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逼上武當
    高橋站在展雲鶴書房門外,恭恭敬敬地道:「老爺,奴才來了!」他背有點駝,腰有點彎,樣子毫不起眼,而且有點窩囊。 
    只聽書房內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進來!」高橋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去。展雲鶴背對著房門,頎長之身材,似乎受壓著千斤重低般,雙肩無力地垂下:「把門關上。」 
    高橋心頭一沉,但反而挺直了腰:「老爺,發生了甚麼事?不知奴才是否能替你分憂?」 
    展雲鶴慢慢轉過身來:「我已說過各少次,然旁人時不要喚我老爺……嗯,你先看著道封信。」著將手中一封后泥給高橋。 
    高橋知道事態嚴重!連忙展開閱之,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幾行字--展鶴備兄合鑒:二十年前一掌之恩,小弟典日不思報答,直至今日方查出兄台改名隱居於合肥,是故須稍加利息。限兄台明日亥時前,交出兄台一家四口之首級,則府上三十七口人丁,便可得平安,否則血流成河,落然不存,幸勿相怪。 
    伏牛山故人羅賓鴻上。甲寅日。 
    高橋看后,心頭打了涸冷顫,問道:「主……恩公,這羅賓鴻是甚麼人?因何這般兇狠?」 
    展雲鶴嘆了一口氣:「二十年前,羅賓鴻是個黑道上的狠人。有一次,展某夫婦路過伏牛山,正好碰上了他,時內子正便了風翅,而他受白道追殺,身上負傷,只道展某也是圍剿者之一,是以一見面便動手,持平而論,二十年前,愚夫婦應不是他對手,不過他受傷在先,是以便被展某打了一掌……自山上跌下去……」 
    說至此,展雲鶴又嘆了一口氣:「唉,展某隻道他已摔死,不料還活著,而且上門索債。」 
    高橋三十來歲,外表粗豪,但粗中有細,覺得展雲鶴說往事時,言猶末盡,似乎有所保留。他在四年前,身受展雲鶴之大恩,自骸留在展家為仆,一向十分敬重展雲鶴,今日他雖有求自己,但仍不追問。 
    半晌,高橋哈哈一笑:「恩公何必擔心?只要他找上門來,小弟願淺血三尺,保護展家!當年他從能勝恩公夫婦,如今加上小弟及內府的壯丁,還怕治不了他?」 
    展雲鶴又嘆了一口氣:「這是賢弟不了解羅賓鴻之性格而已,此人做事不會貿然行之,必有十拿九穩之把握方會動手,今日他口氣這般大,必有所恃!而且他在暗,咱們在明,說不定人家已將咱們之底,摸得清清楚楚,再說,他亦未必合獨自一人上門。」 
    高橋沉吟了一下,問道:「既然如此,恩公是否準備逃跑暫避?」 
    展雲鶴苦笑道:「逃得了么?只怕此時家內三十七口人丁,除了玉翅之外,無人逃得了。 
    高橋微微一愕,又問道:「小少爺去了何處?」原來展雲鶴自從「殺」了羅賓鴻之後,便於妻子甘美香至合肥改名隱居,完全脫離武林,先是生了展風翅,后又生了個小兒子展玉翅。 
    展鳳翅頗得父鳳,辨事慮遠穩重,沉默寡言;小兒子展玉翅卻是另外一種人,跳脫、頑皮,三天中有兩天住外跑,可是夫婦倆卻最疼他,為的是道小子天資極高,聰明伶俐,是練武最佳材料,更可貴的是他決定了做一件事之後,往往有一股狠勁,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那小子跟他那些豬朋狗友去了黃山遊玩,尚未回家,若他能逃過此劫,不但展家有人繼承,且一家大小之血海深仇有人索報,此事使交由賢弟去辨。」展雲鶴神情十分誠懇:「賢弟,這幾年來,人人都看不起你,甚至連我也摸不清你之底細,不過我暗中觀察你已久,表面上,你處事有點瘋瘋癲癲,終日於酒為伍,但每至半夜卻下床練武……」 
    說至此,展雲鶴頓了一頓,望了高橋一眼,然後續道:「展某雖已退出江湖,仍知武林規矩,不敢多看,是故不知賢弟出身何門何派,但從掌風聽得出,賢弟之武功,只在我之上,而不在我之下。」 
    高橋乾咳一聲,忙道:「恩公太抬舉小弟了。」 
    展雲鶴有點不悅:「我此刻又非要套你的口風,賢弟何以用此語氣態度相對?難道這幾年展某有對不住你?」 
    高橋神情一斂,雙眼微露神光,恭敬地道:「高橋錯了,請恩公原諒!恩公若用得著小弟的,但請吩咐!我高橋一條命是你撿回來的,隨時為恩公赴湯蹈火。」 
    「展某一再請你勿再以思公相稱,你……」展雲鶴忽又嘆了一口氣:「好吧,此時何時,不說這個了!賢弟,展某今生最後的希望使落在你身上了,天黑之後,你必須先溜出去……為恐對方已有線眼,你便先大搖大擺去布店內,替下小周,我想由布店溜出去,總比較容易。」 
    高橋輕吸一口氣,腰悍子挺得筆直,好像變了一個人般:「小弟這就去準備,但接到小少爺之後,又該如何辦?」 
    「陪他到武當山找師父,到了武當之後,羅賓鴻再凶,料也不敢去捻虎鬚!而賢弟責任已了,天下之大,何處不能棲身?」 
    高橋道:「屆時小弟再趕回來。」 
    「不必了!只怕你已見不著愚夫婦了。」 
    高橋神情一黯:「只是小少爺未必肯聽小弟之言,棄家上武當。」 
    展雲鶴似因高稿仔細而感到莫大之安慰,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展某已寫了一封信,請賢弟給他看,再者尚有一塊傳家玉佩,他若仍不就範,請賢弟代我教訓教訓他!賢弟大恩大德,愚夫婦永世不忘!請先受我一拜。」 
    展雲鶴向他長長一揖,高橋坦然受之,自己雙膝一曲,忽然「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展雲鶴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抱了對方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晌才聽高橋問道:「夫人是否已知此事?」 
    「尚未讓她知道,請賢弟體恤,不能讓她於你拜別。」展雲鶴忽然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羅賓鴻怒氣稍揭,抬頭望見發獃的賀鳴,沉聲道:「人都殺光了么?」 
    賀鳴嘆聲道:「全都殺光了。」 
    羅賓鴻回身一指,怒道:「可恨,這裡還有兩個家丁,你為何還不動手?老夫再問你一遍,展家三十七口是否全部死光?」 
    賀鳴只得道:「還有兩個……一個是展雲鶴之小兒子展玉翅,另一個是叫高橋的人………」 
    「為何不殺?」 
    「聽說展玉翅早已跟朋友去了黃山遊玩,高橋則在布店內,頂替一個叫小周的小廝值班……」 
    羅賓鴻厲聲罵道:「狗娘養的!你為何不早稅?快帶老夫去布店!那高橋是個甚麼人?」 
    「我也弄不清楚……五年前,他病倒在城外污水溝中,因展雲鶴去收祖,無意中遇見。 
    抱了他回家,延名醫悉心治好他,他便視展雲鶴為救命恩人,留在展家……」 
    羅賓鴻聲音轉寒:「原來你還有許多事瞞著我。」 
    賀鳴「噗」地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爺息怒,奴才那敢瞞騙你,只是奴才對那姓高的的確不了解,此人十分神秘……」 
    「住口!k羅賓鴻厲聲道:「你的話,如今老夫不能深信,帶我到裡面看看。」 
    高橋一聽,大吃一驚,連忙轉身向書房跑去,那羅賓鴻耳力十分靈敏,聞得聲響,飛身越過賀鳴,雙腳凌空蹬出,將大門踢開,眼光一瞥,且書房外人影一閃即逝,雙腳落地,忽地長嘯一聲,再度飛出。 
    高橋有如喪家之犬,跳下地道,雙腿撐住雙壁,將書櫥移回位,再滑落兩尺,把出入口之鐵蓋關好。雙腳剛落地,便聽見上面蓮蓬震耳敲打貼蓋,他一顆心抨抨狂跳,暗呼好險。 
    猛地聽羅賓鴻道:「你守在此處,老夫去出口攔截!」 
    高橋心頭又急跳起來,適才在澄光下,看見展風翅之首級,他心中已在打鼓,莫非羅賓鴻知道地道出口?剎那間,他全身血液又沸騰起來,輕輕一躍,雙腿一撐,抵住地道雙壁,人在半空,伸手去摸鐵蓋。 
    那鐵蓋既厚又結實,他腦海內靈光一閃,付道:「若這魔須要在這出口攔截我,企有故意把事實告訴我的。」鐵蓋那麼結實,必是他以掌力震不開,才以此針引自己出去,好自投羅網;何況上面說話,使地道內能聽到,必須運功傳音。 
    一想至此,他雙腿不由縮回,輕輕落地,隨即提氣向前跑去,一口氣跑至另一個出口,然後停下來,換了幾口氣,最後才偷偷爬出去。 
    高搞一上了地面,四顧一下,不敢耽擱,便往城鎮處奔去,合肥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是故城牆倒蹋之慮甚多,他輕易奔出了城,因恐羅賓鴻追來,不敢大意,仍然放足狂奔。 
    他毅力雖強,但跑了十里路之後,仍忍不住要停下來喘息,再找了塊石頭坐下來,過了一陣,天便亮了,路上漸有行人,高橋振作一下,走至渡口,喚醒舟子,出重資雇他送自己過巢湖。 
    高橋坐在船理,望著一望無際之湖水,心神才稍定,湖畔蘆葦叢中,有雁群在嬉水覓食,一片無憂無慮之神熊,高橋忍不住長長嘆息起來。 
    舟子回頭問道:「客官有甚麼心事?」 
    高橋哪理有心情跟他搭腔。遠處水天相連,前路亦同樣遙遠,此去黃山雖不遠,可是偌大的一座山,去何處找尋展玉翅?萬一找不到,而展玉翅又不知就裡,返回合肥,那簡直是送羊入虎口。 
    高橋自身有一段不為人知傷心注事,對他來說,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但他此人最重信諾,既然親口答允恩公,便將拯救玉翅、襄助他報仇二事,視為己任,羅賓鴻武功到底有多高,他雖然未窺全豹,但以展雲鶴夫婦功力,如此輕易使被殘殺來推測,也知之七八,展玉翅要報這滅門之仇,當真是談何容易。 
    展雲鶴救了他一命,他留在展家,只想替展雲鶴解決一宗難題,用以報恩。萬料不到,五年來,唯一的難題,競是這件事,其任務之艱巨,可想而知。 
    船櫓在擺動,發出鳴鳴響聲,他心頭煩躁,忍不住站在船尾,轉身面北,遠眺合肥城之方向。 
    一陣湖風吹來,似將其愁緒吹散不少,雄心頓起,心中暗道:「就算小少爺返回合肥而發生不幸,展家之大仇,高某也要一力承擔!羅賓鴻呀羅賓鴻,今生咱們是斗定了!」 
    他心中陰霾稍散,便倒在船艙內蒙頭大睡,至有人推醒他,原來日已過午,舟子老婆煮好了飯菜,請他用膳。 
    高橋強壓心須悲哀,把那一大碗飯吃個乾乾淨淨,然後在艙內盤滕練功,小舟在湖水中搖晃,高橋卻如老憎入定,物我兩忘。 
    小舟在巢湖中,穿行一整天方至對岸,高橋索性又在船上睡了一夜,至次日天蒙蒙亮方上岸,他快步跑了一陣,方見到一客旅騎馬而至,他心頭煩躁,一把將那廝扯下馬鞍,拋了兩啶銀子於地,提鞭催馬而去。 
    快馬馳了一整天,方至只江畔,此時暮色四合,渡船都已停泊在岸旁,他高聲哄問:「誰肯載我渡江者,船資三兩銀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時過江雖然危險,但仍有人肯冒險,小舟終於在驚濤駭浪中到了對岸。高橋在銅陵住了一夜,次早先備了食水及乾糧,再住黃山進發。 
    從銅陵去黃山尚有四、五百里路,高橋心急如焚,不斷揮鞭催馬,那馬兒抵受不住,跑了半天,任他如何抽打,就是不走。 
    高橋嘆了一口氣,只好跳落地上,讓馬兒吃草休息。四周荒涼,不見人煙,去何處換一匹好馬?高橋十分焦慮,恨不得棄馬步行。 
    過了半晌,忽然聽到一陣馬啼聲,仔細一聽,來者起碼有七、八騎之多,高橋心頭大喜,站在路邊等候半晌,前路轉出七、八位騎馬之青年,邊走邊說,其樂融融。 
    高橋眼尖,且到展玉翅正在裡面,他忍不住高聲呼叫起來:「小少爺!小少爺!」 
    那些青年都轉頭望過來,展玉翅見到他,臉上立即露出不快之色。「為何你又來?爹不是已喚展福來找我?你先回去吧,告訴爹娘,就說我隨後使到。」 
    高橋知他誤會,乃迎了上去:「小少爺,且借一步說話。」 
    展玉翅冷哼一聲:「你有話便說,有屁就放!本少爺沒空跟你閑扯。」 
    高橋沉聲道:「小少爺,且到一邊來,高某有要事跟你商量。」 
    一個穿杏色外袍的青年哈哈笑道:「展兄弟,貴价大概是手頭不便,你還是跟他到一旁去,免得人家難為情,咱們去前面候你就是。」 
    「不必!」展玉翅拋了一碇銀子於地,道:「廖兄,咱們一起走!」 
    高橋一急,伸手抓住馬韁,展玉翅舉起馬鞭,卻停在半空,冷冷地道:「姓高的,你是甚麼人,竟然如此對待本少爺!你到底放不放手?」 
    高橋見他這般驕傲,有心煞煞其威風,乃冷冷地道:「展玉翅,你可得放明白一點,我只是身受令尊之大恩,可不是你展家之奴才,高某雖不是甚麼有身份的人,但卻有一點骨氣,你以為高某是來向你求財?哼,真是無知小子,沒半點乃父之鳳。」 
    展玉翅垂下焉鞭,無可奈何地道:「那你找我到底是甚麼事?」 
    高橋見其他人已去遠,乃將展雲鶴之信取了出來:「你看完了信,不可激動,不可高呼,免得走漏風聲。」 
    展王翅見他神色有異,急不及待地道:「快把信給我看。」他撕開簽口,展信閱之。 
    展玉翅未將信看畢,便巳激動地跳下馬來,一把扯住高橋的手:「你出來時,那姓羅約來了否?」高橋又將玉佩交給他:「怎麼只剩一半?」 
    「另一半在令兄處。」高橋嘆息道:「不過令兄已經……」 
    展玉翅用力拉扯高橋,高橋沒準備,身子搖晃得如同大海中之小舟:「你快把情況告訴我!」 
    高橋又嘆了一口氣:「我說了,你聽后可不能太激動,須照今尊之指示去辨,答應了我才肯把情況告訴你!」 
    展玉翅一向看不起他,這位平日一副窩囊相的漢子,但此時此刻,對他之觀感卻截然不同,只見他雙眼炯炯有神,神情嚴肅,自然有種威嚴,他氣勢登時弱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禮,道:「高叔叔請原諒小侄之無知。希望你把事實告訴我,小侄雖然不才,但還不至於不聽父親之言,請你放心。」 
    高橋這才將情況告訴展玉翅,展玉翅似發了狂般,又要翻身上馬,卻被高橋一把抓住,他五指如同鐵鉗般,展玉翅半邊身子登時酥軟無力。高橋冷冷地道:「你剛才說的話算不算數?展家三十多口滅門血仇,要靠你一個人去索賞,你發甚麼狂?」 
    展玉翅悲哭道:「小侄自知不是羅賓鴻之敵,但賀鳴表……那廝太過可惡,少爺非殺了他,不能泄恨!」 
    「若無羅賓鴻,賀鳴敢作這等惡行么?此人當然該殺,但大仇人依然是羅賓鴻!有朝一日,殺了羅賓鴻,還怕賀鳴能飛上天去?何況此時他在羅賓鴻羽翼下,你殺得了他么?」 
    展玉翅登時如斗敗公雞般,半晌方道:「但小侄這口氣咽不下。」 
    「敵人實力強橫,一切只可從長計議!所謂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何須急在一時?」 
    高橋伸手拍拍展玉翅之肩膊,道:「你乖乖在此等答我,待我先去打發他們一下。」他放開展玉翅,追上那些青年。 
    那姓廖的宅聲問道:「展少爺為何不來?」 
    高橋沉聲道:「你們且聽我說,展雲鶴一家被人殺光,敵人臨到之前,老爺令我先躲起來,以便來此找小少爺,亦照園他……」 
    他話未說畢,姓廖的已叫了起來:「喂,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另一位姓謝的也道:「不錯,不許你妖言惑眾!哼,說不定他要把展少爺騙到甚麼地方去。」 
    高橋怒道:「真是無知童子!展雲鶴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會害他兒子?高某好心告訴你們此事,是另有一層含意,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姓廖的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有甚麼好意?」 
    高橋道:「賀鳴已經叛變,而且他知道展家小少爺跟你們去黃山,你們若回合肥城,魔頭必然合上門迫供,屆時諸位準備如何照付?」 
    眾青年之中,數白信元最沉得住氣,心思也比較仔細,他見同伴一片驚恐之色,便排眾而前,問道:「展家少爺不回合肥了吧?」 
    「當然,他須去學武,以便將來為父報仇。」 
    白信元再問:「依你之見,咱們該如何應付那魔頭?」 
    「你們別說見到我,就說到了黃山,遇到一位住在杭州的蘇姑娘,是展少爺的遠親,展少爺貪色忘友,下了黃山便跟蘇姑娘走了,而你們卻又去了九華山遊玩了一番才回家。」 
    白信元道:「咱們正好去過九華山,若他們問起來,倒可以對答如流,但假如有人泄了秘,其他人可就摻了。」 
    高橋厲聲道:「是以你們須當天咒下毒誓,誰泄漏半句括,日後必死無葬身之地。」 
    白信元首先跳下馬,其他人尾隨而下,隨他跪在地上,當天發下毒誓。 
    高橋面巳稍霸:「你們還得再商量一下,務求口供一致,包括蘇姑娘之相貌、年紀、身材和服式,不能有錯,否則不但累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家人,萬萬不能大意!速速回去。」 
    白信元抱拳道:「展少爺之一切,全仗高義士了,咱們后合有期。」高橋待他們走後,才返回原處,把情況告訴展玉翅。 
    展玉翅問道:「高叔叔,如今咱們去何處?」 
    高橋道:「令尊要你去武當,自不能去別處,何況令師是武當派高人。」 
    展玉翅吸了一口氣,道:「不錯,小侄已半年未見師父了……真悔恨當初不用心學劍。」展玉翅本來是隨父學武,五年前,武當派之青石道長有事到合肥城,與展雲鶴結緣,後來因喜展玉翅之資質,乃主動向展雲鶴提出,要收他為徒。 
    展雲鶴自然滿心歡喜,由於不想兒子出家,因此在家隨青石習藝,青石每年來合肥三、四涸月授徒,時間雖短,但進展卻頗今青石滿意。 
    當下高橋在地上抓了把泥,塗展玉翅險上及手腳處,他自己更是裝扮得像個莊稼漢。兩人上了馬後,高橋叮嚀道:「路上要小心,提防有那魔頭之耳目,彼此要換個稱呼,以免露出馬腳。」 
    展玉翅除了滿腔仇恨之外,腦海內一片空白,唯唯諾諾,一切以高橋馬首是瞻。 
    由銅陵地界到武當山,路途不近,兩人沿途小心,看來羅賓鴻至今仍是獨行盜,除了控制了賀鳴以外,似無其他手下,是以一路上無驚無險。 
    不一日,終於到了武當山下,看看天色已晚,高橋乃到山下借宿。此戶是獵戶,聽且展玉翅是武當派之弟子,十分殷勤。「兩位請進來!既是武當派弟子,便不是外人了。」回頭又對屋內喊道:「老件,把雄兒的卧室收拾一下,有貴客到。」 
    高橋忙道:「大叔幸勿客氣,咱們隨便睡一覺,明早使上山了。」 
    老獵人道:「不必客氣,老漢那不成材的兒子,上了山打獵,恐怕今晚不下來,你們便在他房內睡吧。」他老伴連忙到計房內拾掇起來。 
    老獵人走路不大方便,似是一腳長一腳短,聊天時高橋道:「大叔這腿……」 
    老獵人道:「七、八年前,因追一須獐子,不慎自山上跌下去,把腿摔壞了,在石洞里躺了一日一夜,自付必死,幸好遇到武當的青石道長,才拾回一條老命!嘿嘿,提起青石道長之醫術,那真是不得了……」 
    展玉翅到底少年心性,聽人稱讚自己師尊,便忍不住道:「青石道長正是恩師。」老獵人一聽更是殷勤,著老伴宰一頭雞宴客。 
    高橋執意不肯,老漢人夫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一頭雞殺了,老獵人興緻頗高,問道:「小哥隨青石道長學藝多久?」 
    「說是三年,實則還不到一年,晚輩資質不佳,人又疏懶,家師十成功夫,學不到一成,實在慚愧。」 
    老獵人姓周,其妻陸氏,邊說邊張羅,把椅桌擦得乾乾淨淨,還特地點了兩盞油燈,小廳內,光如白划。周老頭剛自櫥里把珍藏的一瓶高梁酒取出來,外面已傳來叫聲:「爹,開門,孩兒回來了!」 
    周老頭擱上酒瓶,匆匆把門打開,急不及待地問:「怎地回來得這般快,不是摔傷了吧?」 
    外面走進一位壯碩的漢子來,看模樣約其二十五、六歲,赤著上身,只圍了一條獸皮,粗豪中帶著幾分英氣,只聽他道:「真倒霉,武當派不讓上山。」眼光一及,見到高橋及展玉翅,十分宅異,山野小村之家,何來的貴客? 
    周老頭忙替他們介紹:氣這位便是小兒阿雄。—轉頭又簡道:「武當山為何不讓你上山打獵?你前幾天不是剛去過一趟?」 
    周雄把刀箭擱下,喝了一口水,才道:「說來話長,其實前幾天上山,孩兄巳發現情況有點不對,道路關口,到處都有武當派的道人把守,只是跟他們說情,還肯通融,今番卻任你磨破嘴皮,也不肯讓步,這不是要絕咱們之活路么!」 
    陸氏把菜端了出來,道:「既然說了話長,那便邊吃邊說吧。」菜雖然粗糙,但也擺了一桌子。周老頭招呼他倆入席,又殷勤地給他們斟酒。 
    高橋心繫武當山情況,待敬過酒之後,便急不及待地問道:「周兄弟可知道,武當派為何會出現這種情形?」 
    周雄又仰脖幹了一杯酒,然後說:「咱聽人說,武當派的掌門凌空道長得急病仙化了,因死得急,來不及傳位,目前第二代的幾個道人為了爭那掌門之寶座,分成幾派,正在內訌。」 
    周老頭急問:「可有青石道長的消息?」 
    展玉翅道:「家師淡泊名利,他不合去跟人爭甚麼掌門。」 
    周雄道:「聽說他是支持青木當掌門的。」 
    展玉翅又道:「青木師伯,是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中年紀最大、入門也最早的一個!未知道有誰要爭做掌門?」 
    「還有一位是青雲,照說他的武功最高,也最有威嚴,但外人對他印象並不很好。k高橋問道:「這是甚麼原因?」 
    周雄道:「聽說他這個人比較不擇手段,很維護武當派的面子,也有人說他死要面子,他一向主張,不讓咱們獵戶上山。」 
    高橋再問:「他為甚麼反對青木當掌門?」 
    「誰當掌門他都反對!青木本來不想當掌門的,但眾多師兄弟都推他出去,是以形成兩派……」 
    展玉翅問道:「目前情況如何?會兄弟斗牆么?」 
    周雄聳聳肩:「誰知道,這是咱聽宮內一個伙頭將軍說的。」 
    高橋和展玉翅知道他所知有限,再問也問不出甚麼來,乃專心吃飯。 
    晚上兩入睡在一張床上,展玉翅哪裡睡得著覺,問道:「高叔叔,假如武當派內鬥,咱們此時上山,不是徒勞無功么?」 
    高橋安慰他:「別擔心,青木當掌門也好,青雲當掌門也好,青石始終是你師父,既是你師父,便有責任傳授你之武藝,睡吧!」 
    話是這麼說,高橋自己何嘗睡得著?假如武當山上不得,自己有何辨法使展玉翅練成絕藝?沒有超卓之武功,又如何能殺得了羅賓鴻? 
    翌日一早,陸氏一早便下床煮了一鍋飯,還弄了一大盤臘肉包子。高橋吃了早飯,塞了一錠銀子在席下,然後告辭。「老丈,席下有一錠跟子,請你笑納。」 
    周老頭要回去拿,卻讓高橋攔住:「咱們將馬匹寄在府上,也不知要多久才來取,馬兒既要照顧,也要上料,那一錠銀子實在太少了,回來時再補。」他不待周老頭回答,便拉著展玉翅走了。 
    那武當山連綿數百里,號稱七十二峰、三十六澗,上下十八盤,道觀更是不勝其數,兩人進山門時,並沒有受到甚麼阻攔。武當派分出家及俗家兩派,在派內道人之地位當然比較高。 
    因為武當派有個不成文之規定,俗家弟子不能當掌門,而且一般俗家弟子不能隨便去派內重地紫霄宮,俗家弟子之集中地,卻在下面之太子坡。 
    太子坡是一座觀名,傳說真武神君未成道之前,是凈樂關之太子,後來入山先在該處修練。道教後代弟子為了紀念他,在該處建了一座道觀,乃命名為太子坡。 
    高橋和展玉翅走了一段路,便被攔住,高橋忙道:「我家少爺是青石道長的弟子。」 
    一位三十來歲的漢子自我介紹:「在下姓高,名林,家師也是俗家弟子,名叫朱雙春。」 
    高橋脫口道:「原來、江淮一劍b朱大俠就是令師,真是名師高徒!在下也是姓高,單名一個橋字。」 
    高林淡淡地道:「幸會,師弟請先到太子坡侍茶,」有關太子坡之種種,展玉翅也曾在師父口中得知二一,亦希望在高林處打聽些有關武當派內部之近況,是故跟著他走。 
    太子坡前,是一條長是之斜路,造了宮門,又是一條長長之夾道,兩旁都是高高之牆壁,有異他處,有個名稱--夾牆后道。 
    高林道:「師弟還是第一次來吧?先到殿里上炷香再說。」 
    高林乃陪展玉翅上殿,展玉翅跪在神君神像之前,喃喃禱告,求神君助他早日殺敵報仇。 
    高林待他禱告完畢,然後折左,穿過一座小院,到達著名之五雲樓。那五雲樓還有個名稱--一柱十二梁。原來五層高小樓依岩而建,全仗一根大柱,十二根橫樑支撐。 
    留守武當山,專管俗家弟子的,是金勝孫,正住在五雲樓。 
    高林敲開木門,只見殿內有一位老者,鬚眉均白,正席地盤膝調息,見有人來,微微睜開雙眼,問道:「師侄,這兩位是誰?」 
    高林為他們引見,金勝孫雙眼閃動,精光流露,高橋暗呼一聲:「好精湛的內功。」 
    「兩位請坐下喝杯茶。」金勝孫稍為挪一挪位置,讓他們坐下:「展師侄,是次來得有點不巧,紫霄宮近日關閉,若不想敗興而歸,可先在此住一段日子。」 
    高橋道:「請主管恕罪,在下斗膽問幾句話,紫霄宮關閉,連門下弟子也不許上去?」 
    金勝孫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此規矩包括武當俗家弟子。」 
    展玉翅介面問道:「紫霄宮何事關閉?」 
    金勝孫輕輕閉上雙眼:「此事此時不便多說,他日師侄自然清楚,若有不明,請問令師便是。」 
    高橋突然冒出一句:「玉宮上面發生了甚麼事,俗家弟子也不能過問?萬一所發生之事,對武當有遠大影響,俗家弟子也只能隔岸觀火。」 
    「派內規矩如此,金某無力更改,兩人還是不必多問。」金勝孫又睜開眼睛,道:「高師侄,你帶他們先去休息。」 
    高林長身作了個肅手之狀,高橋和展玉翅只好告辭退出,隨高林而行,穿過小院,走另一候甬道,越過皇經堂、藏經閣和太子殿至宮后,沿牆而下,但見那裡建了很多房舍,看來似一條小村,那便是俗家弟子之居所。 
    「小村」外有塊草坪,十來個大漢正在那理打拳的打拳、練劍的練劍、對拆的對拆,對他們三人之經過,正眼也不看一下。 
    高林區引他倆穿過好幾棟房舍,然後倚在一棟長長的廊房前,道:「兩位今夜便先住在客房內。」他推開一扇門,只見房內左右靠牆的地方,各鋪著兩塊草墊,墊上放著毯子,看來那便是「床」,兩「床」之間,也有兩隻蒲團,除此之外,只有幾件簡陋之傢具:「兩位可能會住不慣,但一般人上山,只為學藝,不是來享受的,是以無人有怨言。」 
    高橋把他拉了進去,道:「咱們也能習慣,高兄,咱們有話與你商量。」當下扼要地把展玉翅之滅門血仇說了一遍:「是故玉翅上山,第一要務是要找到青石道長,求他授藝。」 
    高林道:「高某十分同情展師弟之遭遇,只是有些事,我們也作不得主。」 
    展玉翅道:「山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高師兄可否告知一二?」 
    高林探須到外面看了一下,然後將門關上:「師弟可不許告訴任何人……」他頓了一頓方續道:「其實事情很簡單,青木師伯及青雲師伯兩位要爭武當第十一任掌門的,因為爭持不下,目前形勢頗為吃緊。」 
    展玉翅道:「為何會吃緊,難道要內鬥?」 
    「難說得很,為兄也摸不準。」高林口風十分緊:「展師弟,你還是靜心在此等候,要練功也有人陪你,相信再過幾天,便有消息。」 
    高橋嘆了一口氣,道:「在下對貴派的人不太了解,是以誰當掌門,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最重要的是不可形成兄弟斗牆,則武當幸甚,武林幸甚。」 
    高林強笑道:「高壯士過慮了,山上那是得道高人,怎合出現這種情形?k他是身道:「兩位且休息一下,稍後用飯時,當派人來帶路,告辭。」 
    高林走後,展玉翅低聲問道:「高叔叔,我們就在此等候?」 
    高橋吸了一口氣,道:「暫時也只能如此,再過兩、三天若無消息,再作打算。」過了一陣,有個毛頭小子說接高師兄之令,帶他們去吃飯。 
    飯堂就設在「小村」中間,飯菜雖然粗,但幸虧俗家弟子不受五戒,可以吃葷,否則展玉翅可就更加難下咽了。他吃了一碗飯,便將飯碗推開,高橋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連這個苦也吃不了,他日上山天天吃素,還能呆下去?不練好武功,能報滅門之仇嗎?」 
    展玉翅咬著牙,又添了一碗販,默默地吃著,高橋見他雙眼有些濕潤,心中暗道:「這孩子以前太嬌氣,日後還不知要吃多少苦呢,此時讓他鍛煉鍛煉也是好的。」 
    晚上睡覺時,高橋因到了武當,放下心頭大石,睡得十分沉,倒是展玉翅怎樣也睡不著,他思前想後,覺得窩在這裡,師父根本不知道,何日方能學成絕藝?忽然下定決心,悄悄爬了起來,把包袱背上,躡手躡腳打開房門,溜了出去。 
    他恐驚醒高橋,未敢將門拉緊,是故過了一會,一陣山風把半掩的房門吹開,也吹醒了高橋,他借著月光望過去,對面空空如也,他吃了一驚,一骨碌爬起來走前細看,展玉翅連人帶包袱全都不在,他稍一思索便知道展玉翅必是偷偷上山去了。 
    此事可大可小,高橋不敢驚動高林等人,於是悄悄離開,他從未來過武當山,不辨東西南北,黑暗之中,只能往高處走。 
    武官山山連山,峰接峰,黑暗之中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高橋走了一陣方敢叫呼,卻不聞展玉翅的回吾,心頭更慌,一腳高一腳低地跑著,抬頭一望,估計已近五更天。 
    且說展玉翅離開「小村」之後,亦是促旁邊那條山路跑去,他怕高橋追來,是故儘力而奔,幾番差點掉下山溝,直至他跑得累了,方走進一座樹林歇息。 
    展玉翅吃了一驚,連忙躲在樹后。 
    俄頃,腳步聲自身前經過,接看又聽到「叭」的一聲響,展玉翅心頭怦怦亂跳,緊接著又聞呻吟聲傳來,展玉翅大著膽子,晃亮了火摺子,伸頭望出去,只見地上倒卧著一個人,身上血跡斑斑。 
    火光驚醒了地上那人,也緩緩轉過頭來,鬢髮半白,額下鬍鬚茬子像鋼針一般,他見到展玉翅,低聲道:「少俠快救老漢……老漢是丐幫長老……」 
    丐幫在武林中聲望頗佳,展玉翅硬著頭皮走上前,問道:「老前輩要晚輩如何救你? 
    我可不會治傷呀!」 
    老丐道:「仇家將至,你只須把我藏起來,然後吹熄火摺子……就行。」展玉翅想這倒簡單,當下收起火摺子,抱起老丐,他人本聰明,不向前走而往後跑,又恐藏在地上容易被發現,乃背著他爬上一棵大樹。 
    剛爬了一半,又聞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心頭一急,便盡全身之力,爬到上面枝葉茂盛處。 
    俄頃,火光由遠而至,卻有十多個道人手握長劍跑過來,由樹下經過,直至剛才老丐摔倒之處,忽有人叫道:「師父,你看地上有血!」 
    一個年紀頗大的道:「他一定是藏在附近,一定要將他挖出來,否則我們回去難交代。」 
    當下那些道人又分開搜索,展玉翅忖道:「不知這些牛鼻子是否武當派的?哼,想不到這老頭之仇家,竟是武當派。」想至此,心中暗暗後悔自己魯莽。 
    過了一陣,道人紛紛報告找不到人,為首那人大聲道:「各位師弟請再辛苦一下,往山下找!」 
    剎那間,道人們跑得乾乾淨淨,樹林里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展玉翅低聲道:「前輩,他們已跑光啦!」可那老丐並不哼聲,再呼叫還是不應。展玉翅心中吃驚,暗道:「莫非他死了?」 
    正在手足無措間,又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這時天漸漸亮了,但來者仍舉著火把,卻是十來個乞丐。那些乞丐發現地上之血跡,有人叫道:「不好,長老一定被他擄走了!」 
    有人低聲叫起來:「沙長老,沙長老……」 
    展玉翅料他們跟懷內之老丐是同夥的,放下心頭大石,抱著他跳了下去,道:「你們過來看看,這是不是你們要找的沙長老?」眾丐跑了過來,又叫起沙長老,但老丐咬緊牙關,就是不開口,一位年紀較大、缺了半截左臂的丐漢沉聲問道:「沙長老怎會在你懷內?」說著令人把沙長老接過去。 
    展玉翅遂將剛才之情況告訴他們,那缺半截左臂的中年乞丐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在下展玉翅……」 
    「你怎會來此?」 
    展玉翅心頭一動,適才見道人追殺沙長老之情景,估計這個乞丐必十分痛恨道人,是以不敢表露身份,含糊地道:「因為在下到處遊歷,久聞武當山有許多名勝古迹,是以來遊玩的……」 
    那中年乞丐臉色稍齊:「小兄弟,你不能再往上走了,武當派弟子在各個路口把守,不讓外人上下。」 
    「哦,有這等事?這不是奇怪得很……」 
    「武林中事,你知道多少!我叫龍永富,是通天丐幫降龍堂堂主,你救了咱們沙長老一命,咱們不願意欠恩,快說你要甚麼東西。」 
    展玉翅搖搖頭:「甚麼也不要。」 
    忽然一位乞丐跑了過來,急道:「堂主,那些牛鼻子折回來啦!」 
    「好,快走。」龍永富回頭道:「小兄弟!咱們只好暫欠你一個人情啦!後會有期! 
    嗯,你也得找個地方躲躲,那些牛鼻子可不講理。」剎那間,那些乞丐也走得乾乾淨淨了。 
    展玉翅雖然對乞丐幫和龍永富印象頗佳,但聽他最後那句話,心中卻極不舒服,不過回心一想,又改變了主意:「我目的是要見師父,萬一這些道兄不講理,豈不是前功盡廢?」 
    一想至此,忙找個地方躲起來。 
    一剎間,那七、八個道人由附近走過,展玉翅見天色已亮,便悄悄盯著他們。大白天不好跟蹤,展玉翅不敢追得太近,也幸而沒有追失。 
    武當山並非很高,但石澗不少,忽高忽低的,走來頗費工夫,不過風景絕佳,只是展玉翅此時哪有心情欣賞。如此停停走走,至黃昏前,終於到達寶珠峰。 
    寶珠峰遙望著一座巍峨的殿宇,仔細一看,前後三進,最後一座大殿,三層石級,紅牆綠瓦,不問而知,此就是他嚮往已久之紫霄宮。 
    那紫霄宮風水絕佳,背靠巍峨厚實之太子岩,左青龍右白虎,左右各有兩根山脈伸延出來,就似一張巨大無比之太師椅,而紫霄宮正端坐在正中。山門之前有坐池塘,極目而望,前面毫無遮擋,明堂開闊,乃帝王之象,連展玉翅也能感覺到。難怪真武神君,又有一個封號玄天上帝,又被封為亞帝(僅次於玉皇大帝),亦難怪武當山香火不絕,武當派成為武林之泰山北斗。 
    展玉翅恨不得立即衝過去,可是紫霄宮四周均有道人把守,包括圍牆之外,也是壁壘森嚴,能插翅飛進去么?心中暗道:「待天色全黑……再作打算吧。」 
    天色還未全黑,他卻聽到背後有響聲,猛一回頭,卻見到高橋,他又驚又喜道:「高叔叔,你怎會來此?」 
    「你都能來,我還不能來么?」 
    展玉翅誠懇地道:「我不是有意甩掉你,實是度日如年……希望高叔叔原諒,並請不要阻攔小侄……小侄只求你這一次。」 
    高橋吸了一口氣,道:「好,我答應你,但也有一個要求,你不要趕我回去。」 
    展玉翅大喜,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連聲謝謝。 
    高橋笑道:「你大概肚子餓了,先吃點乾糧吧!」他經驗豐富,在半路上向獵戶買了些窩窩頭。當下兩人便在樹下吃乾糧,未幾,天色便黑了。 
    展玉翅長身道:「高叔叔,咱們下去吧!」 
    高橋問道:「小少爺,你有甚麼辦法混進紫霄宮?」 
    「以後不要再喚我小少爺,何況,你根本不是我家之奴才。」展玉翅道:「小侄何來之辦法?大不了被發現之後,便坦誠相告,諒他們多少也得給家師點面子,不會胡亂將咱們殺棹。」 
    高橋道:「此去,咱們必被發現,在表露身份之後,他們若不通傳,你便高聲叫起來,吵得越凶越好。」 
    展玉翅點點頭,高橋又叮囑他下山小心,當下兩人覓路慢慢下去。到了山下!又借著黑暗和山石之掩護,向山門迫進。 
    山門外當然有人把守,甚至池水處亦有人巡邏。兩人正想硬闖山門,忽然有個道人,向他倆藏身之處走過來,兩人連忙伏著,那道人邊走邊解褲子,一轉過山石,便冷不防被高橋封住其腰間之麻穴。 
    道人剛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高橋又封住其啞穴,然後將他扯在地上,低聲道:「咱們少爺是青石道長之愛徒展玉翅,希望你給通報一聲。我解開你啞穴,你不準呼叫,否則便別怪咱們無情了!」言畢將其啞穴解開。 
    展玉翅問到:「道兄法號如何稱呼?」那道人道:「小侄海空,你真是青石師伯之弟子?為什麼這時候來找師伯?」 
    「因為寒舍三十多人丁最近被仇家血洗,只逃出咱們兩個,一來避仇,二來學藝,若不回師門,人海茫茫,無親無故,你要我去何處?」 
    海空道:「好,我答應替你倆傳訊,但若你有半句謊言,可知後果如何!再者,小弟亦不能保證,青石師伯是否必定來見你。」 
    「只要你肯幫忙,成不成功,咱們都感激不盡。」高橋言畢便解開其穴道。 
    海空低聲道:「你們不可亂跑。」他也不解手了,拉好褲子便離開,走至山門外,跟一個道人耳語,然後走進山門。 
    俄頃,只見廿來位道人向岩石包圍過來,展玉翅喊了一聲不好。高橋忙道:「不可魯莽,沉住氣,不可動手。」 
    剎那間,道人們已將他們圍住,為首那道人道:「兩位請出來吧!」高橋和展玉翅乖乖走出去。 
    為首那道人低聲喝道:「你倆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紫霄宮,難道以為咱們武當派是好欺侮的?」 
    高橋哈腰道:「小道長誤會了,咱們只是來找青石道長的……有事磋商……對貴派毫無惡意,幸勿誤會……」 
    展玉翅少年氣盛,哼聲道:「徒弟找師父,難道也有罪么?假如我是冒牌的,便任你們懲罰。」 
    那道人指著高橋,問道:「難道他也是我武當派的弟子?」展玉翅登時語塞。 
    高橋忙道:「在下沒有這個福份,不過我們少爺慘遭滅門,只逃出我們兩個人來,我是護送他上山的,在下雖然不是武當弟子,卻也見過青石道長多次。」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只見那海空氣喘咻咻地跑過來,道:「師兄,青石師伯傳令,讓他倆進宮,師伯在丹房見他倆。」那些道人才無可奈何地放過他倆,返回原位。 
    海空道:「兩位快跟我進去!」他健步如飛,走過韋陀殿,便見一座巍峨巨大之殿宇,白石板之石級,共有三層,院子中一座巨大之銅香爐,白煙裊裊,一至此,便令人感到一股肅然之氣。 
    海空登石級,至紫霄宮前,向右轉去,那裡又有一座小院,正中一條通道,兩旁是宮內道人歇息廂房,當然,能住在此處的,輩份都不低。 
    海空輕輕叩著房門,低聲道:「師伯,來人帶到。」 
    房內傳來一個沉鬱的聲音:「進來!」海空推開房門,讓展玉翅和高橋進入,隨手又將房門拉上,只見房內蒲團上盤滕坐著一位老道,五縷長須,面龐清瘐,卻讓人一眼便生出親近之好感。 
    展玉翅一見到師父,「噗」的一聲跪倒在地,眼淚再也禁不住奪眶溢出:「師父,徒兒拜見……」 
    青石道人向高橋點頭示意他坐下,垂首道:「翅兒,快起來,有話慢慢說,你已長大,豈能還當鼻涕蟲。」展玉翅哭哭泣泣地把家變情況告訴乃師。 
    高橋在旁幫腔:「道長,小少爺所言,句句屬實。」 
    展玉翅道:「師父,徒兒冒險闖關便是希望能早日學成武功,以便替家人報仇,希望師父玉成。」言畢咚咚叩起頭來。 
    青石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嘆息道:「你來得真不巧,只怕要教你失望。」 
    展玉翅吃驚地道:「師父不教徒兒了?」 
    「唉,為師怎會不教,此乃為師之責任,只是本派如今……恐有心無力。」 
    展玉翅又道:「師父,這次徒兒上山,聽到許多閑言閑語,到底真相如何?金勝孫主要徒兒親自問你。」 
    「為師長話短說,但你倆可不許泄漏半句出去,使我武當蒙垢。」青石說此話時,雙眼卻瞪著高橋:「你師祖羽化之後,因沒有遺言留下,繼承無人,是以有許多人都覬覦掌門寶座……」 
    高橋插腔道:「道長,請怨在下打岔,難道貴派沒有掌教大弟子?」 
    青石道:「敝派規矩與別家不全一樣,掌門人不是由上任推薦,便是由下一代弟子中自然產生,當然有德者居之!唔,目前剩下兩個人,一是青木師兄,另一是青雲師兄,如今已形成兩派,關係亦越演越烈,已到水火不相容之境地,兄弟鬩牆之氣氛,一觸即發!若武當不幸發生內訌,將來可就慘了,最低限度本派要被別家取代武林地位。」 
    高橋連忙發下重誓,不對外人泄漏半句。青石續道:「假如貧道所擔心的事會發生,兩位留在山上,不是要遭池魚之災?是以……」 
    他話還未說畢,展玉翅已急不及待地道:「師父,弟子不會下山去的……人海茫茫,舉目無親,你要徒兒去何處?」說著雙眼又紅了。 
    青石尚未答話,房門卻輕輕被人扣響,他暗吃一驚,沉聲問道:「誰?」 
    「師弟快開門,是我。」 
    青石親自長身開門,外面閃進一位高瘦的老道人來,發眉半白,臉露愁容,但看來卻讓人覺得有點仙氣。青石低聲喝道:「翅兒,還不快拜見青木師伯。」這便是欲於青雲爭奪掌門之位的人,展玉翅連忙跪下。高橋也行了一禮,心中暗道:「若由這老道主持武當,相信武當在眾徒中信譽地位更高。」青石替師兄介紹了他們兩人上山之原因。青木先摸摸展玉翅之頭頂,嘖嘖稱奇,轉頭望一望高橋,又連聲稱不錯,青石忙將展玉翅之情況,告訴師兄:「小弟亦知此時不宜收留他倆,不過翅兒無家可歸……」 
    青木含笑搖手:「令徒天資甚佳,一生波折雖多,然福份亦厚,將來之成就,必在你我之上,至於這位高施主信義雙全,是位可敬的好漢子,為兄不會反對師弟之決定。」 
    青石謝了一聲,問道:「然則師兄深夜來訪,未知所為何事?」 
    「不知師弟尚記得『四不全』張三奇這魔頭么?」 
    高橋和青石倏然色變,齊聲問道:「難道這魔頭尚未死?」 
    青木嘆了一口氣:「三十多年前,師父集合了華山派、青城派和峨眉派之精英,將他圍困在九華山,憑著四大門派掌門聯手之威力,將他擊至重傷,最後他被師父一腳踢落山崖,世人都以為他已死了,但其實他並未死,不但如此,他再重出江湖之後,武功比以前更加深湛。」 
    青石吸了一口氣,問道:「師兄可是有確實之消息?」 
    「不錯,二十五年來,這魔頭內功更上一層樓,容顏跟以前無甚變化,他獨自一人上華山報仇,不但殺了華山七劍,而且還將萬掌門擊斃。華山深恐他會來武當報仇,星夜派人通知為兄,因此事非同小可,為兄不敢魯莽,暗中把海天及海風派出去,剛剛接到信鴿,這廝果然正向武當進發,以其腳程計算,最遲三天之後便抵達,最快後天便至! 
    為兄乃過來與師弟商量。」 
    青石道:「這還有甚麼好商量的,武當此時應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青木頷首道:「不錯,此亦是小兄之意思,是故為兄準備立即上山,跟青雲師弟商量,若武當氣數未盡,這倒是化解內訌的一個契機。」 
    青石急道:「青雲已下令,不許紫霄宮的人上山!師兄怎能去?」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關係重大,即使明知不可為,也得試試!萬一小兄有甚麼不幸,一切便拜託師弟了。」青木竟是來告別的。 
    青石道:「師兄一身系武當之安危,豈可孤身犯險?還是由小弟代你走一趟吧!」 
    青木笑而搖手:「若師弟代為上山,他未必肯賣面子,到時反而耽誤了時間,而且青雲師弟也不敢對小兄無禮……唉,其實致此武林紛亂之時,讓青雲師弟當掌門人,比兄合適多了。「展玉翅脫口道:「不行,青雲師伯風評不佳,山下獵戶對他印象都不好。」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失聲笑了。 
    青石白了他一眼:「真是孩子話!」轉頭又對青木道:「小弟陪師兄去一趟金頂吧!」 
    展玉翅又道:「弟子也要去。」 
    青石瞪了他一眼:「你以為師父跟師伯是去遊玩的?你去幹甚麼,乖乖留在這裡等候,不許亂跑,為師令人負責你倆之飲食,不許走出門口一步。」 
    不料青木又摸摸展玉翅的頭,愛憐地道:「這孩子福澤甚厚,一生奇遇又多,讓他去金頂見識見識吧。」青石沒奈何,只得答應,但又叮嚀了展玉翅一番。 
    「高施主,你非武當弟子,請勿走出此門為盼,以免惹來麻煩。」 
    高橋恭聲道:「道長放心,在下省得。」 
    當下青木將門打開,三人由後門出去,摸黑上山。這一帶仍屬青木臨時「管區」,是以大搖大擺而行,遇到巡邏之弟子,便詐稱檢視哨崗,走了半個時辰,來至烏鴉嶺,此處左首是上太子岩之石級,右首便是上金頂之通道。 
    通往金頂之道路,十分陡直危險,青木與青石雖然常走,但為安全起見,還是折了幾根枯枝,點著了火照明。山路越走越陡,青石恐徒弟有失,便伸手抓住其手臂,展玉翅好勝,不願師父拉扯,用力掙扎,青石瞪了他一眼,五指如同鐵鉗一般,展玉翅哪裡掙扎得開。 
    過了七星樹之後,道路更加難走,兩旁都是峭壁,若跌下去,肯定粉身碎骨,展玉翅這才暗暗感激乃師。石級有高有低,又甚狹窄,黑暗中看得不遠,但聞猿猴啼哭,山水淙淙,益增險幽。 
    越過一座小亭,再走磴避道,終於翻上歡喜坡,來到此處,尚未能體驗到天柱峰金頂之險峻。 
    青木摸摸展玉翅的頭,低聲道:「先歇一歇再走。」 
    展玉翅乾咳了一聲,道:「不必……」不料萬山回應,全是他的咳嗽聲,冷不防把他嚇了一跳。青木微微一笑,雙掌按在他雙腿上,展玉翅只覺他掌心發熱,被他摸弄過之處,說不出舒服,疲累全消,心中不由暗道:「師伯之內功,看來比師父還深湛。」 
    青石又換了一火把,然後上朝天宮。由此處起,便屬青雲之臨時「管區」,是故當他們三人抵達時,即見裡面擁出十多個人來。 
    為首那個看來已三十來歲,見到來者是青木與青石,詫聲問道:「師伯跟師叔,怎會半夜來此?」青木道:「速去通知令師,說咱們三位來訪,有關係本派存亡之大事,要於令師蹉商。」 
    「師伯,請問這位小施主是誰?」 
    青石道:「海澄,速去通報,咱們隨後便去,這是小徒展玉翅。」 
    海澄道:「既然有小侄上去通報,師伯跟師叔便不必移玉了……」 
    青木斥道:「上一輩的事,下一輩的能管得了么?再說,你敢保證令師會下山?」 
    海澄不由語塞,半晌方道:「師伯跟師叔上金頂,小侄不敢阻攔,也不能阻攔,但展師弟是俗家弟子……」 
    青木怒道:「是我要他陪我上去的,你還敢管么?再說派規本無俗家弟子不能上金頂之規定!快去,你不去,咱們也照走。」他緩緩向前走去,那些道人人數雖多,但卻無人敢阻攔他,青石和展玉翅忙尾隨他拾級而上。 
    朝天宮之上,又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石級,未幾至一天門,之後是文昌閣,再過會仙橋,到達二天門,沿途都有道人守衛,大概已得到海澄之命令,一路上再未有攔阻。 
    二天門之後便是三天門,一口氣走了數千石級,饒得展玉翅雖有師父拉扯協助,也覺得雙腳酸軟,有點氣喘。 
    此時天色將明,最是黑暗。青木道:「咱們先找塊石頭坐下歇歇。」三人至一塊大石坐下休息。不一會,東方天際便露出魚肚白,緊接著霞光萬丈,一輪紅日破雲而出,教人充滿希望,似乎一切皆從頭開始。 
    抬頭望去,遠處有一座殿宇,青石道:「那便是太和宮。」 
    到了太和宮,金項便將至了,展玉翅精神不由一振,道:「咱們上山去吧!」猛一回頭,但見腳下是飄飛的煙霧雲霞,石階看不到盡處,人似在半空中,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青木見他臉上變色,忙道:「翅兒,不要往後望!人亦如斯,總得看到前面。」 
    那太和宮位於山頂紫金城南天門外,雖是建在絕峰上,但規模絕對不小,殿宇、道房、客房、齋堂等共有五百多間,宮門掛著一塊漆金牌匾「太岳太和宮」,太和就是「道」之意思,換而言之,此方是武當派之真正要地。 
    至宮門外!展玉翅再度回首瞻望,頗有天低地深之感,周圍層巒疊嶂,起伏連綿,煙樹雲海,氣象萬千,真是好地方!展玉翅只看了幾眼,便疲憊全消,深覺不枉此行。 
    進了正殿,香煙裊裊,道人們正在做早課,海燈迎了上來,道:「師父在金殿,請師伯及師叔上殿商量,展師弟須留在此處。」 
    青石低聲叮嚀了展玉翅一番,便與青木隨海澄上金頂。展玉翅無聊,便在殿內各處遊覽,只見牆上掛著一幅字,上前觀看,原來那是孫應驚寫的一首描繪太和宮景色的五言律詩:天柱開金闕,虹染綴玉墀;勢雄中漢表,氣祥太初時;日月抵雙壁,神靈肅萬儀;名山遊歷遍,誰似此山奇。 
    殿內除了供奉著真武銅像外,還有金童玉女,鄧伯文、楊戩、趙公明、溫天君、馬天君和水火二將等,雕塑手法細膩,形象逼真。 
    殿前是朝拜殿,兩旁為鐘鼓樓,懸挂著巨大的龍紐銅鐘,忽見海澄又走回來,悻悻然地道:「展師弟,師父著我來接你上殿。」 
    展玉翅大喜,道:「如此有勞師兄引路。」海澄不吭一聲轉身便走。 
    出了太和宮,便是紫金城,所謂紫金城,乃一些由石條圍砌之城牆,周長三里!牆內建了金殿,因有金殿,故有紫金城之稱。 
    兩人由南天門進去,經過長長之靈官殿長廊,幽暗陰森,寒氣迫人。 
    登上一段石級,是塊小平地,上面又建了一座錫鑄的靈官殿,接著便是著名之「九連磴」。由於磴是建在懸崖之上,是故有鐵索相護,便於上落,傳說來此朝拜者,若心不誠,即使一手抓住鐵索,仍會摔下懸崖。 
    磴道曲折;九轉之後,即見一座在晨曦下閃閃生光之殿宇,這便是武林人士及信徒響往之武當金殿,亦因峰頂有此金殿,使武當派在道教中之地位更顯崇高。 
    海澄淡淡地道:「師弟,算你沒有安壞心眼,否則剛才上「九連磴」時;已摔下崖去了。」 
    展玉翅問道:「這是甚麼原因?」 
    「世人善惡均逃不過靈官之眼神。誰對他不敬,對武當不善,都會被懲罰,摔下山去。」說著已至金殿階前,海澄高聲道:「師父,展師弟帶到!」 
    殿內傳來一個低沉而雄宏的聲音:「進來!」海澄即引展玉翅進殿。展玉翅抬頭一望,神案上供奉著真武大帝,著袍披鎧,披髮跣足,風姿魁梧,莊嚴肅穆。兩側金童玉女,捧冊端寶,神情拘謹恭順;水火二將,擎旗捧劍,勇猛威嚴,神案下尚有「玄武」(俗稱龜蛇二將),蛇繞龜腹,翹首而望,栩栩如生。 
    澡井垂下一顆「避風珠」,峰頂風猛,寸草不生,但奇怪的是一進殿門,密不透風,殿內神燈火苗一晃不晃。 
    回首望出去,一攬眾山小,如在天際,山上氣候變化甚大,適才尚有陽光,如今已是密雲欲雨,猛聽有人問道:」你便是展玉翅?「原來青雲見他進殿,不看人先看物景,心中不悅。 
    展玉翅悚然一驚,連忙回頭,這才發現殿內盤膝坐著五位老道,形成一個圓圈,分不出主次,他只認得青木和青石,說話者是位身形魁梧、鬢髮鬍髯漆黑、臉龐威嚴、坐在那裡比人高出一個頭來的老道,乃恭聲道:「弟子展玉翅,拜見各位師伯、師叔。」 
    青石道:「你們兩個也坐下。」他拍拍身旁之蒲團,示意展玉翅坐在他旁邊。 
    那道人道:「且慢,讓為兄看看他。」 
    青石又道:「翅兒,這便是你師伯青雲。」他又指著他旁邊一位老道:「這是青竹師叔。」還有一位面目枯槁、瘦骨嶙峋的則是派內碩果僅存之長老凌虛道長。 
    展玉翅一一拜見。青雲道:「師弟,你這徒兒年紀已不小,怎可如此甚麼事也不懂?」 
    青石道:「紈侉子弟,會懂甚麼事?再說小弟收他為徒雖然已三年,但相見時間不長,又是頭一遭進山,派內之規矩,還不甚了解。」 
    那凌虛道長雙眼如電,不斷望著展玉翅,青木低聲問道:「師叔,你看如何?」 
    凌虛不斷點頭,道:「不錯不錯,骨格清奇,資質上佳,毀了太可惜,說不定他日還能為我武當爭光!青石收徒不少,數他最佳,唔,你那幾個也不如他,青石雖然碌碌,但能為我武當覓此徒兒,也算一件功勞。」讚許之情,溢於言表。 
    青木和青石暗自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那海澄一向自認是第三代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聽后心中甚是不悅,凌虛道:「海澄,你不要不服,今日你之成就雖然遠在其上,但莫忘記,他比你年輕十年以上,若好好栽培,假以時日,必在你之上。」 
    海澄道:「弟子沒有不服……」 
    凌虛輕哼一聲:「修心跟武功同樣重要,否則眾魔亂舞,如何保得住我武當一派?青石,希望你好好調教他。青石唯唯諾諾,展玉翅則心花怒放。 
    青雲輕咳一聲,道:「修心重要,武功亦重要,但武當派之規矩更加重要,否則數千弟子,人人不依法規,如何統率?規定紫霄宮之弟子不得上金頂,俗家弟子不許越太子坡,他今日竟然來至金頂,這規矩還要不要遵守?」 
    青木道:「平日不但俗家弟子可以上金頂,連善信也能來之,師弟口中之規定,只是暫時的,應該可以通融……」 
    青雲冷冷地道:「然則其他弟子也都上來,金頂弟子下去紫霄宮又如何?」 
    「為兄一向反對將我武當分成兩派,金頂弟子到我紫霄宮,只要不是心懷叵測,為兄決對不會留難。」凌虛道:「青木,你此言亦不對,規矩雖然是臨時的,但到底是規矩,你當日亦答應,明知故犯,說不過去。」 
    青石道:「翅兒是師侄之徒弟,若因此犯規,請由師侄承擔。」 
    展玉翅這才知道自己上金頂,所犯之罪不小,不由吃起驚來,忙道:「是弟子力求師伯、師父帶我上金頂見識的,請降罪給弟子。」 
    青雲冷哼一聲:「師長難道便沒有錯?」 
    青木道:「如今強敵即將臨門,本派應當同心合力抗禦外侮方是,何須為此小事先不和?」 
    「師兄說得很對!內部沒有規矩,有如一盤散沙,還能抵禦外侮?」 
    青木沉聲道:「依師弟之見又如何?」 
    青雲乾笑一聲:「此處有師叔在場,何況你是師兄,小弟還敢說甚麼?你自己看著辦吧。」 
    青木道:「為兄願意留在金頂,從此不理派務,專心一意研究道義如何?」 
    青雲心中暗喜,不再表態。青石則叫了起來:「師兄,這如何使得?」 
    凌虛沉聲道:「青石,你年紀已一大把,怎地大叫小嚷的,成何體統!」他沉吟了一下,道:「這也是個解決的辦法!但青雲,我且問你一句,若由你當了掌門,有何打算?」 
    言畢外面突然傳來轟隆一道雷聲,震人耳鼓。這一道雷,似在助凌虛那一句話之力量,青石心頭一沉,暗道一聲完了。 
    只聽青雲沉聲道:「啟稟師叔,萬一小侄有幸當上本派掌門,第一步便是立即組織精英,山下到山上,設下九道關卡,攔截『四不全』張三奇那魔頭,即使他能順利通過那九道關卡,氣力也已虛耗得七七八八,屆時便由小侄率領第二代弟子合擊之,再不行請師叔守最後一關;第二步,便是事後立即抽選資質好的弟子,強迫訓練,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先造就一批有希望的第三代弟子,在此期間,大概三至五年,小侄準備宣布武當派封山,不問世事,開山之後,諒可給予武林同道一新耳目,保住武當派在武林中泰山北斗之地位。」 
    凌虛想了一下,道:「此法尚可行,近十年來,本派日漸式微,及凌空師兄執掌門戶起,兩任以來太注重宣揚道義,而忽略武功上之追求……嗯,青木,你尚有高見否?」 
    青木緩緩閉上雙眼,道:「弟子認為青雲師弟之見,正切中本派之弊,實在可行,封山三至五年此舉,更是可圈可點。」 
    青雲大喜,連老謀深算的他,此時亦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凌虛道:「既然連青木師侄都這樣說,愚意便決定由青雲接任掌教,你們有人反對么?」 
    青竹本是青雲之人,自不會反對。青石見青木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知道其意已決,自己反對亦沒法挽回,乃長嘆一聲,閉起雙眼。展玉翅忍不住道:「弟子反對!」 
    殿內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展玉翅心頭一驚,垂下頭去,青雲冷笑一聲:「無知豎子,你有甚麼資格反對?」 
    言未畢,外面火光一閃,雷聲轟轟,金殿似要倒塌般,但見武當老道們卻臉色如常,當真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氣概乎。 
    海澄道:「展師弟所作所為,有違武當弟子之身份,實在需要懲戒一下,否則難以服眾!」 
    青石忍著一口氣問道:「要如何懲戒,你才服氣?」 
    青雲道:「很簡單,如今正在響雷,就知老天在發怒,按老規矩辦事,他若平安無事者,證明他誠心待我武當,如有甚麼……哈哈,那隻能怨自己。」 
    展玉翅不知道甚麼老規矩,毫無感覺,但青石已勃然色變:「這樣對待一個初進門之弟子,不嫌有點過份?」 
    青雲冷笑不已,凌虛道:「這也是辦法。」 
    青石脫口道:「師叔,這……」凌虛暗中向他打眼色。 
    展玉翅初生之犢不怕虎,昂然長身道:「不管是甚麼規矩,弟子都願意接受考驗,反正弟子一片忠心,有事真君也會保佑弟子。」 
    青石還想替徒弟求情,可是凌虛卻頻頻點頭道:「這才不愧是我武當弟子。」 
    展玉翅夷然不懼,道:「是甚麼規矩,請新掌門宣布。」 
    青雲只當作沒聽出他話中嘲弄之意,沉聲道:「你聽過『雷火煉殿』否?如今外面風雨雷電交加,你到殿外去,待雷電停后,仍然無恙,便證明你對武當一片忠誠……」展玉翅未等他說畢,便大踏步向殿門走去。 
    青木和青石低聲誦經,為展玉翅禱告,求神庇佑,凌虛閉起雙眼,一副不聞不問之態,展玉翅一至殿門口,便被殿外之情景嚇了一大跳。殿內除了雷聲之外,聽不到風雨之聲,但外面風雨交加,八尺外之景物一片模糊,他略一猶疑,便隱約聽到海澄之冷笑聲,不由咬咬牙,硬著頭皮走出去。 
    「刷!」一道白光裂開烏雲直射而至,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展玉翅耳鼓發疼,久久都聽不到聲音,說時遲,那時快,幾個海碗般大小的火球,至外面向殿里飛至,展玉翅冷不及防,亦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閃得狼狽,幾乎蹌跟摔倒。只這麼一忽,他全身已經濕透,狂風帶來了許多枯枝沙石,著人生疼,展玉翅心中暗罵青雲師伯狠辣,但他寧死不退,迎風而立。他仰頭狂呼:「老天爺,我展玉翅若對武當有一絲不忠不敬,你便劈死我吧!」 
    他一句話已說畢,嘴巴里已灌滿了雨水,幾乎被嗆著,此刻,方交已時,但天黑如墨,山風呼嘯,把他上衣都扯開,風中挾雨,打在他身上,一陣疼痛。 
    展玉翅雙眼盡赤,長發披肩,神態瘋狂,再抬頭呼道:「老天爺……」 
    一道刺眼之電光閃進,似把漆黑的蒼穹撕開一道裂縫般。「轟隆!」老天爺以猛雷回答他。 
    這個雷似打在頭頂上,連金殿也顫抖起來,展玉翅但覺太陽穴一陣脹痛,幾乎一跤摔倒。 
    緊接著火球又飛至了,這次比上一次的更大,似著火之西瓜,在金殿四周飛舞。火球碰到殿璧,發出吱吱響聲,冒起火花和青煙,火球碰上殿前之銅鑄欄柵上,發出「嘩」 
    的一聲響,通根發亮,由上向下延伸,直至石階上方熄滅。 
    再一個猛雷擊在飛檐上,大雨之中,青煙直冒,檐下之風鈴,晃得像賣貨郎的搖鼓般,鈴聲早已叫啞,在風雨之中,絲毫聽不到。 
    展玉翅在風雨之中,有如在大海巨洋、波濤洶湧中之小舟般,不斷地掙扎著。 
    電光亂舞,把黑暗的蒼穹四分五裂,顯得猙獰可怖,火球亂轉,擇人而噬,雷聲隆隆,開天劈地。 
    雷打在石欄杆上,大地震動,青煙過後,白石上留下一團黑印。 
    雷響個不絕,電光一道比一道兇猛,風也似在助紂為虐,展玉翅人已瘋狂,見到火球便閃動,重複著做著同一個動作。 
    老天爺,你甚麼時候才能息怒?難道展玉翅存心對你不敬? 
    倏地,一道電光聚在殿壁上,流光飛濺,其一射中展玉翅懸在左腰上長劍之吞口上,展玉翅似被一道強大無比之電流猛擊,身子被拋起,猛撞在石欄杆上,滾落地上,暈死過去。 
    山上氣候多變,雷風來得快,也去得快,霎時間,天晴風歇,雷息電停,烏雲飛散,天際又露出陽光來。金殿經雷火煅煉之後,在陽光下閃著金燦燦的光芒,比先前更加壯麗可觀。 
    剎那之間,變化如斯之大,叫人有身在夢中之感。 
    看官莫以為筆者信口開河,那「雷火煉殿」,實及武當十大奇觀之首,武當派傳說,上天諸神唯恐不敬之善信染污金殿,常以雷火煉之。又說金殿之內,若有不善之人,以雷火警告之。 
    因此,青雲要展玉翅出殿接受考驗,凌虛才會認為合情合理。而金殿之設計十分巧妙,數百年來,在風雨雷電之下,不但依然無損,而且越煉越是晶亮,使信徒更加趨之若騖,認為武當山上確有神明。 
    其實武當山因重巒疊嶂,受熱不均,形成氣候多變,山風吹過山峰,方向驟變,混亂之風,使雲層之間之摩擦頻繁,而帶了大量之電荷,且金殿建於最高峰,是座天然之導電體,許多帶電之積雲都向金頂運動,當到達一定程度,雲層與金殿上的尖角之間,形成了巨大的電位差,使得空氣電離,被拉上電弧,這就是閃電。 
    同時,強大之電弧使周圍的空氣急劇膨脹而爆炸,於是電弧發生變形,而形成火球,併發出雷鳴,這便是武當山金頂「雷火煉殿」之科學原因。古人不知究竟,是以認為是天神發怒。如今金殿上已安裝了避雷網,這自然奇景之「雷火煉殿」便不易遇到了。 
    不過看官若有機會遊覽武當金殿,仔細觀察,仍可在殿壁上發現許多被雷電燒灼而留下之小黑點。 
    筆者訪武當時,與山上道人們及管理委員會有關人員聊天,得悉這種現象仍偶然發生,但「規模」、「氣勢」已大不如前。據知科學家經過仔細之研究考察,認為既然「雷火煉殿」無損其一切,何不再讓此奇景重現人間?因此考慮撤除避雷網,這對筆者來說,實是一件好消息,看官是否有興趣,到金頂坐在金殿內,體會一下天威?