計策已經生效,小心翼翼地向後縮身,無聲無息地出後殿門,隱身祠外一株濃蔭匝地的樹林之內,再次吹動竹簫。

簫聲極細,純以內力逼出,可傳極遠。

這簫聲,除了白袍怪人之外,非一流高手不能發覺。

甘棠旨在疑兵,吹了數聲,估計白袍怪人業已聽到,隨即中止。

情況一如所料,簫聲方止,一溜白煙也似的人影,從祠內掠出,迅速地繞飛一匝,倉皇而逝。

甘棠吐了一口長氣,飄身下樹。

離樹不遠,橫陳了三具丐者屍體,走近一看,死者周身無死痕,顯然是遭白袍怪人的毒手,方才在祠內聽到的慘號聲,發自這三名死者無疑。

停了片刻,確定白袍怪人不會再回頭,才重新折回祠內。

七丐仍一動不動地躺在棺前,證實白袍怪人的確沒有施毒手,才完全放了心,臨險使計,終算挽回了丐門一場浩劫。

略作尋思之後,決定先解開「無憂神丐洪樂天」的穴道,和他單獨談話。

手揚處,「無憂神丐」翻身而起,陡地橫杖掃向甘棠,勢疾力強,令人咋舌。

甘棠輕輕閃開,冷聲道:「且慢動手!」

「無憂神丐」一掃身側的六丐,目毗欲裂,再次舉杖劈向甘棠,丐幫打狗棒法,別出蹊徑,身為一幫之主,功力豈是等閑,何況是存心拚命,這一擊.真有使風雲變色之勢。

但,甘棠的身手,也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旋身,反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杖頭。

「無憂神丐」全力振奮,奪不回竹杖,厲聲道:「你想折辱本座?」

甘棠緩聲道:「幫主,這六位並沒有死。」

「什麼,沒有死?」

「是的,僅是穴道被制!」

「你……意欲如何?」

「只想請教幫主方才的問題。」

「你究意是誰?」

「幫主定要知道?」

「不錯!」

「晚輩甘棠!」

「出身何門?」

「先父武聖甘敬堯!」

「什麼?你……你……你是武聖之後?」

「是的!」

說完,鬆開了握住杖頭的手。

「無憂神丐洪樂天」蹬蹬蹬連退了三個大步,滿面駭然驚震之色。

甘棠莊重地道:「莫非幫主不信?」

「無憂神丐」驚疑不釋地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晚輩略施小計,騙走了『死神』!」

「哦,你……難道……」

甘棠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然後沉聲道:「幫主與六位貴門下,雖暫脫劫厄,但目前須隱匿一段時間,如果『死神』發覺事實的話,後果仍難逆料!」

「無憂神丐」這才改容,抱拳道:「本座不察,多有得罪,就此謝過援手之德!」

「不敢當!」

「少俠確是武聖之後?」

「這一點務望幫主代為保密!」

「本座應命!」

說完,突地激動地道:「令先尊德在武林,天下同欽,想不到竟遭如此下場,只不知兇手……」

「晚輩已有眉目!」

「可否容敝幫一盡綿薄?」

「這……」

「死神肆虐,老化子自救無方,這話是近於侈談……」

「不,幫主切不可誤會,今後如有仰仗,晚輩自當叩請!」

「哈哈哈哈,哪裡話,少俠今天已挽回敝幫一劫,大恩不言報,今後如有所命名化子代表敝幫應諾,萬死不辭!」

「幫主言重了,可否賜告事件始末?」

「無憂神丐」老臉一沉,悲憤地道:「三日前,『死神』突傳『死亡敕令』,附柬言明今日正午要取老化子與掌令丐、總香主、四長老等七顆人頭,四十名弟子,憤而自決身殉,老化子等備棺而待,天幸少俠不速而至,解了此厄。老化子無能,愧對祖師之靈與數十枉死英靈……」

說到這裡,眼中滾下了兩行老淚。

甘棠慨然一聲長嘆,道:「劫數使然,受茶毒的非僅貴幫。」

「當然,老化子德薄能鮮,夫復何言!」

「關於『三目老人』老前輩……」

「少俠要尋『三目』前輩的目的是什麼?」

「探聽另一個人的下落!」

「一個人的下落?」

「幫主可否賜告?」

「老化子……唉!該如何說呢!」

「幫主有困難?」

「是的,『三目』前輩十五年前在桐柏山下,曾救過老化子一命,當時嚴囑不得泄露他的行蹤,但……」

「幫主既有困難,不說也罷,晚輩……」

「不!」

「無憂神丐」皺眉苦思了片刻,毅然道:「少俠既是武聖之後,所找的人當然不是泛泛之輩,老化子積掌丐幫,也許能效微勞,可否說出要向『三目老人』打聽的是誰?」

甘棠心念數轉,凄然道:「晚輩打探的是生母的生死下落!」

「無憂神丐」眉峰再蹙,道:「令堂是誰?」

甘棠心中一陣慘然,苦笑道:「晚輩不知道,是以非找到『三目老人』老前輩不可!」

「這……」

「無憂神丐」老臉現出一片頹然之色,的確,縱使丐幫耳目滿天下,無名無號的根本無能為力。

甘棠內心雖然渴望知道「三目老人」行蹤,但武林人最重信諾,他不能強人所難,他也明白「無憂神丐」的處境,一方面是維持信守,另一方面自己對他有恩,情理上無法峻拒,當下坦然地道:「幫主不須為難,晚輩另外設法打聽就是!」

「無憂神丐」臉上充滿歉疚之色,道:「老化子實在徹心不安……」

「不必如此!」

「為了諾言,老化子未便相告『三目老人』前輩的住處,但可以轉介一人,他也許可以能為少俠效勞!」

「誰?」

「桐柏派掌門『雲漢一鶚樊江』!」

「多謝指教,晚輩就此告辭……」

「且慢!」

「幫主還有話說?」

「為了避『死神』凶焰,老叫化等暫時辭謝江湖,今有一物奉贈,少俠持之無論到任何地方,只要有本幫弟子腳蹤,都可以之為憑,號命本幫弟子!」

「這……」

「少俠如果不受,益使老化子內愧於心了!」

「晚輩何……」

「少俠現在所持竹簫,是本幫首座長老玉眼乞梁尚通的獨特信物,幫中弟子無一不識。

見簫如長老親臨,就舉以為贈吧!」

甘棠下意識地把竹簫橫在手中一看,這才發現這竹簫與尋常之簫不同,簫身古色斑瀾,隱隱透出龍鳳之形。

「無憂神丐」接著又道:「此簫名為『龍鳳簫』,是戰國時秦宮故物。」

甘棠正色道:「晚輩不敢接受這厚賜!」

「少俠不必謙,以剛才的事例而論,這簫在少俠手中或有大用,如能對除魔衛道有所裨益,豈不強似在化子手中把玩多多?」

「如此……晚輩拜領!」

「老化子一向不喜酸文,少俠是否願意盤桓幾時?」

「晚輩立要告辭!」

「如此請便!」

甘棠揮指解開了其餘六丐穴道,不待六丐醒轉,躬身一禮,隨風而逝。

桐柏山,當豫鄂之交,由此而南,千里迢迢。

一種與生而俱的天倫孝思,使他暫時渾忘一切,立意要先尋到慈母的生死下落,他毫不遲疑的覓道南奔。

披星戴月,晝夜兼程。

這一天來到桐柏山下,時方迎午,就道旁茅店歇腳,一方面打尖,一方面打聽「桐柏派」門派座落的地點。

他現在仍是紫蕈色面孔的漢子,毫不起眼,也引不起別人注意。

打尖已畢,出店打道,徑直入山。

照店家的指示,很容易地尋到了「桐柏派」所在之地的「卧雲山莊」。

蒼松圍環,翠柏夾道,一座氣勢宏偉的巨廈,卻杳無人蹤。

甘棠在庄門前徘徊了片刻,望著那蛛網封塵的庄門,一顆心直往下沉,堂堂名門大派,怎地會銷聲絕跡?

千里迢迢地趕了來,不料卻撲了個空。

正在進退維谷之際,一個鄉農模樣的中年人,擔著些日用雜物,從身邊走過,兩下不期然地打了個照面。

這一照面,使甘棠心中為之一震。

這村農,面孔好生熟悉,似在什麼地方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從眼神上判斷,對方無疑是武道高手。

村農中年人在一瞥甘棠之後,匆匆低頭穿林而去。

甘棠望著對方的背影在想,從記憶中去搜索這似曾相識的面影。

陡地

紫蕈色的面孔上,透出一重恐怖的殺機,猛一跺腳脫口道:「是首邪!」

他想起來了,對方正是洛陽城廂巨宅所見的大莊主,「九邪魔母」所余兩子之一。巨宅已遭「死神」光顧,三莊主橫屍,想不到「邪子」會在「桐柏山」中現身,「邪子」現身,「魔母」必然也隱身在此。

仇與恨,立即在血管中奔流。

這是索討血債的大好時機,說不定元兇「魔王之王」也在近處。

心念之中,彈身追了過去。

可煞作怪,只這眨眼功夫,「邪子」化裝的村農,竟然失去了蹤影。

圍繞「卧雲山莊」的松林並不大,一望就可望透,人呢?難道上了天入了地不成,以自己的功力,對手不可能在轉眼間逃出視線之外。

正自驚疑之間,忽然瞥見一株巨松之後,露出半個籮筐和半截扁擔。

心裡冷笑一聲,追了過去。

樹后,那村農斜倚樹身,口中含著尺長的旱煙管,正以火鐮取火,模樣兒可是個道地的村俗人。

甘棠走近前去,冷冰冰地道:「大莊主,久違了!」

「首邪」陡地拋去手中煙管,駭然起立,臉色剎那間數變,最後似竭力隱忍地道:「朋友說什麼?」

甘棠帶煞的目光直迫在對方面上,更冷地道:「真佛面前用不著燒假香,洛陽城外豪華巨宅確不等閑!」

「首邪」神色慘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朋友,你到底是誰?」

「少時自會明白。大莊主,太夫人與二莊主大概也在此不遠吧?」

「朋友目的何在?」

「不期而遇,正好奉訪!」

「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在下說過不久就會明白!」

「朋友還是說的好!」

「為什麼?」

「恐有不便!」

「什麼不便?」

「恐怕要得罪!」

「哈哈哈哈,在下不在乎這一點,倒是大莊主得要勞駕引見太夫人。」

「首邪」再退了一步,面上湧現一片殺機,厲聲道:「朋友真的不肯提名報號?」

甘棠不屑地道:「不錯,怎麼樣?」

「既是如此,朋友是咎由自取!」

喝話聲中,一掌擊向了甘棠當胸。

「砰」的一聲大響,甘棠不閃不避,也不還手,硬接了一掌,身形僅微微一晃、而「首邪」卻被無形罡勁反震得連退兩步,登時面如土色,雙方功力的懸殊,已是不言可喻的了。

甘棠冷森森地道:「大莊主,相煩帶路引見太夫人,如何?」

「首邪」額上湧出了大粒的汗珠,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連話都答應不出來。

甘棠迫近了一步,道:「是否要在下動手奉請?」

就在此刻

一個冷漠但不失嬌脆的聲音道:「閣下未免欺人太甚!」

甘棠聞聲一驚,轉目望去,只見五六丈之外,一個極其眼熟的窈窕倩影,背向而立,細一打量,忍不住全身一顫,暗道:「是她!」

這女子,是判斷中「魔母」的女兒。

神秘的牡丹箋,纏綿的留字……

往事,剎那間,一古腦地電映心頭,在「奇門派」總壇之內,迷毒發作,她該殺他卻反而救了他,為什麼?想著,想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俏麗的背影,再度發話道:「閣下意欲何為?」

甘棠是以「天威院」掌院程琦所給予的易容丸易了容的,他能認得出對方,對方卻無法認出他。

狹路逢仇,豈能失之交臂,當下定了定神道:「在下想求見令堂!」

「什麼,要見我母親?」

「不錯!」

「你知道家母是誰?」

「太夫人!」

「太夫人這稱呼未免太籠統!」

「姑娘要在下說出令堂的大號?」

「閣下就說說看?」

「魔母!」

那女子陡地轉過身來,厲聲道:「誰是魔母?」

甘棠一見女子真容,如中雷擊,蹬蹬蹬連退三步,脫口驚呼:「是你?」

這俏生生的背影,他做夢也估不到會是情仇交纏的林雲。

旅邸初傳牡丹柬,古陵約會,口盟兄弟……變來變去,想不到竟是林雲本人,謎底在剎那之間全部揭曉。

這情況的確太出人意料之外,甘棠有些疑幻疑真。

他想到林云為他求葯,反被毒倒,峰頂療傷,識破了她是女兒身那一幕,不禁耳根發熱,心兒狂跳。

牡丹箋所留哀怨緋惻的詞句,已說明了她的用心。

這一份情仇,是她無法解脫的枷鎖。

一時之間,他呆若木雞,冷汗直流。林雲驚異地掃了甘棠一眼,由於「天絕門」的易容丸妙絕法規,與天生的一般無二,她無論如何也看不破甘棠的真面目,惑然道:「我!閣下知道姑娘我是誰?」

甘棠自知失口露了破綻,當下硬著頭皮道:「姑娘是『奇門派』女少主,不錯吧?」

林雲秀眉一蹙,道:「閣下怎麼知道?」

甘棠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信口道:「這並非武林秘辛,姑娘的身份,在下相信知道的並非在下一人!」

「那麼閣下是誰?」

「這……容后奉告!」

「閣下稱家母為『魔母』?」

林雲似乎未想到甘棠口中的「魔母」是「九邪魔母」,以為是侮辱之詞。

甘棠冷冷地道:「抱歉,在下說的是令姨母!」

林雲嬌軀一震,栗聲道:「我姨母?」

「不錯!」

「你要見我姨母?」

「是的!」

「為什麼?」

「現在不便奉告。」

林雲沉思了片刻,道:「閣下到底是敵是友?」

「兩者均可!」

「閣下如不說出來意……」

「怎麼樣?」

「人見不到,也不可全身而退!」

「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你閣下看著辦吧!」

「在下勢在必見!」

「你辦不到!」

「不見得!」

「閣下可別自誤生命!」

林雲的情意可感,但仇卻不能不報。

當下避開林雲的目光,轉向大莊主,正待……

香風飄處,林雲快愈閃電地橫在大莊主身前,道:「大表兄,你退開!」

大莊主自知力有不逮,極快地退到數丈之外。

甘棠心中大感為難,他不願和林雲動手,但如果不動手,決無法迫出「魔母」的隱匿處所,好在林雲並沒有認出他的真面目,否則這場面就更難應付了。

林雲語音帶煞地道:「閣下,既不通告,也不說來意,到底居心何為?」

甘棠橫了橫心道:「在下向太夫人索一筆帳!」

「索賬?」

「不錯!」

「什麼帳?」

「見面自知!」

「無論什麼帳,本人可以代接!」

「姑娘接不了!」

「是人命帳?」

「可以這麼說!」

「閣下劃出道來吧!」

「在下說姑娘接不了!」

「何以見得?」

「冤有頭,債有主!」

林雲一窒,沉聲道:「閣下最好報出名姓,說出真正意圖,我帶你去見家姨母,否則……」

「否則怎樣?」

「閣下別打算活著離開!」

「姑娘口氣不小!」

「閣下不妨試試看!」

甘棠心念一轉,一式「追風化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數丈外的大莊主,林雲喝聲尚未出口,大莊主已被甘棠扣住。

林雲雙目盡赤,粉腮湧起一片恐怖殺機,厲聲道:「放手!」

甘棠早已橫定了心,冷冷地道:「歉難從命!」

林雲恨得牙痒痒,但投鼠忌器,無法出手,咬牙切齒地道:「你自己找死?」

甘棠回手一帶大莊主道:「帶路!」

大莊主腕脈被制,使不出勁道,但仍怒吼道:「辦不到!」

甘棠冷厲地道:「那就別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你敢!」

厲喝聲中,林雲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左掌迅速無比地拍向甘棠。

甘棠順手一帶,把大莊主的身軀迎向林雲。林雲掌勢不變,左掌從極其詭異的角度,電光石火的橫切出去,這一手,的確既詭且辣,令人想象不到,右掌只是佯攻,並不著力,勁道全在左掌這一擊。

「砰!」

甘棠被震得橫移了兩步。

林雲出手如電,如影附形地跟著戳出一指。

甘棠不知道是有意抑或無意,竟讓她戳個正著,這一指戳的是腹間死穴「地闕穴」,以林雲這等修為,被戳中者必然應指而斃。

但,事實大謬不然,甘棠僅只身形一晃,這就是「天絕」武功異於常軌之處。

林雲粉腮大變,寒氣頓生,駭然退了一個大步。

甘棠冷冷地道:「姑娘,請帶路!」

「辦不到!」

「姑娘不願令表兄屍橫就地吧?」

「你敢?」

「這有何不敢!」

話聲中,舉手拍向大莊主天靈……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而冷厲的聲音,起自身後:「把手放下!」

甘棠心裡大吃一驚,被人欺到身後而不自覺,這人的身手未免太駭人了,以他目前的功力,可說十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

林雲喜孜孜地喚了一聲:「外公!」

甘棠心中又是一震,林雲的外公,當然是「魔母」和「奇門令主」的父親,他是誰?心念之中,收掌回身。

兩丈外,站著一個鬚眉俱白的老者,一件土藍布長袍,齊腰曳起,兩眼神光奕奕,最刺目的是額頭上一個拇指大的疤痕,深深凹入成一個黑洞。

這額有惡疤的老人是誰?

林雲稱他外公,難道他會是「魔王之王」?

想到這一點,甘棠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這太可能了,「鷹龍魔牌」是「魔王之王」

的信物,父親遇害時握在手中,巨宅之內,「魔牌」被「魔母」所奪,不擇手段地追問「魔牌」的來處,當初判斷「魔母」與「魔王之王」可能是師徒,但只是判斷,未經證實,對方何嘗不可能是父女?

一股熱血,從內心深處翻湧而起,家園被血洗的那一幕,又映眼前。

血!

屍體!

瓦礫!

他身形晃了一晃,振腕間,慘號陡起,大莊主一隻左腕被活生生扭折,人隨著滾出三丈之外。

林雲厲喝一聲:「我劈了你!」

「砰!」

甘棠一個踉蹌,但目光始終不離額前有惡疤的老人,面上的殺機像是凝結住了。

林雲一擊之後,反而呆了,對方明明功力深不可測,但不閃避也不反擊,為什麼?

額疤老人白眉一蹙,揚手止住了林雲的動作,沉聲道:「娃兒,你似乎怨毒極深?」

甘棠盡量使自己冷靜,他知道面對的敵人如果是猜想中的人物,想是非常可怕的,自己是否對付得了,大成問題,當下咬了咬鋼牙,反問道:「閣下何方高人?」

「什麼,武林尊卑有序,你娃兒稱老夫為閣下?」

「這並無不妥!」

「哼,你叫什麼名字?」

「本人先請教閣下!」

額疤老人目中凌光一閃,道:「娃兒,我老人家怕其中有誤會,所以才耐性問你……」

甘棠在事態未明朗,報仇無把握之前,當然不願說出身份,強傲地打斷老人的話頭,字字如鋼地道:「閣下是『鷹龍魔牌』的主人?」

額疤老人聲色劇變,大聲道:「什麼,魔牌?」

「不錯,在下要證實的就是這點!」

林雲杏眼圓瞪,略不稍瞬地註定甘棠,突地怪叫一聲道:「好哇,原來是你!」

甘棠全身一顫,冷聲地道:「姑娘說在下是誰?」

林雲激顫無比地道:「你雖易了容,但燒成灰我也認得你,如非是你,不會向我姨母尋仇,也不會知道『魔牌』的事,更不會認得我大表兄的來歷,你……你……」

甘棠血行加速,心跳怦怦,栗聲道:「我是誰?」

林雲咬牙道:「施天棠,今天是我們生死互見的時候了!」

甘棠愴然道:「我知道有這麼一天,但來得太早了!」

林雲神情一黯,粉腮為之數變。

林雲易釵而弁之時,她和他情同手足,弟兄相稱,由此也種下了極深的愛苗,因了仇,這愛苗情根,勢將被活活地扼殺,最感慘痛的是甘棠,他受之於她的大多,卻無以為報。

額疤老人嘿嘿一陣冷笑道:「想不到你就是『天絕門』少主,這就難怪其然了!」

大莊主捧著折腕,悄然逝去。

甘棠思緒起伏如濤,目前,他必須避免與林雲發生正面衝突,論功力,他毀她不難,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能這樣做,何況還有那一份明知不可續,但又斬不斷的情感存在。再就是老人的身份和功力,如判斷不差,自己成功的希望極微。

生身之母的下落不明。

報伙不成的後果!

「天絕門」義母的期望!

這些,得失之間,其後果是相距天壤的。

重返「天絕地宮」再參「天絕奇書」,然後謀復血仇,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義母的訓誨,使他性格上起了很大變化,在激越如瘋的情緒中,仍能保持一分冷靜。

林雲語音激顫地道:「施天棠,我不和你說你也明白,我們之間只有一條路,死!」

甘棠全身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戰慄,死!意味著什麼?她不說你死我活,我死你存,而只說一個死字,難道這是情仇交融之下,必然的結果?

不錯,為了血仇,他與她不共戴天,然而為了如山之恩,似海之情,除了死,別無解脫,問題只是時間的先後。

額疤老者突然宏聲道:「娃兒,你最好坦白供承『魔牌』的來處,事情或可轉變。」

甘棠厲聲道:「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我們之間別無轉變,除了生或死!」

「你執迷不悟?」

「一切話都是多餘!」

「老夫並非不能殺你,而是……」

「而是什麼?」

「為了她!」

甘棠又是一震,目光不期然地一瞟林雲。

林雲面寒似冰,神情在悲憤之中帶著極深的幽怨,她芳心的感受,並不比甘棠輕鬆,談生論死,豈是她本心所願,然而,造物的安排如此,誰也不能改變既定的命運,人生的旅途上,有些路不是人願意走的,但卻非走不可。

甘棠痛苦地思索了片刻,向林雲道:「我是該稱你林兄還是雲姐?」

林雲顯然地一顫,道:「隨你!」

「那我稱你雲姐……」

「你認為這稱呼有保留的必要嗎?」

「當然,事實終是不可抹煞的。」

「那你請聽我最後一言。」

「請講。」

「說出你當初何以會持有『鷹龍魔牌』。」

這牽扯到「聖城」血案與他的身世,一旦揭開,後果難以想象,三歷死劫,已使他體味到「生」對於他的重要,他不怕死,也不惜死,但現在不是時候,家門百餘枉死英靈,在冥冥中等待他復仇,他不能鑄成千古之恨,當下沉痛地道:「雲姐,這一點恕我不能在此時此地作答!」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小弟無法應命!」

林雲粉腮劇烈抽搐,一跺腳道:「好!言盡於此,你殺了我,否則,我殺了你!」

甘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激動地道:「雲姐,可否錯過今天?」

林雲眼圈一紅,堅決地道:「不行!」

甘棠閉上雙目,暗理了一下紊亂的心情,重複睜眼,道:「出手吧!」

林雲王牙緊咬,從牙縫裡迸出一聲:「看掌!」

呼一掌,迎胸劈去。

「砰!」

甘棠退了一步。

「砰!」

第二掌,甘棠紫醬色的面孔起了一陣抽搐,再退一步。

「砰!」

第三掌,甘棠連退三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林雲纖掌再揚,但卻劈不出去,兩位晶瑩的淚珠,滾落粉腮,嘶聲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甘棠一抹口邊血漬,苦笑道:「我欠你的太多!」

林雲陡地背轉嬌軀,雙肩在隱隱抽動。

額疤老者身形一欺,沉聲道:「娃兒,你心地不錯,為何執迷不悟?」

甘棠換了對象,心神一振,寒聲道:「閣下是否『魔牌』主人?」

「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目的何在?」

「閣下只說是,或不是!」

「你知道『魔牌』主人是誰?」

甘棠咬牙切齒地道:「魔王之王!」

額疤老者臉色一沉,道:「你目的要找『魔王之王』?」

「一點不錯!」

「受何人之命?」

「不受何人之命,我自己的意思!」

「哈哈哈哈……」

「這有什麼可笑的?」

「你今年幾歲?」

「這與年齡何關?」

「當然有關係!」

「什麼關係?」

「比如說,論年齡,你決不可能與『魔王之王』發生糾葛,而且……」

「魔牌主人已於二十年前作古……」

甘棠全身一震,栗聲道:「什麼?『魔王之王』死於二十年前?」

「嗯!」

「你……閣下不是『魔牌』主人?」

「當然不是!」

甘棠激動欲狂,這情況太出他意料之外,「魔王之王」死於二十年前,「聖城」血劫發生在十年前,其間相差了十年時間,死人當然不能為惡,但父親死時為什麼手握「魔牌」?

如果說兇手是「魔王之王」的傳人「九邪魔母」,以父親身為「武聖」,功力自非等閑,「邪子」、「魔母」的功力,自己領教過,不可能造成這大血案,由此觀之,必須另有不可一世的高手幫凶,那是誰呢?一人?或數人?

這老者的話可靠嗎?

對!這是唯一的關鍵。

心念之中,脫口叫道:「不可能!」

額疤老者再向前逼近了一步,雙方相距已不及一丈,凝聲道:「什麼不可能?」

甘棠冷厲地道:「閣下的話可靠嗎?」

「信不信由你!」

「在下不信。」

「不信又何妨?」

「在下要面質那姓朱的女魔!」

額疤老者怒喝道:「娃兒,你敢出言無狀?」

事已至此,甘棠除了暫時忍耐脫身,便只有硬拼一途,當下抗聲道:「有什麼不敢?」

「找死!」

暴喝聲中,老者雙掌快逾電花石火地疾抓而至,詭異狠辣,世無其匹,幾乎每一個要穴部位,都在指影控制之下,令人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甘棠心中一凜,雙掌猛然拍出。

「天絕」武學,豈同凡響。

老者被迫得收指後退,口裡道:「果是『天絕』真傳,有攻無守。」

話聲中,改指為掌,斜斜劈出,這一掌看來緩緩無力,但詭異得令人咋舌,根本就無法判斷擊向什麼部位。

甘棠根本上也不求拆解,雙掌照樣凌厲迅速地攻了出去。

「砰!砰」連響,雙方手掌在剎那間交擊了八掌之多,這顯示出雙方的招式全屬詭異路數。

以奇攻奇,雙方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甘棠自練成了「功力再生」之後,內力源源不絕,隨減隨生。

勁氣如濤,枝葉橫飛,砂石激揚,五丈之內,一片黑地烏天。

五十招!

一百招!

兩百招!

老者鬚髮蓬飛,喝聲如雷。

甘棠汗珠滾滾,喘息可聞。

激斗近三百招,甘棠雖有「功力再生」的奇功,但對手太強勁了,同時他先承受了林雲三掌,也已受了內傷,漸漸地呈現不支。

老者霍地電閃抽身後退。

甘棠乘機收手,深深地調勻了兩口氣。

老者氣呼呼地道:「娃兒,想不到『天絕門』會出了你這等高手,能保持三百招不敗,憑這點,老夫先知照你一聲,提防殺手!」

甘棠咬了咬牙,沒有吭聲,凝神而待,看老者施出什麼殺手。

老者面目,突呈一片酡紅,雙掌半揚,掌心向外。

林雲欲言又止,粉腮隨之變幻。

甘棠突地下了決心,聚集畢生功力,準備以一招「天翻地覆」效搏浪一擊,如能成功,今天便可快意恩仇,原先,他把老者估計過高,三百招下來,使他信心大增,對方不過爾爾,至不濟,全身而退決無問題。

心念未已,只聽老者暴喝一聲:「躺下!」

林雲脫口叫一聲:「外公!」

呼喝聲中,老者雙掌一顫,卻不見有什麼動靜。

甘棠心念才動,驀感一股暗勁罩身而來,登時心神狂震,真氣頓失,眼一花,掌形臨身,但他已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砰!」挾以一聲悶哼,甘棠飛栽兩丈之外,鮮血奪口噴出。

老者冷笑一聲,如影隨形而至。

甘棠不由駭絕,這是什麼功力?竟然使人在剎那間散了真氣,本能的反應,使他向斜里彈身,奇怪,真力又已恢復,只是傷勢不輕,勁道減了過半。

彈身之下,競然射去三丈之多。

老者當堂為之一窒,以他的估計,甘棠決無法起身。

甘棠心念電似一轉,目前以走為上策,耽下去必無幸理,這種震人心神,散人真氣的功力太邪門了。

中掌,彈身,轉念,僅只眨眼間事。

身形再彈,恍眼閃出八丈。

「站住!」

甘棠寒氣大冒……

老者雙掌再亮,暗勁襲身,甘棠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真氣像方才一樣突然泄散,眼睜睜地望著老者出手抓住自己肩臂。

被執之後,真力又告復生。

他領略到對方亮掌所發的邪門暗勁,僅能使人在剎那間喪失抵抗力,但,這已足夠對方下殺手而有餘了。

老者冷森森地道:「禮尚往來,你折老夫大孫手腕,老夫先廢你一臂!」

甘棠亡魂皆冒,奮力掙臂,但內傷嚴重,已經力與願違了。

林雲突地大叫一聲:「外公,不要傷他!」

隨著話聲,人已到了甘棠身側。

老者吐了一大口氣道:「雲兒!你該醒醒了!」

林雲狠狠盯了甘棠一眼,毅然道:「外公,放了他!」

「什麼,放了他?」

「外公,我只求你一次,下不為例!」

「你姨母忍痛偷生,為什麼?」

「外公,我……我情不自禁啊!」

林雲竟然聲淚俱下,她口口聲聲要殺他,現在反而為他求情。

甘棠內心感到莫名的痛苦,激越地道:「雲姐!我不願再領受你的恩情了,此生已無法償還……」

林雲凄厲地轉目道:「施天棠,最後一次……下次,也許我親手殺了你!」

甘棠栗聲道:「雲姐,等我本身事了,留有命在,誓必到你面前請你下手。」

林雲粉腮一慘,又流下淚來。

她愛他,已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老者長嘆一聲,鬆開了手,轉身自去。

甘棠窒在當場,怔怔地望著這情深似海的仇人之女,不知如何是好。

林雲痴痴地注視了甘棠片刻,猛一跺腳道:「你走!」

甘棠心裡有無數的話要講,但口唇翕動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黯然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他不敢回頭,怕再看到那張幽凄的美靨,不敢領受,但又無法拒絕的思情,事實上是極端痛苦的一件事。

又一次與仇人失之交臂,究其實,自己的功力太差。

他茫然地一口氣奔了數里,才取出「萬應丹」服下,由於已練成了「功力再生」,不須運功療傷,稍籍藥力,便可恢復如初。

那額有疤痕的老者,究竟是不是「魔王之王」?他的話是否可靠?在甘棠心中仍是一個謎。

此行,本來是拜訪「桐柏派」掌門,想不到撲了一個空,「三目老人」尋不到,便無法查詢母親的生死下落,這更增加了內心的痛苦。

迴轉「天絕地宮」再練武功,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了。

一陣緊行疾奔,山口在望。

驀地

微風颯然,一個半百婦人,現身道中。

甘棠目光一掃,剛剛平靜的心房,又告熱血沸騰起來,阻路的,赫然是林雲的姨母,洛陽城外巨宅的主人「魔母」。

天假其便!

甘棠心裡暗叫一聲,剎住身形,目光閃射熠熠的仇恨之火。

「魔母」也是滿面怨毒之色,冷冷地發話道:「施天棠,回答我一句話。」

「什麼話?」

「你到底愛不愛林雲?」

甘棠呼吸為之一窒,他不願說違心之論,侃然道:「愛!」

「魔母」神色一緩,道:「如果沒有雲兒,你恐怕早已不在人間了,這一點……」

「在下承認這事實,將來必有以報。」

「如何報法?」

「那是在下自己的事。」

「你該明白一個事實,雲兒愛你已深,你死她不會獨活,如果你真愛她,何不現在為她做一件事?」

甘棠心中一動,道:「什麼事?」

「說出『魔牌』的來處,上一代的仇恨,讓上一代去解決!」

甘棠咬牙一哼道:「在下可以為她死,但這件事暫時辦不到,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仇人全部伏誅!」

「你口口聲聲報仇,說一說老身母子與你何仇何恨?」

「從『魔牌』上你該知道。」

「老身不知道。」

「那為什麼窮追『魔牌』來路?」

「因為它是老身家傳之物!」

甘棠登時殺機沖胸,厲聲道:「是你家傳之物?」

「一點不錯!」

「如此,請問老魔現在何處?」

「魔母」目中煞光暴射,栗聲道:「老魔?誰?」

「魔王之王!」

「你敢辱及先師?」

甘棠心頭一震,先師?看來那額有疤痕的話不假,「魔王之王」真是已不在人世了,對方承認「魔牌」是傳家之物,又是「魔王之王」的弟子,等於承認是血洗「聖城」的兇手,但以對方母子之力,能辦得到嗎?還有哪些幫凶?「奇門派」參與了嗎?額疤老人被林雲稱為外公,自然是「魔母」之父不假,血案必有他一份,如果現在追問,對方可能矢口否認,因為承認了將是天下之敵,而且一旦自己暴露身世,萬一仇報不成,勢非略千古之恨不可,唯一辦法,就是制住對方,然後迫供……

心念動處,故意不屑地的哼道:「侮辱,本人要鞭老魔之屍!」

「魔母」殺機畢露,作勢就要出手,但忽又忍住,道:「施天棠,看來你仇怨已深。」

「不錯,山高水深。」

「『天絕門』因先師之故而下這狠手?」

什麼狠手,甘棠沒有追詰,也沒有深深去想,聞言之後,脫口道:「事與『天絕門』無關!」

「什麼,與『天絕門』無關?」

「嗯!」

「是你個人的事?」

「可以這麼說。」

魔母頓了頓,沉凝著聲音道:「誰是幕後主使人?」

「沒有幕後人,也沒有誰指使我!」

「你不說?」

「會的,等時機成熟之時!」

「老身希望你現在說。」

「辦不到。」

「這可由不得你了!」

甘棠重重地一哼道:「女魔,我要找的正是你!」

「你」字聲落,雙手曲指如鉤,快逾電閃地抓了出去。

「魔母」也幾乎在同一瞬間攻招出手,狠辣得令人咋舌。

人影一觸而分。

「魔母」狼狽的暴閃三丈之外,一隻左袖被撕下了半截,毫髮之差,險被制住。

甘棠志在必得,略不稍停,緊跟著彈身出手。

「魔母」詭異地一擰身,斜里飄出兩丈,避過這駭人的一擊,迅快地伸手懷中,摸出一塊黑黝的牌子,向前一亮。

甘棠暴喝一聲:「鷹龍魔牌!」

正待出手去抓,突地,魔牌映目,射出一道奪目強光,目光甫一和強光接觸,呼吸立窒,血行頓止,真氣也在剎那間凝結,心裡暗道一聲:「不好!」一道排山勁氣,已罩身涌至,與不久前與額疤老者交手時無異,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砰!」

身軀飛瀉而出,狂撞在兩丈外的山石上,再彈回地面,逆血奪口而出,全身骨骼彷彿拍散了似的,眼前金花朵朵亂冒。

「魔牌」有此妙用,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

「魔母」冷笑一聲,舉步欺了過來……

甘棠強按心神,自覺功力仍在,由於「天絕」武學不同於一般常軌,這一擊並未使他受到大傷害。

「魔母」腳步到了身前幾尺之處。

甘棠猛地側身揚掌,揮了出去。

「天絕掌」隔空蝕物,威力非同小可,而且這猝然而擊,出乎「魔母」意料之外。

悶哼聲中「魔母」倒栽丈外,手中的「魔牌」摔飛三丈有多,鏘然有聲,甘棠電疾彈身,把原本屬於他的「魔牌」搶在手中。

好奇之念油生,手持「魔牌」,映著陽光一照,奇怪,竟沒有光華射出。

只這轉眼功夫,「魔母」已失行蹤。

甘棠恨得牙痒痒,往回倒追了一陣,始終不見「魔母」影子,只好頹然地回頭出山,目前迫切需要的是再練武功,否則無法快意思仇。

顧盼間,出了「桐柏山」區,來到入山時歇腳的茅店,呼酒暢飲,藉以暫時麻醉紛擾的心情。

可煞作怪,腦海中老是閃動著林雲俏麗絕俗的情影,揮之不去。

這段情,在可預見的將來,必然是悲劇收場,無可逃避,也無法解脫。

三杯酒落肚,勾起了滿腹愁怨。

他感傷身世,也自嘆飄零。

聯帶的,他想起了諫父自決的未婚妻西門素雲,無辜受害的女子陳玉芝,橫被摧殘的少女衛緩緩……

難道真的是紅顏女子多薄命?

造化弄人,有時未免太酷虐了。

正在冥思出神之際,店外突然一陣喧嚷吆喝之聲,接著是數聲慘厲刺耳的慘號,甘棠不禁心頭一震。

店內酒客,紛紛奪門而出。

甘棠皺了皺眉,掏出幾粒碎銀,放在桌上跟著出了店門。

只見遠遠一道人圈,儘是勁裝疾服的漢子,在好奇的驅迫下,舉步向那人圈奔去,尚未接近,已有人吆喝:「要命的不要過來湊熱鬧。」

一些膽小的,已聞聲回頭。

甘棠當然不在乎,估計著必是江湖仇殺,加速地追了過去,張目向人叢中一看,只見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中年漢子,坐在當中,身旁橫卧著五具屍身,數十勁裝漢子,圍成了一個大圈,死者也是這些勁裝漢子一路的人。

那坐地漢子目光遲滯,口中喃喃不知說些什麼,赫然是一個瘋漢。

這多人追捕一個瘋漢,這事頗堪尋味。

就在此刻

一個聲音似在向眾人發令:「準備暗青子,圍住他。別讓他走脫!」

數十勁裝漢子,紛紛掣暗器在手。

瘋漢仍不斷地喃喃自語,對四外的情況,似乎毫無反應。甘棠一念好奇,施展「天絕門」「潛聽」之術,想聽聽瘋漢在呢喃些什麼,只聽瘋漢重複著一句話:「我是人嗎?西門嵩,我不饒你,武聖!武聖!」

翻來複去就是這麼一句話。

「武聖」兩字入耳,甘棠心頭大震驚,心裡頭起一個念頭,非要究明真相不可。

突地

那原先發令的人,突然歡呼道:「閃開,總管來了!」

人群,裂開了一條縫。

甘棠目光朝發聲處一掃,不由殺機大發,那發話的,赫然是「玉牒堡」外務管事金浩,不言可喻,這些勁裝漢子全是「玉牒堡」屬下的弟子了。

心念之間,只見一個獅面老者,大步入場,身後隨著四個佩劍漢子,四名佩劍漢子迅疾地各站一個方位,長劍出鞘,如臨大敵。

獅面老者,想來便是外務管事口中的總管了。只見他徑直走到瘋漢身前八尺之處,才止住步子。

瘋漢喃喃如故,似乎根本沒有發覺有人近身。

獅面老者宏聲發話道:「五號,認得老夫是誰嗎?」

瘋漢被稱為「五號」而不名,這稱呼的確別緻。

瘋漢徐徐抬起頭來,遲滯的目光,迫注在老者面上,久久才道:「你……是誰?」

「五號,你真的認不出老夫?」

瘋漢如中蛇蠍般一躍而起,這動作使獅面老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甘棠這才看清瘋漢還持著一柄精光奪目的長劍。

獅面老者一個干哈哈道:「五號,你再看看!」

瘋漢厲聲道:「王士邦,你是總管王士邦!」

「不錯,你還認得老夫,現在隨老夫回去!」

「回去,去哪裡?」

「回堡呀!」

瘋漢突地驚怖地一退身,狂聲道:「門主!不!師傅,求您……別殺我……」接著,雙眼一瞪,凄厲地吼道:「西門嵩,你這沒有人性的老匹夫,我要……殺你!」

那吼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總管王士邦」目光掃了四名隨行劍士一眼,然後大聲問「五號」道:「五號,你聽見沒有,隨老夫回去!」

瘋漢愣愣地望著王士邦,神情一片迷亂。

王士邦再次道:「五號,把劍放下!」

「劍!」

瘋漢應了一聲,突然挺劍向「總管王士邦」攻去,出手之厲辣,世無其匹,看樣子竟然是一個超級劍手。

「總管王士邦」身形暴退,順勢封出一掌。

瘋漢如影隨形跟進,劍刃撕風,劍氣縱橫,狂攻不息。

四名劍手,合圍而上,雙掌四劍,全力搶攻。

一場驚世駭俗的劇斗,展了開來。

瘋漢的劍術,似已達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以一敵四,攻守兼備,一個精神失常的人,而能應戰,完全出自於本能。

但一個失心瘋的人,終不能和常人相比,三十招之後,劍勢已告散亂。

一聲暴喝傳來,瘋漢身中一劍,血流如注。

甘棠下意識心頭一顫。

接著,瘋漢又連中數劍,成了一個血人。

「砰!」夾以一聲厲哼,瘋漢在「總管王士邦」出掌之下,飛栽丈外,倒地不起。

王士邦揮手道:「捆上帶走!」

「慢著!」

喝話聲中,甘棠如鬼魅般地飄落瘋漢身前。

在場的「玉牒門」人,全感一室。

「總管王士邦」目光一掃甘棠冷冷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過路人!」

「哼!這算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過路人專管不平!」

「這是敝堡家務之事!」

「在下管定了!」

總管王士邦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朋友,恐怕你管不了。」

甘棠不屑地嘿嘿一笑道:「當然管得了!」

四劍之一,大喝一聲:「好狂妄的小子!」隨著喝聲,劃出了一劍。

「哇!」

慘號曳空而起,接著一片驚呼之聲,無人能看出這自稱「過路人」的紫醬面孔的少年,是如何出手的。

「總管王士邦」見狀不由驚魂出竅,栗聲道:「朋友出手就要殺人?」

甘棠陰森森地道:「『玉牒堡』自西門嵩以下都該殺!」

「好狂!」

暴喝聲起,三支長劍,一雙肉掌,同時罩身擊向甘棠。

甘棠迭遇西門嵩和手下人迫害,怨毒已深,再加上後母陸秀貞與西門嵩奸合,更是恨上加恨,曾有血洗「玉牒堡」之言,出手豈肯留情。

「哇!哇!」

三名劍手,立斃當場,「總管王士邦」吐血而退,一個照面,使四名一流高手三死一傷,這種功力,的確是駭人聽聞。

外圍數十勁裝漢子,一個個亡魂盡冒,觳觫不已。

外務管事金浩越眾而出,栗聲道:「朋友身手的確不凡,請留個名,好等敝堡主拜會!」

甘棠目中殺光一閃,道:「金浩,今天暫饒你一命,歸告西門嵩和陸秀貞淫婦,準備納命!」

外務管事金浩登時面如土色,對方一出口道出他的姓名,他對對方卻一無所知,窒在當場,做聲不得。

甘棠一把抄起瘋漢,揚長而去。

「總管王士邦」狼狽已極地向金浩道:「金管事,他是誰?」

金浩哭喪著臉道:「不知道!」

「收屍上路!」

「對方……」

「他逃不了的!」

且說甘棠挾著瘋漢,順道而馳,心中在想,以這瘋漢在心神喪失之下,尚能具這等身手,決非等閑身手,他稱西門嵩師父,又要殺他,其中內情決不簡單,尤其他嘮叨「武聖」

二字,看來此事必與自己家門有關,以本門歧黃之術的精妙,使他復原,並非難事,這謎底非揭開不可。

心念之間,奔出了十來里地面,一座鎮集。展現眼前。

挾著一名瘋漢入市,勢必驚世駭浴,又不能這樣挾著馳行千里回「天絕地宮」,想著,身形不自覺地緩下來了。

目光游掃之下,瞥見道旁不遠有一間破廟,心念一轉,折身向破廟奔去。

到了廟前一看,竟然是一間荒蕪了的土地祠。斷瓦殘垣,凄涼滿目。略一猶豫之後,終於舉步跨入。

前腳甫自跨入,後腳便再也無法移動,宛如一下子掉入冰窖里,透心冰涼,從頭直到腳跟,冷汗大粒地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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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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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巧計解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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